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文臣甚至开始反思:他们是不是太松懈了?还是如今的武官都这么厉害了?怎么有种被武官碾压了智商的感觉?
而后,他们神色一凛,礼部与鸿胪寺决定尽弃前嫌, 务必要把瓦剌使者碾压的他-妈都不认识他。
让那些武将们看看:小样儿, 你们还嫩得很!
至于这次议和的结果……
唔~这么说吧:圣人一边表示, 哎呀, 太过了, 对待属国要仁德;一边嘴巴咧到后脑勺。
而太子殿下, 却实实在在地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具体表现在:还能这样干?谁特么再说打仗劳民伤财, 孤跟他拼命。如果每次打仗都能这样, 这仗,很是可以打嘛!
战争已经结束了, 在大军回程之前, 圣人又派了一波儿天使来。
不过, 这一次却不是来给将士们宣旨的, 而是直接去了北静王府。
圣人仁慈, 允许故北静王的庶子水溶做了世子, 并恩准北静王妃携世子水溶入京奉养,待水溶成年之后,再继承王位。
跟着天使一块儿来的, 还有原兵部左侍郎梅恩,也就是新任的雁门郡守将。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北静王府就没有镇守边郡的责任了。
若是水溶识趣,长大之后自然不会再联络旧部。
一个空头爵位,圣人还是容得下的。
可若水溶不识趣……
呵呵,让一个在京城的王府消失,对圣人来说,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北静王妃虽不是普通女流,但如今丈夫与儿子皆已战死,北静王嫡脉只留下水溶这一根独苗,她不敢赌,只得乖乖地听从圣人的安排,带着幼子回京居住。
相对于北静王妃的不情不愿,侯林与贾敬等人可以说是兴高采烈了。
他们这次都立功不小,回去之后,圣人定然是要封赏的。
以他们的功劳,可以期待一下进爵。
而他们这些勋贵,最在意的除了子弟上进,不就是爵位了吗?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愿,侯林修国公的爵位成了世袭罔替的。
牛登也成了一等镇国候,虽然没有把祖上的爵位给挣回来,但也足够他骄傲了。
而且,牛登还年轻,大夏又不是再无战事了,来日方长嘛。
至于贾敬,则重新将宁国府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国公府邸,成了一等宁国公。
并且,圣人还升了他的官儿,让他接替了梅恩,成了新都兵部左侍郎。
二十多岁的六部堂官,很是值得夸耀了。
贾代化拖着老迈的身体,亲自开了祠堂,祭拜了祖宗。
贾代善羡慕之余,却是更坚定了督促两个儿子读书的决心。
甚至想着,若儿子不成,就继续培养孙子。
他始终坚信,天下承平日久,武官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还是诗礼传家,才是长久之道。
对此,无论是贾代化还是贾敬,都不置可否。
毕竟,那是人家的儿子,彼此就算是亲戚,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插手人家子嗣的教育。
贾敬离开的时候,玉娘诊出有孕,如今他归来,女儿已经四个月大了。
而当初还步履不稳的珍哥儿,如今也是走得稳稳当当了。
于是,贾敬修整了几日之后,便设宴请了自己的好友前来相聚,顺便询问了已升了刑部郎中的顾桓之,托他找刑名师爷之事。
说来也是巧,顾桓之正有个干这行的同窗,厌倦了名利场,想要找个安稳地儿。
这人姓苏,草字长枫,年纪也不大,三十五六,做刑名师爷已经有十年了。
最主要的是,他非但经验丰富,对大夏律法也研究的十分透彻。
只一样,他要的聘金颇高,一年五百两,还不算四季衣裳、车马费什么的。
顾桓之道:“这位苏师兄是有真材实料的,人品也十分可靠。我是知晓你家里不缺那几百银子,这才把他说给你的。你若是有意,就先见见。”
他说的不错,贾敬家里的确是不缺那几百两银子。
再想想上辈子的贾珍干的那些混账事,他就越发觉得,若是能让珍哥儿知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莫说是五百两,便是一千两,他也掏得心甘情愿。
“行,”贾敬一口应了,“等到下一个休沐日,顾兄带他过来便是。”
顾桓之一听,便知这事情成了大半了,不由替自己的师兄高兴。
几杯酒下肚,他又絮絮叨叨地和贾敬说了些苏长枫的事。
苏长枫是个有原则,有怜悯之心的人。
他之所以放着钱途大好的刑名师爷不做,宁愿一年拿着五百两的死工钱,就是因为看不惯的事情太多,而他又无力改变,索性眼不见为净了。
贾敬一听这人品性好,心里就先肯定了几分。
再一想,一个好的刑名师爷,一年下来光外快也不止五百两,更觉得这人不贪。
因此,待下一个沐休日到来,双方约见过之后,贾敬便决定聘请苏长枫来教导珍哥儿。
只是一样,怕人家不乐意教一个小孩子。
但出乎意料的,一听说要让他教导的是个三四岁的娃娃,苏长枫反而更高兴了。
“儿童赤子之心,倒比跟那些别有用心的大人们打交道轻松多了。”
这是苏长枫的原话。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珍哥儿也很喜欢苏长枫。
贾敬带着苏长枫拜见过贾代化之后,便正式让贾珍行了拜师礼,连启蒙之事都一并托付给苏长枫了。
贾敬在家事上顺风顺水,在公事上就不尽如人意了。
因着这次大胜,许多亲近太子的武官都升了官,太子的势力自然大涨。
圣人虽疼爱太子,但也决不允许太子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压过他。
因此,自大军凯旋之后,太子在圣人面前就不如从前得脸了。
反而是三皇子和九皇子,一个比一个受宠。
特别是九皇子,虽然年龄还不到,圣人已经为他选定了两淮节度使的女儿申氏做了正妃,只待年龄到了,便成婚。
太子殿下很是消沉了一阵,甚至隐隐有种烦躁和急迫。
贾敬看在眼里,心下一叹:太子的这种状态,他太熟悉了。
前世里,自圣人开始打压太子一系的势力之后,太子便经常会这样。
他原本以为,这是因为骤然失去了一直拥有的东西,不甘与失落所致。
可上辈子他几十年的道士也不是白做的,他知道有一种香料,可以放大人的负面情绪。
这种香料,还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
——茶香。
这个茶,不是茶叶的茶,而是茶花的茶。
茶花,又名曼陀罗,兼具了至美与至毒。
前世里,当他知晓有这么一种香料时,便曾怀疑过:太子越来越暴虐寡恩,真的不是被人做了手脚?
只是当时尘埃早定,他自身尚且难保,就没有再追查下去。
但是今次重开一世,哪怕只有丁点儿可能,他也要扼杀在萌芽之中。
若是没有了这些恶心人的手段,太子依然输了,那他贾敬也就认命了。
没过多久,太子便称病不入朝、不议政了。
一开始,圣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大概以为这是太子耍的手段。
可是,一连半个月,太子都没有踏出寝宫一步,圣人便耐不住,要了太子的脉案。
见上面开的尽是些镇痛安神的药,圣人便慌了。
他疼爱太子,并不是假的。
他是不想让太子的势力过大,超出他的掌控,却也见不得太子受苦受痛。
太子小的时候,他不放心别人,就亲自养着。
小孩子脆弱,就算再怎么精心,也免不了生病。
而太子每次生病,他都会罢朝,亲自照料,生怕太子夭折,他日泉下,他无颜面对张皇后。
若不是这次太子病的实在太巧,圣人第一时间就会赶到东宫去。
不行,他得让人知道,无论如何,太子都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但圣人却不知,就因为往东宫去的迟了半个月,就让无数人蠢蠢欲动。
甚至史氏在贾代善面前,也对张家颇有微词,想让他退掉张家的婚事,给贾赦选一个好拿捏的媳妇儿。
幸好贾代善还不糊涂,明白他们家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把史氏训了一通,让她歇了那些小心思。
第59章 贾敬
有了圣人的介入, 原本不敢说实话的太医不得不说了实话:太子殿下这是中毒了。
至于给太子看诊的这几个太医为何不敢说实话,原因有二。
其一,就是因为他们只能看出来是中毒了,对于中的是什么毒, 毒源是什么, 如何解毒却是茫然不知;
其二, 能在宫中给太子下毒的人, 其身份与势力都不容小觑。眼见圣人对太子不如从前,太医们自然选择明哲保身。
圣人大怒,狠狠惩治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太医之后, 便让人把专门给他看诊的宋太医和沙太医传来, 看看太子中的是什么毒。
其实, 以往太子生病, 圣人都会派这两个太医中的一个前来诊治。
但这一回, 太子病得太巧, 圣人一方面以为他是装病, 一方面也想趁机打压太子的气焰, 便没有再如往常一般。
这也是那几个太医断定太子失宠的证据之一。
太子靠在迎枕上,额头与后脑勺隐隐作痛。
他想要摔东西, 想要打人, 想要找一个途径, 发泄这种莫可名状的痛苦激起的烦躁。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
因为他是太子, 他身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支持他、指望他。
一旦他露出了破绽, 给人可趁之机, 他们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可是如今,太医终于得出了他中毒的结论,太子便再也忍不住了, 跌跌撞撞地从床榻上翻下来,一把推到了床边的美人瓶。
“啊!”他痛苦地大喊了一声,跌坐在地上,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后脑勺,痛苦不堪地说,“我好难受,爹,孩儿受不了了!我好难受,好难受!”
见他这副模样,圣人宛如被人用利刃剜心一般,插了一刀还不够,还要将那锋利的刀刃扭上几圈。
“保住,保住,爹在这儿,爹在这儿呢。”圣人俯身搂住太子,阻止他的自残,“保住乖,一会儿太医就来了,开了方子,喝了药,就不疼了,啊?”
保住是太子的小名,他小的时候身体不好,不敢取大名,圣人便给他取了这么个小名,希望能保住这个孩子。
而自从太子出阁之后,就碍于礼仪,再也没叫过圣人“爹”了,这个小名儿也就不用了。
正式的场合,他像臣子一样,喊“圣人”,喊“陛下”。
私底下亲近一些,也是喊“父皇”。
而今这一声“爹”,一下子便勾出了圣人心底所有的柔软。
圣人已经后悔了这些日子对他的冷落。
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他的嫡子,从小就没了娘,跟着他长大的。
从小到大,这个孩子都很乖,从来不给他添乱。
便是如今,别的儿子都想着从他这里多得些权利,太子却是从来没有求过这些。
甚至有时候,自己给了,太子还不要。
仔细想想,这次本也不是太子的过错呀。
这些人手,都是他塞给太子的,除了年纪相仿的贾敬,太子平日里也没有和他们有多紧密的联系……
圣人越想,就越是愧疚。
等沙太医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父子二人抱头痛哭,太子一边哭,一边哀哀地喊痛撒娇;
圣人一边哭一边哄孩子。
沙太医:“……”
——咳,反正平日里机密的事见多了,我一点儿都不怕被灭口。
“臣沙坪,参见圣人,参见太子殿下。”沙太医就像什么也没看见,淡定地行礼。
太子是真难受,唯一的一点儿理智都用在应对圣人上了,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行礼。
而圣人虽然爱脸面,却也是个感性之人,根本不觉得真情流露有什么好丢人的。
“沙太医到了,起来吧。”圣人止住了哭声,抬手抹去了眼角和脸颊上的泪水,“来,快给太子看看。”
说完,就哄着太子起身躺回榻上。
“爹,爹,我疼,我难受……我是太子,我不能……我不能……爹,你放心……我不会的……我不会的……”太子几乎是语无伦次,额头上的青筋尽数暴起,显然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我的儿呀!”圣人看得心疼不已,眼看又要与太子抱头痛哭了。
沙太医暗暗叹了一声,打开药匣子,取出一丸朱红的丹丸,只有黄豆大小,对圣人道:“圣人,先把这药给殿下服下,可止一时之痛。”
“哦,快,快来。”圣人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示意沙太医快喂。
沙太医也不客气,一根银针扎在太子食道上的某个穴位上,趁着太子的嘴巴与食道都打开了,一下子就把药丸给塞进了太子的肚子里。
圣人虽觉得他的手段太粗暴了,但沙太医就是这么个人,便是平日里给圣人治病,圣人要敢不配合,他也敢动点儿非常手段。
非但如此,他平日里说话也很直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会虚言矫饰。
很多时候,连圣人自己都说,若非沙太医是出自太医世家,自前朝开始一家子就在宫中任职了,就凭沙太医这性子,一准在太医院出不了头。
但圣人仁厚也是真的,爱惜人才也是真的。
他知晓沙太医只是想做好一个称职的大夫,从来没有因他手段粗暴、不会说话怪罪过他。
而沙太医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性子,在宫里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圣人罩着,他早被人给套麻袋了。
他心里感激,就想着更努力钻研医术,以报圣人知遇之恩。
今日里,戴权亲自去去请人,之所以是沙太医来,就是因为沙太医涉猎广泛,对许多奇门毒物、疑难杂症都有研究。
那药丸也真是神奇,一粒下肚,不过盏茶十分,太子便觉得头痛与烦躁之感都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