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鼎哈哈一笑,拿公筷给王子腾捞了一块儿鱼,劝道:“来,子腾兄,吃鱼。”
“鼎兄也请。”
两人各自举起酒杯,相互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
然后,王子腾一边夹着鱼肉蘸料,一边问:“军中那边,鼎兄联络了有多少人?”
史鼎蹙眉,“我们家在水军里没什么根基,就只联络到了五个有见识的百户。”
百户属于低阶的武官,大夏的军制是世袭,当兵的不一定是喜欢当兵,而是不得不当。
天下承平日久,没有战事,这些低阶武官也就失去了晋升的空间。
所以,很多人其实都想谋个出路,但问题是缺少机会。
自老王爷去后,如今的南安王本事不济,在东南水军中渐失人心。这才让史鼎和王子腾有了可乘之机,以圣人的名义暗中拉拢低阶武官,慢慢地分裂东南水师,让圣人有机会收回军权。
史鼎挑选的,都是自己有本事,脑筋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那种。
因此,到目前为止,也并没有拉拢几个。
王子腾道:“那也不少了。我这里,也有七八个百户,和两个千户。”
比起史鼎的一切从零开始,王家虽然在军中也没有势力,但是他们家在市舶司经营数代,在水师中很有几分香火情。
毕竟,如果朝廷的船队出海,肯定是需要水师护送的。
两人又合计了一番,觉得这些个人手,虽然不多,但关键时刻,还是可以一用的。
而且,和茜香国的战争爆发之后,圣人可定是要从福州再调集一批水军来增援的,京中也会有将领空降过来。
到时候,只要南安王出了纰漏,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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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史鼐(七十一)
史鼐有点慌。
自他重生以来, 虽不说事事都在掌控之中,但所有变故他几乎都能应对。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慌过。
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有点儿慌。
因为, 他实在是没有料到, 前世一直到大夏与茜香国的战争结束, 还和新帝又斗智斗勇了好几年的圣人, 身体竟然已经垮了。
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本无朝会,但东南不太平,圣人也不可能安坐禁宫, 万事不理。
因此, 三品以上的官员便都被召入了乾清宫, 商议东南之事。
兵部和户部关心的, 自然是如何调兵遣将、如何运输粮草;刑部与礼部关心的, 就是南安王知情不报, 分明居心不良了。
正在礼部陈尚书提议, 要派人前往东南, 以嘉奖之名,“顺便”察觉茜香国不安分时, 圣人突然就歪倒在了龙椅上。
“圣人!”
“皇祖父!”
戴权和太孙惊慌的喊声先后传来, 紧接着, 就是太孙几乎要变了声的, “传御医, 快传御医!”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出去, 阶下群臣急忙抬头,就看见圣人双目禁闭,面如金纸。
史鼐眼皮子一跳, 和兵部尚书对视了一眼,均暗暗叫遭。
——若是圣人在此时有个三长两短,朝野内外必定动荡。本就不安分的南安王,说不得会趁机搞出更大的乱子。
还有本就有进犯之心的茜香国,原本是想占点儿便宜的心思,怕是会进化成更大的野心。
这个时候,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瓦剌在倾家荡产地赔付了大夏五百万两银子之后,目前还凑不齐军备了。
御医很快就来了,而圣人也被挪到了龙榻上。史鼐等人都站在寝宫外等着,个个都是眉头紧皱。
何御医给圣人施了针,圣人很快就醒了。
不多时,戴权便从里边出来,带出了圣人的意思,“诸位大人先回去吧。”
然后,他又对史鼐说:“史大人,圣人说了,太孙的课业,不能耽误。”
而今日,正是史鼐每隔五日,给太孙上课的日子。
“喏。臣遵旨。”
史鼐恭敬地应了,便垂手低眉,站在了一旁。
礼部的陈尚书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嘱咐点儿什么。但转念一想,觉得史鼐应该有分寸,便随着众人一块儿告退了。
可事实上,史鼐这会儿别说分寸了,他就像是一台中了病毒的电脑,连逻辑都快没有了。
特别是正气隐隐约约听到御医嘱咐的只言片语之后。
——怎么会这样呢?什么叫不可操劳?什么叫气血两虚?
他记得,上辈子圣人就算做了太上皇,不依旧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吗?
那时候,他给新帝找了多少麻烦?让他们这些头顶两个太阳的臣子们白白遭了多少无妄之灾?
那个时候,肯定不止史鼐一个人暗暗祈祷,希望老圣人快点儿宾天,别再祸害遗千年了。
到了这辈子,太子薨逝,太孙新立的时候,史鼐还庆幸过:幸好圣人的寿命长,等圣人宾天的时候,太孙早就可以亲政了,政权恰好可以平稳交接,朝廷内外免除动荡。
可谁能想到,圣人这么不争气?
——上辈子该你早登极乐的时候,你赖着不肯去;这辈子需要你长命百岁的时候,你又着急麻慌的赶着去见祖宗。
就在史鼐心乱如麻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太孙的声音。
“少保。”
这一声,既委屈,又惶恐,还带着点儿未来不可知的茫然。
史鼐抬起头,看着眼前双目通红的少年,不禁暗叹了一声,低声道:“太孙莫慌,圣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稚气未去。可是,他心里却比大多数人都明白。他的嘴里顺着史鼐的话,安慰自己、安慰被人,说着“皇祖父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脸上的茫然和焦虑却丝毫没有褪却。
见此,史鼐也没有再说那些空话安慰他,而是转头询问起了正事,“对东南之事,太孙有什么看法?”
“啊?”
太孙显然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史鼐还会问他这些,不由懵了一瞬。
史鼐正色道:“无论如何,大夏与茜香国一战,已是不可避免,太孙自当用心应对才是。
太孙怔了片刻,脸上露出了愧色。他郑重地朝史鼐施了一个弟子礼,“多谢少保提点,孤明白了。”
——如今圣人龙体欠安,眼见便不能视事。他身为储君,更加不能慌乱。要不然,如何安抚下面的人?
只要他不慌,大夏的朝堂,就还有主心骨。朝中许多肱骨,就会自发地围拢到他的身边,为他保驾护航。
史鼐微微一笑,拱手还礼,“太孙明智,臣等之幸,大夏之福。”
虽然史鼐知道,此时的太孙,无论是心机还是手腕,都太过稚嫩。但他更知道,此时的太孙,需要的正是重臣的肯定。
而他这个户部的天官,再怎么着,也算一位朝中重臣了。再加上他老师的身份,他的肯定,给了太孙极大的鼓舞。
太孙很快镇定了下来,对史鼐道:“少保,是皇祖父让孤来请少保进去的。”
“既然如此,太孙先请。”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圣人的寝殿。
圣人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吞服了两颗何御医特制的保命丹,脸色已经没那么糟糕了。
“微臣史鼐,给圣人请安。”
史鼐只快速瞥了一眼,便低下头来,恭敬地行礼问安。
“起来吧。”圣人说话,还有些中气不足,尾音里夹着微微的喘息。
史鼐面露忧色,“圣人还要保重龙体才是。”
圣人笑了笑,脸上竟难得的多了些释然之色,叹息道:“事到如今,朕也算是活明白了。这世上,哪有不死之人?”
然后,他的神色里有多了些怅惘,还有不易察觉的隐痛。
他是想起了谁?
史鼐隐隐有所猜测,也不禁在心里叹惋:若是圣人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又何止今日?
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还是要继续面对活着的事。
圣人道:“只是,朕这病,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史鼐劝道:“生老病死,本就不是人力可控,圣人还是安心调养的好。”
话是这么说,可圣人哪里又安心得了?
他摇了摇头,招手让太孙近前,拉着太孙的手仔细打量自己的孙儿。
“晸儿已经长大了呀。”他露出欣慰的笑意,轻轻拍了拍太孙的肩膀。
史鼐已经明白了圣人的意思,于是很自然的接口道:“不错,太孙已经到了舞勺之年,该是遴选嫔妃的时候了。”
——一个帝王可以亲政的代表,就是及冠成婚。
自古以来,男子大多二十而冠。
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也有许多人为了担负家业,提前加冠的。
如今,圣人的身体还不定能支撑多久。当务之急,就是要为太孙加冠,给太孙娶妃。
至于茜香国和南安郡王,反而要往后靠了。
见史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圣人放下心来,对太孙道:“你到了读书的时候了,就和史卿一起去无逸斋吧。”
太孙虽然担忧圣人,但他更知道,此时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又对戴权叮嘱了一番,便道:“皇祖父,孙儿告退了。”
“臣告退。”
今日的课程,史鼐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而是为太孙分析了一番朝中各大臣的派系、爱好、和政治倾向。
这些,往日里圣人也对太孙说过。但圣人是站在君的角度上说的,史鼐站在同僚的角度上看,又是另一番感悟。
太孙默默听着,仔细记在心里。
末了,他对史鼐郑重行礼:“多谢少保。”
史鼐急忙侧身避开,苦笑道:“只要太孙保密,莫要让人知晓是臣对太孙说了这些,臣就感激不尽了。”
要不然,他怕是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人套麻袋。
这个道理,太孙也明白。因此,他保证道:”少保放心,此事绝对不会外传的。”
“今日的课程,就到这里吧。太孙殿下,臣告退了。”
“少保请。”
史鼐退出了无逸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向太孙讲述群臣的情况,本是不符合朝堂潜规则的。而且,他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就是一片赤胆忠心。
他对太孙说的这些,难免参杂了他自己的政治倾向和政治理念。就算太孙再理智,听了这么多,也会有先入为主的倾向,会被他的政治理念所影响。
史鼐并不需要太孙日后处处支持他,只需要两人的政治理念有重合的地方。
那么,他日后行事,就会少掉许多阻力。
不过,他如今,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需要抓紧去做。
——今日,圣人特意把他留下,又提到了为太孙加冠选妃的事,为的就是让他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至于为什么选他来做这件事,而不是其他几部的人。除了选妃之事归户部管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圣人有意从武勋中为太孙遴选正妃。
当年太子选妃的时候,是太平盛世,文官逐渐受到重用。
因此,太子妃张氏乃是文官之家选出来的。
可是如今不同了,太孙既然有那“教化蛮夷”的心思,日后必然是要重用武官的。
那么,太孙的正妃,就该优先考虑武勋世家。
后日就是大朝会了,他得在此之前,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第333章 史鼐(七十二)
太孙要选妃了。
这个消息, 就像是滴进了油锅里的凉水一样,迅速产生了一系列的链锁反应。
无论是文臣还是勋贵,都眼巴巴地瞄着太孙妃的位置,想让自己家里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那些家室不够的, 也想着做个太孙嫔, 日后也是一宫主位。
但也不乏有识之士, 从这件事中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听说东南那边不太平了, 圣人居然在这个时候给太孙选妃,原因只能是一个:圣人的龙体,的确是欠安了。
而最为消息传播的源头, 史鼐家的门槛差点儿没被人给踏破了。史鼐无法, 只能闭门谢客。
也幸好他位高权重, 他闭门谢客, 也没人敢有意见。
到了大朝会这日, 圣人撑着身体上了朝。众大臣都知道圣体违和,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都没拿到朝堂上来说。
而真正的大事, 都是写进折子里的,从来都不在朝堂上说。
因此, 今日的朝会, 就只说了一件事:命四品以上官员的嫡女, 还有直隶地区的良家子, 凡十三岁到十七岁之间, 未有婚配者, 皆可到户部报名,替太孙选妃。
在这件事情上,圣人秉持了一贯的仁德, 并没有强制要求适龄女子一定得参选,而是全凭自愿。
虽然史鼐觉得,十三岁这个年龄太小了。但在这档口,他也不好提这种事,以免被那些“有志向”的人家记恨。
记录名册这种事情,肯定是不用史鼐这个户部尚书亲自来做的。他直接把这事分配给了金郎中,命他自己挑几个员外郎或主事负责收录秀女名册一事。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两个侍郎和户部其他官员,负责准备与茜香国开战所用的粮草。
虽然目前对大夏来说,最重要的事是太孙选妃。但茜香国蠢蠢欲动,一场战事已是不可避免。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不但户部要忙着准备粮草,兵部和工部也忙着整修兵器、盔甲之类的。
工部最近最主要的事,就是研究怎么把神机营在陆地上用的火炮,改装的适用于战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