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渟,我是不是占了你天大的便宜了?”
“什么便宜,你已经吃了十几年的亏了,”燕渟叹道,“我们的母亲本是北梁的皇后,你出身的时候,一个人独居一座宫殿,身边光是奶妈就有四个。”
徐幼宁听着燕渟的叙述,总觉得他是在说别人的事。
她小时候身边有四个奶妈吗?不是她吧。
“幼宁,你别考虑行不行,你只需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其余的事我来安排。”
燕渟在徐幼宁的心里一向是无所不能的,他这么说,徐幼宁并不怀疑。
“我怎么能轻易走掉呢?”徐幼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的小黄正在一天天的长大,她怎么走?
“如果你只是担心孩子,你可以把他带走。”
“带走?”徐幼宁想了想,果断摇头,“贵妃和殿下对这个孩子重视得要命,如果我把孩子带走,恐怕你都没法离开南唐。”
“所以,你是愿意的?你愿意带着孩子跟我离开?”
徐幼宁的心很乱。
燕渟似乎看出了她的迟疑,“你不愿意离开你的李深?”
“他……又不是我的。”
小黄可以说她的孩子,但是李深怎么都不是他的夫君。
“你能这样想很好。你那便宜姐姐说你的时候,知道我为何没有帮腔吗?”
“为何?”的确,方才燕渟是等到杜云贞的妹妹出言不逊的时候才出来说话。
“她的话虽然难听,却有道理,太子妃是正妻,良娣虽然好听,却依然只是一个妾。李深平素的处事方法,你应该有所了解。一旦太子妃进门,他会给太子妃足够的颜面和地位,如今你独享的这些宠爱将不复存在。”
徐幼宁抬头,望向远处的太子和杜云贞。
他们俩之间隔着慧贵妃,但杜云贞的目光总是落在太子身上。
尽管徐幼宁不喜欢杜云贞,可她看得出,杜云贞的一颗心都在太子身上。
太子如今待她很好很好,但她自问容貌、才情、家世不及杜云贞,将来杜云贞进门,现在有的这些宠爱必然会到杜云贞那边。
又或者,太子会留一点点给她。
燕渟说得没错,太子最会体恤下人,应当不会做得太过绝情。
“所以,你愿意离开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条:最近几天家里的事情特别多,所以这两天会隔日更新,周日晚上之后恢复日更,请多包涵。
第70章
愿意离开吗……
这五个字像咒语一般钻进了徐幼宁的脑子里。
从前进东宫的时候, 她是想离开的。
那会儿慧贵妃说不给她名分,她到太子身边,只是生一个孩子, 生完孩子,她就没用处了。
她不离开又能如何?
能拿到一笔银子, 好好奉养祖母,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后来, 太子待她好了, 会跟她同榻而眠, 会在夜里抱着她说情话, 她心动了,盼着在东宫能有一个位置, 不需要太高,让她安度余生就好。
至于太子,她不敢奢望太多, 他肯为自己驻足, 已经是别人求不来的福分了。
再后来, 就是现在。祖母过世了, 她在宫外没有了牵挂, 在宫里她也拥有了一个不低的位份, 这个位份能保证她和小黄都能在东宫乃至皇后安稳度日。
可是燕渟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居然说要带她走……
徐幼宁不知道北梁是什么样的, 更不知北梁的公主是什么样的,但她知道南唐的公主们是怎么样的。
公主们多才多艺,貌若天仙,庄和公主可以选择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庄敬公主即便嫁给了不喜欢的夫君, 也可以自己独居,想跟谁往来就跟谁往来,没有人约束她,更没有人指摘她。
这天下的女子之中,唯有公主才能活得这样随性与洒脱吧。
徐幼宁可以过这样的日子吗?
她觉得不能。
她现在是太子良娣,还怀着太子的第一个孩子,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去北梁做公主?
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我不知道。”说完,许是怕燕渟会不高兴,徐幼宁又补了一句,“让我想想吧。”
燕渟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徐幼宁见他这般反应,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我说我不知道,你还挺开心的?你到底是希望我走,还是希望我留下呀?”
“哈哈,”燕渟大笑起来,却不解释。
他是看完全书的人,知道徐幼宁对李深爱得极深,甚至愿意为了李深去死。
但现在,徐幼宁居然说她要想想,这证明她对自己的提议并不抗拒。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孩子,甚至她可能会马上答应。
这叫燕渟如何不高兴?
看来他之前的那些话对幼宁不是没有触动,他描述的生活对幼宁而言仿佛天方夜谭,太遥远了,所以当时并未有什么回应。
现在看来,天方夜谭虽然遥远,确实人人都向往的。
“我当然是希望你跟着我离开。”燕渟轻快地道,“不过你如今月份大了,实在不适宜舟车劳顿,还是安安心心地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坐好了月子,我们再离开。”
燕渟的话总是言之凿凿,令人信服。
“我总觉得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什么时候走、怎么把我带走、走什么路线,通通都计划好了!”徐幼宁惴惴不安道。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听着燕渟的话,她竟有几分悸动。
燕渟何等敏锐,自是察觉到她的眼底的波澜,趁热打铁道:“我当然想好了,等我们回到北梁,你先住在我的王府。不过,你的公主府我会催着人给你建好。到时候,你想住王府就住在王府,想住在公主府就住在公主府。”
“你真想了这些?”徐幼宁吃惊道。
“当然,当初你出生的时候,母后还跟舅舅家定了娃娃亲,给你定的是你的表哥霍安,这小子去年已经成了亲,等你回去之后,若是看得上他,我就要这小子解除婚约,立马上门要迎娶你。”
“啊?那怎么行?我不嫁人。”
见徐幼宁说得斩钉截铁,燕渟道:“看看再说嘛,万一模样入你的眼了呢!”
“不行,我怎么能拆散人家的家?”
她报了死讯这么多年,人家成亲是自然而然的事,自己突然回去,还要人家解除婚约,那人家的妻儿多无辜啊。
燕渟满不在乎的说:“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你要是看不上他,就随他去,看得上了,他必须滚过来当这个驸马。”
徐幼宁没想到自己真被燕渟牵着鼻子走,去想嫁不嫁什么“表哥”的事,回过神了,她忍不住道:“你对别人,都这么霸道吗?”
“不啊,”燕渟看着她,笑嘻嘻道,“只有在你的事情上,我才这么霸道。你喜欢的,必须抢过来才行。”
徐幼宁明白他的话里五分真、五分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有哥哥的感觉,真好。
……
高台上,慧贵妃跟众人应承完毕,带着太子跟庄敬坐到了先前徐幼宁和燕渟坐的那张桌子前。
这桌子是院子里离溪边最近的一处地方,抬眼便能看到坐在溪边石椅上的燕渟和徐幼宁。
慧贵妃不禁侧目:“这两人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
庄敬头也不抬地继续喝茶。
“今儿是怎么了?”慧贵妃见庄敬没有反应,意味深长的冷笑起来,“往常庄和离他近一点,你就跟斗鸡一样往上冲,徐幼宁跟他凑在一处又说又笑的,你倒是跟没事人一样。”
庄敬看了太子一眼,淡淡道:“他不是说过吗?觉得徐幼宁跟他死去的妹妹很像。”
慧贵妃亦朝太子看去。
她方才说这话原就是说给太子听的,只是不好直接说,便拿庄敬来说事。
太子的眸光落在远处的两人身上,他并没有看燕渟,他看的是徐幼宁。
溪水潺潺,折射出道道阳光,给溪边的一切撒上了一层碎金。
在这一片金黄之中,徐幼宁笑得格外灿烂。
也不知燕渟到底跟徐幼宁说了什么,她居然仰脸大笑,还露出了牙齿。
在他跟前,徐幼宁一向是怯生生的,即使有什么高兴的事,她通常是低头偷笑。
平常看着她窃喜窃笑,觉得颇有可爱之处,现在看她这般肆意的笑脸,他忽然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嫉妒。
慧贵妃叹了口气,不无感慨道:“这丫头出身太低,又是个没娘的庶女,如今是太子良娣了,行事做派仍是跟从前一样,等到云贞进了门,得好好给她立规矩不……”
她话还没说完,太子蓦然站了起来,匆匆往溪边走去。
庄敬见状,生怕出事,埋怨地看向慧贵妃:“母妃,你在弟弟跟前说这些做什么?原本没什么事,都叫你说出事了。”
慧贵妃浑不在意,只往溪边看去。
太子腿长,一步走三个台阶,几下就到了溪边。
徐幼宁正跟燕渟说这话,抬眼见到太子神色不悦地走过来,顿时感到不妙。
她有些疑惑,经历了文山别院那一段,以为他跟燕渟的关系会有所改善,原来他还是那么讨厌燕渟吗?
“殿下。”徐幼宁扶着肚子站了起来,抢在太子之前开了口。
太子阴沉着脸,一双眼睛死死落在徐幼宁身上。
徐幼宁不知道他这是发的哪一出脾气,只是觉得不安。
“过来。”或许是因为徐幼宁主动站了起来,太子并没有当场发作。
徐幼宁回过头,朝燕渟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垂眸走向太子。
还没走近,太子便朝她伸手。
手尚未抓住徐幼宁的时候,燕渟悠悠站了起来,提醒道:“幼宁,溪边石头滑,走慢些,摔倒可不得了。”
徐幼宁正欲道谢,太子已经道:“徐幼宁还轮不到你来关心!”
话音一落,他反手攥住徐幼宁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
徐幼宁以为他又像那回在傅成奚府上一般发脾气,整个人一失平衡,下意识地便捂着肚子尖声叫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她才发觉自己落到了太子怀里,再然后,身上一轻,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殿下,”徐幼宁惊魂未定,抓着李深的领口,“你……你不用抱我,我自己可以……可以走。”
太子似笑非笑道:“抱你怎么了?我哪天没抱你了?”
徐幼宁明白他这话是故意说给燕渟听的,当下红着脸捶打了他的手臂,不想跟他分辩什么,只道:“殿下,这里这么多人,慧贵妃娘娘也在,杜小姐也在……”
“你叫这么大声,不就是为了引入注意吗?”太子哼了一声,“老实点,别乱动,真掉下去了别怨我。”
徐幼宁只好停止挣扎。
溪边全是石头,若是真从太子怀里滚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见她老实了,抱着她便往上头院子去了。
庄敬和慧贵妃一直瞧着底下的动静,尤其是慧贵妃,指望着李深能下去把徐幼宁当众修理一顿,谁知李深气冲冲到了溪边,话没说两句,便把徐幼宁抱了起来。
这……
今日这宴会除了后宫嫔妃和公主,还有许多来行宫附近的贵族女眷。
太子这一抱,用不了多久的功夫,朝堂上下都会知道这徐良娣如何得宠。
慧贵妃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不就是怀了个孩子么?怎么路都走不得了。”
庄敬见她恼羞成怒,偷鸡不成蚀把米,忍不住掩面道:“可不是么?头先还是自个儿走下去的,这会儿李深到了,连路都走不了了。”
慧贵妃正要附和,忽然看见庄敬嘲弄的笑,横她一眼:“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就可劲儿帮着外人洗涮本宫吧。”
“儿臣不敢。”庄敬笑嘻嘻道。
太子把徐幼宁抱上来之后,并没有带到慧贵妃跟前来,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徐幼宁的手往后院去了。
慧贵妃本来想等着他们俩过来好好训斥徐幼宁一番,这下一肚子的气全憋在心里。
见慧贵妃真动了气,庄敬收敛了笑意,不再继续挤兑她。
“母妃,从前儿臣就劝过你,李深已经大了,他宫里的事您就别插手了。如今他身边就一个幼宁,往后他三宫六院了,您管得过来么?”
“这是他宫里么?他往常夜夜守着徐幼宁本宫说过他吗?”
话还没说完,庄敬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盯这么紧,还说没管呢!”
慧贵妃下巴一扬,凶巴巴地辩解道:“这丫头是本宫领回来的,本宫当然得看紧一点。”
“这话从前说不假,可如今宫里人都知道幼宁的来历了,连父皇也知道,还给幼宁的爹爹加官进爵,如今母妃只把幼宁当作一个寻常嫔妃看待就是了。”
“寻常嫔妃?”慧贵妃说着说着又来气了,怒道,“哪个寻常嫔妃像她这样搬进正殿居住的?”
“母妃,幼宁的位份父皇已经插手了,如今她又得李深喜欢,您再去说什么,反而会惹得李深不高兴?”
“我是他的母妃,说他几句,他还敢不孝么?”
庄敬无奈道:“母妃,你这样说,那我不说了就是。”
“说,说,说,”慧贵妃没好气道,“一个两个的,长大了翅膀就硬了,本宫说两句就不耐烦了。”
庄敬拿起慧贵妃的雀翎扇,替慧贵妃打了几下扇。
“您啊,就消消火。儿臣知道,您从前吃了不少出身的苦,所以不想儿臣和李深再走您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