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这地方风水真的不太好吧。”
万祺:“?你还懂风水?”
拿玫:“其实不是很懂。但我觉得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很吉利。”
她随手指了指戏楼边的空地。
大概是前日下过雨,地面仍然是潮湿的。湿漉漉的泥土地上堆满了废弃的木板,木板上又爬满了青苔。
而在更远处……
“卧槽,那是尸体吗?!”万祺喊了出来。
地上分明躺着几个人。
姿势诡异,白生生的手臂上满是青黑的泥土,犹如一截脏兮兮的莲藕。
他们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
万祺又习惯性地躲在拿玫的身后。
直到她看清了地上躺着到底是什么。
她碎碎念道:“吓死我了,原来不是人啊。”
躺在地上的并非死人,而是几具栩栩如生的泥人。
只是泥人像已经被摔碎了,脸上满是裂痕,仿佛脸部皮肤被利刃划开。
铜铃般怒张的眼睛,摔烂了半截的血盆大口,似人而非人,更加深了某种奇特的恐怖感。
“这戏院也绝了,唱戏就唱戏,干嘛要做这么恐怖的泥人?”万祺忍不住吐槽道。
拿玫:“所以他们被扔了啊。”
万祺:“……扔了更恐怖了,哭哭。”
“终于找到您了。”他们的身后突然有人说。
万祺还沉浸在面前的恐怖泥像里,她被吓了一大跳。
拿玫也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他们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
翻黄的脸又干又瘦,像是一张陈年老树皮。
镇长恭敬地说:“听闻大师您昨日在戏台下有所发现。”
拿玫:“你消息很灵通嘛。”
镇长假装没听懂她的明褒暗贬:“我特意叫了几个戏班的后生过来,待会儿陪着大师您一起下去,彼此间也有个照应。”
拿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路显扬说:“看看,来催我们上班了。”
路显扬:“……大姐你是怎么把天师当成了社畜的。”
进入戏院的一瞬间,他们却又听到了熟悉的唱段。
“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Valis依然站在台上唱着那一折《春闺梦》。
唱的也依然是那一句。
那声音既清又亮,却也带着难以形容的哀婉。尾音颤颤,如枝头一枝海棠,摇摇曳曳地坠落进尘土里。
他并未勾脸,也没穿戏服。
但饶是如此,站在舞台上的他,依然与平时迥乎不同。
万祺打了个寒噤:“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男神,但是这出戏……在白天听也好瘆人啊。”
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个人解释道:“您是刚来,不知道咱们戏班子里的这位就是这样的。他向来是日日夜夜都在台上练功,从来不肯休息。”
“嗐,都死了三个人了,连班主都死了,润生也失踪了,真不知道他在唱个什么劲儿。”另一个人却不屑地说。
“嘘,可别让他听到了。有你好看的!”前面说话的人警告道。
路显扬敏锐地问道:“润生是谁?”
镇长接过了话茬:“正是昨日先出门寻班主的后生。”
路显扬心想,班主都变成僵尸了,他多半也凶多吉少了。
“后来出去的那个人呢?”他又问。
镇长轻描淡写地说:“他倒没什么,人还是好好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和他谈谈。”路显扬说。
关于昨夜的事,他心中还有太多疑惑。
镇长:“那是当然。”
一行人渐渐又走到戏台前。
Valis本该沉浸在那出《春闺梦》里,他却停了下来。
依然是那张英俊的脸。
他的眉眼间有种沉郁之气。他还在戏里。
“你们来了。”他眼神淡漠,俯视着拿玫。
“是啊。”拿玫说。
Valis轻声问:“来做什么?”
拿玫指了指戏台:“我们要去你下面了。”
话一出她的脸就绿了。
糟糕,好像她又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是!我是想说!!我们要去这个戏台下面!!去地下室!!!”她绝望地解释道。
路显扬:“……你别解释了。求求了。”
Valis凝视着她。
他并未说话,却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笑容如同冰雪消融,令这张脸陡然间生动了起来。
漫天银河都藏在这双眼底。
拿玫睁大了眼睛。
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诗。
「为何她在散着金粉的眼皮之下,用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着我?」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这个副本里,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原来他笑起来可以这样好看。
第38章 旱魃(8)
万祺:“我没看错吧。”她下巴都要惊掉了。
路显扬:“没看错什么?”
万祺说:“他……Valis他笑了啊。”
“笑了又怎么样?”路显扬很莫名其妙地说。
“直男懂个P。”万祺呸了一句, “Valis是不会笑的。”
路显扬:“不是, 笑一下到底是怎么了??”
万祺高深莫测地说:“他不会笑。这是写在他的程序里的。”
“——高斯公司在创造Valis的时候, 就曾经对全世界说过这样一句话。他是神, 他是不会笑的。”
但她又十分花痴地说:“但是他笑起来真好看。太好看了。”
路显扬:“可惜跟你没什么关系。”
万祺:……直男嘴太贱了。
*
戏台下的木板已经被完全拆开了, 露出了光秃秃的、锈迹斑斑的表面和一扇小铁门。
镇长叹息道:“我从前竟也不知道, 戏台下还有这样一条这样的暗道。”
拿玫:“是啊,你这个镇长做得太不称职了。”
镇长:“……”谢邀, 已被杠死。
“……大师请进吧。”他又说。
拿玫莫名觉得这句话的真实寓意是:大师您快狗带吧。
在镇长的示意下,戏班的一个后生将铁门打开了,两人作为此行的陪同者, 弯下腰走了进去。
黑暗制造了一片凝滞的虚空, 很快就将他们彻底吞噬。
拿玫又闻到了那股糟糕的、令人胸口发闷的气味。
她捂着鼻子,推了推路显扬:“你先走。”
路显扬一脸麻木:果然又是我。
在真正进入地窖之前,他心念一动, 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副本里好像真的只有我们三个人。”他回过头来, 对另外两个人说。
万祺顿时露出了一个惊恐的眼神:“你说得对。如果还有其他玩家的话,他们早就该出现了。”
路显扬倒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忍不住安慰万祺说:“人数少也许是件好事啊, 意思是这一局游戏的难度不大, 或者……”
万祺却打断了他:“不是的。”她信誓旦旦地说, “上一个游戏里,有一个玩家对我说过, ALIEN的游戏胜率向来是低于50%。”
路显扬的脸僵硬了, 他看了下在场的三个人。
“那就……这……”
拿玫十分自然地接过话头来:“怎么呢, 我们最后只能活一个半人?”
路显扬:“……”
糟糕的是, 这句话太有画面感了。
他不可控制地想象出这样一副情景:
拿玫和他仅存的下半身站在一起,正在欢庆游戏的胜利。
失去了上半身的两条腿,十分轻快地跳着踢踏舞。
这画面简直魔幻现实。他的眼睛也脏了TAT
“啪!”
他忍不住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将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收了回去,而后才踏进了地道里。
身后的拿玫和万祺则是一头雾水。
万祺:“他吓傻了?”
拿玫:“?现在是流行打脸来壮胆吗?”
“吱呀——”
说话之间,铁门在他们身后被用力地合上了。
站在地下甬道里的人,顿时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
失去了光源,他们有种难以形容的、缺氧一般的窒息感。
这是一道长长的的台阶。没人知道这里有多深,他们要向下走多远。
台阶很陡峭,他们需要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但墙面潮湿而冰冷,亦让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手中的火把在摇摇晃晃,明暗不定,如同奄奄一息的吐纳;它又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制造出巨大的黑影。
万祺站在最后。她走着走着,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拿玫回过头:“怎么了?”
万祺惊魂未定地说:“有人、有人……刚才在摸我的脚。”
她分明感觉有什么东西试探性地爬上了她的脚踝。
冷冰冰的、柔软的触觉,直顺着裤管往上钻。被碰到的一小块皮肤,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冷得没有知觉。
那像是……一只死人的手。
但当她反应过来,再借火把向地面扫荡过去时——
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而已。
拿玫:“臭流氓?”
万祺:“???”
拿玫又说:“踩回去啊。”
“咚、咚、咚。”
她恶狠狠地踩了踩地面,仿佛自己真的在踩一只咸猪手。
突然前面又爆发出一阵惨叫。
“啊!!!”
接着是一阵“咕咚咕咚”的激烈碰撞声,肉/体撞上了坚硬的表面。
有人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狭窄的甬道里,他的惨叫和滚动声绵延不绝——
拿玫脚抬到了一半,十分懵逼地说:“什么情况?他们在玩叠罗汉?”
但其实她不必再问了。
因为她看到——台阶下出现了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长长的、扁平的、瘦到脱相的脸。鼻孔像两道细缝,眼睛是两只黄黄的小灯泡,额头高高地鼓了起来,苍白又肿胀。
她死死地盯着他们。
万祺:“卧槽啊啊啊啊!!”
突然间看到这样一张脸,她差一点也要滚下去了。好在拿玫及时抓住了她。
火光一闪。
惨白的人脸消失了。
万祺依然紧紧抓着拿玫。她忍不住探头探脑地说:“是我看错了吧?你刚才看到了吗?”
她并没有等到拿玫的回答,却听到了某种更加奇怪的声音。
是长长的指甲划动坚硬表面时,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响动。
火光又一闪。
她僵硬地低下头。
那张惨白的脸静静地趴在她的脚边。
万祺:“我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摔下去了。
拿玫:“……嗯,你没有看错。”
万祺:“QAQ”
但她等了半天,拿玫都没有再继续说话了。她似乎依然在与那女人在黑暗中对视着。
万祺:从未如此想念拿玫的骚话。
她吓得浑身僵硬,忍不住颤抖着说:“你、你说话啊……”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拿玫说,“这人的额头为啥肿成这样了?”
万祺:“???”这什么鬼问题?
女人惨白的脸却露出了一个十分怨毒的神情。
她的眼珠都像是要从肿胀的眼眶里飞出来。
拿玫:“是被人踩出来的吗?”
接着她就毫不留情地对准那高高鼓起的额头,一脚踩了下去。
对方还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却软得像一滩水,直直跌落下去,跌进看不见的黑洞里。
拿玫:“哇,感受到了打地鼠的快乐。”
全无用武之地的路显扬:“……”这么easy的吗?
当然没有这样简单。
“啊————”
此时台阶下又爆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沉闷而绝望,尾音被拖得极长,宛如一条线,从深渊里慢慢爬了出来。
万祺颤抖着声音说:“下、下面又怎么了?”
路显扬:“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毕竟这里……一看就是游戏的关键场景。”
万祺:“QAQ”
拿玫却再次露出了敬畏的神情:“不愧是唱戏的,嗓子真好使啊。”
路显扬:“……”
在黑暗里,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又不知过了多久,台阶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
路显扬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火把,试图照亮不远处的一片平地。
他却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惨叫:“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