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骤然放松,又骤然紧绷,青娥到底没绷住,猛然抬头,一脸愕然惊恐地看着史鼐。很显然,她是弄不明白,史鼐明明半口都没尝,又怎么会知道汤里有药的。
这时,她听见史鼐确定般地“哦”了一声,说:“看你这反应,汤里是真的有药了。”
青娥:“……”
——她只觉得一口老血闷在胸口,想吐又吐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憋得她脸都红了。
她根本就弄不清楚,史鼐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诈她的。
史鼐笑了笑,带着些恶作剧得逞的狡黠。或许是心情好了,他难得的发了点儿慈悲心肠,问青娥:“你是现在交代呢,还是等一会儿再交代?”
青娥茫然:这有什么区别?傻子才会交代呢。
“老爷,奴婢……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由于一直低着头,她没有看见,进宝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满是同情了。
史鼐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不知道?”
青娥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着娇艳的红唇摇了摇头,“奴婢不明白老爷在说什么。”
史鼐哼笑了一声,对进宝道:“去,叫王五他媳妇儿带两个人过来。”
“是,老爷。”
不多时,进宝便领着王五他媳妇儿进来了。王五她媳妇儿带过来两个婆子,就候在书房外。
“给老爷请安。”
王五家的也是史家亲卫之后,她家祖上是掌刑讯的,也算是家学渊源。
“不必多礼了。”史鼐把那一碗汤重新倒回骨瓷盅里,对王五家的说,“你拿着这盅汤,带着这丫头回去。她要是坚持不肯说,就把这汤都给她灌下去。”
只看青娥那身打扮,史鼐便猜得到这汤里下的药是什么效果。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效果了而已。
青娥惊恐起来,“老爷,您不能……”
而王五家的却不容她废话,掏出帕子就堵住了她的嘴,招呼在外面等着的两个婆子进来,代替两个小厮抓住了青娥,“把她带回去。”
两个婆子沉默寡言,力气却大得很,架起青娥就跟捉小鸡一般,轻轻松松就弄走了。
“老爷,奴婢就先告退了。”王五家的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史鼐没心情刷题了。
希望这次的事,就是这丫鬟心大了,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
不过,这家里的下人,也是该梳理一番了。太太才有孕了多久,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但结果很不如人意。
王五家的拿着那汤找相熟的大夫看了,里面的药的确有催-情的效果。但除了这种之外,还参杂了另外一种,叫做“芙蓉-膏”。
芙蓉-膏?
史鼐瞳孔一缩,“系统仙,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呀。”
系统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芙蓉-膏,是YA片的别称。”
史鼐的脸彻底黑了恶狠狠地对王五家的说:“一定要从青娥嘴里挖出来,是谁给她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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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鼐的心情不好,从早朝开始就沉着一张脸,弄得原本还想再和他磨磨嘴皮子,从国库里抠除一点儿钱修葺园子的圣人,在心里掂量了掂量,暗暗骂了他好几句“史老抠”,可到底是没开口。
等下了朝,圣人回到后殿,皇太孙徒晸正在描字帖,听见奴才请安的声音,连忙放下毛笔,出去迎接。
“皇祖父,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快起来。”圣人忙免了孙子的礼,又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门儿。
然后,他一边牵着徒晸往里走,一边询问孙儿的功课,就像太子小时候一样。
想起太子,圣人不免怅然,暗暗责怪自己,不该把太子逼得那样紧,以至于让旁人生了野心,害了他最看重的儿子。
徒晸见他的脸色突然就不好了,担心地问:“皇祖父,您怎么了?是不是朝堂上的事让您忧心了?”
面对尚且年幼的孙子,圣人不忍心对他提起他早逝的父亲,便故作气恼地说:“还不是那个史老抠,朕都说了,只是暂时从国库里挪用一点儿,等内务府宽裕了就还回去。偏他最是抠门,好像朕是要剜他的肉似的。”
太孙徒晸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圣人抱怨史鼐了。从一开始的震惊——“居然还有人敢违背皇祖父的意思?
到了现在,徒晸的心头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据戴权说,这还是皇祖父头一回私底下给臣子取外号。
徒晸也曾很是不解地问过:“既然皇祖父不喜欢史大人在户部,为什么不把他调到其他部门呢?”
听听他皇祖父是怎么说的,“这史鼐抠是抠了点儿,但户部在他手里,朕放心呐。”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这时,祖孙二人已经走到了徒晸描贴的桌子前。圣人拿起徒晸描的字,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点评了一番,又拿朱笔把写的特别好的几个圈了出来。
“晸儿不错,有进步。”
神态和蔼中又透着欣慰。
然后,徒晸就想起了他的父亲先太子。
父亲亲自教导他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一年有余,但却让他印象深刻,并怀念不已。
他原本以为,所有的父亲在教儿子的时候,都像他的父亲一样,又温和又慈爱。他做得好了,父亲会夸他,便是有时候学得不好,父亲也不会严厉呵斥,而是耐心地和他讲解要点。
可是,在上书房和堂兄弟们交流的时候,徒晸才发现:原来,他的那些叔父们,无论自己的学问如何,教导儿子的时候,都是很严厉的,一点儿也不温和。
曾经,徒晸也问过先太子,他字写的不好,书背得不够熟练的时候,为何不责骂他。
当时,先太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说:“字写完了就去玩儿一会儿吧。”
在父亲薨逝,祖父将他接到乾清宫亲自教导之后,徒晸才隐约有些明白了。
——父亲教导他的时候,大约是在怀念自己的父亲,怀念那个他年幼时温和慈祥的父亲。
只是,那个时候,他怀念的那个父亲,已经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君父,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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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史鼐(四十五)
再说史鼐下了朝, 到了户部衙门,胡詹和另外两个郎中皆是一脸忧愁地拿着一叠账册直接把他堵在了班房里。
“你们……这是有事儿?”史鼐看了一眼胡詹手里的账册。
三个郎中对视了一眼,由胡詹开口:“大人,您还是看看帐底儿吧。”说着, 把那一摞账册放到了史鼐面前。
史鼐迅速地翻了翻, 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本。
最近, 北方的瓦剌蠢蠢欲动, 朝廷正在备战,国库的银子花的跟流水儿似的,可不就是像圣人说的那样, 是在剜史鼐的肉吗?
而这最后一本账册, 记载的就是修整军备、准备粮草所花出去的银子。
史鼐是忍着心疼, 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梦然瞪大了眼。
“仲卿, 你来帮我看看, 国库里剩多少银子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显然是难以置信。
胡詹和他相交多时,对他也有一定的了解。此时虽情况比较棘手, 但一想到史鼐此刻的心理, 他还是有些想笑。
但他忍住了, 并一脸沉痛地说:“大人, 不用看了, 国库确实是只剩下了二十三两银子。”
这还是在史鼐的带领下, 户部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摸索到了一点儿“抠门”精髓的缘故。
为此,那些长期和户部合作的粮商还暗地里嘀咕过:这些大人们是怎么了?多得些回扣,买成肉它不香吗?
对此, 那两个负责采购的郎中很有话说:回扣买肉的确香,但顶头上司的凶残让我们知道,活着就很好。
史大人其实很好说话,但前提是别谈钱。
——谁敢贪他的钱,他就要谁的命。
户部官员的不幸,源自于自史鼐入主户部以来,已经把国库都看成自己的责任了。
他已经很明确地说了:好好干活儿,本官自会到圣人那里为诸位请赏,别打国库的主意。若是谁嫌自己手长,尽管伸出来,本官不介意辛苦辛苦,帮他剁了!
可以说,户部官员对他是又敬又怕,又爱又恨。同样恨得牙痒痒的,还有圣人。
——特么的朕想从国库里掏一两银子,难得跟上天似的,你这小子还让朕从私库里掏钱给你的下属打赏?
可圣人再怎么恨得牙痒痒,最后还是妥协了。
因为,一但牵扯到“钱”字儿,史鼐立马就变得比左都御史嘴皮子还溜儿。
可想而知,当史鼐看见账册末尾那个“余二十三两”时,是如何的剜心刺肺。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虽然抠门,但也不会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最重要的是:这战争还没有打响,国库就已经被掏空了。后续需要的钱比战前准备只会更多,你叫他到哪里去弄?
“这件事,忠敬王知道了吗?”
六皇子坐镇户部,对户部也有责任。
“这……六爷已经知道了。”胡詹的脸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六爷说……六爷说……”
史鼐已经明白了,“他不管?”
他可是知道的,六皇子登基之后对朝臣有多狠,做皇子的时候,就有多不愿意得罪人。这大概就是前期压抑得狠了,后来爆发的时候才会特别严重。
果然,胡詹点了点头,有些替史鼐不平,“六爷说了,户部如今由大人做主,他不好越俎代庖。”
说的这么好听,其实谁听不出来,不就是不想担这个责任吗?
史鼐叹了一声。
胡詹三人跟着沉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许久,史鼐突然问道:“我记得,国库里还有三个箱子。”
胡詹一怔,迟疑地问:“大人说的,可是装借据的那三个?”
“对。”
“大人,不可啊!”一个姓梁的郎中急忙阻拦,“那里面装的,可是满朝文武的借据,并不是一家两家呀。”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还有几箱子借据吗?难道六皇子不知道吗?
他们都知道,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因为,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了,没人敢揭这个盖子,就怕兜不住。
史鼐原本也不打算这么早就把这件事提上日程的。可是,这不是没法子了吗?
“你们说,除了这条路,咱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这……”三人哑口无言。
另一个姓金的郎中说:“要不,和六爷一起商量一下?”
这句话,金郎中自己说的都很迟疑,很没底气。很显然,共事多年,他对六皇子的德行也清楚得很。
史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这就去问问。”
胡詹也道:“问问也好,省得闹到最后……”无论成不成,都被人倒打一耙,说他们一开始不支会他一声。
有些话不必说完,大家都心照不宣。
就像他们几个预料的一样,和六皇子商量,那也真就是求一个过程。六皇子还是那句话:“如今户部是史大人做主,此事不必过问本王。”
史鼐得了这句话,垂眸一笑,转身出了六皇子的班房,便叫胡詹找人,抬着那三箱借条,他自己拿着最后那本账册,直接去乾清宫了。
******
乾清宫这边儿,圣人难得有暇,看着孙儿做完了功课,祖孙二人正凑在一起吐槽史鼐呢,就听见戴权来报:“圣人,史大人求见。”
“哟,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圣人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问,“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戴权道:“史大人说,事关前线军备。”
一听与战事有关,圣人不敢耽搁,急忙道:“宣他进来。”
史鼐请戴权找了几个小太监,帮他把三个箱子抬了进去。
“微臣史鼐,参见圣人,拜见太孙殿下。”
徒晸急忙道:“史大人免礼。”
圣人略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谢圣人,谢太孙。”
圣人看了看那三个箱子,疑惑地问:“史卿,那是什么?”
史鼐道:“回禀圣人,这是国库中仅剩的银两。还请圣人过目。”
圣人笑道:“你这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
史鼐道:“圣人一看便知。”
“那行,”圣人吩咐戴权,“把箱子打开。”
“喏。”戴权上前,把三个箱子依次打开。
圣人一看,却是三箱子带字儿的纸张,不由疑惑道:“不是说银子吗?”
史鼐道:“没有银子,只有借条。”
圣人微微一怔,转眼就明白了,肃声问道:“你说实话,国库里到底还剩多少银子?”
“二十三两。”
想到即将开战的北疆,圣人怒了,“你怎么不省着点儿花?”
史鼐微微抬头,看了圣人一眼,又垂下了眼,“回禀圣人,臣已经尽量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