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传——飘篷
时间:2020-11-24 02:16:51

  此刻抬起头刚好看到二人都看着他,他全身乍然抖了抖,不可置信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奸细!行之兄,你知道我的,我这人仗义得很,怎么能做出那等事情?”
  方文知平静地拍拍他的肩,“明诚,你放心,我相信你的仗义。但是,你再好好想想,你出来的时候究竟有没有人跟着你,或者是,有人提前有意打探你的行踪?”
  周炜皱眉,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忽然惊道:“我出来身后的确没有人跟着,但打探行踪的,还真有一个!”
  二人立刻打起精神,睁大了眼睛仔细听他讲关键的。
 
 
第46章 慰问
  周炜摸了摸鼻尖, 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奶娘问过我一句, 我只说偷偷出去买坛酒喝, 其他的没说。但是奶娘答应了替我保密, 她为人我还是很相信的。”
  像是怕二人疑心奶娘, 周炜又加了一句:“奶娘抚养我长大, 从未有过二心!或许她只是习惯性问一句, 我觉得此事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阮晟皱眉,“这人心可说不定。你那奶娘可曾查过底子?她自家情况如何?家眷如何?”
  周炜低头苦思, 半晌才抬头道:“奶娘似乎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膝下有个儿子, 但是听说过继给别人了,其他的不太清楚。”
  方文知立刻警觉, 只要那奶娘有至亲,那被人威胁的可能性就很大。
  “能在朝中只手遮天, 连锦衣卫都敢碰的人不多。周家算一个,永嘉侯府那位长公主算一个,然后便是江家有这个可能了。”
  周炜瞬间明白,“我父亲是肯定不会做的,咱们与永嘉侯府有没有仇, 那就只剩江家那个奸诈的老头儿了!”
  阮晟如今看周炜真是哪都是气,猛地拉住他低声道:“这里是诏狱, 你空口无凭出口便是江家,不要命了!”
  周炜还要再说什么,在方文知眼神示意下只好闭口。
  阮晟压下心中那对周炜的怒气, 尽量平静道:“现在即便有猜测也是空口无凭,当务之急是先从这诏狱里头出去。上头的人估计是碍着三家颜面没有用刑,若真的拖太久,陛下亲自要审可就什么都完了。”
  从这诏狱中抬出去的死人还少么。冤死的不计其数,即便平反也无法使死人复生。
  三人属青壮年,前途未知,还有多少岁月能搏上一搏,若真止步于此,也太可惜了。
  原本朝堂上议论江家之事已多日,却因江耀庭据理力争景明帝迟迟未曾表态,这几日正僵持着。如今忽然三家出了这样的事,议论的风口瞬间倒向另一边。
  明面上锦衣卫只是奉命搜查逃犯,随后“无意中”在烟景楼里发现了三人在房中行迹可疑,还关了灯,锦衣卫当场就把人扣下了。然后惊人地发现三人中两人竟是朝中大员的儿子,还有一人直接是都察院御史!
  虽然三人莫名其妙被抓进来,前因后果都不清楚,但除了三家自己在试图自救外,其他大臣竟没有一人怀疑其中过程。
  自然,其中不乏江耀庭暗中使人推动的因素,大多数人都避开了江怀璧那件事,有意无意地指向周家和方家,少数人还在洪流中挣扎但最终被大势压倒。
  然而江耀庭自己也在疑惑。
  不少的人明面上不说,暗中都猜想是江耀庭使计,甚至有人觉得锦衣卫都被他收买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动。
  他派人查过,很明显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有蹊跷的。不过此事一出,他便知道为什么几家联合起来弹劾他了,那几日真的是步步紧逼,若未出此事,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他却还不知是敌是友。有时候这种事情还真的说不清,前面发块糖后面就有可能给你推进深渊里头去。
  还好,怀璧暂时能安心一些。也不知道晋州那边如何了。
  次日,在三家事情争论不休的朝会后,景明帝宣召了江耀庭入御书房议事。
  江耀庭一进去请完安,景明帝连御前宦官都未曾留下。
  “慎机,这件事你怎么看?”
  很明显景明帝自己也知道是有问题的。
  江耀庭暗叹,陛下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这么问他一句,然而他自己知道,陛下是已有主意了。
  他怎么看?这件事牵连了首辅,刑部尚书,还有一位御史,三人在一起联系紧密,本来就有问题,该查的景明帝估计都查清楚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景明帝更多注意的是三家关系,还是锦衣卫的异常反应。
  亦或者,景明帝真的在怀疑自己,这件事自己思量过也觉得这嫌疑自己最大。
  “陛下,那三人毕竟都是年轻人,夜晚小聚也算正常……”
  景明帝截住他的话:“你觉得朕会信?三人身份摆在那里,锦衣卫该查的自然会查,若是正常朕就不问你了。江爱卿不必过于紧张,你我君臣之间莫非连这点信任都没了?”
  江耀庭一时顿住。
  景明帝轻叹,“朕知道爱卿在顾虑什么。刘无端算是朕的心腹,锦衣卫的人是朕在潜邸时就跟在身边了,谁还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敢动他们?”
  江耀庭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猛然抬头,一时间竟忘了尊卑,目光与景明帝碰住,有些不敢置信。
  陛下的意思是……
  景明帝语气平淡:“朕已查明,方夫人杨氏是病逝,与江怀璧无关。方文知企图用亡母之死栽赃江怀璧以及江家,暗中曾与杨澄、阮晟等人密谋以此事为突破口,算计江怀璧的同时,整个江家拉下马。”
  他看着江耀庭,道出最重要的一句话:“此事从头至尾,方尚书全然不知情。”
  江耀庭怔住。方文知绕了这么多圈,算计这么多,就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杀母之仇”,但是方恭不知道么?杨氏怎么死的,方恭也不知道么,或者说他知道,但是儿子暗中做那么多,他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看出来?
  “慎机,你说……这件事到底是江家吃了亏,受了冤枉,朕要不要替你做个主,让大理寺查一查?”
  江耀庭还有些糊涂,今日景明帝说话到处都是哑谜,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他被蒙在鼓里。
  “爱卿回去好好想想吧,此事牵连周家,草草了结朕也没法给怀恩交代,方家自己都先乱得很。朕把这件事交给你,三天时间后给朕答复。”
  江耀庭不明所以,但景明帝口谕都下了,他也只能先领旨。直到出了宫门,还是觉得一团乱麻。
  这种判案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来,景明帝既然说让他解决,那一定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既然他不知情,那便是怀璧之情了。这孩子,究竟瞒了他多少事情。
  才出宫门,江耀庭正要上轿子,便见一袭飞鱼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无端从侧门出来,出声请他留步。
  “刘指挥可是有圣意传达?”
  刘无端黝黑的面庞上时刻都透露着严肃,拱手一礼后尽量使用最低沉的声音道:“陛下让下官传达一句慰问。”
  江耀庭微怔,如今是慰问什么?
  “江夫人诰命之身,实为朝廷命妇之表率,乍然离世,陛下深感惋惜,但当时因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如今迟来一句问候,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江耀庭觉得今日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够用了,一直跟不上。
  江夫人,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将近两月,如今再一次提起竟然是从景明帝口中说出来。
  刘无端说完便告退了,留下江耀庭一人怔怔地站在风中。
  高大的宫门缓缓合上,来自身后的一阵风陡然吹醒了他。
  陛下他,查到夫人的事情了?
  还是查到了,便知道瞒不了多久。
  “老爷,咱们该回了。姑娘说给您准备了您最爱吃的蟹酿橙呢!”
  江耀庭身体僵了僵,缓缓转过身来,在风中长长叹了口气,“回罢。”
  景明帝没有直接跟他挑明了说,已经给足了他面子,此番派给他莫说不在本职之内,便是以这个条件不论其他直接问罪都在情理之中。景明帝到底还是给他留了条后路,但是,以后如何,尚且未知。
  他说锦衣卫怎么会轻易被人收买,若非景明帝亲下命令,这桩囫囵事怎么会一直糊涂至今?
  头一回当判官,这案子可得仔细判着。
  一路上思忖良久,决定这事情还是暂时先不告诉怀璧了,免得那孩子又该多想,百越那事既然都应了沈迟,也就收不回来了。沈迟心思缜密,自然也知此事若真的公之于众,于江家名声大有损害,到时便是景明帝也救不了他了。
  前些日子听说沈迟也跟着去了,他还觉着两人一路行走怀璧定是有诸多不便,如今看来,沈迟还是跟着比较好,怀璧一路谨慎些,总比全然不知要好。
  百越一事若真发生了,一堆事务还是要落到他头上,那条件应了便应了吧。自入仕以来一直兢兢业业,除了去年怀璧秋闱的事情,从未以权谋私,如今仍旧是为了她,便再赌一次吧。
  一入门便是江初霁喜气盈盈地迎上来,学了那么些日子的规矩,也就只有人前还矜持些,私下里仍旧是老样子。
  江耀庭先笑着开了口:“阿霁做了蟹酿橙?这次可是亲手做的?再像上一次放多了盐,爹爹可不吃。”
  江初霁笑意半点未减,娇嗔带怒:“爹爹就那么信不过我,这次我跟厨娘好好学了,味道一定不让爹爹失望。”
  “那也得让爹爹去换了衣服再来吃。”
  江初霁却是等不得,拉着他沉重的朝服袖子就往桌边走,推搡着他坐下然后打开食盒,一面往桌子上端一面道:“哎呀等爹爹换完菜都凉了,变味儿了可就不好吃了。这可是女儿对您的一片孝心,您可得好好尝尝。”
  橙子和螃蟹可都是她千辛万苦才寻来的。橙子这个时节少见,好在前几日懿欢告诉她南方有的地方夏橙熟得早,多方辗转才取到。螃蟹本产于南方,北方虽然也有,但味道却是有些区别,江初霁特地寻了南方的品种,便是为了那种南方的味道。
  江耀庭摇头笑着夹起一块,入口的那一瞬间,味道相较于之前那一次好太多自不必提,只是这一次却更为特别。
  他瞬间觉得眼眶都有些湿润,看着江初霁灿烂的笑容心一下子就软了。
  江初霁用心便用心在南方味道了。取材千挑万选,特意找了个南方来的厨娘教她,味道与北方差别甚大。
  江耀庭吃出来的,不仅是江南沅州的风雅,更多的是那一年,庄氏过门后亲自为他做的,也是后来多次为他端上的一碟蟹酿橙。
  这个小小的爱好,怕是江初霁偷偷观察到的吧。至最后这几年,庄氏与他关系渐渐疏远后,已经再没吃过了。
 
 
第47章 意外
  “阿涟……”
  江耀庭深深地叹息, 有些往事, 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与庄氏夫妻这些年, 也曾经互相深情过, 举案齐眉的那些时日, 一腔热血的年少时光。只是怪岁月流离, 也怪人心易变, 他终究成了朝堂上的铁腕权臣,她也成了后宅深院的多愁妇人。
  江初霁默默看着他眼眶中带着泪光一口一口咽下菜肴, 然后呆呆坐在椅子上。
  她提裙在江耀庭面前跪下,一字一句诚挚道:“父亲, 此次选秀若成了,女儿这辈子便不能承欢膝下了, 还望父亲能多加珍重。”
  江耀庭起身将她扶起来,抬眼间看到她已经泪流满面。
  江初霁及笄前庄氏整天念叨的便是她的婚事, 甚至还在京城择了几公子和她商量过,那个时候的她只顾着羞涩到脸颊发烫,不肯转身看一眼。
  待宫中下发选秀的旨意时最先慌乱的便是庄氏,那几日她如同疯魔一般暗中搜寻京城中的英年才俊,不忍心草草将女儿嫁出去, 更不忍看女儿进宫受罪。
  然而却是在江初霁及笄当日香消玉殒,母子俱亡, 至死都没有见到女儿一面。
  江初霁将自己关在房中大半个月,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若非大夫说再哭下去整个人都要垮掉, 江耀庭强制让她出去,她还不知要关自己多久。
  江初霁与江怀璧不同,她是自小被庄氏捧在手掌心里宠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却又与寻常大家闺秀相差甚远。她对庄氏比江耀庭要亲近,大大小小事,还有女儿家的小心事烦恼什么的都会给庄氏倾诉。庄氏于她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长辈、至亲,还是生活中的良师益友。
  当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一遍遍地回忆母亲时,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系列嘘寒问暖添衣喂药,还有母亲温和慈祥的面容。
  她将母亲的画像挂在了房中,每日晨起便看着画像轻声道一句:“请母亲安,母亲今日要教阿霁些什么呢?”便仿佛母亲还在世间了。
  江初霁毕竟是江家的女儿,有些事情早已看得通透,比如父亲母亲二人之间这些年来微妙的关系,比如哥哥与母亲之间那条深不见底的缝子。可她什么话都插不进去,只能在一旁观望着。她知道,一旦将这些口子撕裂开来,便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她观望地太久,直到庄氏等不起,先走了,至死也没能等来心结的解开。她便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从一点一滴中怀念母亲。
  十五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学蟹酿橙学得辛苦,之前做过一次,但由于心急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她便花了更多的时间,静下心来去学。过程艰难自不必说,她也只想在进宫之前再一次让父亲尝尝这味道。
  选秀啊。江怀璧能想到的结果,江初霁自然也能想到,左右不过是进宫,若能为江家使上些力气,也值了。只是着实舍不得离家,这一进宫,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一面了。
  “阿霁,前面的路,为父帮不了你了。”他护了她十几年,到如今,却是再也无法陪着她了。
  有多少父爱,有多少亲情,就有多少无奈,多少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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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沈迟与江怀璧二人从崎岭山下来,便又止步不前了。
  原本是打算先看看当地盐政的,然而还没出门便又听说当地的盐政官一夜之间忽然暴毙,衙门还派了仵作去验尸,结果却很平常。
  验不出任何他人谋杀的迹象,完全符合常情。盐政官名唤刘志,非本地人,经多次调任后在此地治理盐政,因政务繁忙劳心过甚,晚上回家时头昏眼花导致走路不稳,一头栽进了路边的一口枯井中,枯井因为长年荒芜,井底的尖石将刘志的脸庞和头部砸得不成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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