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贾敬
大军初到边关, 侯林一边修整,一边派了斥候打探敌情,终于在第三日决定出兵,探一探敌军的虚实。
这是没把握的仗, 侯林自然不会派贾敬和牛登这两个天子近臣前去。
他派的原是齐国公府的一个旁支子弟, 四十多岁, 从前也上过战场, 另外还点了一个北静王麾下的佥事。
但牛登立功心切,为人又好弄险,再三求了侯林, 到底是让他领兵, 把那两人都做了副将。
贾敬想了想, 把这次带过来的几个贾家子弟塞了进去, 全当历练了。
牛登见此, 也把牛家的几个子弟给塞了进去。
至于他们的安危, 是不用担心的, 贾敬和牛登都派了人, 专门照应他们。
贾敬此举,也是让他们知道, 之所以带他们过来, 不是混功劳的, 而是让他们自己拼功劳的。
这几年, 贾敬在族中威严日盛, 这次选的又都是有上进心的, 倒是没有人抱怨。
他们驻扎边郡的第四日,侯林派出去试探敌军虚实的那队人马才刚出发不到半日,站在临时搭建的架子上瞭望远方的贾敬, 便看见有一队残兵败将狼狈而回。
这是怎么回事?
这才多久,牛登还没与敌军短兵相接吧,怎么就败退了?
贾敬心下生疑,急忙下了瞭望台,匆匆到大帐禀报侯林并北静王。
——他们修整好之后,两个帅帐就合并了。
且北静王自知理亏,行事之间隐隐以侯林为尊。
“将军,王爷,西北方向有一队人马向大营方向而来。看甲胄像是我大夏军队。只是,一行人形容狼狈,颇像是吃了败仗,狼狈而回。”
侯林心下一动,北静王已是霍然起身:“西北方向?是星儿!”
贾敬这才知晓,北静王世子所谓的袭击侧营,是往西北方向去了。
只是……那边有瓦剌的营帐吗?
不容他多想,北静王已是匆匆而出。
侯林怕他关心则乱,急忙跟了出来,吩咐贾敬:“吩咐前军戒备,以防有诈。”
“是。”贾敬疾步而出,召集前军将士兵刃出鞘,全面戒备。
“诶,你们干什么?”北静王气恼道,“那是我的星儿!”
贾敬剑尖朝下,执剑拱手:“王爷,这些人虽然穿着我大夏兵甲,但也有可能是瓦剌人假扮,为谨慎起见,还是戒备些的好。”
北静王除了已经快成年的世子之外,只有一个年仅八岁的庶子。
他平日里一向对世子爱重的很,听贾敬言语,似有诅咒世子之嫌,他又岂能不怒?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倒指点起本王打仗来了!”
北静王怒道,“让开,本王要去迎接我儿。”
贾敬为难地看了一眼侯林,见侯林点了点头,他一挥手,示意将士们让开一条路,让北静王出去。
北静王急忙走了出去,后面的缺口立刻合拢。
不多时,那群人就近在眼前。
贾敬示意弓箭手张弓搭箭,喝令那些人停下。
那些人慢慢地放慢了马速,甚至下了马,牵着走到了跟前。
原本就驻守边关的王将军低声对侯林道:“领头那几个,卑下认得,都是北静王世子的近卫。”
侯林问道:“世子可在其中?”
王将军仔细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卑下没看见哪个像世子的。”
侯林面色一变,道了声:“坏了!”
心里的想法却正好相反。
他想:太好了!
这三个字,便是侯林内心的真实写照。
而那头,北静王已是厮声询问起了水星的下落。
水星的几个亲卫“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其中一个颤声说道,“路上遇上了瓦剌人伏击,世子他……他被瓦剌人给捉去了。”
“什么?”北静王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他的近卫一边喊着“王爷”,一边七手八脚地扶住了他。
他一把推开搀扶的人,双手一个用力,便揪住回话那人的衣领子,愤恨地吼道:“那你们怎么回来了?你们还回来做什么?”
见他情绪激动,失态至此,侯林急忙上前安抚:“王爷稍安勿躁,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将世子救出才是正理。”
“对,对,救星儿。”北静王仿佛才抓住了关键,松开了那人的衣领,回身猛地捉住侯林的手,“修国公,咱们得救星儿。”
“王爷放心,王爷放心。”侯林只得先安抚他,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会让他知晓了。
待北静王情绪不那么激动之后,侯林将他领到了大帐,商讨军务。
北静王对待瓦剌的态度,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
先前他似乎是被瓦剌人的凶悍野蛮骇破了胆,商讨军务时多有推脱之处。
而如今,却又太过积极了,一心想着出兵去救他儿子。
而侯林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是允了北静王亲自领兵前去的请求。
须知,用兵之事,最忌讳心浮气躁,更何况北静王此时堪称心烦意乱?
就在贾敬不解之时,侯林转头就安排贾敬给北静王做了副将,让他好生辅佐北静王。
贾敬挑了挑眉,拱手应了,就耐心等待侯林的下一步指示。
果不其然,在出兵之前,侯林暗中嘱咐了贾敬:“北静王心神不宁,行事难免莽撞,你万事以保存兵力为上。”
这意思也就是说,如果北静王陷入险地,他可以不救咯?
或者说,贾敬可以理解地更深一层,直接让北静王有来无回?
贾敬觉得,他们离开京城之前,圣人定然也像侯林叮嘱他一般,叮嘱过侯林。
不过也确实,哪个天子会待见异姓王?
贾敬郑重地点了点头,次日一早,便跟着北静王一同出兵了。
一行三千人马,到了距离敌营五里外的一片高草中隐藏起来,北静王便特地派了一个斥候出去。
两个时辰之后,那个斥候返回,带回了世子被单独关押在王帐一侧的一个小帐篷里的消息。
贾敬眸光一凝,眸光淡淡地从北静王身上扫过。
——看来,这北静王一脉在边境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瓦剌人中也有他的眼线。
这让贾敬不得不怀疑:既然有眼线在瓦剌人中,对于叩关之事,为何不能早做准备?
得到了世子的消息,北静王便拉着贾敬和另一个姓崔的副将,开始策划如何将世子救出。
崔副将提议趁夜袭击,在瓦剌人营中点火,待瓦剌人炸营之后,抢出世子,趁乱撤走。
这个提议得到了北静王的大力支持,贾敬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唱反调。
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是黎明之前;
一个人睡得最沉的时候,也是黎明之前;
而偷袭最好的时刻,自然也是黎明之前。
他们一行人用枯草绑了马蹄,用嚼子塞了马嘴,悄声无息地潜入敌营。
北静王一声令下,众人一边策马在营中胡乱冲撞,一边或砍倒或拔下营中照明的火把,看见帐篷就扔个火过去,看见穿着瓦剌服饰的人就杀。
瓦剌大营突然遭袭,登时乱做一团,一个千夫长一边挥舞着马刀,一边哇哇啦啦地喊叫,很快就组织了一批人手。
北静王道:“不要恋战,咱们冲过去。驾!”
一踢马肚,三千人马登时化作一道洪流、一柄利刃,从刚刚组织起来的那队人马中直冲而过,留下一路的尸体。
贾敬第一次杀人,手还有点儿抖。
但当他伸出舌头,添去嘴角温热的液体时,那又腥又咸的滋味儿在口中蔓延开来,他却突然又兴奋了起来。
他想:我果然是贾家的男儿,骨子里流的是贾家的血,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感觉到这种无与伦比的兴奋!
这是他前世考中进士,在金銮殿上面圣的时候,都没有过的兴奋与满足。
策马扬刀,手起刀落,或有敌人斩于刀下,或有火把被刀锋挑起,投入人群密集的地方或就近的营帐。
贾敬分明是第一次上战场,那些烂熟于心的东西分明也只是纸上谈兵。
可是,第一个敌人死在他刀下的那一刻起,父亲与叔父所教的东西,竟已经开始融会贯通。
“快,这边!”北静王一边催促众人,一边领着众人往瓦剌人的王帐附近冲去。
贾敬一边跟着他冲,一边留意左右的情况,眼见离王帐越近,瓦剌人便聚集的越多,行动之间也越有章法,他便知晓,今天是目的,是达不到了。
“王爷,不能再冲了。”贾敬策马上前,劝阻北静王。
北静王虽然心急营救世子,但他也不是傻瓜。
如今的境地,对他们很不利,如果他执意再往前冲,怕是他们都回不去了。
“走,回去。”深深看了王帐一眼,北静王咬了咬牙,带着人调转方向,寻着人少的地方,一路冲杀出了敌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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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贾敬
待一行人冲出瓦剌大营, 一直往前跑了十几里,北静王才让众人慢慢停了下来。
然后,点检残兵,发现来时的三千人, 已经去了一半了。
“是本王冲动了。”
北静王抹了把脸, 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死去兄弟的家人, 本王一定会妥善安置的。”
贾敬劝道:“王爷,现如今不是自责的时候。咱们今夜所为,可谓是打草惊蛇了, 若再想闯敌营救世子, 怕是不容易了。”
北静王蹙眉道:“怕只怕他们会在战场上把星儿当做人质, 扰乱军心。”
也许是冲杀了这一阵, 发泄够了, 北静王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很清楚, 若是真到了那一日, 星儿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便是他自己, 为了大夏的江山安定,也得大义灭亲了。
“或许, 他们并不知道世子的真实身份, 只把世子当做一个高级将领。”贾敬安慰道。
北静王苦笑着摇了摇头:“星儿今年才十六岁, 若非出身尊贵, 哪有这么年轻的高级将领?”
贾敬默然。
“罢了, ”北静王道, “咱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
贾敬可以留在这里,伺机而动。
但北静王身为主将之一, 自然是要尽快回到大营的。
但先前袭营时,贾敬已经违背了侯林的交代,拦住了北静王。
这会儿若是北静王再要犯险……
他拦不拦看情况吧,总不能为了除去一个北静王,而将随军的几千将士都置于险境。
没办法,贾代化与贾代善都是爱兵如子的人。贾敬自小在贾代化手底下长大,自然不忍心这些战场拼杀的将士们,成为整治斗争的牺牲品。
意料之中的,北静王并不准备回大营去。
大约他自己也知道,圣人不待见他们这些异姓王,他怕若是自己不在这儿看着,没有人会诚心救他的儿子。
于是,他们便潜伏在了草原上,随身带的干粮吃完了之后,还随机劫掠了几个留守的小部落。
而为了防止消息传出去,北静王下令,所有被他们劫掠的部落,鸡犬不留。
远远地看着燃烧的部落,很多人都十分惋惜,惋惜那些战利品不能带走。
贾敬见状,笑着安抚众人:“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大头都在随军个贵族那里呢。等咱们打赢了,大将军又岂会亏待了兄弟们?”
北静王冷眼看着贾敬光明正大地替侯林邀买人心,却已无心阻止。
最新探听来的消息,两军相互试探之后,终于要决战了。
而北静王也早已与贾敬商议过了,要趁决战的时候袭击瓦剌后方,助大军取得胜利。
对于营救北静王世子,除了北静王和他的亲信还不死心之外,其他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在最后的大战里捞一把军功。
草原的冬天来的很早,不过十月的天气,便已是呵气成冰。
北静王和贾敬带着人,潜伏在枯黄的高草里,草叶上的霜花沾染了他们呵出的热气,变成露水滴落而下。
北方黑云浓重,把天空压得极低。有熟悉边郡气候的士卒说:“这是要下雪了。”
草原上的雪不同与关内,如花似斗都是寻常。
很多时候,一夜大雪压下来,恨不得把人给埋了。
而瓦剌人之所以急着决战,也是怕下雪天不好行军。
他们静静地潜伏着,等到瓦剌大军点卯出征,军营中只留下了看管奴隶与财产的人手。
一个眼力极好的斥候低声道:“留下的有一万人,个个都带着刀,跨着弓,箭枝充足。”
敌军有一万人,而他们只有一千多人,这还是在敌军的大营,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贾敬想了想,提议道:“咱们不要和瓦剌军正面交锋,先偷袭他们的牛羊,鼓动他们的奴隶造反逃跑。待场面混乱了,咱们再混水摸鱼。”
“就依臣恭所言。”北静王看了他一眼,心知自己在侯林初来乍到时说的那些推脱之言,人家根本就没有信,只是顾全大局没有拆穿他而已。
因着天冷,除了巡逻的人手,瓦剌大营里留守的人基本上都缩在帐篷里,喝酒吃肉。
而奴隶们则是躲在羊圈里,和羊羔抱在一起,借羊身上的温度取暖。
这时,其中一个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瓦剌百夫长打扮是人骂骂咧咧地出来了。
方才是他摔跤输了,该他出来让奴隶们送烤羊进去。
因着心情不好,他走到羊圈边,抽出马鞭,一鞭子抽在一个临近边沿的奴隶身上,并用瓦剌话大声呵斥,让奴隶起来烤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