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要用我的孩子替别人分财产,要让他叫别人爸爸?”霍明泽眼里的情绪越积越暗,危险得几乎要溢出来了。
“我也不想这样。”赵云今挡住霍明泽要去摸她小腹的手,“但是明泽,人有时候,是一定要为自己考虑的。”
霍明泽静在原地许久,忽然猛地一拳砸向赵云今耳侧的岩壁,碎石扎得他满手是血,尘渣簌簌落在她肩上。
“赵云今,你很好。”霍明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停车场。
半分钟后,一辆宝蓝色的跑车鸣着喇叭以飙车的速度开出了霍宅的大门。
赵云今面不改色,轻轻拍掉肩膀的灰尘,她伸手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皮肤已经被石头蹭出了血丝。
她走出假山,面前站了两个西装男人。
“赵小姐。”男人冷漠地说,“夫人请你去一趟。”
*
宴会喧闹,霍璋一个人坐在喷泉旁,仰头欣赏着皎洁的月亮。
保镖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薛美辰的人把赵小姐带走了,要不要我找人去追回来?”
霍璋:“急什么,现在过去了哪还有她发挥的余地?”
“可赵小姐有身孕,我怕薛美辰真对她下手。”
“大房那位才没那么蠢。”他冷笑,“再等等,等到她耐不住性子动手了,我们再过去也不迟。”
保镖点头,随即递过来一沓纸:“您叫我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好了,这是从物业那里拿到的资料。”
“孙先生住的那栋楼一共有两百多个住户,其中四分之三都是业主本人在住,大概四十多家是外来的租户,我找人去排查过了,大多数租户都已经租了半年以上,只有十二户是搬进来不久的,其中有三户是在孙先生出事前一个月内才搬进来的。”
霍璋看着那份资料上的几个名字:“既然放在舅舅家的硬盘外传了,事发期间又没有外人进过那栋楼,就只可能是原本住在楼里的人拿出去的,你查出什么了?”
保镖说:“您看这个人。”
他指着一个叫陆福明的名字说:“他在事发十天前才搬到这栋楼,事发之后基本没在那里住过,一个月后就退租了。我去查过,这陆福明年龄不大,才二十出头,原本是西河职业技术学校的学生,但因为校园暴力没有念完书就直接退学了,退学后一直帮父母打理家中开的便利店,他和孙先生没有任何交际。”
霍璋蹙眉,保镖又说:“但是他和江易的交情不浅。五年前,江易因为打架斗殴进过一次局子,而他殴打的对象,就是对陆福明进行校园暴力的施暴者。您也说了,当初绑架孙先生的事未必就是一个人完成的,如果是江易和陆福明一起做的呢?这样既能解释硬盘为什么流出去了,又能解释为什么那晚江易有不在场证明。当晚江易去嫖.娼的时候戴着口罩和帽子,除了接待他的小姐,别人都没看见他的脸,如果那根本不是江易本人,而是陆福明装的呢?”
霍璋脸上没什么表情,双手交叉叠在膝上,静静听他说。
“那晚的小姐也为江易做过不在场证明,我查了她的底细,她叫沈佳燕,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她和江易有什么交情,但是我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她和陆福明之间倒是有点细微的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该不该说。”
霍璋:“说。”
“五年前沈佳燕的弟弟被绑架,她向警方报案,处理她这件案子的警察和当初为陆福明解决校园暴力案的警察是同一个人,这位的名字您也许听说过。”保镖顿了顿,说,“他是赵小姐四年前去世的哥哥,前西河市刑侦支队大队长,林清执。”
霍璋原本平静的面孔在听到这句话后出现了些许松动,黢黑的眼仁微微缩紧。
*
江易正在花园里寻找赵云今的身影,霍明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她见面不说话,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朝他脸上扇过来,江易攥住她手腕,她另一只手又扇过来,江易这次没躲,硬生生捱了她一耳光。
跟在他旁边的双喜被吓了一跳,看看江易,又看看霍明芸,不敢出声。
“打爽了?”江易冷漠,“让开。”
霍明芸揉着手:“好啊,那你先告诉我,那天你房里的女人是谁?不过你别误会,不是对你还敢兴趣,我霍明芸不稀罕别人用剩下的东西,是我想见识见识,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放着堂堂霍家大小姐不要,却跟她滚到一张床上去,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比我好在哪。”
江易没理她,他环顾晚宴上形形色色的来客,生面孔居多,但也有一些曾经见过的人——霍家大房的保镖,自从上次韩巴的事情后,霍明芸出门身边总带着几个人。但如果只是为了保护霍明芸,今晚来的数量也太多了。
赵云今依旧看不见影子,这种场合按理说她不该缺席这么久才对。
江易想了想,说:“我现在没空理你,赵小姐找我有事,我要去一趟。”
“赵云今?”霍明芸挑眉,“你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司机,为什么还要替她做事?你是她的狗吗要随叫随到?”
她撇撇嘴:“不过你现在就算去了也没用,她人不在。”
江易终于把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她笑了笑:“被我妈请走了。”
双喜问:“请赵小姐?为什么?”
霍明芸漫不经心玩转着手指上的戒指:“她怀孕了,还是霍璋的,这事几个人信?我妈当然得请她过去验一下真假,万一是合起伙来骗人的,那家产不就白便宜霍璋了?”
双喜:“可我听师父说你跟赵小姐关系挺好的啊,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你妈请过去啊?”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霍明芸从没见过双喜,说话也不客气,“脑子不好就别说话,省得出来惹人笑话。”
她气势太凌厉,压得双喜不敢出声,他小声说:“我是阿易的朋友。”
霍明芸不屑:“你这种蠢货也能当江易的朋友?”
“你知道霍家的家产有多少吗?本来是按人头定好的,现在多了赵云今肚子里那个东西来分,每人要匀出多少钱给它?我和赵云今是朋友没错,但你觉得那点塑料友情抵得上十几个亿?那可是从给我的遗产里分出来的钱,凭什么拱手让人?我巴不得赵云今吃点苦头说出真话,反正我妈又不会弄死她。”
她这一番话听得双喜目瞪口呆,双喜转头去看江易,他却已经不在原地了。
*
霍宅大门外不远处,一辆加长的豪华轿车停在路边。
车门大开,薛美辰神情倨傲,裹着披肩坐在中座。保镖从保温壶里倒出一碗燕窝递过来,她端起碗,捏着勺子随意搅了搅。
车外的水泥路上,两个男人拽着赵云今的头发将她的头从水桶里扯出来,她被溺在水下好一会儿了,拼命咳嗽。
薛美辰的燕窝一口没喝,她将碗放在一边,慢条斯理地问:“赵云今,我再问你一遍,孩子到底是谁的?”
赵云今头发被水打得全湿,狼狈不堪。
她伸手抹去脸上往下滴答的水珠,朝薛美辰笑:“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是霍璋的。”
☆、101
深深的水面只能看见漂浮的头发, 如粘腻的水草一样交错缠绕。
赵云今在水下睁开眼,能看见的只有漆黑的桶底,一双粗粝的手掌按在她的后脑, 将她又朝水下压了几分。
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被按进水里了,许久后, 她听到薛美辰拿勺子敲碗的声音。保镖将她拽起来, 被水打湿的黑发紧紧贴在脸侧, 衬得她本来就白的皮肤更多了一层透明的光泽,她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薛美辰打量她:“我没想到, 霍璋的女人竟然还是个硬骨头。”
赵云今仰视她, 薛美辰坐姿随便,但养尊处优才能有的上位气息却装不出来,哪怕斜眼看过来, 也带着充满压迫的锋芒。可就是在薛美辰这样的气压之下,赵云今依然笑容不改, 甚至更妩媚了。她将湿发捋到耳后:“我骨头不硬, 既怕死,又怕疼。”
“那你还不说实话?”
“我一直在说实话, 可您不信。”
薛美辰冷笑:“霍璋车祸以后主治医师给我看了他的体检报告,他告诉我, 霍璋那个地方从根到外全都坏了,孩子, 他拿什么生?”
赵云今说:“坏了的东西可以修, 车祸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您没亲自试过,怎么知道霍璋现在没康复呢?”
她语气虽然柔, 但说出的话却让薛美辰脸上的温度更低了一分,保镖看她脸色,又将赵云今按进了水桶里。
燕窝倒出来许久,已经被夜风吹凉了。
赵云今的挣扎渐渐变慢,最终两手软软地垂在桶侧。
保镖还没听见叫停的声音,请示薛美辰:“夫人?”
薛美辰无动于衷,不远处大门出来一个人影,她朝那瞥了眼,看见霍明芸追在那人身后:“江易,你去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保镖松开手,赵云今却没起身,她浸在水里,一动不动了。
薛美辰说:“拦住他。”
一个保镖去拦江易,被他推开,另外几个人挡在他面前,江易目光越过保镖,盯着车上的薛美辰。女人蹙眉,她说不清那是种怎样的目光,非要形容,大概是一汪暗到极致,潜隐着未知与危险的深潭。薛美辰从没怕过什么,但却从男人的眼里感觉到令人触目惊心的东西。
他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暴烈而起,但就是叫人觉得惧怕。
一个人是真活在黑暗里还是装模作样故弄玄虚,对于薛美辰这样经历过人生百态的人来说不难分辨,她隐约记得霍明芸曾在家里表达过对这位救命恩人的爱慕,当时她不以为然,认为霍明芸最多是玩玩,但现在却觉得不能让她和江易这种人有过多的接触。
如果只是玩玩,她一定玩不过对方,如果不是玩玩,那爱上这种男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霍明芸追上来,先看到地上的赵云今,她吓得捂着嘴巴:“妈你干嘛?不是说让她吃点苦头就行了吗,你这是要杀了她吗!”
薛美辰对儿女一向溺爱,不想叫她看到这种场面,挥了挥手叫保镖撤开。
霍明芸想要去扶赵云今,被江易挡开。
他将她从桶里捞上来,拍了拍她的脸,赵云今没有回应,手软趴趴地垂在身侧,江易将她平放在地上,按压她的胸外。
“云云。”
霍明芸就在他身边,清晰地听到他这一声呢喃,双眸瞬时瞪得滚圆。
赵云今艰难地吐出一口积水,从昏迷中转醒,她身上潮湿无比,虚弱地靠着江易。她后颈早前被霍明泽弄伤了,被水一浸染了他满手的血。
江易见过赵云今的明艳动人,见过她的意气风发,见过她满腔爱意的好,也见过她将别人拿捏在掌心逗弄的坏,唯独没见过她的狼狈。以往的赵云今从不会在人前流露软弱,她是那轮高高在上,让人可望不可即的月亮,所以江易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赵云今能让他心疼成这样,心脏像被人攥紧,一口气都透不上来。可他依然面无波澜,平静地将她抱起来。
赵云今下意识去搂他脖子,手抬起来不知怎么又放下了。
江易抬眼,见保镖推着霍璋出来,身后还跟着许多看热闹的客人。保镖走过来,伸手要接赵云今:“我来吧。”
江易丝毫没有要交过去的意思,抱着她的手更紧了。
霍璋审视的眸光游移在江易身上,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些琐碎的片段。
“那让他来擦吧。”
“阿易,你要好好发牌,让我输钱了,我可是会不开心的。”
“四月九号晚上他没有时间去油灯街,因为那一整晚,他都和我在一起。”
“第一天晚上打牌,赵小姐就和江易发生矛盾了,当场就泼了江易一头水……一礼拜下来,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我就是想创造机会也没处下手……”
“晚上风凉,刚打完球出了满头汗,现在下水不怕着凉吗?”
“他和江易交情不浅……处理她这件案子的警察和当初为陆福明解决校园暴力案的警察是同一个人,他是赵小姐四年前去世的哥哥,前西河市刑侦支队大队长,林清执……”
……
隔着不远的距离,江易的目光没有闪避和隐藏,直直地和霍璋对视,其中的情绪直白浅显,是一个男人逼人的攻击性和全部的占有欲。
赵云今拽着他衣服,用极其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阿易,放开我。”
江易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
霍璋推着轮椅过来,停在薛美辰的车前,他淡淡地问:“母亲这是做什么?”
*
乌宅。
乌玉媚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一颗一颗盘着佛珠。
于水生刚从门外进来,见香案上的香要燃尽了,又帮她点了一根:“沈佳燕跑回老家,我已经找人去追了。”
乌玉媚没作声,他又说:“我真不明白,你何必和江易一个孩子过不去?”
女人这才睁开眼:“金富源失踪了这么久也没见你着急,我怀疑江易你倒是急了,我比你更不明白,明明所有的事都指向他,你却非要护着他,你这么做,是因为对江滟柳还旧情难忘吗?”
于水生语气责怪:“我是和江滟柳睡过几次,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我是把成恋人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姐,你心里最清楚。”
乌玉媚没再说话,于水生自己坐在旁边桌上喝了会茶,见她在生闷气又去哄她:“我不都照你说的做了吗?你还气什么?”
“阿九。”乌玉媚轻声说,“我俩相识相知这么多年,最难的日子都一起扶持着走过来了,当年你说没有钱和地位就会被人欺辱,所以我攀上了霍嵩,这些年过去,钱有了,地位也有了,可我心里一直不踏实。”
“就算分不到霍家的遗产,我们不会比从前过得更差,别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