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当作礼物送呗!”
乌蔓就像一个视奸狂魔, 把何慧语在社交网络上的动态默默偷窥了一遍,基本可以确认她把追野追到手了。
此时她有点后悔自己把追野删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秀恩爱的动态。
总觉得这种俗气的举动他不屑会做, 但爱会改变一个人, 谁在爱面前都容易俗不可耐。更何况是第一次谈爱的小男孩。
她悄悄翻了下追野的微博, 还是和之前一样悄无声息,除了系统发送的生日祝福外什么都没有。
若他是富士山,那么山顶的积雪也会为了喜欢的人融化吧。现在没有,不代表未来的几天, 几周,几个月不会有改变。他的太阳已经到来,消逝只是时间问题。
乌蔓走到阳台,拿出火机点燃苏烟,朝空中吐出一层烟圈。
自从那期录制被打破之后,她就放弃了坚持。偷偷背着郁家泽重新抽起了烟。反正他得在医院里呆上一阵子,还得处理一摊子事儿,暂时没空来管她。
大不了到时候再戒。
就像当时有点沉溺到《春夜》中的自己,如今不也狠心戒断。虽然还做不到百分百的抽离,看到这个消息还是会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但这无疑是件好事,这是追野出戏的号角,间接证明了她的那些猜测是对的。
他将自己代入为陈南,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都是戏内对于邓荔枝的延伸。
而乌蔓,是不会有人来馈赠爱的。
这样自私、冷硬、不近人情的一个人。
她仰着头,对着夜空又吐出一个长长的,寂寥的烟圈。
*
《演技派》第二期录制,赛制相比第一期又不一样。
组内的演员两两搭档,互相PK,绝胜出一组。
而这次的难度在于,配戏的剧本不能捡现成的,需要自己想。演员还得承担编剧的责任,但会有一个母题,这个母题由各位导演分别提出。
乌蔓最后挑的那位导师是金像奖的最佳导演,叫方正。他和汪城是电影学院的同班同学,不过比起汪城算是大器晚成的类型,近两年才闯出些名名堂,虽然天赋不及汪城,但也是一个很有个人风格的导演。
她在金像奖的颁奖典礼上听过他的获奖发言,是一个对电影有坚持的人。
所以她选择了他。
对于魏景华没选择自己这件事她固然遗憾,但不服输的劲头更涌了上来。既然你不认可我,那我就努力做到让你后悔没选择我的程度。
可惜出师不利,她在抽签挑选搭档时就抽到了低配牌。
——纪舟。
他也进了方正的阵营,是这么多演员里少数的几个流量之一。节目组请他完全是出于热度考量。
诚实坦言,这类流量最多能胜任偶像剧。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纪舟总想通过她认识汪城而被她排斥的原因。
这回抽到他,乌蔓的好运气算是彻底到头了。
但比这个更棘手的是方正给出的母题:恨晚。
这要人怎么编呢?
乌蔓和纪舟两个人都很头大,凑到排练室里半天都没讨论出一个好的方向。
他们钻研了下方正的个人履历,纪舟提出说:“他提议这个题目肯定是因为他的个人经历让他有这种情节。不如我们就以一个青年导演为主角,讲述他年轻的时候怀才不遇,遇上喜欢的女人却最终错过的故事?”
乌蔓沉吟了一会儿,拧着眉头说:“这样未免有投机取巧的嫌疑,而且影射感这么强,如果这个人物诠释得不好,很难保证不被方正排斥。”
“……你说得也有道理。”
“而且我认为另一组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因为这是最顺的思路。”
纪舟叹了口气:“那怎么写呢,我从小就作文不行。”
乌蔓忽然福至心灵:“那你拿手什么?”
“唱歌跳舞啊,还有乐器我也可以,吉他、钢琴我都很熟。”
“那我们就从这方面切入吧,也可以展示你的优势。”
纪舟不免有点感动,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说:“蔓姐,你太为我考虑了吧。”
还不是因为你演技实在不行,我只能从其他地方替你着补免得你拖我后腿。
乌蔓微笑着在心里吐槽。
*
纪舟是指望不上了,乌蔓只能自己扛起编剧的这个任务。
作为演员,这么多年剧本看了不计其数,戏剧的基本功她还是有的。有时候剧本不太行,她也会提出建议,和导演编剧商量着改。
只不过这次要全部自己操刀,从虚空处平地起高楼,和只是改动室内装潢,这又是两码事。
乌蔓把书架上一度搁灰的《故事》又拿下来重新连夜啃了一遍。发觉还是不好消化,让赵博语帮自己报了电影学院文学系的编剧进修班。
赵博语被她这阵势吓了一跳,无语道:“只是个综艺节目而已,没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吧。”
乌蔓很坚决道:“多学一点总没错。哪怕这期我被淘汰,这个课程我还是会坚持上完的。”
她戴上口罩帽子,就这样偷摸地溜进了大学校园上课,以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年龄和身份。
而那个最适宜的年纪,她正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娱乐圈打拼。
她不是没体验过大学的生活,只不过是在戏里。在偌大的教室里上公共课,和朋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晚上唱个通宵的歌,踏着日出回宿舍,一觉睡到自然醒。
当时她还只是女主角和朋友一起去唱歌的那个“朋友”。
然后镜头一关机,她被打回原形。饭是剧组给的盒饭,坐在简陋的大棚里顶着暴晒吃,怕镜头里不好看她也不敢吃多,只吃了边角的蔬菜,饿得头晕眼花。也不敢多喝水,怕上镜水肿怕跑厕所耽误大家。睡觉更是不可能睡饱的,经常熬通宵连轴转地拍,在镜头前困到不行也不敢打哈欠,怕被导演骂。
这个怕那个怕,最后兴致勃勃地等着正片播出一看,她只有一个虚焦的镜头。
当时演戏的初心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无望的失望中被践踏,随着那个虚焦的镜头一同渐隐。
……
乌蔓听到了背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从回忆里抽身,转过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站在不远处。
“是乌蔓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但这短暂的犹豫就给了对方确认的信心。
女孩情难自禁,支吾了半天笨拙又大声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乌蔓怔愣了一瞬,比了个嘘声,又悄悄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而这一幕被路过的人偷录下来,放到了网上。莫名其妙就上了热搜。
底下评论热议。
“她去电影学院干嘛?”
“我朋友说她去上课。”
“她终于知道要给自己上上表演课了吗??”
“好像不是……据说是编剧进修班。”
“乌蔓要转行当编剧?她脑子瓦特了?”
“屁大点事都上热搜,还有这片段一看就是摆拍啊,乌蔓团队要点脸吧,找个群演艹什么暖心姐姐人设呢?”
乌蔓也看到了那条热搜,对那些骂她的一笑置之,满脑子都是怎么把故事写出来。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当时叫住乌蔓的女孩子在微博上很快站了出来实名转发。
“我是电影学院录音系17级的杨梦,目前在稻草人的后期公司实习,说我是乌蔓团队的空口造谣不出来道歉吗?我今天只是很偶然地在学校碰见了乌蔓,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就只是下意识地太激动叫住了她。叫完我也很后悔,没想到还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在这里我向乌蔓小姐道歉。私人行程她完全可以扭头走开的,但她还是回应了我。为什么温柔的人总是要被最大的恶意揣测呢?”
网友点进杨梦的微博,发现她从四年前就开始发乌蔓相关的东西,每条微博赞转评三连绝不会落下。一个货真价实的铁粉。
团队摆拍的谣言不攻自破,瞬间瓦解。
很多人忍不住怜爱乌蔓被泼脏水,但更多的人就当是一场闹剧吃着瓜划过去了。
赵博语悬着的心悠悠落地,嘴里还不免对着乌蔓唠叨。
“你说你非要上什么进修班,上就上吧还被人第一天就认出来,认出来吧你还非得跟人打招呼,平白给自己找事儿!”
“仅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我的人,一定是很喜欢我的人。我为了维持自己的大牌就应该让我的粉丝伤心吗?”
“……那倒也不是。”
乌蔓不以为意:“在这件事上我没错,我觉得没什么好反思的。你有空操心这些,不如来帮我看下我这个剧本写得行不行?”
赵博语根本没对她的故事抱有多大期待,硬着头皮接过她的大纲。
她给故事起了个名字,叫《余震》。
故事背景发生在一次大地震之后,一个女人刚新婚不久,却在地震中失去了丈夫。万念俱灰之际,她遇到了前来公益演奏的年轻音乐家。音乐家少时成名,然而大了却灵气渐泯,已经没什么人找他演出。
怀着各自创伤的两人在地震后最动荡的时期相遇,治愈了彼此。还未来得及表明心意,女人就发现她的丈夫还活着。之前确认死亡的尸体被误认了。
赵博语很吃惊,他在第一遍粗粗扫过之后,又仔细地阅读了一遍。
这个女主角是和邓荔枝有点相像的角色,同样要经历内心的撕扯,在丈夫和年下情人的夹缝中拷问内心。
这个角色,的确是乌蔓从《春夜》中汲取的灵感。
没有狗血的冲突,只有生活与意外双重夹击之下人性对于情感的选择。本以为是至暗时刻的救赎,却还是人生里的相见恨晚。
赵博语放下剧本,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你转型当幕后也挺有潜力的。”
“真的吗?”
“不错,我觉得这个故事挺有意思。”
乌蔓又把大纲发送给纪舟,他看完后词穷地发了一个形状像大拇指点赞的草莓表情包。
于是,故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由乌蔓完善剧本后开始正式排练。排练期间节目组一直跟拍,这部分都将作为正片花絮播出。
这一次又是往常的排练,试戏片段是钢琴家教女人弹钢琴,两人之间需要呈现的是一种呼之欲出的暧昧,但又彼此克制的压抑。
这场戏已经是他们第四次排练了,纪舟一直掌握不好感情的分寸,所以只能一遍遍地来。
纪舟再次走到钢琴边坐下,乌蔓走过去,坐到他身旁。
两人要再一次开始时,排练室的大门被人推开。追野插着兜走进来,站到角落,和他们站成对角线。
这是节目的赛制安排,在排练期间大魔王会随机地出现在各个排练室,并进行打分。
因为他的打分也会成为导师最后选择时衡量的一个指标。
乌蔓和纪舟在房间里排练了挺久,但一直没有被大魔王追野光顾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一part出现。
追野面不改色道:“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在。”
纪舟很紧张,他悄悄抬高视线,钢琴背后就是落地镜,能照出对面追野的身型,正一动不动地抱着臂看他们表演。
乌蔓其实不比纪舟来得轻松,她忽略背后的视线,假装镇定地提醒他:“不要分心。”
纪舟稳住心神,深呼吸一口气说:“放心吧,这次我一定不掉链子。”
他是典型的压力越大越容易超常发挥的类型,多年的舞台经验造就了他的这种心态。在追野的逼视之下,纪舟感觉自己进入了状态,修长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翻飞。而乌蔓笨拙又固执地跟着他手指的节奏,在琴键上胡乱游移。
两个人的手指就像失序的交通,不期然地撞上,又彼此弹开。
然而下一刻,纪舟又不动声色地按过来,盖住乌蔓的手背。
他耳垂泛红,按照剧本的台词悄声说:“我弹错了。”但压着她的手却不挪走,反手扣住,两只手牵在一起。乌蔓愣了愣,犹豫过后,反手把手指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