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抱紧——嘉予
时间:2021-01-04 09:24:07

  吃完宵夜,顺路送蔚思回家,周知意和陈宴如常走到后院门边。
  徐碧君和周明温各自回了房间,紧锁房门,院子里比以往更加静谧。
  “晚安。”周知意朝他挥挥手,没有跟着进去。
  “周知意。”倒是陈宴突然出声喊住了她。
  “嗯?”周知意回头。
  他就立在门后的那片月光下,身影颀长而挺拔,遮住那片氤氲的光亮,黑发黑眸,唇角淡抿。
  “过来。”他说。
  周知意顿了一秒,走过去,“我困了,今晚……”
  话音未落,她就被男人拽住手腕带了进去,恍然一个转身之间,被他抵在了门后,他的胸膛和门板之间。
  男人俊挺的鼻梁低压下来,利落的轮廓在余光里越发清晰,周知意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意料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拥抱。
  陈宴倾身抱着她,侧脸贴在她颈侧,呼吸之间淡淡的温热如羽毛般一下一下拂过她的皮肤,引得她那处神经条件反射般战栗。
  他的胸膛宽阔,亦如挡在她身前时的那个背影一般。
  “阿宴……”周知意喃喃叫他。
  陈宴没应,只是沉默地抱着她,抱到她一颗心慢慢归于沉静,像是在寒冬的温泉里泡过一遭,那些缠身的寒冷和疲倦都无形消散了。
  “好了。”陈宴这才起身,语气漫不经心地:“去睡吧。”
  ******
  回到房间,周知意给陈宴发了条微信。
  周知意:【把你的银行卡号发给我,我明天把钱转给你。】
  陈宴没回,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不想回复。
  她握着手机等了会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周知意第一时间去看微信,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她昨晚的那条微信上,陈宴依然没有回复。
  她径直去敲陈宴的门。
  陈宴还在睡,她敲了好半晌,房间里才有了点动静,而后他喑哑的声音传来:“进来。”
  得到首肯,周知意立即走进他的房间,他还躺在床上,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像个冰窖,他头发睡得凌乱,半边薄被搭在身上,眼睛紧闭着,半边侧脸埋在枕头里,眉心不耐烦地蹙着。
  “起床了!”周知意站在衣架边叫了声,没听到他的回应。
  她又走到床边,“起床了!”
  陈宴懒洋洋地嗯了声,声音沉沉的。
  片刻后,他睁开一只眼睛睨她一眼,“才几点,怎么不多睡会?”
  因为急着去银行转钱,周知意今天的闹钟确实订的早了些,这会儿天也才刚亮不久。
  想到距离银行开门确实还有一段时间,又看了眼侧躺在床上、即使发型睡得乱七八糟都依然令她赏心悦目的男人,周知意只迟疑了一秒。
  “好吧,那我再睡会儿。”
  陈宴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周知意在他身后跃跃欲试:“那我上来喽?”
  睡回笼觉当然要在他这边睡。
  “……”
  一秒、两秒、三秒,足足过了好几秒,陈宴都毫无反应,周知意怀疑他可能已经又睡着了。
  她抿了抿唇,踢掉了鞋子,坐在床上抬起了一条腿,另一只手拉起夏凉被的边缘,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背部。
  隔着睡衣,也能感觉到男人身上劲瘦的肌肉纹理。
  !
  几乎与此同时,陈宴裹住被子迅速往大床中央挪闪过去。
  周知意手中蓦然一空,差点被闪到床下去,她懵圈地扭头看去,男人已经用被子完全裹住了自己的身体,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你……不是要我再睡会儿?”周知意有点委屈,这么低的室温,一个被角都不舍得给,是想把她冻死?
  “算了,别睡了。”陈宴闷然出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刚才更哑了,有沙沙的颗粒感。
  “带你去吃早餐。”他说。
  也行。
  反正她都已经洗漱完毕了,再睡一觉等下还要重新洗漱,也挺麻烦。
  周知意麻利地从床上下来,穿好了鞋。
  站在床下默默等了一分钟,却见床上的男人依然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不起床吗?”她忍不住又想去掀他的被子了。
  “起……”
  “等几分钟。”陈宴把腰间的被子又裹了裹,语气莫名懊恼烦躁:“你先出去。”
  周知意:“……”
  这大男人早上起床怎么比女人还要麻烦?又不是没穿衣服,还有什么她不能看的吗?
 
 
第64章 64
  周知意一个人在秋千上坐了好一会儿, 陈宴才拿了车钥匙走出来。
  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清爽的模样,身形利落挺拔, 只是眉宇间还有淡淡的冷肃。
  他开车带周知意去了隔两条街的那家早餐店, 老店开了几十年, 在整个南城都很知名,一大早就挤满了人。
  周知意眼尖腿长, 麻利地抢了个清静的两人座。
  陈宴胃口似乎不太好, 吃得很少,周知意先一步放下勺子, 一溜烟地跑去结账,陈宴闲散地跟在她身后,也没和她抢。
  吃完早餐, 两人回到车上, 周知意戳了戳手机,又问起陈宴的银行卡号。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热意在悄悄蒸腾,陈宴把车窗锁住, 开了冷气, 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周知意已经凑到他面前,瞪大了眼睛第二遍问道——
  “你的、银行、卡号!”
  “银行卡号?”陈宴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般:“做什么?”
  周知意:“给你转钱。”
  她声音低下去一分:“昨天的钱。”
  本以为陈宴会说“知道了”或者直接把卡号给她, 没想到他却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问——
  “你有欠条吗?”
  “没有。”
  “没有欠条, 没凭没据,我为什么要收你的钱。”
  “……”
  周知意怔楞片刻,才眨了下眼睛:“陈宴, 你别闹。”
  “是你别闹。”陈宴捏了下眉心,并没有和她玩笑的意思:“十一万零一千,周知意,你告诉我,你哪来的钱还我?你的学费吗?”
  周知意直直地看着他,没答。
  沉默几秒,她说:“你不用担心,我的钱是够的。”
  陈宴垂眼,笑了声:“然后呢?不上学了吗?”
  那道笑声落到她耳中尤为刺耳,周知意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隐秘的针尖轻扎了下,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
  他和所有人一样,觉得她甚至不足以照顾自己,更何谈分担责任。
  那种理所当然的模样轻易将她的骄傲踩在了地上。
  “我已经成年了,可以打工挣钱,可以申请助学金和贷款,可以努力学习拿奖学金,多的是办法。”周知意眼底浮出淡淡荒谬的笑意:“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还能饿死不成?”
  陈宴当然知道这些方法,他甚至知道更多的方法。
  可他好像全然没听到她的那些话,“不行,那样太辛苦。”
  “成年人的世界哪一个不辛苦?”周知意心底里那股憋闷和躁意终于攀了上来。
  陈宴抬眸,深深地看向她,眸光深邃,似藏着一湖潜藏暗涌的水,“那不应该是你要面对的生活。至少不是现在。”
  车窗外响起鸣笛声,急促而尖锐,两人沉默对视着,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周知意紧抿着唇,好半晌,她偏过头,目视前方,唇角扯出一记嘲讽的笑。
  “陈宴,你当我是什么?你的女朋友?妹妹?还是女儿?”
  她垂下眼,浓密睫毛遮住眼底的阴郁,侧脸倔强。
  陈宴喉结轻动了动,他曲起手指,蹭了下她的侧脸,终于妥协:“就算要还钱,也不急在一时,我们回去写欠条。”
  “然后呢?等我大学毕业?等到十年八年之后,我再把这笔钱还给你?”周知意摇了摇头:“我等不了那么久。”
  “陈宴,我不怕苦,也不怕穷,但我害怕亏欠别人,害怕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害怕像个无能的可怜虫一样,事事依靠别人,尤其是你,因为你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我爱你,所以更希望自己可以底气十足地站在你面前,和你谈一场势均力敌的恋爱,而不是,永远做你的附属品和拖油瓶。”
  他已经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的改变,给了她太多的保护,可她不希望自己永远需要依靠他而生活,永远活在他的庇佑之下,她依恋他,又怕自己太过于依赖他。
  就像她曾经那么依赖周向宸,以为他永远不会离开,可离别却总是无声又猝然。
  琉璃易碎彩云散。也许有一天,她身边的人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离开,包括徐碧君,包括陈宴,到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所以在那一刻发生之前,她要先学会独立行走,学会独当一面,学会去庇佑他人。
  她想站在他身边,而不是站在他身后。
  “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周知意转头看向他,眸光清亮而诚挚。
  陈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情绪闪动。
  周知意深吸一口气,转身,打开了车门。
  “去哪?”陈宴问。
  “银行。”
  忘记解开安全带,被牵住了身形,周知意闷头去解:“你不给卡号,我只能去取现金。”
  “坐好。”
  停在后面的那辆轿车车主上了车,开始按喇叭,一声又一声地催促着,陈宴倾身把她刚解开的安全带重新扣上。
  耳边传来一声落锁声,他干脆利落地发动了车子。
  周知意气急败坏:“我不回家!”
  “谁说要回家?”陈宴一手扶着方向盘,踩油门加速:“带你去银行。”
  ******
  周知意带着的那张卡里是这些年来齐青和周明温陆续给她存的学费。
  齐青条件变好了之后,每年给她的金额就变得比以往更多,她发现后,坚决把多出的那部分退了回去。
  她那时骄傲任性,脾气也很冲,说话随心所欲,从不斟酌,“我自己有父母,不需要别人的父亲来养。”
  别人的父亲是指李延康,李紫希的父亲,齐青的现任丈夫。
  齐青苦口婆心地解释:“这些钱不是她的,是妈妈自己赚的。”
  李家基业大,人脉打开后,她也尝试着做了点投资,凭自己的能力挣了一些钱。
  可周知意觉得那些钱纵然是凭自己的本事挣到的,也是借助了李家的平台,多少与他们分不开干系。
  她那时拗得不行,坚持着没收,齐青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现在这笔钱全在她手里了,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万。还完陈宴昨天垫付的那笔钱,又还上欠大伯周明成的五万,她把剩下的钱一分不剩地全部转给了徐碧君。
  余额清零,一无所有,从银行走出来,周知意却身心舒畅,感到从所未有的轻松。
  她还清了债务,以后周家就谁都不欠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从今天起,她要靠自己的双手生活,必定辛苦,必定拮据,但也堂堂正正。
  怀揣着这样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周知意眉眼舒展地上了车。陈宴还没启动车子,她就已经打开手机在搜寻更加挣钱的兼职了。
  还要去咨询一下申请助学贷款的流程,她暗暗盘算着。
  然而生活似乎惯会捉弄世人,从不给予皆大欢喜的机会,总在人庆幸万般皆好的那刻,偷偷降下波折。
  牧马人开进尚武巷,周知意还没下车,就听见院里传出的喧闹声,粗嗓门夹杂着摔摔打打的声响,嘈杂混乱。
  她表情僵了一瞬,下一刻骤然反应过来推门下车,与此同时,陈宴也已经沉着脸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站了几个闻声而来的邻居,有想帮忙的,也有来看热闹的,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周知意拨开人群跑进去,触目便是满地的狼藉。
  花盆被砸得稀巴烂,满地花草凌乱不堪,院中架子盆子倒了一地,葡萄藤歪七扭八,厨房外的镜子被砸得四分五裂,在太阳底下明晃晃地折射着亮光。
  院子里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都是些四肢发达的年轻人,穿着短袖裤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其中有好几个只穿着背心,露出黝黑健壮的、刺着纹身的手臂。
  周知意只觉得头皮一麻,脑中倏地空白了一阵,只剩直觉。
  她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一边大喊着“让开”,一边拨开那群人想要挤进去,身后倏然绕来一只手臂,是陈宴搂住了她的肩。
  他眉眼低压,积聚着戾气,护着她以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拨开挡在眼前的人,向里走去。
  “奶奶!”
  周知意看见被挤到厨房门口的徐碧君,她扶着门框,表情痛心又茫然,看上去是那样的瘦小无助。
  而周明温则半垂着头站在另一边,一言不发。
  周知意挡在徐碧君面前,焦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他们是谁?”
  “要债的。”徐碧君低声呢喃:“你爸他欠了人高利贷。”
  “轰!”
  像是一声惊/雷,猝不及防在耳边炸开,周知意脑子嗡得一声,表情尽失。
  大概是她太过不知天高地厚地吵着要遮风挡雨,要勇闯成年人艰难辛苦的生活,于是生活看不下去,给了她惩罚。
  她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负重的蜗牛,才刚刚努力爬出几步,就被疾风骤雨掀翻,而后不由分说地被扣上一个更大更重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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