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并不是都畏惧权贵的,小时候的替身听话里混着叛逆,几次三番教训下来,让小孩子生出反抗来。
偶然见面,小替身将他扑倒在地,拳拳到肉殴打,哭着问他为什么要掬着自己,是不是因为他将自己父母杀了,出于愧疚这么做。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时至今日,周彦川还记得那时一闪而过的念头。
没杀父母,也没愧疚。
一切都因为那是黎司植的命,从出生就被注定好的命运。
除开走下去,别无选择。
再看眼前已经长大的少年,渐渐和那时哭着问的小孩子重叠。
泪眼朦胧,可怜巴巴。
周彦川恍惚了下,张嘴声轻不可闻:“你想父母,我……”
黎司植没能听清,话音实在太轻太轻了。
他见周彦川脸色绯红,眼神迷茫,便忍不住问:“殿下,你是不是烧起来了?”
周彦川摸了下额头,滚烫的,也是受此提醒,他回过神来:“你出去吧,尽快找出那人是谁。”
黎司植收起短暂出现的关怀:“是。”
起身往外退不经意看见周彦川的眼神,他眉头微皱,没太纠缠于周彦川提及父母的问题,离开房间揣着令牌往醉酒坊而去。
说有神秘人头绪不是说谎,今日收到消息,便说那人要来这,黎司植要一探究竟。
第49章 不做替身-008
醉酒坊四周戒备森严,寻常人想要悄无声息进去几乎无可能。
黎司植不同,有系统兼苏绵绵暗中相助,他想进去还算容易。
黎司植也不想给她添麻烦,能不惊动旁人都是悄然行动。
于是,他在醉酒坊里寻到一处居于高处好纵观全局的地方。
只知道神秘人大概何时来,是何模样又是何年纪,一无所知。
人到底是谁,全看黎司植有没有眼力见能分辨出来。
醉酒坊的人不兴奴颜婢膝那套,背有实力靠山,谁瞧不起谁啊,犯不着自降身价的去迁就旁人。
黎司植想靠引路侍女态度来分辨神秘人的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事情到这地步,黎司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调查神秘人这事儿,有头绪也不见得是步入真的成功解密之路。
黎司植蹲在假山窝里,快要自闭了。
苏绵绵今日没来,托身边丫头来给他带话,那丫头千辛万苦到他身边,香汗淋漓,说话都喘不平:“公、公子,我家、我家小姐说,看那人衣着配饰。”
说完这话,小丫头双手按在膝盖上面,累得不行。
黎司植没回头,只摆摆手,让那丫头下去吧。
丫头背对着他,撇撇嘴,搞不懂他怎么如此冷淡,自家小姐也不知道看上他哪点了。
在丫头转身那刻,黎司植懒洋洋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此事多谢,事成后我必登门道谢。”
小丫头轻哼一声,嘀咕着这还差不多,美滋滋地走了。
黎司植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来来回回好几拨人,也没看见符合他心中所想的人。
难道情报有误,人没打算来这?
他轻轻揉了揉小腿,视线还停留在醉酒坊之上,很难说他今日能不能蹲到人。
都说是神秘人,不会被轻易抓到也是正常的。
他内心自然是希望能见到人。
这时,自小径那边走过来一行人,共有六人,为首是一位面容阴柔俊秀的年轻人,华服加身,气势不凡,瞧着便不是个寻常人。
黎司植眉梢微动,再仔细看跟在那人身后的人,还真就看到个眼熟之人。
是曾经在苏檀身边出现过的面孔。
他又按照苏绵绵说的那样去看那人的衣裳及配饰,绣有纹路,腰间佩戴玉佩是块好玉,但隔得太远,黎司植无法确定上面雕刻的是什么。
他打算再等等,等这些人往这边再走走,能看清楚再确定此人身份。
如他所想,这行人进到这里,便被坊内引路侍女往这边走。
两方人距离越来越近,黎司植不能一直盯着对方看,免得因为存在感太强,被发现了。
他垂下眼眸,心中默数着这伙人走路的拍子,距离正合适,他悄然抬头。
玉佩上面雕刻着个‘钱’字。
黎司植心里微震。
被称为富可敌国的那个钱家?
黎司植发现自己遗忘掉很多重要的地方,比方说太子周彦山的有位侧妃便是巨商钱家的嫡女。
这巨商家的生意遍布各大行业,其中最为出色的便是运输。
甭管是水路还是陆地,钱家都可谓是个中翘楚。
只要押镖,都会有选钱家。和皇室挂钩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还能保证不会发生丢失货物的事。
价格是贵了些,安心才是要紧的。
由这个钱字,黎司植想到了非常多的事,也确定他要等的神秘人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
待这些人走过后,他从山窝里飘下来。
专挑阴影地方走,跟着那帮人走到另一处包厢。
门关上的那刻,他看见那位钱少爷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对方什么都不会看见,被他反应迅速得躲开。
这个钱少爷不是吃干饭的草包。
黎司植不由得想等会他们出去,只剩下钱少爷一个人的时候,他方不方便下手。
包厢内,钱少爷盯着门外若有所思。
跟过来的狐朋狗友搭着他肩膀调笑:“前少爷这是怎么了,外面有勾人心魂的小妖精吗?瞧钱少爷这眼神,小妖精必是倾国倾城。怎么样?要不要找老板问问多少钱,将人直接带回家。”
钱少爷翻了个白眼:“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好像看见了熟人。”
“谁啊?”狐朋狗友问,“这一路走来,你也没少说这话,次次都是为漂亮的小娘子。”
钱少爷脸上没有说笑之态:“当朝五殿下,知道是谁吗?”
狐朋狗友到嘴的酒差点喷出来,咽下去导致他咳嗽一通:“不是,你看见正脸了?”
“没,就一个身影,我说好像还不都是没看见正脸?而且他就一个人,以我对周彦川的了解,他不会独自出门。”钱少爷心事重重,“但我听说他最近不在京都,嘶,难道偷偷摸摸跑江北来了?”
狐朋狗友还真没办法回答,朝堂之要事,哪里是他这纨绔子弟能过问的啊。
钱少爷担心极了,再也没有来江北玩乐的开心。
要是在这里真碰上周彦川,他要做的事就太危险了,很容易被抓到。
他父亲也有交代过,说周彦川深受圣上喜爱,多方面侧重,很多要事都交给五殿下办。
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贪官污吏。
表面来看与他们没太大关系,可他们钱家和太子是绑在一条绳上的。
帮太子做过不少事,被盯上就不好了。
钱少爷顺着这条线往下想,碗里面的饭菜顿时不香了,茶饭不思。
来醉酒坊这地方不可能只吃饭,当助兴的女子怀抱乐器进来,钱少爷只看一眼又收回来,满心都装着方才惊鸿一瞥的那道身影。
心里有事,做什么都提不上来兴趣。
狐朋狗友玩得挺高兴,见他这样,先让怀里女子自己玩,凑过来和钱少爷说悄悄话。
“你还在担心呢?”狐朋狗友问。
钱少爷皱眉:“你不懂,如若他真的在这,我碰上了还真有点放不开手脚,碰不上最好。可刚才那样,我心里有点没底,总觉得他是冲我来的。”
“你是不是想多了?周彦川,五殿下,独自一个人冲你来?你是金童啊,还是玉女啊。哦,你还真是金童。”狐朋狗友分析着打了下自己的脸,疼得龇牙咧嘴,“他冲你什么?想和你这个金童交流下感情,还是怎么,我就是觉得你想多了。”
钱少爷也很想像他这样想得开,架不住他来江北放荡之前,他父亲的那番话。
“算了,你在这玩,我先回客栈待会儿。”
狐朋狗友连喊是喊都没能留住人,钱少爷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门缝里。
钱少爷一出醉酒坊专挑小巷角落走,边走还边回头,像是生怕有人盯上自己一样。
这种感觉从离开醉酒坊就有,后脊背发凉,哪哪都有双眼睛窥探的危机感。
钱少爷很确定自己来江北没有得罪过谁,那只有刚看见过的那道身影。
如若真和周彦川扯上关系……
钱少爷的思绪到一半被打断了,因为他觉得凉飕飕的后脖颈被人捏住,喉咙地方也被冰凉凉的利刃抵着。
不大,却很锋利的利刃。
钱少爷腿没抖,就是牙关咬不紧,被吓得缓不过神来。
“你、你想要什么?”钱少爷颤声问,“财还是色?”
身后人:……
钱少爷在漆黑夜里眨巴眨巴,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搞了个乌龙,立刻又说:“说说你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在所不辞,保证、保证能做到,你别杀我。”
“别激动,我找你问点事情。”身后人嘶哑着声音开口。
钱少爷忙不迭点头:“你问你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身后人慢条斯理地拿出条黑色布条捆住钱少爷的手。
钱少爷惊得下意识反抗,喉咙一凉,当即老实下来。
身后人又摸出一条黑带蒙在钱少爷眼睛上,这下子钱少爷只剩下听和说。
做完这些,黎司植还不放心,搂起人将其带往早先安排好的空荡荒废角落,将人丢下。
钱少爷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只觉得冷风凄凄,吹得人傻了。
“那个什么,你、你到底想问什么?”
钱少爷听见自己的声音产生回声,一阵阵荡开,环绕在耳边,震撼人心。
将他绑来的人一时没吭声,也不知到底还在不在。
钱少爷平日里很喜欢看奇奇怪怪神鬼,白日里可能没太大关系,一到晚点看见点东西就忍不住神叨叨。
这会儿想象力发作,私以为刚将他绑过来的人会不会是小妖怪?
来寻仇的那种,否则怎么能将他带飞的那么快?
钱少爷被自己吓得不轻。
“想什么呢?”有人低声问,很轻,也能听得清。
钱少爷不假思索道:“想你不会是来寻仇的小妖怪吧。”
黎司植低笑了声,这钱少爷还挺有意思的。
“随你怎么想,先回答我的问题。”
钱少爷没得到他的准确回答,又被抓着继续问问题,心神不定:“啊,你问你问。”
黎司植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钱少爷脸上的惶恐,若不是看过醉酒坊近来包厢预定情况,他都要怀疑自己盯错了人。
数十里面的人只有他最合适。
黎司植按下怀疑,先问:“你是钱家少爷?”
钱少爷疯狂点头,这是他的身份,没什么好遮掩。
“当朝太子是你姐夫?”
这在大江南北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钱少爷毫无压力地再次点头做肯定。
“两广总督苏檀会用钱家的人脉送东西给太子吗?”
钱少爷下意识点头,点到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连忙否定摇头。
可惜,头摇到一半,被问话人给死死按住了脑袋。
“想清楚再说,反复试探是在看我耐性在哪?钱少爷,我这个人没很多耐心,想杀人就杀人,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又身处在江北这等陌生地方,死了就死了,钱家不少你一个人。”
钱少爷灵魂和心里剧烈一震。
是的。
他家家大业大,父亲身边也有好几个妾,孩子也很多,他是因为正室生的,又是嫡子,这才高人一等。
假如没了他,能用的兄弟还很多。
钱少爷倒抽了口气:“我这么告诉你,是不是不太好?”
“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我,那样你就得多付出点。”黎司植道。
钱少爷沉默了一会。
黎司植也没催,静静等着。
好半晌,钱少爷低声问:“你想要我付出什么?”
“你可以不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那就在以后江北送东西给太子的时候知会我一声。记住,是每次。”黎司植设了个套给钱少爷踩。
钱少爷果然不傻,急了:“你这等于让我回答这个问题,真是够狡猾的啊。”
黎司植摸摸钱少爷的小脑袋,又低笑道:“那你的选择呢?”
“我、我说。”钱少爷狠心道,“是,苏檀每年都会给太子送很多东西。我说完了,你是不是能放我走了?”
这孩子好天真。
黎司植微笑道:“不行呢。”
第50章 不做替身-009
钱少爷崩溃地张大嘴巴,下刻破口大骂:“混蛋,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别让我有机会抓到你是谁,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黎司植不介意让钱少爷骂两句撒撒火,锋利匕首贴在钱少爷白嫩脸蛋上,很轻又很冷:“多说两句,我怕你过了今夜没下回了。”
钱少爷推猛地抖起来,这什么意思?
是不是这人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急不可耐得想要处理掉自己?
钱少爷怕了,这次是真的急于要活命的大声哭喊求饶:“我错了我错了,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见过。是我头脑不清醒,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在我还肯配合的份上,放了我吧。”
说完还嗷呜嗷呜得哭了几声,惨不忍睹。
黎司植只觉得好笑,用匕首挑起钱少爷的下巴,迎着月光还真将对方脸上滚滚不断的泪痕看个清楚。
“我还没问完,不能放了你。”
他故意将声音压得嘶哑难听,倘若有天两人正面碰上,钱少爷也不会因为声音而认出他来。
这声音落在惊弓之鸟的钱少爷耳中就像那催命符,是个小鬼都要抖三抖。
钱少爷早就忘记自己一开始在他面前有多硬气,受肌肤冰凉锋利触感所迫,又看不见动弹不得,脑补出无数种恐怖事件,愣是给自己吓得不行,别说黎司植问他问题,就是要他将钱家最赚钱的东西偷出来交给他,钱少爷也会点头。
“你还想知道啊?能告诉你的,我一定都和你说,只要你不杀我。”
黎司植知道对方被吓住了,匕首还是没收回来,依旧在钱少爷脆弱的喉咙地方时不时划过,徒增恐吓。
“真是个乖孩子。那先告诉我,你在这时来江北要做什么?”
“帮太子从江北运点东西回京都。”
“什么东西?”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爹说只要我见到苏檀,就能接到东西,一路原封不动带回去交给太子,任务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