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着迷——锥花
时间:2020-11-27 08:52:18

  那印出血痕的鞭迹。
  他疼啊。
  以及,他那病态扭曲的观念。
  他不敢喜欢上任何美好纤弱的人,事物。
  因为都会被无理由的掠夺。
  从小就是如此。
  只要不喜欢就行了,不喜欢就不会难过了。
  他一遍一遍地确认。
  那年,裴行端八岁,他刚刚遭受完一场虐待。
  这其实跟先前从记事起受到的冷眼没有丝毫的区别,不过是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个施暴者而已。
  同父异母的兄弟把他当奴仆、鸠占鹊巢的野狗。母亲在那个家庭如履薄冰,没有所谓的地位,佣人也能对他颐气指使。
  母亲所谓的怜爱他,帮他脱离苦海,不过是送他到家乡隆城,原本以为会是好的去处。
  结果是另一个地狱,
  人心毕竟是肉做的,但是裴行端的外公,那个经历战争年代的老兵,似乎有一颗比坚铁还硬、还冰冷的心。
  女儿下贱堕落,为了所谓的真爱,跟下城历练的有妇之夫,阔少爷有染,还生下了一个孽种,最后跑去北城逍遥快活,做了少奶奶。
  小孽种身份敏感,送到他这儿寄养,征战时染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令他变得易怒易躁,甚至还动辄甩鞭打人。
  他不喜这个小野种外孙,发病时就用他来做畜生对待。
  裴行端无端就成了他鞭下泄愤的物品。
  外婆呢?
  外婆知道么。
  知道。
  但是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于是,她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慢慢慢慢毒死了自己的老伴。
  最后以自杀了结一生。
  而悬梁挂柱这样凄凉的死法,竟然是她留给桑渴见她的最后一面。
  …
  *
  十年后,书店里的钨丝灯盏寿命将尽,有些支撑不住地跃动了两下。
  手指下边沾到的湿濡感,那是泪水,桑渴来不及思考,裴行端抓住她的手,红着眼问:
  “那个给你打电话的女人,是谁?是那个叫许什么的?”
  “那条狗?因我而死么。”
  “桑渴,你有听过我半分的解释,半分的苦衷?”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想吗?啊?”他颤栗着嚎啕。
  “你有人爱,有人教,那谁来教会我?谁来救赎我?你告诉我,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你所说的那些事,我一件都没做过。”
  “我没有骗你,桑渴。”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喜欢你啊。”裴行端想去抱她,他疯了。
  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句‘我喜欢你’在桑渴听来却像是一句荒唐而又可笑的揶揄挖苦。
  “你喜欢我?”
  桑渴摇头,似乎听见了什么荒诞的妄言,“喜欢我你用篮球砸我,喜欢我你无理由地骂我,喜欢我就骗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要承受这些 ,就因为我下贱?我下贱,着魔似的想对你好?”
  “我的喜欢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就是一块抹布,你心情好将我洗干净挂到外面晾干,心情不好了就将我当成垃圾一样丢掉。”
  “我哪里对不起你?”
  “裴行端你说啊!我哪里对不起你!?”
  桑渴激动到眼睛通红,Dawn将她揽进怀里。
  “冷静,小渴。深呼吸。”
  这或许是这么多年以来,桑渴对于裴行端所作所为一场极端的控诉。
  -
  “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么...?”
  可是,这句话为什么那样熟悉?似曾相识。
  裴行端看着在别人怀里的桑渴。
  他抹了一把脸,苦笑。哦,他记起来了。
  在某张泛黄纸张的页脚。
  她也曾经这样茫然地问过自己。
  *
  七年前的雪天。
  隆城地处东南沿海,经年不常下雪,难得下一场雪,哪怕是成人也能惊呼驻足。
  孩子们就更欢天喜地的贺雪推搡。
  热情洋溢的少年们成群结队,放学路上的小道上是凌乱的脚印,脏污的雪。
  “听说,你昨天咬了人秦齐,还把人家咬出血来了?”
  “哈哈哈,不愧是桑姐啊。”
  桑渴背着书包,裹着厚厚的围巾,一声不吭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身边围着同伴,他们正在一声声高亢地调侃。
  刚放学,这场雪已经下了整整两天半,人们对于晶莹白雪的新鲜感已然慢慢变淡。
  这帮顽劣的同伴漫步雪地,可雪景似乎远没有桑渴的‘丰功伟绩’来的有趣味。
  桑渴没有带耳捂,耳垂冻得通红。
  她身量小,气息寡淡,就连呼出的白气都看不鲜明,乍一眼一张脸冷白的像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只有看向队伍最前方的某个人的后脑勺时,她才会显露些许生机。
  许是调侃声太大了,队伍最前方的人忽然扭头。
  桑渴没有注意,走着走着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只黑色的运动鞋。
  她未及抬头,裴行端已经轻易用手掐住了她的下巴,桑渴来不及惊呼,脸就已经被强行抬起。
  那双漂亮的手在雪天里显得更加精致,飘着暖玉色的质地,手朝上顺延,顺势撑开她的嘴巴。
  五指使了些力道,牙齿被挤压在口腔内壁,很疼,双颊迅速就出现两条红印子。
  嫣红的唇瓣在手掌心盛放成一朵冶色的花。
  裴行端挑眉,细细审查她的牙,前后上下看了看,神情似笑非笑:“咬人...?”
  俩字在唇齿摩挲,思忖。
  说出口的调调不咸不淡的,末了又咧嘴问道:“桑渴,你是小狼崽子么。”
  桑渴的头被迫抬起,嘴巴强行打开,说不出话。
  她支吾了一会,皱巴着脸。
  裴行端松了点力道,桑渴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说:“他抢我东西。”
  声音软嗡嗡的,乍一听在撒着娇。
  “抢你东西你就咬人么,除了手臂,还咬他哪了?”裴行端好以整暇,微微带着笑意。
  桑渴下巴已经被捏红了,她抓住裴行端的手,迎上他似乎在愠怒恼火的目光,一瞬间有些瑟缩,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有些被瓦解。
  她连忙颔首摇头,解释:
  “没,没有。”
  “裴行端,疼,你松开我。”
  裴行端歪头打量了桑渴一小会,淡淡开口:“以后不许跟姓秦的说话,不许。”
  他神色沉了几分,瞳孔漆黑锐意,整个人说话的时候看上去阴恻恻的,说完这句话后捏住她下巴的力道蓦然松了。
  接着又笑着凑近她的耳朵,强调:“听见了么?桑渴。”
  桑渴连忙点头,以为就此为止,他会罢休,结果裴少爷又来了别的兴致。
  “对了。他抢你什么了?”
  桑渴闻言脸一白。
  裴行端见她神色躲闪,朝她又逼近了半步,膝盖抵着她的小腹:“哑巴了?”
  “他抢你什么了?”
  桑渴不敢看他的脸,他的眼,只别过头,手指无意识的剐蹭书包带,不停别扭地重复:“东西...我的东西。那是我的。”
  过了一会。
  裴行端忽然确认道:“是情书么?”
  桑渴心脏停顿了一拍,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他。
  “整个年级都知道,他抢了你的情书。”
  “可是...”话说的好好的,没成想裴行端忽然沉下脸,眼神阴郁,开始咄咄逼人:“年级里写情书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他就抢你的呢。”
  裴行端像是个好奇宝宝,目光写满不信。
  “桑渴。”
  “那是写给谁的情书?”
  周围看戏的小伙伴纷纷识趣地咳嗽捂嘴。
  杨培东还乐呼呼地找了一个树墩,抹掉上头的雪,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啧,真他娘的凉的刺骨。
  桑渴垂下了头。
  裴行端不依不饶:“说话。”
  女孩子最后妥协了,声音细如蚊讷:“端...端端的。”
  裴行端听完,像是意料内又像是意料外,他忍俊不禁:“那条死狗?”
  “行啊你桑渴。”
  桑渴身体微僵,在哄笑声中,下唇被咬到全然没了血色。
  *
  当天晚上,桑渴又去蹭了饭。
  被兰婆叫去的,她喝了兰婆给煲的鱼汤。
  女孩子的耳垂被冻得很红,坐在圆桌上只顾着闷头喝汤。
  裴行端的眼睛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
  又是来蹭饭的野丫头啊。
  而他口中那份所谓的‘情书’,就压在他卧室的床垫下边。
  那夜,裴行端那夜反反复复,欣赏了无数遍。
  内容倒背如流。
  窗外又开始下雪,细雪。
  而“情书”背面的页脚边缘,藏着一句话。
  裴行端透过灯光,看到了模模糊糊的背面笔迹。
  由于撕开纸页时的无心,将之前手写的两句话隔开了。
  女孩子那时应该是窝在小木椅子里,开着台灯,茫然地落笔。
  撕掉的纸业,那几句话写的是:
  “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么...”
  “你为什么总是讨厌我。”
  “可是,我喜欢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祝您余生幸福
 
 
第36章 偏执着迷
  [ 月亮就是月亮, 无论你怎样诋毁,试图掩盖她的光亮,亦或是拉扯, 想看她坠落。
  她依然在你生命对岸的尽头轮回,不死不灭, 熠熠生光。 ]
  -题记(原创)
  回忆冗长, 点到即止。
  长大对于桑渴而言是漫长、痛苦的过程,但是于裴行端来说却是轰鸣行过的飞速列车, 在他身前迎头一棒,开脱和领会像是瞬间参透的事。
  他不敢再看哭着朝他控诉的姑娘了。
  这是他一步一步亲手逼出来的不是吗?
  始作俑者又有什么资格颐气指使, 有什么资格叫嚣原谅?
  大脑缺氧、深呼吸的缘故使得他腹部的刀口又裂开了两三毫厘,像是有根根尖刺在皮肉上放肆作舞。
  唇色已经肉眼可见的泛白, 他再度冲桑渴露出痴迷贪恋的笑。
  青年人吸吸鼻子放缓了声, 像是在呢喃着誓词:“我..以后不会欺负你了。”
  好看的唇角牵动, 眼神像是淬了墨汁般的黑洞、压抑,能将人吸进深渊。
  “你一定要永远喜欢我, 好好爱我, 我会变好的, 桑渴...”青年朝前走了半步, 又停住。
  “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不会再,不会了.....”说到最后, 裴行端哽咽, 视线凌乱,不知道该落在何方。
  最喜欢的姑娘跟另外一个男人紧紧在他身前依偎的画面,他避之不及、他不敢看,可他无能为力。
  是他自己亲手将心尖的情爱推向深渊, 并且用力地一而再再而三。
  *
  年少时的荒唐,年少时的有恃无恐,一并在女孩子的经历上划伤,留下难以磨灭的疤痕,最终构筑成尖刺,针扎得他鲜血淋漓。
  桑渴已经没在哭了,而是死死抱着医生的肩膀,盯着身前的裴行端。
  她在想,这个人喃喃自语些什么?小恶魔究竟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慢慢的,桑渴察觉出来那个人不对劲。
  后知后觉去看裴行端一直捂着小腹的手,并不是被她咬伤的那一只,但依然被血浸濡。
  他看起来好难受,他的肚子那里...是受伤了吗?
  桑渴咬唇。
  Dawn一瞬间感觉到怀里姑娘的变化。
  电光火石之间桑渴竟然本能地想靠近那个人,想去抓裴行端的衣服,想问一问他,疼不疼。
  “疼不疼..”
  就像是小时候,在泔水桶旁边,他们相互依偎在雪地。
  桑渴跪在裴行端身前,拿出随身携带的酒精棉,创口贴。
  姑娘的脸白到透明,印着无边的雪色,只剩下她微红的鼻尖,漆黑细长的眉眼。
  小丫头死死咬着唇,像是腿上的伤口长在她的身上。
  “呼,不疼不疼,吹一吹就不疼了。”她满目疼惜。
  而男孩子刚刚打完群架,落了彩,正无所谓的闷哼,拳头包拢着雪,肢体近乎冻到没有知觉。
  无人知晓,他在疼痛割裂间,头颅四十五度朝上,看见那一轮光彩皎洁的月亮。
  那样美好,勾引着他往下坠落、沉沦。
  他伸出手。
  手在女孩子耳畔相距五公分的地方,停下。
  最后他强撑着,恣意发笑,舌尖点齿,冲她厉声地吼:“滚!”
  *
  而今桑渴想问一问他疼不疼,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脚已经无意识地朝外迈,但是裴行端手按压着小腹,慢慢朝门口挪步,他已经转过身去了。
  他没能看见身后姑娘的动摇,桑渴想去抱一抱他,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Dawn看着桑渴的眼梢、发尖,她紧紧皱着的眉。
  显然,女孩子,为他心疼。
  哪怕这个青年伤害她最深、最多、最绝望。
  她仍是千百般的在意他,她仍旧放不开他。
  Dawn意识到这些后,开始皱眉,心绪被搅弄得复杂。
  他忽然萌生了一种很异样很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凭什么?
  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是种忌讳。
  Dawn从未爱过人,世人都说七情六欲最伤人,倘若他一直都是那个僧。
  可是,他破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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