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凶手——少地瓜
时间:2021-01-04 09:43:52

  又过了会儿,常悦愕然发现对面的袍子上突然多了几点水渍,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就见常欢红肿着一双眼睛,正悄无声息地掉泪。
  “阿欢!”
  他是真的怕了,顾不上许多,立刻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要哭,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常欢的眼泪就跟盛夏的暴雨一样滚滚而下。
  “哥,你不要我了!”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把常悦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勾了出来,兄弟俩立刻抱头大哭起来。
  一直在大门外偷窥的度蓝桦等人却齐齐松了口气,心头一块巨石落地了。
  好了好了,总算哭出来了。
  接下来,只要明白彼此的心意就好了。
  妞子也跟着抹眼泪,哽咽道:“真好……”
  呜呜,她也想娘了。
  一行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常家,又去饭馆里狠狠吃了一顿午饭,这才去完成本该上午就完成的任务:检查女学宿舍。
  度蓝桦准备十月初一开学,过不了多久就正式入冬了,她觉得还是直接烧炕比较合适。前几天火炕盘好了,晾了几天,今天是正式验收的日子。
  盘炕这种事听起来简单,可实际的技术要求很高,因为冬季睡觉时都门窗紧闭,但凡火炕有一点儿不严密就能憋死人。北方每年都会有几起因为火炕泄露而死人的悲剧发生。
  另外,府城人民的生活水平和思想觉悟显然比小城镇的百姓高不少,女学的报名人数超过了度蓝桦的预期,估计第一批学生数量就能过百,原来准备的带东西跨院的三进小院瞬间局促起来。
  收不到学生尴尬,但收到了学生,却没有足够的地方安排,更加尴尬。她不得不联系了左右邻居,紧急询问是否能够出售房屋。
  好在大家听说是度夫人要办学,给的价钱又高出市场价不少,都很痛快地搬了。其中一户人家还顺便给孩子报了个名……
  所以现在的云汇府女学规模远超从前,乃是一片涵盖三个相邻的带跨院的大院落的庞大建筑群,足足占了半条街。这么一来,别说一百学生,就是再来一百也折腾得开。
  度蓝桦对女学的功能分区进行了简单粗暴的划分:
  最左边的宅院做活动区、食堂兼仓库,中间的做学堂,最右边的就是宿舍。
  验收了火炕之后,度蓝桦又带着大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非常满足。她脑海中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起十月初一报名当日,学生们报道的热烈场景了!
  青春啊!
  因为解决了两件大事,度蓝桦回去的心情都是雀跃的,但进到衙门后却发现有点人仰马翻的意思,徐豹等人甚至还脑袋挨着脑袋,踮着脚尖拼命朝后院望去。
  “干嘛呢?”韩东上前问道。
  众人闻声回头,见是度蓝桦回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度蓝桦粗粗一看,除了当值的那些,基本上认识不认识的都在这儿了,连素来老成稳重的冯三都不例外,脸上的眼镜都稍稍被挤歪了。
  到底是什么稀罕事,竟引来如此关注?
  徐豹哈哈大笑,瓮声瓮气道:“雁白鸣挨打了!哈哈哈!”
  度蓝桦:“啥?”
  雁白鸣挨打,你笑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不光徐豹笑,其他一干衙役脸上也都带着藏不住的戏谑的笑意,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她意料之外的故事。
  “师父回来啦!”林家良从人堆儿里钻出来,殷勤地问候了一句,又主动帮忙答疑解惑。
  听了他的讲述之后,度蓝桦好一阵啼笑皆非,也觉得打得好。
  因为最近都没有发生命案,迅速厌倦了刑讯房的雁白鸣的日子过得相当枯燥,哪怕有两个解剖模型也无法滋润内心的干涸。
  尸体啊尸体,他想要尸体!
  小兰花曾经说过,山不就我我就山,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于是,他主动抢了衙门里其他仵作的活儿,开始帮忙检查来报死亡的百姓的死因。
  人有生老病死,云汇府人口众多,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世,家属需要请有资质的仵作核实死因后才能去衙门销户并举行葬礼:这活儿正适合雁白鸣。
  一开始,他确实是过得如鱼得水,众人也因此放松警惕,开始放任他独自外出。
  很快的,大家就被打脸了,因为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雁白鸣的疯癫,完全不了解此人一旦走火入魔会是何等恐怖的场景。
  今天一大早,雁白鸣就接到消息,说城外有户人家病了很多年的老大爷终于去世了,家属过来报丧,希望衙门尽快派仵作过去验明死因,也好赶快下葬。
  雁白鸣欢欢喜喜地骑着骡子去了,结果无意中从家属口中得知了一件大事:死者的器官与正常人相反!
  也就是说,死者是罕见的镜面人!
  这种案例哪怕在人口大爆炸的现代社会也不多见,更何况古代,雁白鸣当时就亢奋了,眼珠子都红了,趁人不注意,就……想偷尸体。
  但就他那种菜鸡体格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偷尸体,结果可想而知:
  他还没把尸体扛上肩头就被家属发现了,然后一通狠揍。
  不仅如此,家属还求告到了肖明成头上,跪在堂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要求严惩此人。
 
 
第71章 远客(五)
  别人倒也罢了, 唯独当初从平山县一起跟过来的阿德和韩东听了,都齐刷刷望向度蓝桦。
  后者面无表情地咬牙,开始活动手脚。
  这踏马的,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才多久没耳提面命, 结果转头就给自己惹下这么大的乱子!
  以前雁白鸣去城外乱葬岗偷盗解剖无名尸也就算了, 最多就是不道德, 为人所忌讳。但光明正大的当着死者家属的面想扛走?他本就不大的脑仁是被水果糖占据了吧?
  对于图侮/辱和损毁有主尸体的, 朝廷可是有明文规定的:单纯不敬仗二十,徒三月,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和损伤的, 加倍责罚。
  也就是说, 如果死者家属今天不表示谅解的话,雁白鸣就要在大牢里过年了!
  林家良只知道雁白鸣是自家师父的心腹, 却不清楚其中细节,因此只是谨慎地说:“师父,大人虽然并未在大堂之中公开审理此案,但那死者家属殴打雁仵作时便引了许多围观,又沿途哭过来的,早已引了无数百姓在外等候结果。只怕大人即便有心维护,也不好徇私了……”
  “徇什么私?”度蓝桦冷笑道,“打得好!”
  话音刚落, 她就游鱼似的钻入前方人群,眨眼功夫消失不见了。
  府衙可以审理案件的地方有三处,分别是大堂、二堂和三堂,私密性由浅及深。大堂也就是百姓口中常说的公堂,在府衙最外围, 是审理公开性案件和宣判的场所,允许百姓旁观。
  二堂向内一层,私密性加深,主要是前期初审和议案的地方,也审理一些相对私密,或是原告不愿意公开的案子。
  三堂则更为隐秘,主要是历任知府接待同僚、商议重要政事的办公地点,偶尔有事关重大的秘密案件,也会在此处理。除此之外,它还是连接府衙前堂和后院的过渡带,同时为知府提供临时住所。
  而今天死者家属状告雁白鸣盗窃长辈尸身的案子,就在二堂进行。
  原则上案件审理开始之后,没有肖明成的允许外人不得擅入,但大家都知道度蓝桦身份特殊,因此并未阻拦。
  她还没进二堂呢,就已经听见几个人的哭声,中间还夹杂着雁白鸣颠三倒四的询问和辩解。
  “他死了呀,烧座金山也活不过来了,就这么埋了岂不可惜?”
  多难得的尸体,不给他研究下真是浪费,太浪费了!他们怎么就不懂呢!
  别说对雁白鸣的为人一无所知的原告,就连度蓝桦听了都觉得一阵头疼:这不是明晃晃的作死吗?
  果不其然,雁白鸣此言一出,堂中哭喊顿时为之一静,随后便以更猛烈的势头激射而出:
  “这,这人疯了!”
  “大人,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死者为大,家父生前与他无冤无仇,死后怎能如此折辱!”
  “爹啊,孩儿不孝,叫您老人家走都走的不安心啊……”
  度蓝桦见那小傻逼揪着眉头,一脸不解的还想继续放嘴炮,当机立断爆喝一声,“雁白鸣!”
  堂上再次安静了一瞬,肖明成抬头望过来时,度蓝桦几乎从他眼中看到了宛如实质的抓狂:
  你可回来了!
  撇开自家夫人与雁白鸣的私交不说,肖明成本人也十分欣赏雁白鸣非同一般的才干。实际上,若非他的支持,雁白鸣怎么可能过得这么舒坦?
  千金易得,人才难求,若说要责罚,求贤若渴的肖明成是真心不舍;但正如林家良所言,这傻子犯事儿都不知道遮掩,给人抓了个正着不提,还一路堂堂正正押送过来,又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简直把自己的后路断得干干净净,叫他想庇护都无从下手。
  可怜肖大人英明一世,哪里料到今天差点就折在这里!
  听见动静的雁白鸣刷地扭过头去,见是度蓝桦,不禁喜出望外地喊道:“小兰啊!”
  剩下的“花”字直接就被迎面而来的拳头堵了回去,度蓝桦招呼都不跟在场其他人打一声,直接抬手就打。
  “告诉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不许乱来不许乱来不许乱来!记吃不记打是不是?”
  “还躲?你还躲?!还敢不敢了,嗯?敢不敢了?!”
  在场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度夫人绚烂的格斗技,直接就被惊呆了。而稍后等他们回过神来,刚还振振有词的雁白鸣已经无比凄惨地横在地上,脸上跟开了染料铺子似的精彩,红的紫的青的混成一大片,两只眼睛都被打得高高肿起,只剩下两条细缝。
  他可怜巴巴地抱头缩在地上,鼻血抹了满头满脸,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呜呜呜疼,爸爸我错了呜呜呜小兰花是坏蛋!”
  我不喜欢你了!呜呜!
  度蓝桦喘了口气,又跨上前一步,高高举起手来。
  “哇啊啊啊啊啊!”雁白鸣以为她还要来第二回 合,吓得整个人缩成一只虾米,哭得嗓子都哑了。
  三名原告面面相觑,看看雁白鸣,再看看气势汹汹的度蓝桦,忽然觉得被打的那人好可怜啊!三人犹豫良久,竟主动开口道:“别,别打了……”
  这位是谁啊?别三拳两脚把人给打死了吧?
  度蓝桦迅速平复下呼吸,朝他们行了个礼,“严格说来,我大概算是这厮的监护人。”
  “什,什么人?”三名被告茫然问道。
  “呜呜,我,我不喜欢小兰花了!”雁白鸣从一双熊猫眼的眼缝里努力看过来,吸着鼻子发狠道。
  度蓝桦差点给他气笑了,老娘这叫以退为进懂不懂!
  但他若能有这样的心眼儿,也就不叫雁白鸣了。
  度蓝桦这会儿也没法儿跟他解释,索性又三步并两步退回去,抬手就把人打晕了。
  三名原告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死,打死人了!
  他们只想来求个公道,没,没想杀人啊!
  度蓝桦再转身走回来时,却见三名原告整齐地向后缩了一截,活像被送到厨房里朝不保夕的鹌鹑,十分警惕地望着她,仿佛在面对一个杀红眼的魔鬼。
  度蓝桦:“……”
  公案后面的肖明成差点笑出声来。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威严可信,“此事另有情由,不如你们先私下协商一回。”
  稍后,在隔壁小花厅。
  度蓝桦先命人上了热茶和点心,又叫了热水,一边洗手一边跟三名倒霉催的原告赔不是,“真是对不住,是我们大意了,让你们受委屈,实在不好意思。放心,我们绝不徇私,肖大人也必然会公事公办,你们打得好!”
  在她下手之前,雁白鸣就已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了,头脸脖子上还有几道新鲜的抓痕,显然出自唯一一名女原告之手。
  三名原告僵硬地坐在座椅深处,直勾勾盯着水盆中缓缓扩散开的淡红色痕迹,本能地吞了吞口水。
  娘咧……
  若在平时,他们听这话可能不信,但现在?
  “不徇私”,确实不徇私,您下手可比咱们狠辣多了!那可真是往死里打啊!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并不精通格斗和人体结构,光看着雁白鸣被打得面目全非血流满面,十分恐怖,先就怯了三分。可实际上,度蓝桦下手都是有分寸的,雁白鸣的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全是皮外伤,内里屁事儿没有。
  跟这么一位“态度良好的监护人”共处一室,他们真挺紧张的。
  老人的长子和媳妇儿对视一眼,再跟二儿子飞快地交换下视线,都读懂了彼此眼底的担忧:
  连自己人都能往死里打……话说,等会儿他们不会被暴揍吧?
  度蓝桦不知道那几个人已经自动脑补了一整篇血腥小论文,擦干净手后去他们对面坐下,又解释原委:“他确实是个很能干的仵作,只是这里,”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时候被人遗弃,受过刺激,一根肠子通到底,正常的人际往来一概不通……我们平时都看着的,奈何百密终有一疏,让你们受惊了。”
  那三人恍然大悟,“难怪。”
  难怪看着那厮神神叨叨的,说话做事也没个分寸,感情是个真疯子。
  三个人都有些泄气,跟个疯子计较这么多……真有点儿犯不上。
  度蓝桦很擅长动之以情,当即询问了他们家中的生活,又感慨道:“老人家本本分分一辈子,七十五岁也算喜丧,本该好好操办的,只是让那不争气的搅和了,委实对不住。”
  这会儿那三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惶恐得了不得,又见她这般平易近人体恤入微,都十分感激,“夫人言重了。”
  “说来,”他们一家几辈子都没见过身份这样高贵的人,长子紧张地搓了搓手,磕磕绊绊道,“那仵作虽然有些异于常人,但草民也及时制止了,又提前教训过,就,就这么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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