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有德被贬为知州后, 李夫人清点家中财产, 共计有十三万余金。
李夫人娘家和潘家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李夫人前头管了这些年家,知道家中不过统共三四万金的财产。
三法司说他受贿十万,还真没冤枉他!
为了十万银子,潘有德贬官岭南, 妻子不能相聚, 也不知对他来说是亏还是赚。
五万银子给潘有德拿着,李夫人又挨个问家中下人有无愿意和老爷去岭南的。
如有愿意的, 直接给其家人三百两银子,家中可选一个孩子脱籍出府,自去过活。谁家多去一个, 就能多一个孩子脱籍。
虽说岭南艰险, 但也不是九死一生之地。李夫人又许以重利,且不说三百银子,就说脱了奴籍成为自由身, 几乎是每个下人的梦想。
是以李夫人最终挑出六位青壮年男仆,跟着潘有德去岭南。
有过不忠前科的下人直接抄家,全家发卖。外头人送的两个貌美丫头,这段时间也作威作福不少。
李夫人命搜了她们的财产, 只留两身衣服, 全都打发给庄户人家嫁人。
最后,李夫人手里攥着的有家里的房契地契银钱等共价值八万多金的财产, 加上从奴仆家中抄来的几千金,和自己的几千银子嫁妆。
奴仆也只剩下四五房人家, 并身边三个贴身丫头。
幸而李夫人给大姑娘潘梅嫣择的女婿是个靠谱的。听见岳家有难,还主动带着潘梅嫣过来问候。
女婿自家是个举人,还未中进士,身上并无官职。还在扬州留了一月,帮岳母妻弟打点家产等。倒是叫李夫人十分欣慰。
事已办完,再不上京便赶不上过年了。李夫人和梅真好容易一路紧赶慢赶赶到京中,十二月初九才安顿下来,第二日便写帖子请见。
冯夫人接了帖子,见李夫人写了长长一封,言辞恳切,说明了前段时间退婚并非她与梅真本意。
她本就在苏夫人那里消了些对李夫人的疑心,此时再看李夫人的解释,虽然并未全信,到底心软了些。
婉燕已然过了初选,冯将军卫夫人立时找人托关系给婉燕请了嬷嬷来教规矩。
自张志哲事水落石出后,卫夫人还私下找过冯夫人谈婉燕和冯紫英的婚事。
卫夫人说自家儿子冯紫英虽不出息,平日只爱舞刀弄枪的,但往后好歹还有个爵位,又有家财俸禄。
且紫英今年十四岁,和婉燕年纪也十分相配。婉燕是她亲外甥女,一嫁过来,就和回自家似的。岂不比入宫选什么女官,服侍他人强出许多?
夫君既然是清白的,日后婉燕嫁给冯紫英,也不算哥哥帮她养孩子。是以冯夫人也颇有几番心动。
外人怎样都好。自家亲兄妹,哥哥嫂子从小把她姑娘一样养大,总不会再做出潘家那等事来。
只可惜婉燕心意已决,定要去参选。冯夫人没有法子,告诉卫夫人,卫夫人也就绝了娶婉燕过门的心思。
毕竟一个母亲,再怎么疼爱外甥女,也不会让心中装满别家男子的外甥女和自家儿子成婚。
只是好好的外甥女,真是可惜了,非要入那劳什子宫里,有什么趣儿。
卫夫人和冯将军夜里感叹一回,想想自家儿子确实到了该定亲娶妻的年纪了,便和冯将军说了一回。
冯将军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儿子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了?晚二年再说罢。”
卫夫人锤他一下道:“再晚,再晚人家好姑娘都被订走了,上哪找那衬头的姑娘去,真是。”
冯将军哄老妻一二句,卫夫人也就罢了。
卫夫人当晚心中筹划半日。想到自家虽有爵位,但等传到儿子就是最后一代了,也不是多高的爵位。
且儿子不喜读书,随了他爹整日舞刀弄棒的打熬力气。
虽然自家心中儿子千好万好,但外头选女婿的夫人们都想给姑娘找个上进出息的姑爷。
自己儿子虽然不嫖娼赌博,眠花宿柳。可这也说不上是什么优点。
爵位一般,儿子除了长得高大俊俏之外,在丈母娘们心中估计一无是处。卫夫人想够一够高门姑娘,是绝对够不着的。
可若娶个小门小户姑娘,又怕不懂事。和儿子感情不睦倒是小事,万一败坏家业,才是大事。
只可惜婉燕这丫头倔强,不然……
卫夫人都快替自家儿子愁死了。
冯夫人也抱着帖子愁了半夜。
若是真不是李夫人和潘梅真绝情绝义,也不知婉燕这傻姑娘知道了会不会心软。
可婉燕已经过了初选。若是在外省初选,倒还有通融贿赂的机会。可天子脚下,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
若叫人知道婉燕逃避复试是为了定亲,那可是欺君之罪。张家万万再担当不起了。
一旦入宫去复选,看苏夫人就知道,那宫里人都是人精子。婉燕再厉害,也是一个小姑娘,还能故意藏拙不让她们发现?
况且不管真相如何,外人看来就是潘家退婚在先。
此时潘家又眼看要不成样子了。自家再同意和潘家续前缘,岂不叫外人耻笑自家姑娘没人要了,上赶着嫁给潘家?
流言最是伤人,也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最终冯夫人还是命丫头们多上了一层粉,好好把她黑眼圈遮掉。看婉燕差不多到时辰下课,到底拿着帖子过去,给婉燕看了一遍。
婉燕看完后,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
冯夫人欲想给婉燕说一说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但看着婉燕这个样子,实在说不出口。
婉燕拿着帖子反反复复看过几遍,每见到“梅真”二字,便会拿手指轻轻抚摸一下。
冯夫人搂住婉燕说道:“燕燕,无论你想怎么样,娘都给你兜着。”
婉燕抬头笑道:“娘放心,我不嫁他。您让我见他一面,我和他说清楚,就好好入宫去了。”
婉燕与冯夫人母女连心,自然知道母亲担心的是什么。
她也无意以自己一人婚事,坏了张家一家名声。家里还有父亲母亲弟弟妹妹,自己作为长女长姐,也要为他们负责。
是以婉燕看见梅真,忍着心中澎湃,隔着帘子笑问道:“梅真哥哥,退婚这事,真不是你本意?”
潘梅真坐在椅上,结结巴巴的把事情经过说完,又连连保证绝对是真的,退婚之事自己并不知情。
本来知道这事就想来京中解释,只是家父下狱,实在走不开。等事情一完,他与母亲就上京来了。
等到这个时候,潘梅真才发现自己往日引以为傲的文采口才都那么没用,说出的话十分苍白。
里头婉燕泪光盈盈,早已经信了十成十。她笑道:“梅真哥哥,你说的,我都信。”
潘梅真呼吸又急促起来,本来不敢问,现在却想问她愿不愿意等自己两年。
只要两年,若是自己这一科不中,婉燕妹妹也才十五岁,大好年华……
婉燕忍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哭意,勉强笑道:“只是梅真哥哥,不知母亲有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参加中选,前两日刚过了初试。”
“等年后三月,便要入宫复试去了。”
在沈夫人房里,李夫人低头叹道:“终究是我们潘家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婉燕。”
“等婉燕出宫,我这里备着一副给婉燕的嫁妆,是和梅婷一样的。”
冯夫人犹豫半日,说了心中实话:“李姐姐,梅真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婉燕这丫头痴心,我做娘的,也不想让她伤心。”
“只是我们张家的名声也要紧。这回事闹得大,怕是知道咱们两家事的人不少。此事再重修旧好,只怕流言难平。”
李夫人叹道:“我都知道。多谢妹妹还愿意信我。”
等李夫人和潘梅真从清远伯府出来,到了租的小院儿,潘梅真忽地命人都退下,跪在李夫人面前。
“娘,求您答应儿子一件事。”
李夫人看着梅真的双眸,忽地一笑:“是为了婉燕?”
“婉燕妹妹就算中选入宫,也就十年的功夫。等十年后,儿子也才二十五六,此事娶妻,也不算晚。”
“等到那时候,想来流言早已平息,也没人在管十年之前的往事。这十年儿子只管读书举业,盼着考中做官,光耀门楣。”
“到时候若是婉燕妹妹还愿意嫁,儿子就风光迎娶婉燕妹妹,才算有始有终。”
李夫人点头笑道:“好!这才像是我的儿子!”
“只是十年不是十个月,也不是十天。若你自己能坚持下去,娘没有二话。”
潘梅真大喜,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退下发奋读书去了。
婉燕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面对被潘家退婚,与潘梅真无甚可能之事了。
只是今儿见完了潘梅真,婉燕还是忍不住去抱着冯夫人的胳膊,又哭又笑,和冯夫人说道:“娘,梅真哥哥说,愿意等我出宫。”
冯夫人心中想着,这世间男子之话,能信得太少。况且两个孩子现在才十几岁,能有什么长性?
等潘梅真他真的中了进士点了官,少年得意,多少人家想要聘为女婿,还能想起在宫中的你吗?
且他爹是那个样子,子随父之为人,日后……
但冯夫人却笑着对婉燕说道:“那可真好。等十年之后,我白得一个青年才俊的女婿,都不用费心帮你找人家了。”
就算潘梅真不守信用,十年之后婉燕从宫里出来见得多了,估计也不会那么伤心失望。
就让婉燕高兴高兴吧。这样这孩子在宫中,好歹还有个盼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3 13:56:06~2020-06-03 23:2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闲、261220 5瓶;氯乙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可卿
王熙凤既然已经有孕, 闭门养胎,贾瑞便自知他想的事一二年内是再成不了了。
他见不着王熙凤,免不得日思夜想。有时候梦中梦见和王熙凤云/雨一番, 一醒才发现全身汗津津的, 底下冰凉一滩,原来都是做梦。
欲想真找个女子解馋,一则不是王熙凤本人,总觉得缺些什么。
二则祖父贾代儒管得严, 哪日晚回家一二刻还要查问, 出门甚是不方便。
三则家中也没多少银子供他挥霍招/妓。
是以贾瑞想得紧时,也免不得被窝中偷偷有那“指头儿告了消乏”之事。
如此一两个月下来, 贾瑞手/淫不断,夜间由不得安睡。不免人瘦了许多,精神也不如以往, 课业上更是一塌糊涂。
将近年末, 贾代儒考较贾瑞一番,见他非但没有进益,反而退步了许多。
气得贾代儒拿板子打了贾瑞一顿, 命他跪在院中读书。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贾瑞本就身子虚得很,又被打一顿。这么半日下来,免不得发了风寒, 高烧都烧得糊涂了, 说着胡话。
贾代儒和他夫人一听,贾瑞不住的叫着什么“凤”, 又是什么“嫂子”的,面面相觑, 心中又惊又疑又惧。
他二人倒没怀疑是王熙凤勾引自家孙子。琏二奶奶一向厉害,又出身高贵,有孕之前管着荣府家事。这样人物,怎会看上自家孙子?
贾代儒夫人想了半日,拉她老头子道:“瑞哥儿都二十三的人了,还没娶妻。不如等翻过年,我去官媒处看看,有没有合适人家的姑娘,聘来做个孙媳妇,传宗接代也好啊。”
听了老妻此言,贾代儒虽是个酸腐老儒,每日催逼孙子读书上进,但也不是不顾孙子性命的。
他一面觉得这事丢脸,一面又觉得老妻说得有理。举业是大事,传宗接代也是大事。
贾代儒咬牙点头道:“好!娶了媳妇,也好让他绝了这糊涂念头才是!”
王熙凤对此事一概不知。她现在自身念头已变,平儿又不住的唠噔她,平日只以保养为重。
贾瑞既然知趣不再来,她也没得为了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生气筹划伤神。
这日听说可卿的病好得多了,王熙凤带着丫头婆子们,浩浩荡荡的到了宁国府看她去。
见可卿确实是脸上长了些肉,点心也能吃下去几块,王熙凤喜得拍手道:“阿弥陀佛,照这样养下去,再过几日,可不就好全了?”
秦可卿生得十分风流袅娜,虽在病中没怎么打扮,一笑也和天上的仙女似的。
她看着王熙凤微微隆起的小腹,担忧道:“婶子不是说胎气不稳,需要好好调养?怎地还费力跑来看我?”
王熙凤笑道:“这有什么!我来了又是坐车,又是坐轿,也就到你门口走了两步进来。”
“那太医只是说我身子不好,不能费心劳神劳累。可我来看你,咱们说说笑笑,我上哪费神去?”
“再说看你面色好的多了,我只有高兴的。哎,你这病也有半年了。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早早治好,以后受益无穷。”
秦可卿只点头应是。她一面听着王熙凤说等过了年就是春天,万物复苏,她这病定会大好。知道王熙凤有意安慰她,笑着点头。
一面想着自家做的丑事,担心不已。不由得一时又走了神。
王熙凤见了,只以为她是病中精神不好。再说两句话,便给她盖好被子,恋恋不舍的回去了,又说好下次再来看她。
一路上她又吩咐平儿,明日就送自家吃的补品过去,再送些好吃又好克化的糕点,供秦可卿吃着解闷。
秦可卿这边厢见王熙凤走了,想着琏二婶子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
她想着王熙凤的胎,好让自己忘记她所担忧惊惧的事情。
不能死,得好好活着。
二婶子本来就胎气不稳,若自己死了让她伤心,出什么意外,岂不又是自己的罪孽?
就这么不干不净的活着,看二婶子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再说别的罢。
秦可卿抬眼吩咐道:“宝珠,再拿两块糕来,我尝着二婶子送来的这枣泥山药糕味倒是好。”
宝珠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王熙凤在可卿房里带的时间不长,又去尤氏那里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