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呐——”张氏瞬间崩溃,泣不成声。
老太爷和陈老大毕竟是男子,到底强了些,老太爷只哑声道:“快去吧,你是和旁人结伴的,可别误了时辰。”
陈世文再给长辈磕了头,又对着一旁的刘玉真说:“如此,家里就托付给娘子了。”
刘玉真抱着茫茫然有些不安的康哥儿,身旁站着抹眼泪的慧姐儿,强笑道:“你放心吧,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陈世文郑重点头,上了车远去了,留下身后一地的哭声。
年纪最小的康哥儿这才反应过来,伸长了手去探,“爹爹,爹爹,哇——”
……
过了好一会儿,眼眶微红的戚氏劝道:“大嫂快别哭了,文哥儿这是喜事啊,明年也就带着喜信回来了。”
张氏渐渐地收住了泪,叹道:“我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
戚氏:“你不是去求了城隍庙的平安符嘛,城隍庙的平安符最有效了,定会平平安安的大嫂你就放心吧。”
众人相互劝着,回到了屋内。
刘玉真她哄着两个孩子停了眼泪,然后便将他们交给春杏,自己一个人坐着,缓慢地喝茶。
桂枝给她端来了点心,劝道:“姑娘您的眼眶青黑夜里没睡好吧,这会儿家里头也没什么事情要处理,您要不要去歇一歇?”
刘玉真摇头,“睡不着,我只要一想着他是去琼州,我便放心不下。”
明白内情的桂枝再劝,“姑娘您别太担心了,当年老爷虽说也是去琼州,可他也平平安安回来了的,只是在路上染了风寒这才……”
“是啊,”刘玉真苦笑,“父亲并不是因为琼州才过世的,我也明白,不管他去哪里,哪怕只是去院子逛一逛也有可能得了风寒不治,我只是被他这么突然的勾起了伤心事,罢了,不谈这个了。”
“你去忙吧,我在这坐会儿。”
桂枝见劝不动,便取了个绣篮子来,在旁边做些针线活。
刘玉真神色伤感,喝完了一盏淡茶渐渐地有了些困意,换上寝衣在床上睡了过去。
……
坡下村坐落在群山之间,想要去外头得经过很长的一段山路,钱贵和郭老三赶车坐在最前头,后面的车厢里坐着三个人,正是早起赶路的陈世文、陈世坤和陈世才。
陈世文自然是去府城与几位同窗会和的,其他两个则是族中派了来想和他一起去瞧瞧琼州那一年能种三回的稻子的。
“十五哥你这带的是什么啊?三大箱子怪沉的。”陈世才从小与他一起长大,说话也随便,看到车内几口大箱子顿时就问了。
陈世文答道:“家里准备的一些衣物和吃食。”
陈世坤也看了看那三个箱子,再看了看只得一个包裹的他和陈世才,突然笑道:“十五弟你这回很不一样了啊,往常你去省城都是和我们一样一个包裹对付过去的,顶多再加一个书箱,可如今你这都有三个大箱子了。”
陈世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放心不下。”
陈世坤瞧着陈世才凑近了在看那箱子的手艺,凑前陈世文身边小声道:“弟妹知道你要去琼州了?”
陈世文点头。
“怪不得,”陈世坤了然道:“她爹刘秀才便是在去琼州回来的路上染病去世的,弟妹担心也正常,不过还好如今这世道比十几年前安稳多了。”
“你说什么?!”陈世文吃惊,失态地抓着他的手臂。
陈世坤:“我,我说如今这世道……”
陈世文:“不,是前头那句,你说她父亲刘秀才怎么了?”
“哦,刘秀才啊,刘秀才是十来年前外出游学去了的,据说是在路上得了急病,他去了不久他那长子也去了,我少时跟在父亲身边打理族中事务见着了好些长辈,偶尔听到过一次,不过如今是没什么人提起了。”
身为陈家大房嫡长孙的陈世坤感叹:“老一辈的人都说那是一个能干的呢,比他二弟是强多了,可惜造化弄人,若是刘大老爷不出事,他那儿子不出事,刘家如今恐怕是另一番光景吧。”
陈世文:“……”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反应这么大,可是因为想起了生父?
第48章
陈世文不在家的日子过得平稳而平静, 没有人再大老远地上门求见,也没有人一出现就能吸引全家人的目光。
刘玉真也有了富裕的时间来处理她自己的事。
“姑娘,咱们在镇上开的那两个铺子, 有院子的那间还好,但是城门口的那间可了不得, 那些发面饼子一放到油锅里那一炸,香气全镇都闻到了!”
身子好些后被派去镇上考察生意的段嬷嬷喜滋滋的,“好些人守在那买呢!铺子那头一日能挣一百多文这里则是两百多文,李家的忙得手忙脚乱de, 我让她儿子去搭把手了, 就是这法子耗油, 每天都要熬一锅鲜猪油到了晚上就不剩什么了。”
这个刘玉真早有预料, 只看油条在陈家的受欢迎程度就知道了,耗油也是正常的, 说到油她又想起了毫无动静的油坊来,问桂枝,“庄子上那油坊还没有信来吗?”
“没呢, ”桂枝也是摇头, “说是要再等些时日, 如今是能榨出油来但少得很, 不过种的芝麻都收了,冯庄头送了油和种子来。依着您之前说的这次种出来的芝麻都没往外卖, 请您示下呢。”
刘玉真明白了, “先让他晒干了收到库房里头吧, 等那黄豆榨出油来我就开个卖油的铺子,芝麻油好吃可是太贵,普通人家是吃不起的。”
如今大部分百姓都是吃不起芝麻油的,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开铺子,但等到了豆油出来之后便不同了,黄豆家家户户都种,便宜着呢,榨出的油也便宜,那个时候才是开铺子的时机。
接下来她又看了其他几个租子及收成,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便不再关注。
十月二十二是给族长二孙女做正宾的日子,一早刘玉真就起来了,为了不喧宾夺主只穿了一件寻常衣裳,头上戴了一套六件的珍珠头面,再插上康哥儿兴致勃勃给她选的粉色芙蓉花。
准备的礼物是一支红翡镶银发簪,那红翡只得米粒大小春杏捧上来给她看了一下,比不上认亲时她送给陈家亲戚的,但对于隔房的堂妹来说已算得上贵重了,若不是她今日是正宾,春杏捧上来的就是一对银耳环了。
见没什么差错刘玉真便起身了,为了避免上次走路去村长家却踩到不洁之物的窘状,她这次准备乘车去,除了她以外,张氏、小张氏、吴氏以及四姑娘都去,芙姐儿和慧姐儿也要带上。
康哥儿不依地抱着她的腿,扬起胖脸喊道:“我也要去……”
刘玉真哄他,“咱们不是去吃席是去干活的,下次去吃席的时候再带你去好不好?”
“不,母亲去,姐姐去,康哥儿也要去!”他使劲摇头,抱着她的腿不肯松开。
“母亲,就带他去吧,我会看好他的。”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慧姐儿强调道:“我会看好弟弟不让他乱跑。”
刘玉真:“……好吧,可不能乱跑,不然下次就不带你了。”
康哥儿胡乱点头。
……
及笄礼繁琐而郑重,三加之后的陈瑶跪在父母面前聆听教诲,那略显单薄的身影让刘玉真有几分恍惚。不到一年前她也处于陈瑶这个位置,但如今的她已有资格给人做正宾了。
礼毕族长家安排了几桌席面,请了诸位亲眷入席,张氏和刘玉真被恭敬地请到了主桌,从她们进门起就在耳边回响的各种奉承一直到宴席结束都没有停下。
把张氏给美得不行。
“伯娘,那朱红衣裳的太太就是瑶姐儿未来婆婆吧?”吴氏好奇地问道:“瞧着是个严厉的。”
“是县城的太太呢,”张氏满脸笑容:“家里铺子有下人,瑶姐儿真有福气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了,瞧瞧今日她给瑶姐儿的那支钗,得有十两银呢。”
“瑶姐儿这次的及笄礼恐怕能给自己多攒两台嫁妆。”说完张氏突然回过神来,望着四姑娘陈荷花道:“荷花,等你明年及笄了,娘也这样给你办一办,也挣两台嫁妆回来!”
“娘,你怎么又说这个,我那衣裳还没做完,我回去做衣裳了。”上车后有些沉默的陈荷花脸色微红,说完这话后不顾车子刚停下跳下就跑了。
“嘿!这孩子……”张氏慢腾腾地踩着凳子下来,“我还没说完呢,真是的自从老三中举之后,多少媒人上门来求,偏她一个也瞧不上,也不知想找什么样的人家。”
夫家若是不急着求娶,女子十□□岁出嫁也是有的,所以刘玉真很淡定地劝道:“四妹妹这是孝顺呢,想要多陪爹娘两年。”
“哎,”张氏叹气,“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嫁到家里来了,偏偏她就是不开窍。老三也是,老是说不急不急,他就这一个妹子等他中了进士再说,万一……”
“呸呸呸,”张氏双掌合一,“菩萨大慈大悲莫怪莫怪,信女刚才就是胡编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
及笄礼之后就是周老太太的寿辰,前一天晚上刘玉真早早就睡了,早晨起来荣光换发,美滋滋地坐在梳妆台前,“春杏去取了表姐送我的那套点翠头面,再取了那件百碟穿花的裙子,只有这两样才衬得上今天的我。”
“姑娘您不管穿什么都好看,”桂枝动作轻柔地给她梳头,“您看梳这样的高髻可好?”
刘玉真满意点头,“那佛经可取了来?这是今天的寿礼莫要忘了。”
“忘不了。”段嬷嬷双手捧着走了进来,“都备好了。”
“那就好。”刘玉真在几人的服侍下梳好头发,穿上衣裙,再佩戴上华贵的首饰,与平日的形象大有不同,把两个孩子都看呆了。
“慧姐儿,我们走吧。”慧姐儿经过大半个月的学习,于礼仪上大有长进,刘玉真准备这次带她去周家见见世面,若能遇上几个小玩伴那也是好的。
“我也要去!”康哥儿伸长了手拦在门前。
“康哥儿你还小,今日周老太太过寿,整个县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乱糟糟的你可去不得,若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好。”段嬷嬷蹲下身子搂住他,“嬷嬷带你去吃糕糕,厨房新作了芝麻糕,可好吃了。”
刘玉真也道:“康哥儿乖,你年纪还小,等你和姐姐一样高时再去好不好?”
康哥儿眼泪汪汪地看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姐姐,险些哭出来。
看着康哥儿,慧姐儿犹豫道:“要不……”
“不行,”刘玉真断然拒绝,“他还太小了,今日不比在族长家里,我带你去是认一认人,见见别家小姑娘,若能多一两个手帕交也是好的,我与周家姐姐就是小时候认识的,如今感情也好,不然我连你也是不带的。”
慧姐儿无奈地点头,安慰道:“弟弟,回来给你买糖吃。”
小大人样的,也不知学的哪个大人,刘玉真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
车上,刘玉真和她讲了讲城中的大户。
“我们今日要去的周家,他们家大老爷和你爹一样是举人,如今在外头做官没回来,家里过寿的是周大老爷的母亲周老太太,陈家和周家没有亲戚关系,所以你到了之后喊老太太便成。”
“今日我让桂枝跟着你,她惯常跟着我出门,对周家也是熟的,你听她的便是。只一点,万万不能离了她的视线,可明白了?”
“嗯。”慧姐儿紧张地点着头。
“莫怕,”刘玉真安慰她,“你是你爹的嫡长女,你爹是这县城里除了县衙那几位大人之外唯二的举人老爷,你的身份不比旁的人低,若是有人欺辱与你也不要害怕,桂枝会替你骂回去的。”
“我知道。”小姑娘仰起头,“爹爹说让我问她一句话。”
“什么话?”刘玉真有些好奇他能说出什么话。
“爹爹说,让我问她爹爹作何营生,可有功名!”小姑娘骄傲地挺起胸膛。
刘玉真失笑,“好,你就这么说。”
“周家除了周老太太以外,他们家二房的长媳是你三外公家的长女,也就是你二姨母,她如今有孕在身,你莫要太过靠近她以免冲撞了,明白吗?”
慧姐儿点头,“我明白,怀小弟弟。”
“对,”刘玉真继续道:“还有就是周大太太,她是个贤德人,你恭敬些就是了。”
“除了这周家,城中还有付家,他家的三爷和你爹是同窗好友,你见了要喊一声世叔的,不过他的娘子三奶奶田氏如今有孕在身,不一定会来,来了母亲给你引荐。”
“再有……”
一路上,刘玉真给她仔细讲解了这县城中需要注意的几户人家,也不求她都记住只是让她留个印象罢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她重点都记住了,被殷勤地迎进周家时跟着她寸步不离,教的礼仪也没忘,虽有些生涩但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很不错了。
这让刘玉真很满意。
“真姐儿——”周姐姐熟悉的声音传来。
“周姐姐,”刘玉真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迎上前去,“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走进了细看不由得顿住了,“姐姐怎么瞧着胖了许多?”
“我家奶奶这是怀孕了呢。”周琴身后的是她的陪嫁丫鬟,也是认得刘玉真的,当即便笑着开口。
“天!”刘玉真欣喜地望着周姐姐,拉着她的手也不敢太使劲,“周姐姐你怎么还站着呢,香杏,快扶你家姑娘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