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缘反生一肚子气。
姜绚丽代表致辞。她烫了一头钢丝小卷儿,染了咄咄逼人的红褐色。放在夜总会里的致辞,最怕裹脚布。姜绚丽第一句是诸位,Well done,第二句是不醉不归,两句下来恰到好处。此后,她默默不语。
这时,史棣文身边多了一个人。
史棣文转头,对来人上下扫了扫:“于四少爷,别来……无恙?”
如今的于敖,堪比打碎了重塑,自然不是白白来自取其辱的。他有话要对史棣文说。可惜赶巧了,姜绚丽赶巧了也有话要对他说。
彩灯骤灭,全场唯一一道灯柱将姜绚丽笼罩。
姜绚丽的第三句话如下:“今天我站在这里还有一件私事,一件得有你们给我撑腰、壮胆,我才敢做的私事。”
众人交头接耳。
独独于敖充耳不闻,自顾自对史棣文道:“我们聊聊。”
史棣文兴致勃勃恭候姜绚丽的私事,只给于敖一个侧面,敷衍道:“哦?”
“我们合作吧。”于敖字字铿锵。
史棣文一言未发。
同一时间,万众瞩目的姜绚丽掏出一对对戒:“我们在一起吧。”
灯光师是姜绚丽的自己人。灯柱全场扫啊扫,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稳稳地刹在了于敖的头上。于敖有着一副不变的皮囊,长大了也好,落难中也罢,不变的是精雕细琢,聚光灯下,一如既往像童话里的王子。
一旁的史棣文有半扇身子被光束打到。
他识趣,玩味地笑了笑,向另一侧闪开。
这一次姜绚丽指名道姓:“于敖,我们在一起吧。”
显然,姜绚丽此举于敖提前并不知情。
他不快,硬生生一笑:“姜小姐,要闹找别人去闹。”
于敖站直身,对史棣文说我们换个地方。史棣文哪里会给于敖面子?二郎腿慢吞吞放下来,吊足人胃口,又换了个方向跷好。姜绚丽手中的麦克风嗡嗡作响:“谁闹谁孙子!”
起哄声一波高过一波。
于敖无视姜绚丽,就地对史棣文侃侃而谈:“乔先生不会放过你,也没打算放过我,所以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台上,姜绚丽推了一餐车的啤酒上来。
史棣文掏掏耳朵,用下巴指了一下台上:“你还是先解决她吧。”
“于敖,要不要看看我的诚意?”姜绚丽打开第一瓶啤酒,仰头,咕咚咕咚猛灌。
旁观者清的话,这算哪门子“诚意”?这是典型的自己感动自己。
但架不住她当局者迷。
于敖对她看都不看,专注史棣文:“我不能放弃于氏集团,更不能放弃万界珠宝,我没有回头路。嘿摄汇只是个消遣品,我没有天赋,我不能浑浑噩噩,再劳而无功。而你,你要和乔先生你死我活,你有多大的把握?多我一个朋友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乔泰能不能在你手上触底反弹,你又有多大的把握?说穿了,你也只是个小小的交易员出身。Steven,我说的合作,是双赢。”
史棣文从容不迫:“她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我和她没什么好解决的,”于敖无动于衷,“我们谈我们的。”
“不知道于四少爷有没有耳闻,我的合作对象除了你,还有B于烨,C于小娅?”
“他们和乔先生无冤无仇。这一点,是我的优势。”
“可你觊觎过我的女人,和你统一战线……未免怪怪的。”
被探照灯打了太久,于敖的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我心里早就没有付荷了,信不信随你。”
“那你还不接受姜小姐的诚意?”
“这是两码事。”
猛灌到第三瓶,姜绚丽有些摇摇晃晃了。众人也从起哄,到冷场。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铸就一段佳话似乎是不可能的了,只剩下姜绚丽自导自演一场笑话。
终于有宏利的人上台,要帮姜绚丽下台,却被姜绚丽推下台。
史棣文俨然一只笑面虎,对于敖勾勾手指。
于敖将耳朵凑过去。
史棣文说,要合作,不是不可以,拿你们于家的那串传家宝来,你开个价儿。于敖咬牙切齿说了三个字——不可能。史棣文叼上一支烟,一摸口袋,没摸到打火机。
于敖忍气吞声,掏出他的打火机为史棣文效劳。
史棣文挠了挠眉梢,一口都没抽,将烟摁熄在了手边的烟灰缸中。
他说,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合作?不可能。
他又说:“就凭你动过我儿子,也不可能。”
论“记仇”,他史棣文当仁不让。
姜绚丽几乎是在耍酒疯了:“于敖!”
于敖头都不回,扬长而去。
他有他的“回不去”。他再也回不去嘿摄汇,回不去自给自足、无牵无挂。同时,他也有他的“走不动”。在这三年的激流勇进中,他把他的心束之高阁,也只能说姜绚丽来错了时候。
也是凑巧了。
这一次姜绚丽和付荷堪称难兄难弟,求婚……均以失败告终。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定十更也不会审美疲劳吗?确定吗?
那我可不客气啦~~
☆、腥风血雨
当夜,史棣文和付荷有约。
付荷抵达时,史棣文的车熄着火,停在路边。
付荷钻上副驾驶位时,史棣文颇为鬼鬼祟祟。她明察秋毫:他刚刚用纸巾蘸了水,在擦着白色镂空花袖里上沾染的唇印。
姜绚丽的耍酒疯,还不至于毁掉庆功宴。
于敖走便走,她醉死便醉死,其余人该干嘛干嘛。
所以酒过三巡后,史棣文便让人轻薄了。
让人轻薄了,这是史棣文的原话。
就说这人脸皮得有多厚?
付荷接手,替史棣文细细地擦着。
他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她们是拉帮结伙,我躲得了这个,躲不了那个,紧跟着又来一个跌跌撞撞快要狗吃屎的,我人之初性本善地扶了她一把,就这么蹭上了。付荷,我好爱这件的,你说我要不要找她们索赔?”
付荷白他一眼。
郊外的地方,星星总会比市中心的亮。
付荷一本正经:“或者你先听听于敖要怎么个合作,也无妨。”
史棣文将手臂垫在付荷的颈后:“是你,你不妨先学学人家姜绚丽的求婚,那场面,那诚意,那真叫个轰轰烈烈啊。付荷,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这么一比,你对我的求婚也太糊弄事儿了。”
付荷又白他一眼。
史棣文被付荷压着的手臂反勾回来,搔了搔付荷的耳根。
接着,他偏过头,轻笑道:“和你说说话,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数日后。
种植园也挡不住付有余和康芸的归家心切了。他们说该交水电费了,说家里太久没有人住,会被小偷盯上,电器也会坏掉等等。付荷对他们的“镇压”,一天难过一天。
又是数日后。
据说乔先生带了两个嫩模,出国了。
转天,付荷回了瑞元,或者说是“私自”回了瑞元。
不多时,史棣文便气势汹汹将付荷教训了一番。付荷顶撞他,说我一个青壮年日复一日在度假村游手好闲,我怎么和我爸妈交代?他们被关得快抓狂了,我每次问你怎么办,你只会说再等等。我等不了了,我有个表姑在太原,我要安排他们去太原住一段时间。
史棣文反对:“不行,绝对不行!”
付荷不宜频频出入度假村,下班后回家,家中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叫人戚戚然。
史棣文派了人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尾随付荷。
康芸寝食难安,致电付荷:“小荷,我们这是不是被扣押了?”
付荷马不停蹄地安排太原之行的种种。
史棣文除了忙,还是忙,和付荷只有电联,更屡屡不欢而散。
终于这一天,史棣文宣布,乔泰股份新一任CEO扎克伯格将于三天后抵京上任。乔泰股份停盘,无数人拭目以待。
转天的转天,付家一家人要动身。
太原的表姑六十大寿,邀请付有余和康芸过去聚聚,二老出狱般欢天喜地。无奈,史棣文除了反对,还是反对。他说付荷,我们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付荷临阵退缩了。
说好的“出狱”,没出了。
二老急了,和阿南的人吵吵嚷嚷。
再转天,又是天有不测风云。
说好上任的扎克伯格,抵京是抵京了,但只留下了一则“水土不服”的消息,便失联了。
史棣文的人传来消息,说扎克伯格曾有三小时离开他们的视线,貌似……貌似是和乔先生接触过。
史棣文安排的新一任CEO的就职演说,箭在弦上,多少高层、员工和记者们在陆陆续续入场。至于付荷,人回到了度假村,急史棣文所急。这一天万里无云,真的看不出有腥风血雨的迹象,但看不出……不代表它不会来。
付荷和高惠再一次狭路相逢,是在度假村的露天泳池畔。
这个时节了,露天泳池失宠,杳无人烟。付荷一个人坐在岸边的躺椅上,等史棣文的消息。高惠远远走来。
付荷三十六计走为上,围着更衣室绕了一圈,悄悄从高惠后方走掉。
阿南今天没有对高惠如影相随,大概是去帮忙解一解史棣文和乔泰股份的燃眉之急了。
露天泳池的唯一出入口是一道拱形石门,付荷和一个陌生男人擦肩而过。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语说这鬼地方也太窄了,要不要拆掉呢……
走出十几米,付荷幡然醒悟,调头,跑了不出十步便气喘吁吁,扶住了拱形石门。
高惠身子弱,能坐着,绝不站着,这会儿就坐在付荷刚刚坐过的那一张躺椅上,而那陌生男人就站在她旁边。
他将重心放在一条腿上,整个人好不优哉游哉。
血色一点点从付荷的脸上褪去。他没有掏出手机,所以高惠没有找他借手机一用,所以……他是认识高惠的?阿南不在,阿南的人也不在。这时,他回过头,和付荷四目交接,抬手,对付荷致意,所以……他也是认识她的?
顿时,付荷脚下灌了铅一般。
反观他身轻如燕,没有冲付荷来,选择了反方向,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了灌木丛后。
付荷冲上前,握住高惠的双肩:“他是乔先生的人?”
这一次,高惠没有叫付荷坏女人,也没有对付荷吐口水,她只是面带微笑——面带一种类似于“大家走着瞧”的微笑。
付荷不寒而栗,对着灌木丛跌跌撞撞追了两步,停下,折回头,将高惠的拐杖狠狠掷入泳池。
到别院,有着三四百米的路程。
付荷一边跑,一边回电阿南。是的,她的手机上有一通来自阿南的未接来电。阿南说,两分钟前度假村的监控系统瘫痪,他的四个人也通通被撂倒……
别院中,仍是鸟语花香。
近来,付有余和康芸再不去那糖衣炮弹般的种植园了,他们赌气,说既然扣押,就要有个扣押的样子,足不出户就是了。
史棣文是绝对的“幕后黑手”,但他们却做不到绝对的同仇敌忾,二人常常拌嘴,说落得今天的境地都怪你,怪你怪你,就怪你!
而按计划,今天,史棣文在结束扎克伯格的就职演说后,将来到度假村,再次向他们负荆请罪。
套房的大门好端端地锁着。
付荷拿着钥匙的手抖都没抖,开门的速度快到足以打破吉尼斯纪录。
客厅里空无一人。
电视开着,播放着动画片。
卧室中又隐隐传出付有余和康芸的争执。
付荷砰地推开门,不孝地吓了他们一跳。
“厚福呢?”付荷整个胸腔都被抽空了,一说话,空洞洞地疼。
今天的争执,阵仗不小,付有余的常用药撒了一地。
康芸用手拢拢头发,弯下腰,一粒粒去捡:“咳,和你爸又吵吵上了,就给他放了个动画片,没多看,真没多看……对眼睛不好嘛!”
付荷从指尖渐渐往上疼,直到头顶。
“厚福……厚福呢?”这一句,是付有余问的。
他向外探了探头。
付荷手边的柜子上摆着一只长颈花瓶。付有余和康芸沉迷于种植园时,它日日插着被修剪下的枝叶,朝气蓬勃。这会儿,它其中的葫芦藤枯黄着,水质也浑浊了。
长颈的造型真真是称手,付荷一把抄上,提在手里,水洒了她一脚,臭烘烘地刺鼻着。
她对付有余和康芸笑了笑:“没事,我叫人带厚福出去转转了,今天天气好。”
说完,付荷离开。
套房门口,阿南带了人拍马赶到。
付荷没停脚,对阿南低低陈述:“厚福被乔先生的人带走了。”
此后,付荷跑得快要腾了空,一路上形单影只,这熙熙攘攘的世外桃源像在一瞬间速冻。她在别院和露天泳池间跑了这么一个来回,高惠失去了拐杖,才刚刚挪到拱形石门。付荷高举手里的花瓶,问高惠,我儿子呢?乔先生的人呢?
高惠一言不发。
付荷将花瓶敲碎在她脸孔旁:“说话!”
“我不知道……”高惠吓到了。
“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
高惠真的吓到了:“说……说会带我走,说会帮我。”
“我儿子呢?”
“我不知道……”
高惠的骨架足足大上付荷几圈,但此时此刻,付荷手里的半只花瓶可以在说话间毁了她。
阿南追来:“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