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茜香女王的心思, 自然是要立心爱的贵君之女做储君的。
可是, 皇长女外家势大, 茜香女王也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枭雄,在朝堂上勉强能弄个平衡而已。
她很清楚, 自己不能失去皇长女外家的助力。
但是, 要让她立皇长女为储, 她一是觉得羞耻不敢玩, 二就是害怕。
——当年, 她自己就是靠着王君家的势力打败了其她姐妹, 最终登上了王位。若是皇长女真的成了储君,那她这个女王,是不是就要彻底成为傀儡了?
所以, 这一次,二皇女请求亲自带兵工大大夏边境的时候,女王才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因为她需要给二皇女增加筹码,这样她才能有足够的底气,立二皇女为储。
同时,二皇女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此次存功未建,那她就彻底与储位失之交臂了。
可是,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二皇女却不知道,就在她带兵离开茜香国不久,皇长女和王君就直接发动了政变。
现如今,茜香国早已换了乾坤了。
新女王之所以没有断了远征大军的供给,打的也是黄雀在后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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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史鼎推开佟府客房的门,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巡逻的人,这才回身轻轻关上了门,按照佟畴给的路线图,摸黑往佟畴的书房行去。
因着最近广州水师连连得胜,南安郡王好不得意。佟畴趁机提出,要把先前未曾办的接风宴给补上。
南安郡王正在膨胀之时,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而王子腾和史鼎在几次战役中立功不小,两人的背后又有史鼐这尊大佛,无论是南安郡王,还是佟畴,都不会漏了他们两个的。
在酒宴上,福州幸存的将领们纷纷给南安郡王和史鼎敬酒。
敬南安郡王,自是为了感激他的援助之恩;敬史鼎,就是变相地感谢远在京城的史尚书统筹粮草了。
喝到最后,南安郡王酩酊大醉,史鼎也是迷迷糊糊的。
王子腾见此,连忙拦住还要给史鼎敬酒的人,“诸位,诸位,他可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吐了。”
众将领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便不再给史鼎灌酒了。
佟畴见他们醉成了这样,满脸歉意地说:“我等也是心中感念,却不想,竟让两位喝多了。这样,佟某这就让人收拾两间客房,让郡王爷和史佥事歇息一晚。”
南安郡王的心腹有些不放心,起身扶住了他,对佟畴歉意道:“郡王爷身负领兵之责,岂能不宿在军营里?佟将军的好意,咱们郡王爷心领了。”
佟畴挽留道:“郡王爷醉了酒,这样回去,再着了风就不好了,还是在卑职府中宿上一夜吧。”
见他挽留,那心腹更加警惕,“不必了,就请佟将军借一辆马车就好。”
“这……”佟畴踌躇了片刻,才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遗憾说,“那好吧。不过,史佥事是一定要留下的,也让下官,一尽地主之谊。”
他说着,暧昧地笑了笑。
在场众人皆心领神会,南安郡王心腹见捞出了自家王爷,也不好再拒绝佟畴留下史鼎的建议,只得把看向了王子腾。
王子腾也面露难色,看了看南安郡王,又看了看史鼎,只得道:“那卑职就替鼎兄多谢佟将军款待了。”
王子腾也明白,他们一家拒绝过佟畴一次了,若是再拒绝,无疑就是得罪了他,只能把史鼎留下了。
等散了席,王子腾皱着眉头和众人一块儿出来。同行的人劝道:“便是看在史尚书的份上,也没人敢把史佥事怎么样的。”
王子腾面露忧色,“王某知晓。可是,福州军一直对咱们广州军颇有敌意,把鼎兄留在这,我实在是不大放心。”
谁说不是呢?
要不然,为何南安郡王的心腹,不敢把南安郡王留下?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子腾强笑了一下,心里却紧张又兴奋。
没错,从一开始,佟畴想要留下的,就只有史鼎一个而已。
至于南安郡王,一个将死之人,谁又会过多在意?佟畴和史鼎,自会为他安排好葬身之所。
因着有佟畴事先给了他路线图,又特意调走了巡逻的护卫,史鼎很顺利地就摸到了佟畴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电灯,就是怕影子映在窗户上,让人发现里面究竟有几个人。
他们要做的事,虽然是奉了圣命,却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所以,自然是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
按照事先的约定,史鼎捏着鼻子,学了三声猫叫。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史鼎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异常,迅速蹿了进去。
然后,佟畴用力提着门,避免门与地面的摩擦,小心翼翼地合上了。
“佟将军。”
“史佥事。”
黑暗中,两人低声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开始商议起来。
佟畴道:“我看茜香国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可是却没有撤退的意思。”
“圣人的旨意还没到,他们不退也好,省得咱们还得想法子拖着他们。”
“圣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史鼎低低笑了两声,说:“佟将军就不觉得,属地比属国好听得多吗?”
佟畴一怔,愕然道:“你的意思是……”
史鼎道:“佟将军,我觉得你人不错,所以在这里,给你透个准话。你只管在这福州好好干,日后便是不能封侯,也能家私千万。茜香国,只是个开始而已。”
佟畴倒抽了一口凉气,“此言当真?”
“那是自然。”史鼎道,“要不然,你觉得我哥为啥要把弄到东南水师来?”
听他这么一说,佟畴立时就信了八成。
——既然史尚书都把弟弟送来了,哪里还会有假?
“那咱们还需要做什么?”
史鼎道:“别的不需要咱们插手,只需遵从圣命,把南安王给弄掉就行了。有他杵在东南,朝廷行事很是不便。”
佟畴道:“我明白了。”
他冷笑了一声,说:“正好用南安王的性命,做大军开路的借口。”
——发动战争,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史鼎说:“就趁着茜香国撤退的时候,我找人鼓动南安王亲自带人追击。”
佟畴道:“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茜香国的箭矢……”
黑暗中,两人发出了心照不宣的低笑声。
圣旨很快就来了,随着圣旨一块儿来的,还有圣人对南安王的褒奖和对广州水师的赏赐。
至于几乎全军覆没的福州水师,朝廷却只是按例抚恤,圣旨上没有多提一个字。
南安郡王空前地膨胀了,史鼐安排的人,很容易就鼓动了南安郡王亲自追击。
然后,在一片混乱中,南安郡王中箭落水。
看着水面上荡开的一片血红,史鼎、王子腾和佟畴,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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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彻底胜利了,可福州将军府里的气氛,却很是凝重。
因为,南安郡王中箭落水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时,福州和广州所有的将领齐聚一堂。
官职最高的佟畴道:“此事必须上报圣人。”
底下的人都没有异议。
因为,这件事情,无论是南安郡王的品级,还是造成的影响,都不是他们能做得了主的。
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而比消息传递的更快的,则是圣人给南安郡王准备的死后哀荣。
就在圣人接到这份战报的当天,礼部就拿出了精心准备多时的悼词,只等圣人一声令下,就立马派个郎中前往广州的南安郡王府宣旨。
说来很是尴尬。就在礼部的郎中到了广州,宣完了旨,南安郡王太妃和王妃忍着悲痛布置灵堂的时候,茜香国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南安郡王被俘了,要大夏出钱赎。
南安王太妃当既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南安王妃也软倒在嬷嬷身上,拿帕子捂着脸,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
——圣人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对大夏朝廷来说,南安郡王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既然如此,被茜香国擒住的那个,就无论如何也不能是“南安王”。
毕竟,南安王已经为国捐躯了不是吗?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南安王呢?
南安王太妃原本是要拼尽一切救自己儿子的。
可这个时候,却突然诊出,南安王妃有孕了。
三个月,很可能是个男胎。
太妃犹豫了。
若是没有这个男胎,他们南安王一脉就等于要绝嗣了,太妃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儿子。
可是如今,在救自己的儿子,和保孙儿以及南安王一脉的荣耀之间,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第340章 史鼐(七十九)
而这个时候, 南安太妃的犹豫,就无异于默认了朝廷的处置。
因为她犹豫,已经昭告天下,给了南安郡王死后哀荣的朝廷, 却是不会犹豫的。
圣人当既下旨, 任命王子腾做了广州将军, 成了广州水师新的统领。而南安王的家眷则是由礼部的官员护送回京, 在京城的南安王府安置。
因着南安王妃有了身孕,圣人还特意派了两个擅长妇科的御医来,下了死命令, 务必保住这一胎。
在这一点儿上, 圣人还不至于再耍手段。
因为, 哪怕是这一胎真是个男胎, 等他长到能继承爵位的年岁, 广州水师早已经被收归朝廷手里了。
大不了, 就是给他给爵位, 养着他呗。还能显示一下皇家的宽容和仁德。
等京城派的御医到了广州之后, 南安太妃就是真的默认了南安王已死的事实,收拾了东西, 带着王妃和十岁的郡主, 跟着礼部来宣旨的郎中回京去了。
而这一头, 佟畴也已经重新招募组建了福州水师。
福州水师中的儿郎, 本就是福州本地的子弟。他们战死之后, 家中兄弟多有愤恨, 欲为自家兄弟报仇者。
因此,当佟畴以“攻打茜香国”为口号,重新招募水军的时候, 福州儿郎报名踊跃,很快就达到了编制。
然后,大夏水师就从广州和福州两地出发,带着最新型的火炮,打着为南安王和福州儿郎报仇的旗号,向茜香国进军。
在严津的组织说服下,广州的海商情愿为大军指路开道,并利用他们在茜香国的人脉,为大军打探敌情。
而茜香国内部这个时候,刚刚完成了一场宫变不久。原本的皇长女联合其父一同鸩杀了茜香女王,自己做了新王。
茜香国朝中本就分成两派,皇长女的行事又不是十分周密,宫帷内外隐隐流传。那些支持皇次女的人就借此推波助澜,斥责皇长女弑母,不肯承认她的王位。
而随着皇次女归国,虽然没有从大夏那里占到便宜,但却俘虏了大夏的郡王。
这一下,茜香国朝堂就更是混乱了。
或许是天-朝上国给他们这些周边小国的印象太仁慈了,让他们觉得,大夏在这场战争中已经取得了胜利,只要他们上表称臣,就不会再和他们计较了。
——啧啧,只能说,茜香国的消息太滞后,不知道瓦剌战败后的下场。
反正茜香国上下在派了一队使团出使大夏之后,就特别放心的内斗了。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派出的使团,刚刚进入大夏的海域,就被王子腾的战船给截获了。
王子腾是个狠人呐,他才不管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呢。
准确地说,他根本就没有给使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命人将一个正使关押了起来。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凡是不能展现自己价值的,通通杀了喂鱼。
这世上,纵然有那些宁死不屈的,但毕竟是少数。
至少,茜香国使团里这些跟班的,没几个硬骨头。
王子腾从这批人里,挑出了好几个对茜香国各地的地理情况熟悉的人才,命人好吃好喝地招待。
并且,还承诺他们,等他功成之后,一定给他们弄一份大夏的户口。并给他们金银,让他们在大夏过好日子。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利之下,也必有傻瓜。
在王子腾重利的许诺之下,这些人十分积极地替大夏军队引路。
一路上哪里有暗礁,哪里有茜香国的据点。甚至于茜香国海上巡视的路线都有人透漏了出来。
王子腾这一仗打的,就跟开了挂似的。后面佟畴带着福州水师赶过来的时候,就只能带着人上岸,和茜香国的军队进行巷战了。
连着攻下两座城池之后,茜香国的都城就在眼前了。
而这个时候,惊慌失措的茜香国上下终于知道要团结起来抗敌了。
可是,已经晚了。
王子腾和佟畴商议之后,直接命人把战船上的火炮卸下来了十门,在茜香国弓箭射程之外,但绝对是大夏火炮的射程之内架上炮台。
一统火力轰炸之后,城头的守军,凡是被火炮波及的,几乎没有一个留了全尸的。剩下的人有的吓傻了,更有的直接吓疯了。
茜香国君臣为了保命,直接将皇次女枭首,意图用这个攻打大夏的军队的首领的首级,换回他们的平安。
这个决定,就连原本支持皇次女的人,还有皇次女的外家都没有意见。
皇次女含恨而忘。
茜香国女王再次派遣使者,带着皇次女的首级,还有被俘的南安王,一同送到了大夏的帅帐。
可是,他们的消息滞后,根本就不知道,南安王在大夏,已经是个死人了。
别说佟畴和南安王仇深似海,王子腾现在的权势都是从南安王那里继承来的。
就算没有这些原因,他们两个也不敢和圣人唱反调啊。
所以,在茜香国使者谁出“将贵国郡王送归”的话之后,王子腾和佟畴对视一眼,勃然大怒,“大胆!”
那使者吓得浑身一抖,哆哆嗦嗦地问:“不知这位将军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