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隶下身穿着破破烂烂的裤子,上身裹着一张生羊皮,隔着老远,仿佛都能闻见羊皮上散发的腐臭味儿。
见奴隶畏畏缩缩地起身挑羊,那百夫长尤不解气,噼里啪啦又是一顿鞭子抽下去。
那奴隶大概是被打怕了,并不敢反抗,只是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那百夫长出了气,被奴隶的窘态逗得哈哈大笑,却没有看见奴隶低垂的眼中愤恨的眼神。
百夫长又催促了几声,就回了自己的帐篷。几个奴隶合力宰杀了两头肥羊,在帐篷外支起火堆烤得焦香,抬进了那个百夫长的帐篷。
敌人好酒好肉,他们却只有冷风如刀,有个士卒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娘的,老子也想吃羊肉。”
“行了,别骂了。”
另一个用手肘捅了捅他,笑道,“待会儿咱们把鞑子宰了,这些牛羊不都是咱们的了?”
便在此时,时机已至。
在两队巡逻士兵的间隙里,北静王一声令下,所有的马儿都从卧倒的草丛里起身。
贾敬等人翻身上马,就像蓄势已久的豹子一般,冲到牛羊圈前,砍断了栅栏,驱赶着牛羊四处乱撞。
有会瓦剌语的人大喊:“野力汗大败被俘,瓦剌大军死伤八万!”
羊圈里的奴隶立时骚动了起来,当即就有许多扒出埋在地下的牛羊腿骨,趁乱逃走。
中途他们与看守他们的瓦剌军相遇,就把腿骨当做武器,凶悍地搏杀。
有的奴隶成了刀下亡魂,有的却反杀了对手,抢了弯刀、长矛和马匹,扬长而去。
还有许多穿着汉人服饰的,更是精神大震,悍不畏死地帮着大夏的军队对付瓦剌军,要不就是死命拖住要救援同伴的瓦剌人。
这些汉人都是雁门郡的百姓,此次瓦剌劫掠的时候,被捉来充做了奴隶。
边郡百姓本就彪悍,他们的妻儿又被瓦剌军所害,个个都对瓦剌人恨之入骨,只是心里盼着朝廷的军队,这才忍辱偷生,给瓦剌人做了奴隶。
如今王师已至,他们报仇有望,喜极而泣之余,仇恨就占据了上风。
——这群畜牲,就是死,也要拉他们下地狱!
贾敬叹息了一声,吩咐众人尽量护着这些被抓来的百姓,便一马当先,冲向了敌军。
敌我的力量毕竟悬殊,瓦剌军眼见事不可为,便放弃了追赶奴隶,收拢军队,准备先把他们这一千人给灭了。
贾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砍向敌人的时候,觉得刀越来越钝,抽空一看,才发现卷刃了。
就在他一呆的空挡,一个瓦剌人趁机砍了他一刀,尽管他尽力躲闪,还是被砍中了后腰。
贾敬忍着疼,一手抓住刀锋,一手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将那瓦剌人赐死,夺过了他的弯刀。
瓦剌的弯刀和大夏的制式军-刀很是不同,贾敬一开始用不惯,又吃了好几次亏,慢慢地也就顺手了。
瓦剌人多,大夏人不要命,双方各有伤亡,一时竟是呈胶着之势。
但毕竟是瓦剌人多,大夏人少,虽然瓦剌人伤亡得多,但大夏人还是越来越少。
贾敬有些绝望:难不成,我重活一世,就是为了战死沙场吗?
不过,若真的战死了,他也不担心子嗣。
因为玉娘不是吴氏,她性子坚毅,一定会将珍儿和那个没出世的孩子教得很好。
甚至,他还想着,若他真的战死在这儿了,他家里老的老,弱的弱,怕是早早就要退出朝堂,蛰伏修养。
待到将来,无论是谁上位,都不会好意思把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样。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立时又投入了杀敌之中。
“反正都要死了,就多拉几个垫背的吧!”
这一句话,把原本因伤亡过重而有些低迷的士气振了起来。
“不错,再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
“哈哈哈,孙子们,你爷爷送你们上西天!”
“……”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援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真的有话,想推一下自己的接档文:
《我在聊斋那些年》
这是一本男主言情文,女主选的是松娘,一个狐仙。之所以选她,是因为她是《聊斋志异》中少有的,既不做外室,也不做妾室,而是堂堂正正嫁做正室的女主。
放文案:
头一天在床上躺下去,第二天却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看着满大街的广袖长衫,王旭之的人生,彻底玄幻了……
第57章 贾敬
这一声, 就像是吊命的老参汤,让贾敬等人精神一振,瓦剌人却是慌了神儿。
先前贾敬他们乱喊乱叫,说是野力汗兵败被俘, 他们是不信的。
但大夏人援军一到, 他们原本对野力汗的信心动摇了。
——若不是大夏胜了, 他们又怎么会派援军来?
战场之上, 军心和士气很重要。
被大夏的援军一打击,瓦剌人原本还算紧密的阵势一下子就乱了。
贾敬又砍杀了一人,扭头便看见牛登带着三四千人, 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
留守的瓦剌人很快就被剿灭殆尽, 贾敬激动地与牛登汇合, 哈哈大笑道:“我就说, 牛大哥当日一去, 便再无音信, 定然是寻摸大功呢!”
牛登捶了他一拳, 也笑道:“我琢磨了这么久的功劳, 还不是被你分了杯羹?”
两人略寒暄了片刻,便收拢残军, 吩咐他们抓牛羊的抓牛羊, 搜罗金银珠宝的搜罗金银珠宝。
别觉得草原上就穷, 穷的都是底层的牧民, 上层的贵族那是个个都富得流油儿。
“咦, 对了, 王爷呢?”贾敬突然想起来,怎么不见北静王?
“王爷?”牛登蹙眉,“怎么, 北静王也来了?”他一直没回去,因此并不知晓后来发生的事。
“嗯,世子被俘,北静王想救世子出去。”贾敬简单地对他解释了一下情况,就命左右寻找北静王。
可是,到最后,也只找到了北静王的尸首。
贾敬怔了许久,也不知是该惋惜还是该庆幸。
牛登道:“好生收敛了王爷的尸首,带回去吧。”
也只好如此了,贾敬点了点头:“此次的功劳,北静王也有份,圣人定然不会亏待他的家小的。”
“是啊,”牛登道,“圣人仁德,定然会安置好王妃与世子的。”
至于这个世子是哪个世子,就不得而知了。
水星被俘,依照侯林的打算,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一行人收敛了北静王的尸骨,又组织好了被掳掠来的大夏百姓,浩浩荡荡地返程。
回程途中,遇到了一小股流窜的瓦剌军。
审问之后才知晓,野力汗真的大败了,只是没有被俘,而是带着残部往西边败逃而去。
因队伍里还有普通百姓,牛登与贾敬恐遇上了瓦剌败逃的大军,便改了道,从东面绕了回去。
不出牛登所料,那北静王世子水星,早已被野力汗祭了旗了。
得知了北静王的死讯,侯林无论心里如何做想,面上都是一阵唏嘘,一面写了折子送往京城,一边将北静王父子的尸首送回了北静王府。
且不说北静王府收到尸首后如何的愁云惨淡,这边贾敬与牛登已是接了侯林的军令,各带了五千人,追击野力汗残部。
而在他们回来之前,侯林已经派了好几波儿人前去了。
贾敬与牛登都是将门世家出身,自然知晓,侯林这是给二人发财立功的机会呢。
且不说败军逃窜途中丢下的辎重和掉队的残兵,只说这回他们带的人多,进了草原之后,那些部落留守的大多是老人和女人。
纵然瓦剌人善战,可老人和女人都体力毕竟不比他们这些年轻体壮的。
部落里的金银牛羊,可不就算是任他们取用了?
也是到了如今,贾敬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为何普通百姓私底下都说“兵匪一家”。
有组织有纪律的兵抢起东西来,真是比土匪厉害多了。
侯林一片好意,两人自然领情,走之前就把从王帐里抢来的东西捡好的给侯林送去了。
本来,这些东西有一部分是要充公的,但因二人把野力王的王帐、金座都带了回来,可谓大功一件。
相对来说,他们抢的那点儿东西,反而不起眼了。
侯林有心和两人交好,也就示意两人,这些都不用上交了。
两人也不矫情,在选了一部分好的进给侯林,又分了一部分给北静王府。
剩下的两人一商量,又拿出了三成,以圣人的名义分给了跟着两人的将士,又拿了两成分给了战死将士的家属,这才平分了剩下的。
至于对自己亲兵的私下奖赏,就看各自的心意了。
贾敬不是那等吝啬的人,宁国府也不缺钱,给每个亲兵都封了厚赏,又说待这次追击回来之后,有功的还有重赏。
大夏的兵都是军户出身,没有别的经济来源,他们在战场上死命的拼为的是什么?
保家卫国都是虚头,最开始想的,还是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贾敬出手大方,新分给他的五千兵卒很快就从老兵那里知道了。
因此,都很愿意听他的话。
又见他性子虽有些矜傲,却也听得进老兵的建议,有什么好想法的,也都敢跟他提。
还别说,这一趟里,贾敬还真发掘出了几个有勇有谋的人才。
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次回京之后,他还有没有再次出征的机会还在两可之间。
因而便打定了主意,请功的时候,把这几个人的名字写的靠前一点儿,也算是结个善缘。
等贾敬再次回到雁门郡外,大雪已经埋得住马腿了。
其实,许多人都不大想回来,但天气不允许。
雪越下越厚,不说在草原上辨别方向变的困难,就是气候也越来越恶劣,许多人都受不了。
好在他们抢的牛羊够多,吃喝上倒是不愁,也没几个染病的。
京城里,圣人表彰的旨意早已下来了,第一批请功的折子也都批了,许多中下层军官都升了品级。
而他们这些上层的,反倒是没动静,只赐了些金银珠宝。
但众人非但不失落,反而感激涕零。
他们这次,可谓是一场大胜了,若是封赏,必定不薄。
但瓦剌那边还没有彻底平定,开春之后他们必然还要出兵的。
若是这时候圣人就封赏了,等再有了功劳怎么办呢?
特别是像侯林与贾敬这种,怕是到时候就封无可封了。
因此,圣人如今不封赏,反而是对他们的爱护。
侯林带着众人面南而跪,感激涕零地向着京城的方向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又厚厚地打赏了来宣旨的礼部官员。
那官员也是个圆滑的,既收了侯林的打赏,回去之后自然不会胡乱说话。
众人在雁门郡过了一个极冷的冬天,顺便参加了北静王父子的葬礼。
这期间,还隐隐约约地听说,北静王的一位侧妃染了风寒,病逝了,还有好几个姬妾被发卖了。
那位病逝的侧妃膝下有一子,正是北静王府如今唯一的男丁,叫做水溶。
这些事,贾敬听了也只当个笑话,反正他这辈子是不准备和北静王府交好,哪怕他们家死绝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第二年开春雪化之后,侯林就再次组织人手,继续深入草原,追寻野力王的踪迹。
只这一回可不比年前容易了,许多部落在雪刚化的时候,就组织迁徙,往更北方或更西方去了。
他们最终也没有找到野力汗,只是牛登和一位叫钱多的将领,分别俘获了野力王的三儿子和八儿子。
又过了几个月,立夏的时候,草原上就有使者携带了国书,说是野力汗要向大夏称臣议和。
边关将士跌足长叹:野力汗的命,保住了!
朝中有个自诩仁德,又要脸不要命的圣人,野力汗既然已经上表称臣了,圣人肯定不会多做为难的。
侯林盯着那使者看了半晌,终究还是让人好好招待着,他写了折子,把这件事传回京城,请圣人决断。
而像牛登这样脾气暴躁的,恨不得在那使者身上戳俩透明窟窿。
待送了使者出去,侯林叹道:“这也怪咱们,追了这么久,还是让野力汗给跑了。”
也是,若是他们在草原上追上了野力汗,直接把他给杀了,不就没有这事儿了吗?
虽然瓦剌各部还会推举新的首领,还是会上表称臣。
但只要不是野力汗,他们就不会这么憋屈。
贾敬左右看了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野力汗上表称臣这一件事上,不由弱弱地提议:“既然这事儿已经是定局了,咱们不如商量点儿别的事?”
“你有什么点子?”牛登眼睛一亮,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贾敬被他看的有点儿不自在,身子一让,离他远了点儿,嫌弃地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好这口儿。”
“去你娘的!”牛登伸脚踹他,“快说。”
贾敬微微一笑,对上帐内众人希冀的目光,缓缓地说:“比如,报战损的时候,多报那么一倍。既然是议和称臣,礼部和鸿胪寺那边,肯定是要和瓦剌使者扯皮的。瓦剌既然诚心求和,咱们的战损,他们总得意思意思,赔偿一二吧?咦,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一群武将呆呆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牛登说出了众人的肺腑之言:“就你这奸诈程度,做武将真是屈才了。”
贾*上辈子是文官*敬微微一笑:“过奖。”
牛登:“……”
——大兄弟,我真不是在夸你!
第58章 贾敬
贾敬的提议, 得到了帐中所有将士的大力支持,修国公侯林更是表示:这一封奏折,就由你代劳了。
而早有想法的贾敬也是当仁不让,把一肚子坏水儿全都挤到了这封奏折上。
待这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到了京城, 先是圣人, 再是太子, 而后的礼部与鸿胪寺各阶官员一个没跑, 全都被刷新了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