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凤冷笑:“什么靠山,我后面就没靠山,看不起贵妃?”
再说,陛下要来了,虽然他只喜欢贵妃,但却是个为民出头的皇帝。
给孟岽庭当子民,比当他的后妃合算。
钱庄老板被大小姐一如既往的嚣张气焰感染,腰板顿时挺直,“小姐说得对。”
第二天早上,俞凤趾高气扬地去福满楼二楼雅间赴宴。
一进去就跪下了。
“陛、陛下。”俞凤又惶恐又迷茫,下意识找了找周围有没有贵妃。
贵妃在跟她开玩笑吗?
孟岽庭脸也黑了,他咬牙切齿地看向李霄征:“这就是你说的十拿九稳?”
李霄征窒息,“这不也是……娘娘。”
他决定以后都用“找到娘娘”指代“找到贵妃”,话不说满,谁知道孟岽庭有多少个流落在外的媳妇。
孟岽庭舔了舔后槽牙,尽量不生气:“不是贵妃养的船队吗?”
俞凤:“娘娘五天前送我了。”
孟岽庭闭了闭眼,又晚了一步,傅星河成精了吧!
场面尴尬,李霄征出来打圆场,说是一场误会,俞凤不信也得信。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衙役生猛地围住了酒楼。
有人砰砰砰地拍门。
俞凤膝盖一软:“我、我报官了。”
李霄征:“……”是他演得太像土匪了吗?
新官上任三把火,梅硝听闻有人无视皇恩,公然在运河上演黑吃黑,亲自前来抓人。
雅间的门开了,梅硝目光锐利地在屋内一扫,看见有个人背对着他,旁边一女子瑟瑟发抖地跪着。
“何人报官?”
孟岽庭转过身来,眼神古井无波:“朕。”
梅硝一惊,连忙跪下:“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天子仪仗原定于中午抵达杭州,孟岽庭想着这边抓到了傅星河,贵妃要是认错态度良好,让他消气了,他就网开一面,带贵妃一起风光下船,接受臣民叩拜。
孟岽庭看着梅硝,微微胸闷。
傅星河有空卖船队,说明她很可能在杭州。
梅硝也在杭州,是巧合,还是傅星河就是来投奔老相好的?
该不会现在就住在老相好家里吧?
孟岽庭眼神冷飕飕:“朕下榻你府上,有意见吗?”
梅硝:“臣恭迎陛下。”
中午时分,运河上渐渐出现了一列气派威严的船队,以为首一艘最为华丽。
天子亲临,饱受废太子磋磨的两岸百姓挤满了河岸,个个伸长脖子,想看看真龙天子。
焦鹏挤在最前头,来之前,傅星河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御状。
焦鹏答应了,但兴奋不减,天没亮就去占位置了。
孟岽庭提前一刻飞到船内,换好龙袍走个形势。
李霄征佩戴长刀,刀光森迫人。
俞凤变成岸上的看客,占据最佳视角,至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和天子船队随行的,还有若干文武官员,两个太医。
姜太医是孟岽庭惯用的,自然带上。
黄太医是傅寒后来塞进来的。傅寒听说黄太医比较擅长看后宅女眷,怕傅星河这一路真的胎位不稳,想来想起,去太医院求了黄太医一起去。
首辅开口,黄太医哪有拒绝之理,晚了半天出发,紧赶慢赶才跟上。
赶上后,他才知道陛下早就先一步离开了。
没有了皇帝坐镇,整个队伍就很清闲,鸡毛蒜皮的事也值得扯半天。
黄太医和姜太医的同门情谊,经历了升温、降温、火|药味爆炸三个阶段。
眼看即将抵达杭州,两个加起来一百岁的老头吵个不休。
两人从把脉技巧开始聊,一刻钟后争吵“谁把脉更准”。
黄太医:“我能诊脉推断女子怀孕月份。”
姜太医:“哼,我二十天就能把出来。”
黄太医不容许姜太医在这方面挑战权威:“那你说,上次在济阳宫,那人怀孕几月几天?”
姜太医轻蔑:“当时怀孕三月有余。”
黄太医嗤笑:“刚满两月。”
“胡扯!”姜太医据理力争,扯出一大堆医理。
黄太医:“我从未失手。”
两人争来争去,甚至把手腕细节都拿出来佐证。
渐渐地,他们发现气氛不对,外面明明秋高气爽,船里却让人喘不过气。
两人从争论中抬头,看见陛下铁青的一张脸。
孟岽庭的声音很温和,温和得像无常索命时最后的温柔。
“你说,他们把的是同一只手吗?”
两位太医顿时低下了头,两股战战,很怕被杀人灭口。
李霄征:“……”
他这趟就不该来!此刻只想说一声贵妃牛逼,再跳进运河装死,免得被无辜波及。
孟岽庭已经忘记怎么生气了:“难怪要跑呢。”
李霄征抽出一把折扇,飞快扇风:“陛下冷静,我们要下船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就算戴绿帽,咱也先藏一藏。
孟岽庭随手抓了一只洗砚台,掷出窗外。
十几斤重的石制洗砚台,势如破竹,轰然溅起三米高的水花。被震晕的大鱼小鱼翻着白肚皮落到岸上,被围观的百姓七手八脚地捡起。
兴高采烈,如沐皇恩。
“朕不冷静吗?”
第43章
李霄征叹为观止, 只能顺着陛下说:“陛下很冷静。”
他再向两位太医确认了一遍,黄太医说他诊脉时,屋里只有娘娘和另一个贵人, 没有其他人。
太医们针对自己看见的手腕细节, 又核对了一遍,几乎肯定是不同的手。
孟岽庭冷笑, 他该不该赞傅星河一声有胆识, 被诊出怀孕,他就在外面坐着, 这女人居然面不改色。
李霄征责令太医不许透露半字,继续打开扇子给陛下降火。
这杭州不愧是文人荟萃之地, 扇子的形制有多又好看,他一个武将买把折扇也能附庸风雅了。
李霄征大胆问道:“事已至此, 陛下是什么想法?”
“反正太医都在这里。”他意有所指。
李霄征心里明白傅星河在这件事上也谈不上大错,因为孩子是在她进宫前就有的,陛下自己不调查贵妃的风评就立妃, 草率的后果就是只能自己生闷气。
但是他作为臣子, 或者孟岽庭的好兄弟, 他自然站在孟岽庭这一边。
这孩子来历不明, 如果陛下铁了心要带娘娘回宫,孩子是万万不能留的。
黄太医正好在这,他给骆世兮开过药,骆世兮现在还好好的。
孟岽庭盯着广阔的湖面,嘴里发苦:“她敢隔着一堵墙浑水摸鱼, 让太医诊断她的喜脉,就有办法不动声色分走骆世兮半碗药。”
但是傅星河没有,她选择逃跑, 这说明什么?
李霄征哑然,娘娘她自己想留着孩子。
如果陛下强制去子留母,中间的裂痕,怕是一辈子都补不回来。
况且,陛下和傅家说娘娘怀孕了,贵妃真怀了,怎么能打掉?
李霄征原先看着陛下和贵妃的爱恨情仇,觉得有趣,现在当真替孟岽庭感到一丝头痛。
孟岽庭是天子,怎么能替别人养孩子?
是个公主还好,要是个皇子呢?平白占了皇长子的位置。
“那陛下打算如何?”
船头靠岸,船板微微一晃,孟岽庭始终站得挺拔,他目光如黑云压在了岸上的大小官员身上,特别是左侧那个青年才俊。
“你说,这孩子是谁的?”
李霄征顺着孟岽庭的目光看向梅硝,接着又看回孟岽庭身上,感觉到一股酸涩的嫉妒。
好嘛,陛下不关心皇家血脉正统问题,只关心贵妃喜欢过谁。
梅硝被天子杀人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他不明白陛下只是去船上换了件龙袍,气势都不一样了。
常服和龙袍,竟然差这么多么?
先前陛下提过要下榻梅府,歇一晚,再去州府,府里准备好了,陛下也没改变主意,梅硝觉得气氛不对,然而作为臣子,他只能硬着头皮恭迎陛下。
到了梅府,孟岽庭坐在茶桌边,喝了口龙井,开口:“梅县令还未娶妻?”
梅硝:“回陛下,是。”
李霄征顿时明白,接过话头:“梅大人孤身到杭州赴任,身边可有体己人?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要是有心上人,可以请求陛下赐婚。”
梅硝低头:“微臣刚刚上任,万事开头难,无心去想儿女私情。”
孟岽庭惜字如金:“为官者,洁身自好。”
梅硝以为孟岽庭在提点他,毕竟之前丢了乌纱帽的官员,不少是因为酒色。
“臣谨记在心。”
试探几句,孟岽庭基本可以确定孩子跟梅硝无关。
勉强算个正人君子,不会婚前干出有违礼制的事。
“运河两岸修生养息,到底不及三年前热闹。下令鼓励生产,杭州内所有孕妇登记在册,由官府发放奖励。联合所有郎中查验,只此一回,一个都不能漏。”
梅硝应下,前去办事。
孟岽庭放下茶盏:“把傅云旗叫来。”
李霄征:“你要告诉他?”
孟岽庭:“暂时不说,先查查那野男人是谁。”
他眼里晃过漫不经心的杀意,如果那个野男人死了,他就勉强原谅。
“派人回京城审问傅家那个小丫头,她一定知道。杭州这边,先问问傅云旗。”
傅云旗专注于找孕妇,隔了一会儿才被回来。
孟岽庭从黄太医那问出了具体时间,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半个月。
“今年七月前后,贵妃有没有在外住宿过?”
傅云旗拧起眉,思考陛下这么问的意思,有些事情上,他肯定要维护傅星河。
李霄征笑着解释:“我和陛下那段时间正好在宫外,遇见过一个女子,当时那女子蒙着面,给了陛下一盏果酒。方才我与陛下闲聊当年在西北荒漠喝酒,突然说起这件事。”
李霄征信口雌黄,突然觉得这个走向莫名熟悉,怎么有点像给陛下下药的那个奸细?
他一直奉命找人,找魔怔了,一讲故事就忍不住提取素材。
李霄征连忙看了眼陛下,觉得孟岽庭脸色尚可,便不管不顾地往下编:“我和陛下忽然觉得这人很像贵妃,身高、声音都像,连她当初落在山路的翡翠耳环,都在贵妃那里见过。可是现在贵妃不在,无法求证,只能问问傅大哥。”
李霄征越编越顺口,都没注意到,孟岽庭的脸色微微变了,仿佛站在了万丈悬崖边,君临天下和粉身碎骨只差一念。
说到高潮,李霄征开始从袖子里掏东西,“这耳环的图纸我还画下了,大哥您看。那果酒真甜,要是这人是贵妃的话,我可真要讨两杯酒喝。”
呸,陛下说贵妃做的果酒难喝得很。
傅云旗被这复杂的故事迷惑住,甚至忘记思考,遇见蒙面女子肯定是具体某一天,陛下为何要问他七月前后的那段日子。
都怪李霄征的语速太快,还拿出了耳环图纸,傅云旗的视线立即被图纸吸引。
“我好像见过。”
李霄征拿着图纸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起一件事,陛下有天在贵妃那里发现类似的耳环,贵妃给了线索,但是他至今没找到那个匠人。
而陛下的心思早就被贵妃牵绊,没有催过他找奸细的事。
耳环的事几乎搁置了。
他余光看向陛下,发现陛下的表情比他更镇定,如果忽略桌上洒出来的茶水的话。
李霄征连忙稳住心神,怕被傅云旗看出他在套话。
如果此刻李霄征面对的是傅云霄,傅云霄肯定反应过来了,哪有人天天带着耳环图纸,跟逮犯人一样。
但是在傅云旗认知里,忠君是傅家的祖训,臣子知无不言,再者,陛下对傅星河一往情深,天地可鉴。
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思索了下道:“云霄好像送过一样的耳环给妹妹,但我也没见她带过。”
孟岽庭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指,发现它竟然在颤抖。
傅云旗继续道:“我不经常在家,妹妹的去向不清楚。”
李霄征快把“你给老子想清楚”一行字浮在眼睛里了,嘴上却道:“那挺遗憾的,可能不是贵妃吧。”
“只记得我考武举前一天,星河去城郊看日出,回来还被父亲责罚了。”傅云旗皱眉想了下,“第二天她还问了我陛下在哪里。”
傅云旗觉得傅星河可能真遇见过陛下,不然不会突兀地问他。
李霄征闭眼,几乎想把耳环图纸撕了!
破案了破案了!困扰本将军三个月的悬案破了!
他顿了顿,才想起去看陛下的反应。
孟岽庭闭着眼,他几乎在李霄征瞎说贵妃和那女子的声音、身高一样时,就确定了傅星河就是那晚的女人。
傅云旗的话不过是佐证。
他曾经有数次觉得傅星河熟悉,都被傅星河插科打诨赖过去了。
现在想来,傅星河那些遮掩手段根本拙劣又慌张!
不过是因为他面对傅星河时,不愿想别的女人,不愿把傅星河与其他任何人挂钩。
傅星河骗身骗心,又揣了崽,就这样跑了?
孟岽庭捏了捏眉心,他到底哪里对傅星河不好,傅星河可曾有一刻想过跟他说实话?
他从太后手里救她,任由她处置后宫,傅星河给任何一个人求情,哪怕这人罪大恶极,他哪次不答应的?
傅星河她怜惜后宫女子命运,帮这个帮那个,唯独看不见他的难处和真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