“那是我衣服那里有不妥?”
进宝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啊,很整齐。”
“那他们笑个什么劲儿?”
说起这个,进宝也是一头雾水,茫然地摇了摇头,“小的也不知道呀。小的是和老爷一块儿进来的。要不,找个人问问?”
史鼐摇了摇头,“别了,我还是直接去问太太吧。”
就这样,史鼐顶着一路的笑脸进了正院。他一只脚还们垮进垂花拱门,便被眼尖的丫鬟看见了。
“哎哟,老爷回来啦!”
“太太,老爷回来了!”
紧接着,门帘被掀开,严氏一脸喜色地迎了出来。
看得出来,她明明很想快步走到史鼐身边,却又强行克制着自己,右手还有意无意地护住腹部。
见此,史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儿子,素节要来了!
“太太,快别走了!”史鼐一边盯着严氏的肚子制止她,一边加快了脚步,快速走到严氏身前,伸手扶住了她。
严氏一怔,“老爷已经知道了?”继而便有些恼怒,“我不是吩咐下去,不准对老爷透漏,我要亲自说的吗?”
是谁敢阳奉阴违,违背她向老爷卖好?
史鼐忙道:“太太莫恼,没人对我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严氏嗔道:“老爷这么聪明做什么?”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史鼐连忙陪不是,“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应该等太太告诉我的。”
第304章 史鼐(四十三)
严氏有孕, 史鼐的岳母,也就严家老太太听说了之后,亲手了几样严氏在娘家时爱吃的糕点,还有几匹料子柔软, 适合给小孩子用的布料, 就到女婿家里来看女儿了。
也不知道有意的, 还是真巧合, 严家老太太来的那天,正好是史鼐休沐的日子。
史鼐只得放下系统提供的高数题,到正院去陪岳母说话。
一开始倒是很正常, 严家老太太一个劲儿地叮嘱头一胎的严氏, 注意这个, 注意那个, 这个不能吃, 那个不能用。
然后, 还很是严肃地叮嘱他们夫妻:“为了孩子好, 你们可不许淘气, 啊?”
严氏当时就羞红了脸,羞答答地点头应了。
相比之下, 史鼐倒是落落大方, 起身拱手道谢:“多谢岳母教导。”
看得出来, 严家老太太是真的疼女儿。
但疼女儿, 却不代表她不疼儿子。
这不, 她一边是丈母娘看女婿, 越看越满意,一边又感叹出声:“若是你大哥有你一半懂事,我这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严家老太太口中的“你大哥”, 自然不是史家大老爷,而是严氏的亲哥,史鼐的大舅子。
史鼐一听这话,就知道,戏肉来了。
他大舅哥资质十分平庸,跟着严津读了二十年的书,才在去年中了个举人,还是孙山之上那一名。
读书不行也就罢,他脑子也不够灵活,属于针戳一下,他动一下的那种。
但这种人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知道自己不聪明,也从不自作聪明。
也是因此,史鼐就算听出了岳母的意图,也能不伤彼此颜面的拒绝,却并没有直接拒绝。他是顺着严家老太太的话往下说,决定先看看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这老太太心比天高,像他那姑母一般,觉得自己儿子才气无双,只是时运不济的话,他再拒绝也不迟。
若是老太太的要求不高,他能帮的也一定帮。
幸好,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儿子没那么大的脑袋,也没敢开口朝他要那么大的帽子。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史鼐太过年轻有为,严家大房却已经没落了,这老太太心里有些怯他,不敢对他狮子大开口。
最重,在老太太有些小心忐忑的目光中,史鼐承诺,会帮大舅兄严贵在户部谋个笔帖式的差事。
笔帖式是九品,虽然也是官儿,但却又被人称作“书吏”。可见,也只是勉强入流罢了。
因着是末流官员,除非是犯了大错被贬谪的,没有一个进士会去做笔帖式的。一般都是那科举不行,但能处理杂物的人托关系担任的。
但末流儿的官儿也是官儿,也是有晋升的空间的。更何况,有史鼐这个妹婿照应,只要严贵踏实肯干,日后必有一个前程。
因此,严家老太太心满意足,变着花样的把史鼐夸了又夸。
史鼐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便借口还有公务,告辞了。
“你忙你的,我们娘俩儿正好说些体己话。”严老太太识趣得很。
“如此,小婿便告退了。”史鼐退到了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严家老太太一个劲儿地和女儿夸赞女婿,“当年你爹就说,他是个好的,如今果然是个有出息的,你爹没看错他。”
对此,严氏只是笑着敷衍,心里却没什么触动。
她心里很清楚,当初和史鼐的这门亲事,是祖父定下的。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并不满意,只是碍于老爷子的权威,不敢反驳而已。
当年的史鼐,虽然是侯府公子,但却是次子。上头有父兄压着,并没有显露出什么过人之处,和当时的世子又不是一母所出,并不能给妻子的娘家提供什么助力。
严氏的父母和大多数儿子不出息的父母一样,都希望女儿能得个贵婿,好帮衬儿子,又怎么会满意史鼐?
但老话说的好:谁知道天上的哪块儿云彩会下雨呢?
严氏嫁过来才几年?
严家祖父去世了,仰仗着祖父的大房,也就是严氏的父母一房的地位一落千丈。而不被他们看好的史鼐,不但继承了侯府的爵位,还凭自己的本事,做到了户部侍郎。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其侍郎手中的权柄可想而知。
更别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户部尚书之位空悬,就是圣人有意给史鼐留着的。
严氏父母的口风一下子就变了,仿佛当年的那些不满从未出现过,仿佛史鼐从始至今,都是他们看重的好女婿。
对此,严氏心里既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又隐隐的有些不舒服。就连母亲如今对自己的殷切叮咛,她也觉得少了几分当年的感动。
但这会儿讲究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荣国府的赦大老爷受了那么多委屈,也不能把贾史氏怎么样,更何况是他们夫妻呢?
因此,严氏只得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努力忽视那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陪自己的母亲说了会儿话,就露出了疲态。
严家老太太时刻注意着女儿呢,一见她面露疲色,便赶紧说:“快,叫人扶着你进去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你要是想吃什么旧日里的吃食,只管叫人来府里送信,我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严氏露出惭愧之色,“最近身子重了,总是嗜睡。”
严老太太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都一样,都一样。这怀了身子的妇人,牛该多吃多睡。这样呀,孩子才长得好。不过,等过了五个月,可要多活动活动,生的时候容易。”
“诶,女儿就记下了。”
“那行,你快去躺着,让田雨家的送我就行了。”
严氏也没有坚持自己送,顺势就让丫鬟扶着,回来了内室。
她独自在榻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从那些负面情绪中解脱出来。
——无论如何,如今他们夫妻都过得很好,日后还会更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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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史鼐回了书房之后,就继续刷题。
要说数学这门学科,还真是越学越有意思。虽然很多猜想和延伸,在大夏都无法实现,甚至无法实验,可史鼐还是觉得其乐无穷。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套题他终于做完了,便在心里呼叫系统:“系统仙,您帮我看看,这些我做得对吗?”
系统的扫描只需要一瞬间,便判完了对错,并知悉了那些错题,史鼐的盲点在哪里。
正当史鼐凝神静气,要听系统讲解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开了,已经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老爷,太太让奴婢给您送汤来了。”
史鼐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有着被打扰的不悦。
可他从不在外人面前驳妻子的面子,便应道:“送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便端着一盅汤进来了。
史鼐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心头便生出几分不悦来。
——只见这丫鬟头上插戴了一对儿金簪,还有一支珠花,耳朵上垂的是玛瑙珠子,手腕上左右各戴了一只金镯子和一只玉镯子。因金软而玉脆,皆以柔韧的红藤圈儿相隔。
这一身行头儿,就算不加衣裳,也得值不少钱。他们家的下人都这么富有了?
那丫鬟见史鼐看她,脸上露出微微的红晕,羞羞怯怯的,煞是动人。
只可惜,媚眼全抛给了瞎子看,史鼐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思索“他们家下人的月例是不是定得太高了”上面。
“老爷,喝汤吧。”那丫鬟揭开盅盖儿,盛了一碗,双手奉给史鼐,臻首微垂,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颈。玛瑙珠子摇摇晃晃的,圆润的影子正映在脖子上。
史鼐心想:这玛瑙的成色虽然不怎么样,但这样的一对儿,也得值个七八两银子。
“先放那儿吧,我这会儿不想喝。”
那丫鬟似乎有些急,“老爷,太太吩咐了,说是老爷最近辛苦了,一定要奴婢看着老爷把汤喝了。”
她说着,又把汤碗往史鼐眼前递了递,金镯璀璨,玉镯温润,红藤圈儿鲜妍如血,更衬得皓腕如雪,素手纤纤。
史鼐心想:这一对儿玉镯也算通透,金镯子也有韭菜叶子宽了。嘶~果然是给下人的月钱太高了吗?
“老爷~”那丫鬟见史鼐盯着她的手腕发呆,不禁欣喜,更有些微微的得意,连声音里都多了几分婉转柔媚。
这时,系统突然“嘀——”的一声,史鼐被震得脑子发懵。
“警报,警报,汤中有不明药物,请宿主勿要饮食;汤中有不明药物,请宿主勿要饮食;汤中有不明药物,请宿主勿要饮食!”
史鼐心下一凛,大声道:“来人!”
“老爷?”这是那丫鬟。
“老爷?”这是进宝。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只不过,进宝是疑惑,那丫鬟则是焦急。
这一下,史鼐更肯定这丫鬟有问题了。当下,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指着那丫鬟,厉声对进宝道:“把她拿下!”
进宝一呆,“老爷,这……她是太太派来的。”
“拿下!”史鼐道,“太太那里,我自会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丫鬟娇羞:老爷,人家的脖子美吗?
史鼐:这对玛瑙珠子至少得值七八两银子吧?
丫鬟羞怯:老爷,人家的手腕纤细吗?
史鼐心疼:这镯子好贵的说!
第305章 史鼐(四十四)
史鼐厉声道:“拿下, 太太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进宝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到门口招了招手, 叫进来两个小厮, 把一时愣住了的丫鬟给按到了地上。
“老……老爷。”那丫鬟似乎是没有料到, 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直到被小厮按着跪在了地上,她才惊慌着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奴婢真的是奉了太太之命过来的呀。”
“奉了太太之命?”史鼐冷笑着反问了一句, 也不待她答话, 便一脸玩味儿地笑看着她, 口中吩咐进宝, “进宝, 你去太太那里打听打听, 太太可有差遣她花枝招展地来送汤。”
然后, 又特别叮嘱了一句,“记住了, 莫要惊动了太太, 问底下的人就好。”
女子怀胎, 头三个月最是要紧, 史鼐可不想让严氏因此动气, 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是。”进宝听了这话, 似乎也明白了些,响亮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他原本还以为, 这丫鬟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太太专门提拔来伺候老爷的。
如今看来,却并不是那回事儿呀。
老爷对太太真是上心,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往后也要对太太更加恭敬才是。
进宝到了正院门口,守门的婆子以为他是去求见太太的,连忙殷勤地迎了上来,“宝哥儿过来了?我这就找人替你通报。”
“诶,张妈妈,别惊动了太太。”进宝连忙拦住她,“劳烦妈妈替我把太太跟前儿的姐姐叫出来一个,老爷有事要问。”
张妈妈不敢耽搁,很快就把严氏跟着的翠柳找来了。
进宝把翠柳拉到一旁,低声询问了几句。张妈妈伸了伸脖子,还是什么都没听见,不由撇了撇嘴,又低头去嗑瓜子儿了。
到最后,翠柳一脸愤愤地回去了,进宝则是挑了挑眉,嘿嘿地发出了几声冷笑,暗道:真是什么样大胆的丫头都有。
进宝很快就回去了,在那丫鬟哀求的目光下,他实话实说,“老爷,小的问了太太跟前儿的翠柳姐姐,翠柳姐姐说,太太的确是吩咐灶上给老爷熬了参须汤,但不是让青娥送的,而是让二等丫鬟卉儿。”
跪着的那个丫鬟,就是青娥。
史鼐从第二套高数题里抬起头来,放下了特制的炭笔,一边拿湿了的松江布擦手,一边慢吞吞地问青娥:“说吧,该是卉儿来送的汤,怎么到了你手里?”
青娥垂着头掩饰脸上的慌乱,“卉……卉儿突然肚子疼,才让奴婢代她来送汤的。”
“哦?”史鼐仔细打量自己的右手,生怕哪里没有擦干净,嘴里慢条斯理地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
青娥连连点头,“奴婢句句属实,老爷可以传卉儿来对质。”
“行,这一关算你过了。”史鼐把松江布丢到了一边的托盘上,笑着抬头,看着青娥,在她明显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开口,“这汤里的药,可也要传卉儿过来对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