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外强中干,那侍女倏地便噤了声。
当她真要再动手,幼浔忙拉住她,“公主,算了。”
伸出素手,轻柔理着她颊侧碎发。
幼浔边温声低劝:“再将事情闹大,万一到时将您泼蛮的名声传出去,就不好看了。”
任她整理自己的鬓发,锦虞斜斜瞥了眼长椅上那人。
乖张又傲冷:“谁让她口不择言,还敢说你是我皇兄的通房,将来也要伺候她,小小乌羌郡主,脸还挺大!”
殷夕兰的性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却也不敢太造次,只冷冷淡淡道:“公主不信,大可去问太子殿下。”
冰肌玉容闪过寒意。
锦虞面不改色与之对视:“你也配本公主问。”
攥珠金丝绣鞋抬起,锦虞徐徐走过去。
举手投足尽是公主尊贵高傲的姿态。
秀眸自上而下清冷盯住她。
锦虞冷着脸:“你还真是奇怪,想当太子妃,还想让幼浔伺候你,都不知道先来问一问我是否答应?”
冷不防与她漠然的目光相交。
殷夕兰微顿一瞬,突然拂开侍女擦伤的手,站起身来。
“太子殿下立妃可由不得你,还望公主清楚,今日我不还手,不过是看在殿下的面子,若非你是东陵九公主,你以为你能在我这儿占得便宜?”
她话音低沉,听起来平静无波,却是深蕴隐忍。
“她便算不是东陵九公主,你乌羌上下也得对她俯首称臣!”
突然,一道深冷的声音沉稳有力,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脑中轰然一下,有一瞬的声息全无。
婢女们最先反应,慌慌张张向那人伏跪行礼。
殷夕兰惊得不清,愕然片刻,垂首福身。
放低了姿态:“……陛下。”
背后万里长空湛蓝如水,晴冷的光铺展而下。
锦虞倒是淡然,默默看着他径直走到自己面前。
总归他都会护着自己。
锦虞越发骄纵起来,“我不喜欢她,所以打她了,现在手很疼。”
她甚有几分无理取闹,殷夕兰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公主未免太过蛮不讲理,分明是你欺压在先,却反过来咬我一口,可还有王法?”
“朕让你说话了?”
男人迫人生畏的语气,听得殷夕兰声息刹然一哽。
池衍在锦虞面前站定,牵过她白腻的手。
指腹温凉,慢条斯理抚过那泛红的骨节处。
动作温柔,“王法是么?”
殷夕兰心中一悸。
只见皇帝陛下又拢了拢九公主散乱的衣襟,那处的绣花金丝不知何时脱了线。
但听他嗓音温淡,却掩不住声音里透心的冷。
“这件衣裳,是朕送予公主的,故意毁损御赐之物,丹宁郡主是何居心?”
殷夕兰一刹怔忡,很快又回过神。
镇定下来,衬着脸上的伤别有几许娇怜:“是九公主莫名先动的手,臣女并非有意,也未有还手,陛下泾渭分明,当能明鉴。”
方才还威胁她呢,这会儿又开始认虚。
锦虞无声轻蔑一笑,她还偏就是要胡搅蛮缠了。
一抹傲然浮现唇瓣,“原来还能说话,看来刚刚就该把你牙都打掉!”
殷夕兰满腹怨狠,话到喉咙却噎住。
毕竟那人在此,她只得敢怒不敢言。
修指覆上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侧脸,轻缓摩挲。
池衍深邃的眸中一缕温和:“可有伤到?”
这话听着很是熟悉。
锦虞愣了一下,才想起前世她打了那方汐容后,他也是这么问的。
当时,她回答他手都红了来着。
锦虞思量一瞬,伸了两只纤细玉手到他面前。
杏眸一扬:“嗯,疼死了。”
凝在那双柔荑片刻,又抬眸对上她任性的眼神。
池衍目光含着纵容和宠溺,语气那般随意:“那便将她收押刑部吧。”
说罢,他淡淡抬了下手,很快便有侍卫上前听命。
乍一听刑部,殷夕兰瞬间慌了神,“陛下……”
只听他语调平缓冷淡:“丹宁郡主心怀不轨,带下去。”
侍卫闻言,即刻应命,一左一右利索地将殷夕兰按持压住。
即便有练过武,到底是挣不脱孔武有力的男子。
殷夕兰无用挣扎着,“陛下这是做什么!臣女何曾有过不轨之心?”
而池衍话语清冷淡薄:“分明知晓锦虞怀有身孕,却仍要伤她,蓄意谋害龙嗣,不降你忤逆之罪就地斩首,已是朕对你最大的宽容。”
这一霎殷夕兰蓦然一愕。
她突然明白了,他就是存心要降罪,可一时间又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她满心困惑时,那人淡淡一声“带走”,侍卫便强行押了她下去。
“还当陛下君王之尊,未承想竟是臣女识人不清,分明昏君!”
殷夕兰的嘶喊声渐渐远去。
四下只余下乌羌侍女们跪地磕头的求饶声。
对殷夕兰,锦虞厌恶归厌恶,却是没想到那人会因为她,将其关押刑部。
怔愣良晌,她轻唤了声:“阿衍哥哥……”
池衍循声垂眸看她。
眼底温情覆没,一点儿方才的戾气都无,“嗯?”
想说什么,锦虞动了动唇,又止了声。
相信他凡是自有用意,绝不是旁人口中的昏君。
故而思索须臾,锦虞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到医馆抓了药后,他们便回到竹苑。
见到锦虞安然无恙,锦宸才算放心下来。
彼时那人扣押丹宁郡主之事已飞速传遍,两个男人对望一眼,心中便有了数。
锦虞陪同去幼浔煎药后,锦宸和池衍在花园石桌旁坐下。
亲手沏茶,落盏到他面前。
锦宸又为自己倒了一盏,边道:“你这出去一趟,轰动不小。”
托盏不急不徐抿了一口。
池衍从容不迫:“顺水推舟罢了,羌王定然是坐不住的,很快便要来寻你了。”
觑他一眼,锦宸无奈笑叹:“行,我应付着。”
眸光潜静看着他:“不过你扣殷夕兰入狱,是为何?”
瓷盏漫不经心把玩指间。
池衍语色平淡:“殷夕兰是羌王最大的筹码,她出了事,羌王必定急脚,他来寻你相助,绝对也会遣人到尉迟府。”
他眼底深沉如渊,字字如刃:“那就顺便送他们一出自相残害。”
锦宸神色微微一动,心有所觉。
略一颔首,沉默片刻后道:“尉迟亓此人花样百出,那叫初吟的女子当真靠得住?”
池衍修眸微敛,浅褐双眸愈渐邃远起来。
仿佛一瞬陷入久远的幽思。
少顷,他才清淡开口:“西域曾有一楼,名曰拂衣,表面上是花前月下的春楼,实则是精通各路消息的情报司,只不过拂衣楼搜集情报在暗处,知晓之人极少,多年前尉迟亓无意得知,便派杀手屠戮,将拂衣楼占为己有。”
锦宸诧异略收,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那初吟,来自西域。”
眉目之间蕴着别样的幽深。
池衍俊冷的眼角无声一沉:“她是楼主之女,逃过一劫,故意接近尉迟亓这么多年,为的便是报这血海深仇。”
如此一来,由那宠姬动手,省去麻烦。
很多对他们棘手的事倒是迎刃而解了。
浅啜一口茶,锦宸半是玩笑道:“这般隐秘之事,孤从未听闻,陛下知道的还真是不少。”
池衍眸心一瞬有微光轻闪。
很快又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梢,笑而不语。
并未发觉他的异样,锦宸淡淡一笑。
“尉迟亓的戒备心不容小觑,确实除了信她,且别无他法。”
池衍面容不含一丝感情。
垂眸沉声:“这么爱玩手段,也是时候都奉还给他了。”
盯着幼浔趁热喝下药后,锦虞便推了她回屋去休息。
而后锦虞独自回到花园寻那两人。
从药馆回来,她就一直憋着。
这会儿锦虞一路疾步到花园,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颇为算账的意思。
那时,两个男人的谈话已结束。
锦虞一径走到他们面前,容颜一肃:“皇兄。”
有片刻微懵,锦宸随后笑了笑:“怎么了?”
锦虞仰头瞪住他:“你和那殷夕兰……”
实在说不出口,她深吸了口气,如玉般透白的小脸上尽是怒意。
“我告诉你,她现在被关刑部了,就算日后能出来,也休想成我皇嫂,你这年纪难免气盛,做错一次事我原谅你,但从今往后,你不准再被她迷惑了!”
她义正言辞,狠厉且无情地斥责了他一顿。
锦宸一愣一愣,有些想笑又摸不着头脑。
意识过来这丫头是有所误会,可偏偏他一时难以解释。
锦宸下意识看向边上那人,谁知一触到他的目光,池衍便云淡风轻偏过了头,显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锦宸哑然,颇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见他如此反应,宛若不乐意。
锦虞气得踢他一脚:“你!不知惜取眼前人!”
眼前人?
锦宸顿了一顿,虽是语塞,但神情恍惚有几分若有所思。
“你再敢诋毁幼浔是通房,我就回东陵一把火烧了你东宫!”
神思便她这一句勃怒拉扯回来。
锦宸眼尾带过一瞥,睨着她:“胆子肥了,我倒还想问问你看,都未和陛下成婚,你肚里的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笙笙:溜了溜了●v●
池衍:那叫龙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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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大火
忽而一窒息。
锦虞正义凛然的气焰顿时消下来。
她此刻是万般懊悔。
当初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谁能想到这谎的后劲儿如此之大。
居然……连皇兄都晓得了……
锦虞只好装傻充楞。
望了望天,“什、什么什么玩意儿?”
俊眉微紧,锦宸沉着声:“几个月了?”
他就不能别问了吗!
心里怨了他千百句, 但锦虞面上仍保持着呆稚单纯。
摸摸肚腹,乖乖静静的:“什么几个月?我都还没吃午膳呢, 肚子当然是空的呀……”
此时最气定神闲的皇帝陛下,唇边不经意弯了一丝弧度。
锦宸自然没那么容易被她搪塞过去。
“你才多大, 就敢给我奉子成婚, 怎么, 是嫌皇兄命太长, 故意气气我?”
真是越说越离谱。
锦虞有口难辩,胳膊暗暗怼了下旁边那人, 想让他解释两句。
池衍倒是懂她的意思。
随即便淡淡笑道:“殿下也无需耿耿于怀,此事……”
池衍故意顿了一顿,引得那两人齐齐看向他。
只见他剑眉微挑, 徐缓接着说:“迟早的。”
“……”
别说锦宸了, 连锦虞一时都怔愣住。
嗔了那人一眼, 锦虞低声埋怨:“你怎么也不好好说话!”
方言罢, 余光便触到了皇兄直勾勾盯来的目光。
锦虞心里略一咯噔, 稍稍怂怯下来。
语气带着点试探:“如果我说什么都没有……皇兄你信吗?”
打量了她几眼, 锦宸唇角轻抿。
“那我若说,和那殷夕兰也什么都没发生, 你信?”
锦虞想也不想,接二连三点头:“信信信!”
而后便想着蒙混过去,爱娇一笑:“不早了,阿衍哥哥肯定有好多折子要批奏,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啊皇兄。”
说罢, 锦虞拉住身边那人的胳膊。
头也不回地,便一溜烟出了竹苑。
等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锦宸不急不徐敛回目光,弯着唇摇了摇头。
侧身欲到书房,然而回首的那一刹那,幼浔的面容径直坠入他眼底。
湖绿宫衣衬她清素婉约,温雅的气质淡淡流露。
锦宸忽而想到适才锦虞说他不知道珍惜眼前人。
沉默良晌,锦宸可有可无地道了句:“才休息了多久,怎么不多躺会儿?”
幼浔轻步到他面前站定。
垂眸颔首,细声道:“这就快午时了,奴婢便想着来问问公主,午膳可有什么要吃的。”
视线掠到她脸上,片刻后又不动声色移开。
“不必问了,他们已经回去。”
幼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颔首应了声。
原是想说去替他布膳。
但琢磨之下,幼浔轻语问他:“殿下昨夜饮了太多酒,可要奴婢去煮碗醒酒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