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今天掉马了吗——应见月
时间:2020-11-29 11:05:06

  北顾一手捂着焰离的嘴,一手揪着焰离的后脖领,将他按在座位上,又往他嘴里塞了块点心。
  若不是怕麻烦,北顾或许会直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焰离的师父给北顾算卦时便说,那朵“桃花”无论姓名或是命数,都与北顾相对。既能给他“解”,又是他的“劫”。
  北顾对师门的课业虽学得精,却不爱信这些,病时亦从未想起这一说。若非焰离突然提到,他便自然而然忘了。
  耳边飘来窃窃私语,什么“方才焰离说的你可听见了?”“本想着要这大国师做女婿,谁知他竟是……”“难怪他刚对大将军……”
  焰离吃得欢,没听见这些话,还推了推北顾,“你想什么呢?”
  “想该怎么把你杀了。”
  焰离立马闭嘴,继续吃自己的。
  几杯酒下肚,各桌已聊得热火朝天。从“百炼坊张屠户偷腥被自家婆娘逮着,那婆娘竟将他屠了”到“民安坊的杨秀才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却不知夫人早就卷了家当带着白面生跑了”,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议论不休。先前的事,似被不着痕迹地掩过去了。
  南望边吃菜边竖起耳朵听着这些八卦,暗自感叹这些臣僚竟能对市井消息如此上心,委实亲民,她叶某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佩服之余,又不禁暗骂叶萧懿没脑子,竟按照官级分座位,分得他们这一桌全是老臣,个个正儿八经,不像别桌那般谈笑风生。若要谈,也是谈儿女的婚嫁之事,委实无趣。
  并且南望最怕的也是这个。
  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将军府与国师府的地位非常之高,可两位国师向来神秘,少与他人有所往来。现下坐在这儿吃酒,二国师焰离的态度倒还尚可,但那位大国师面上却是一派冷漠端正,让人觉着若是同他提这等红尘俗事便是玷污——或者有人已经以为他确确实实是个断袖。
  是而,有女儿待嫁闺中的那些人,都将心思放到了将军府。
  南望瞥见同桌的几个老臣看她的目光饱含温情,心中暗呼不妙,放下筷子正欲起身,就有人拿着杯子过来,笑眯眯道:“大将军今日加封,值得庆贺。来,老朽敬你一杯。”
  南望只得举起酒杯,却道:“敬东源的万里江山。”
  二人同时将酒饮尽,这老臣又连连称赞,“东源能有这样的大将军,实乃幸事。我这颗操了多年的心啊,也可稍稍放一放了。”说罢对叶启道:“上回同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不等叶启回答,又有人凑上来,“怎么,又是一个看上了你家大将军的?我却是觉着系岸甚好,我女儿她……”
  话被另一人截断,“哎,系岸可是我先看上的。”
  “不管你们怎么着,反正大将军这女婿我是要定了。”
  “我家有两个闺女,是不是一道嫁过去……”
  “这就过分了啊,好都让你捞了,我们怎么办?”
  这桌一时间乱成一团。
  南望无可奈何地看向叶舟,叶舟亦以同样的神情回望。系岸正是叶舟的字,而大将军,不是南望还能是谁?
  叶启对这些人已应付惯了。叶舟的事他还能敷衍答个几句,对南望,他却是护得及严密,只说南望忙,暂时不想成家的事。这个捡来的闺女在他眼皮子底下呆得挺好,若一不留神让她做了别人家女婿,那事情才是真的大了。
  南望本就不大能在这种宴会上坐得住,此时又说到这些,她便更坐不住了,同叶舟悄声道:“我出去清静清静,你若无聊了便来寻我。”而后就同众人扯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跑了。
  叶舟无奈地笑笑,将杯中的酒喝下。
  北顾抬眼看向南望离去的背影,多少有些介怀。他反思自己多年来情路上的种种……他倒想反思,奈何他多年来潜心修道,压根没心思在情路上迈开步子,回首望去一片空白。无论男女,都不曾有人让他动过什么心思。
  这便是他不确定的地方。
  若自己真的是个……
  想到这,北顾不由得看了焰离一眼。
  但他对此人确实没什么想法。
  焰离正吃得欢,猛然觉得后背发凉,转头正对上北顾复杂的眼神,“又……又怎么了?”
  “没怎么。”北顾淡淡道。
  “你是不是见大将军备受青睐,醋了?”焰离试探着问。
  北顾不语,只自顾自转着手中的酒杯。
  “其实吧,这种事你要看得开些,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
  “你说其实你也有意娶亲?”北顾将声音抬高了一些,截断了焰离的话头。他本就生得一副好嗓子,却不爱说话,这突然开了口,不免引人注意。
  眼见成功吸引了众人,他便望向焰离,续道:“这想法是挺不错。毕竟你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姑娘家能嫁给你,怎么说都是好的……”
  话音未落,焰离就被这群老头子团团围住。北顾在他耳边低声留了句“保重”,便遁了。
  焰离想跟着北顾逃掉,却被几双手牢牢揪着不放,想辩解,说出的话却轻易被这些人的声音盖过。焰离只得蔫在座位上,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叶,北,顾,你大爷的。”
 
 
第3章 
  南望出了正厅,在风荷院内四下转了转,瞧见荷池中央有座六角凉亭,荷叶桩自岸边一路弯弯曲曲地伸向亭外。
  她顺着这条小路走到亭子里,夜风甚凉,隔着半池水和院中的草木,酒席上的喧闹已听不真切。
  南望忽然来了兴致,唤来立在不远处的宫女去取茶具。在宫女看来,这位大将军除了英俊潇洒骁勇善战之外还颇有雅致,想着不由得红了脸,动作自是麻利了些。
  未几,南望便如愿坐到了亭中石凳上,开始烹茶。
  第一炉水沸腾时,雨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倾泻,寒气愈发重了。宫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依稀可瞧见池中的残荷被雨打得摇摇晃晃。池上灯影细碎,有鲤鱼跃出水面再落回去,仿佛沉入无边星河。
  桂花蜜糖被滚水冲开,散出的甜香化开了亭中的寒意。南望嗅到这股香气,嘴角微微上扬,自语道:“他不来共赏这场雨,倒真有些浪费。”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亭外。
  南望听这步子沉稳,心中了然,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头也不回便道:“就猜到你被闷坏了。桌上是给你留的糕,水也还烫着,坐下用了吧。”
  来人只静静站在亭边,南望也没回头,入神地看着亭外夜雨。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好一会儿,南望才笑道:“我本以为叶萧懿那昏君会将夜宴设在外头,不想他竟仍偏爱那布置得金光闪闪的正厅。这人忒俗。”说着顿了顿,“这样的雨,不知府里的人晓不晓得将那局残棋留着。若打乱了还真是可惜,亏我一晚上都在惦记。”说罢端起茶杯,回头看去。
  “啪嗒”一声脆响,杯子摔到地上碎成了好几瓣。茶汤飞溅,湿了来人的衣摆。
  南望惊得差点从石凳上摔下来,忙撑着桌子稳住了身形,憋了好半天才道:“怎么是你?”
  北顾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不紧不慢地将衣摆拭干净,才道:“怎么?不能是我?”
  南望将方才说的话在心里回了一遭,庆幸自己除了那句“叶萧懿那昏君”外并没落下别的把柄,但摔了杯子却委实失礼了。
  若是叶舟,此时便会作个揖,正经道:“无意冒犯,还望公子见谅。夜色正好,公子不妨赏脸与叶某一道品茶观景。”
  南望犹豫一番,只几下将茶杯碎片踢到角落里,又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撑着脑袋,道了句:“请自便。”
  北顾本也只是出来转转,没想到碰巧遇上了南望。他刚要走,迟疑片刻,却又鬼使神差地在南望对面坐下,温起了茶杯。
  南望本想继续赏雨,就当对面无人,可这着实太难。
  她的视线不知不觉移到北顾身上,见他着一身玄衣,长发如泼墨般倾泻,护额上的黑宝石映出炉中的火光。轻薄雾气笼着如画的眉目,轻易让人想起一片远山。
  而他身后的亭角立着一把六十四骨纸伞,伞尖浸在汇出的那一小滩水中。南望辨出伞面上绘的是墨竹,傲然挺立,清清冷冷。
  与他正衬。
  一直垂眼看着火炉的北顾突然冒出一句:“你看什么呢?”
  南望吓了一跳,嘴硬道:“我看我的,同你有什么干系?”
  “你看的是我,怎么就成你的了?”
  “大国师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南望的脸蓦地红了,却依旧犟着。
  北顾轻啜一口刚泡好的茶,隔着杯沿瞥向南望,“你这样的眼神我向来只在姑娘家那儿见过,所以难免有些疑虑。大将军你,该不会是个……”
  南望的心沉了沉,却听北顾试探着问:“断袖?”
  “……”南望咬咬牙,“你莫不是没睡醒?”
  “无意冒犯,还望公子见谅。”
  轻描淡写的一句,道出南望方才内心所想。
  南望却并不觉得是默契或是缘分使然,反而道:“这会子知道冒犯了?我在这儿坐得好好的,你偏要过来同我找事,图的什么?”
  北顾瞧着她,“这亭子上可没写着大将军的名字。况且,不是你亲口说的让我自便?”
  他搁下茶杯,南望瞥见他那纤长的手指,又想起两人刚入席时结下的仇来。
  南望冷笑一声,“起初便是大国师有错在先,我当大国师同我赔不是来了,却不想大国师竟是个不知悔改的。”说罢仍有些气不过,便起身离去。
  雨声未歇,北顾看着南望快步穿过雨幕,本想喊她,却又作罢,回身拿起亭角的伞撑开,将要走出去时又有些愣怔。
  他不是个爱与人多话的,除了焰离,一般没什么人能让他费口舌。可一遇上这个大将军,他就想起那所谓的桃花,才忍不住多试了几句,想知道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若也是个断袖……
  北顾被这个“也”的念头弄得险些抽自己一耳光。
  南望先他一步回了宴厅。席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最中间那几桌仍在磨蹭。
  叶舟抬头见了南望,忙唤人取来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头发,“怎么也不知道叫人接你?”
  “外边遇上一只狗,吓忘了,便急急忙忙跑回来了。”南望答得认真。
  叶舟皱眉,“你素来爱同狗撒欢儿,什么时候怕狗了?”
  正好北顾将伞搭在椅背,焰离听见这动静,回头问他:“那只狗是不是你?”
  而后又被北顾冷冰冰的眼神吓得噤声。
  南望不语,叶舟也猜出了七八分,替她囫囵擦了几下头发便道:“去同陛下告辞,赶紧回家仔细洗洗。秋寒了,再拖久些你又要得病。”
  焰离伸了个懒腰,“咱们也走了。”
  “非得现在?”北顾想不通,疑心焰离是故意找事。
  “趁老头子们聊着新鲜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焰离反问,“难不成要他们聊完了想起我这一茬,又跑来为难我么?你倒好,甩我一个烫手山芋就跑,不知我在这儿有多煎熬……”
  北顾又往焰离嘴里塞了块糕,才拎着他出去,两人远远跟在南望和叶舟后头。
  焰离听完了北顾方才的经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人,表面上尽说些不信的话,背地里却当了真,还去招人家。你嫌自己不够贱还是怎的?”
  “我不过试试罢了。万一他真是……那什么呢?”北顾瞥一眼正在缓气的焰离,“懒得同你说。”
  “说不定他真是。”焰离缓过后变得认认真真,“说不定你也是,只不过你没发现罢了。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别不信,隔壁太傅爷家二公子便是……”
  北顾把伞柄斜了一斜,重重磕在焰离头上,惹得焰离一声“嗷”。
  城中夜游观雨的姑娘们小声议论着这两人。
  “你说那位大国师究竟长的什么模样?真如画像上那般英俊潇洒?”
  “我看未必。他若真是英俊潇洒,为何又不敢见人似的成天挡着脸?我还是心向大将军。”
  “你别做梦了,大将军的心可不会向着你。”
  “你说,大将军的心会向着你吗?”两人回到府中,焰离依旧不死心地跟北顾找事。这对同门师兄弟从小在一处长大,向来亲如手足,同被封为国师也并不相争。该开的玩笑,焰离从来不会轻易放过。
  北顾摘下兜帽,揉了揉额角,一副头疼的模样,“不应是他。”
  焰离打量着北顾的脸,啧啧叹道:“哎哟,我们大国师单凭流传坊间的几幅画像,就能迷倒东源的万千姑娘。若她们知道月老早就给你和大将军牵了线搭了桥……”焰离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叶北顾,你怎么偏是个断袖呢?”
  北顾铁青着脸,“搭什么桥?我现在倒想送你上奈何桥。”
  “你别生气啊。”焰离假装正经,面上的笑意还是憋不住,“哪怕是为了你这条命,你也得硬着头皮上吧?我能懂,我不会嫌弃你的,你放宽心。”
  北顾闭了闭眼,忍下将焰离打出府门的冲动,“你师父一定算错了。”
  “我师父可是上清峰算卦最准的人,你怀疑我师父就是怀疑整个师门,你这样对得起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吗……”焰离又开始喋喋不休。
  北顾再次忍下将焰离打出府门的冲动,转身就走。
 
 
第4章 
  第二日,南望起了个大早,和叶舟一道上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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