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传——飘篷
时间:2020-11-24 02:16:51

  家人前来认尸时悲痛欲绝,其妻子道刘志在任时兢兢业业,未曾出过一丝差错,如今竟遭此飞来横祸,实是老天不公。
  江怀璧沉默,以一个路人的身份站在人群中看着刘家人为刘志收尸,满脸泪痕,家中没有老人,仅有年过四旬的妻子,还有一个相貌出众却是个哑巴的儿子。哑巴儿子发不出声,面上的泪水却如同汹涌波涛,凄哀的神情让外人都为之动容。
  沈迟悄悄也挤进来,看了看状况,低声道:“我觉着不太对劲。”
  江怀璧微不可闻地点头,然后顿了顿转身朝外面走去,沈迟紧随其后。
  “江怀璧,你觉得刘志是谁干的?”沈迟索性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问道。
  江怀璧思忖片刻,“这才刚知道,一切尚无定论。左右这时间也太巧了,不怀疑都不行。”
  两人不再看身后那些事情,相继离开此地,但暗中还是派了人盯着,若真是有人下过手,可能还会再次出现。
  一直到人少的地方,沈迟才露出几分不耐来:“江怀璧你总是这个样子,傲娇地不肯多说一句话,要我舔着脸求你吧。哼,你肚子里其实早就有想法了吧。”
  江怀璧刚张开的口又合上了,心道他那个“傲娇”是怎么回事。
  沈迟挑眉,“不若这样,你我同时伸出手,我给你写我的答案,你给我写你的答案,看看咱俩是不是想一块儿去了。”
  江怀璧微微蹙眉,觉得有些不合适,刚要出声拒绝,手却已被他拉过去。
  “堂堂男子汉,干嘛这么矜持,跟个姑娘似的。京城中那帮人还好意思称你是光风霁月?在你身上我可没有看到过朗朗乾坤。”
  江怀璧想把手抽回来,沈迟却已经开始写了。
  手心有些痒痒的,他一笔一划地描着,江怀璧回忆着那个笔画,然后辨别出来,黑蓬人。
  她慢慢念出这几个字,沈迟看她的神色吧,便知在她意料之中。
  但他还是将手伸过去,“喏,该你写了。”
  江怀璧可没有上手,看了看他的手,然后抬眼,一字一顿轻声道:“崎岭山。”
  有意思。
  沈迟眼光瞬间发亮,觉得饶有兴趣。这黑蓬人虽是崎岭山的头目,却不代表整个山中人。江怀璧这是把范围放大了,看来他并不认为是黑蓬人所干。
  他还要开口问什么,江怀璧却忽然急声道:“有何事回去说,这里不大方便。”
  不大方便?沈迟蹙眉疑惑,抬眼朝四周望了望,才发现二人此时身处街头闹市中,虽在这里眼线不大可能有,但还是小心些为好。
  沈迟刚想出口说江怀璧太过谨慎,转瞬间已经有一批官府官兵从远处急速行来,方向正是冲着他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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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府。
  晋王自将沈秉放回去后就一直心中不安。原本用沈秉作威胁还能牵制一下沈迟,然而晋王妃在关键时候将沈秉送出来为他解了围的同时却也将沈秉这个人质放走了。
  丁瑁尝试劝解晋王,必得先让他平静下来,若真的一时冲动还指不定要做什么事。
  “元甫,你觉得长宁公主有几成可能将本王推出去?”
  丁瑁沉默了片刻,用斟酌的语气道:“臣觉得,主要还是得看长宁公主对沈家有多在乎。”
  晋王皱眉:“可是无论多不在乎,永嘉侯都是长宁公主驸马,即便外人看来诸多不合,面子上的功夫可都做的好好的。沈家出事,她如何能袖手旁观?本王就是在想,究竟是沈家重要些,还是本王这个盟友重要些。”
  丁瑁轻叹:“殿下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赌上一把了。长宁公主便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也还是肯定会保沈秉的。”
  晋王一惊,蹙眉担忧:“那本王……”
  “殿下放心。长宁公主与殿下来往已有多年,其中利益关系早就绑在一块儿了,她不敢轻易抛出去您,但是面子上该给沈秉的恩典还是要给的,否则怎么给天下人展示她与驸马的伉俪情深?”
  “元甫的意思是……”晋王略有所悟。
  “即便长宁公主要保沈秉,也绝不会伤了与殿下盟友之间的情义,这一点殿下尽可放心,”丁瑁轻轻捻着那一撮稀疏的胡子,话锋忽然一转,“但是殿下,这次估计长公主能将沈秉保住,不背后推一把殿下就不错了,至于其他事情,怕还得殿下自己来出主意。”
  晋王摇头,叹了口气道:“还记得两个多月前那件事么?本王在朝中安插的钉子被拔去了许多,想想真是心疼不已,有些人是本王亲手提拔上来的不说,还有些是暗中栽培多年,这一下子就被拉下马,实在是有些不划算。元甫的计策是否有疏漏?忽然暴露出这么多人,实在是打草惊蛇,有损于我们的势力啊!”
  丁瑁眸中闪过睿智的光芒,这才说出来当初用意:“殿下,这三年来陛下对晋州一带一直盯得紧,也一直在想法子压制我们,通过一系列事情已经可以看出,陛下在有意无意地找咱们的错处,然而殿下事事毫无疏漏,难免引起疑心。陛下的神经崩得越紧,就意味着一旦哪里出了问题,后果会更加严重。”
  “京城那件事尘埃落定后我思忖良久才后知后觉,那不过是陛下试探群臣的一个计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咱们出些疏漏,就算损害人多些,也总比殿下真的身处险境要好得多。经过此一事,陛下定能查出与殿下相关的人物。但是这查,既不能太明显让群臣都看出来,也不能藏得太深让陛下察觉不到。只有陛下最终能查到那些人,甚至清楚知道这是殿下的人,心中才能确信,殿下也许就只有这些手段能使出来,从而低估殿下,对我们是大有裨益的。”
  晋王思忖片刻,顿悟,“元甫这一招想得妙啊!既能找到退路,还能为今后打算,本王真是佩服。”
 
 
第48章 代王
  “但是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晋王忽然想到长宁公主那边是不用担心了, 但是百越该如何办?这边才是大头, 景明帝可就坐在京城等着收拾他呢。
  “还有, 本王觉得沈迟和江怀璧现在在一块, 这件事沈迟知道了不稀奇, 若是江怀璧还有江耀庭那个礼部尚书知道了, 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丁瑁凝神细思, 也觉得有些麻烦,但不过一会儿他便想清楚了, “以江家如今所处的位置,江耀庭本人也非常谨慎, 这种事情便是他知道了,我觉得也不大会自己冒这个险。再者, 京城不是还有方文知在给他使绊子么?”
  这一说,晋王可就忽然想起来, “哦对了,今早本王得到消息,说是方文知中间出了什么叉子,还连累了周阮两家,现在人还在诏狱。”
  丁瑁忽然展颜, “那就更不用操心了。三家最近都忙得很,朝堂上事情又繁杂, 内阁那几人中两人都自身难保,哪里还有时间管我们这档子事。江耀庭是没那么多精力,他的事情不过是被暂时压了风头, 我们再悄悄推一把就够了,等他焦头烂额自己都身陷囹圄,就能给我们解决这件事争取一些时间了。”
  然而晋州这边只知京城大势,却不知其中暗局却悉心布置,一方与另一方的交易之间盘综错杂,即便是身处高位的那个人,也无法知其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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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明帝最近觉得很是神清气爽,将那些烂摊子全都推下去,下面的人都在忙,他就清闲了许多,时不时想想周江两家,深觉有些事不说出口在其中周旋点拨才能取得更大利益。左右那些底下群臣之间算计的乱七八糟事情大的话从中提点两句平衡一下便可,小的事情只要不过分就由他们去吧,那个朝代官场上还没有一些明争暗斗了?
  是以景明帝如今坐在御花园和代王饮茶下棋,棋盘上的厮杀从来算不得数,权当游戏,如今心静了,落子也较往常从容许多。时不时看看初夏的景色,也觉得心旷神怡。
  “那陛下是打算隔岸观火了?”代王坐在对面,将一子落下后端起茶杯轻抿。
  景明帝轻笑:“隔岸观火算不上。朕自登基以来从未有一丝松懈,这对岸的火你看着看着可就不知道什么就扑不灭了,还得时盯着,不过最近推下去了能轻松一些。”
  说罢轻一哂,“皇叔这些年可是清闲得很,自去了封地每年连个信都不回一封,偶尔上封书还是有麻烦的时候。好歹朕儿时在你跟前还待过几年,叔侄二人也算亲密。怎么如今到不胜从前了?”
  代王只笑却并不说话。
  景明帝因性格孤冷,当初并不受先帝宠爱,只是碍着嫡长子的名头封了太子,这一来在先帝众多儿子中更不受欢迎了,尽管明面上兄弟和睦,但暗中都不知道算计了多少回。
  兄弟之间不好相处,他与代王叔侄之间倒是感情亲密,从一开始的将代王当做长辈,到后来无话不谈胜似兄弟,再到如今的上下君臣。景明帝最信任的人除了当今太后然后便是代王,但太后终究是外戚,即便骨肉血亲却始终隔着一层帝王疑心,便只有代王能无话不谈了。
  代王进京也是不久前按例回京朝觐奏事,然后景明帝下旨让他可以多留一些时日,等太后寿辰过了再回封地。
  代王的性情他心中清楚,代地偏北,虽自先帝时代王已被封藩,但时日并不长。先帝并未按例一登基便将诸王分封,而是留在京城观察了几年,是以二人相处时日也较长一些。代王并非看上去那般闲散的人,只是他自己心中明白这个侄儿的雷霆手段,也不屑于去造反什么的,自一开始便觉得这侄儿有能耐,便辅佐他共襄盛世也不错。
  景明帝在代王面前并没有那么大的防心,毫无避讳地将近来朝堂之事说与他听,手段相较于登基前更为成熟。到底身份尊贵了,大多数事情无需亲自动手,平衡好群臣便可。所谓隔岸观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类的做法数不胜数。
  “坐在这龙椅上,才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先帝那些年的诸多身不由己。朕还是太子时,便看着先帝晚年时错杀许多人,那时便想,朕以后定要做个明君。然而真的坐上这个位子,才觉得,帝王疑心真的太可怕了,朕都怕什么时候忍不住……”
  代王忽然伸手收子,“陛下这些年心都不如以前沉静了,这一步走得实在有些冒险,如何?陛下赌输了。”
  景明帝低头一看,果然局势大为改观,原本还势均力敌,便是因为他这一步,让代王得了契机,趁势进攻。
  他摇摇头,轻叹道:“朕自然是没有皇叔那般心静。”
  有些事情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心急躁了些,可就是控制不住。
  “若臣以陛下叔父的身份,说三句话,陛下可还听得进去?”
  景明帝颔首:“皇叔言重了,你我二人何时生疏过,皇叔有话但说无妨。”
  “好。这第一句话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第二句话为,立志欲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第三句话,心如大地者明。”
  也不过是浅显的道理。
  “如陛下所说,我觉得陛下现在所行之事合情合理,天下清明,可见盛世之景,不必太过忧心。且陛下登基以来杀鸡儆猴也都差不多了,不安分的想必也都暂时收了心思,极少数的也都好解决,。……陛下觉得晋王如何?”
  景明帝抬眸,“皇叔也觉得晋王有异心?”
  “原本晋王还看不出来,陛下这几年步步紧逼,是个有心思的都能看出来了。这件事陛下是有些心急了,若真的到了最后一步,陛下,难免会背上残害手足的罪名惹天下议论。”
  “朕是有些心急了,但朕觉得晋王比朕还心急……”
  代王直接打断:“明面上世人看出来的,却是陛下步步紧逼,晋王不得不采取措施,即便他真的有异心,在他人眼里却是被动的受害者。”
  景明帝沉默。
  “国丧期一过,便一切如常了,难免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会浑水摸鱼。因此近期陛下还是不要再动晋王较好。”
  景明帝思忖,那江怀璧应他的事情,还做不做了?
  晋王该收拾还是要收拾的,不过还是得再等一段时间。
  “皇叔言之有理,朕再思量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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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州。
  沈迟和江怀璧二人莫名其妙地被抓了起来,衙役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二人关进了牢狱,临走时丢下一句等候审问。
  江怀璧的第一想法便是,大概又被栽赃了。
  这都是晋州了,怎么还有人盯着他们,看这个架势,还盯了一路?
  沈迟随意拉了一把潮湿的稻草,皱眉看了看还是坐了下来,半点不见着急的样子,大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从容。
  江怀璧没坐,在墙边靠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安静了一会儿。
  “我觉得是那盐政官刘志的事情,这件事离我们也近,只是咱们都在现场也都够那些人审几天的了,怕是要拖时间。”
  可是拖什么时间呢?
  暗中那人了解他们多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迟啧啧两声,“从来都是我主动问,你居然也有先开口的一天。”
  但开玩笑归开玩笑,他还是回归正题:“这两件事连得这么紧密,总给我一种同属一家的感觉。”
  说罢自己都先摇了头否定:“若是如此,那黑蓬人的条件这件事可就冲突了。我们动作慢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江怀璧忽然问:“那有没有可能还是崎岭山的人?能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的人,定是听过我们谈话内容的。……但或许是别家,大概是多想也有可能。”
  可这事太蹊跷了。那些官兵是径直冲着他们两个去的,二人来晋州虽说时日不短,也不能连当地府衙都对他们这般熟悉。
  “你什么时候多想过?我看八成也就这样。……唉,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蹲大狱若我母亲知道,不得扒了这衙门一层皮!”
  江怀璧默然,终于靠着墙根坐下来。
  牢房里面很潮湿,三面高高的墙壁,在后面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过来微亮的光芒,即便是白天,光线也微弱得很,大约是外面有什么遮掩着。
  “江怀璧如果等会要先审你,你怎么说?”沈迟问道,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加了一句,“若未曾审问,先用刑,严刑逼供呢?”
  江怀璧轻怔,这种事情还真没遇到过,之前或许有过栽赃陷害一类的事情,但毕竟是在京城,据理力争,一张嘴就能辩回去。严刑逼供?确实有些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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