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扁平竹
时间:2021-01-04 09:46:27

  自己说了这么多,面前的男人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眼神也不在他身上。
  许志心里有点没底。
  这次的机会难得,提前一个月的联系,中间又各种找关系,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次和商滕见面的机会。
  他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放在腿上的手,又松开:“我们这次的新产品研发算是走在这个行业的前端,虽然外在风险可能看起来很大,但我们整个团体对这次的产品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商总同意投资,资金这方面上来了,我可以给您最大的回报。”
  男人细长如玉的手指,握着餐刀手柄,慢条斯理的将面前的牛排切开,肌红蛋白在瓷白色的盘中,有几分显眼。
  不安在心里扩大,安静持续了很长时间。
  在许志以为自己没机会的时候,男人却点头同意了。
  意外的,很好说话。
  和他的长相气质不太相符。
  原本以为他会提出很多无礼的要求,譬如盈利他要拿几成。研发成果,归他公司所有。
  商滕手按着杯托,贴着桌面,轻晃了几下。
  在幽暗灯光映照之下,一时分不清是酒还是血。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距离他不过一条走廊的餐桌。
  林斯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岑鸢笑的很开心。
  真好啊。
  商滕笑了一下,端着酒杯,仰头饮尽。
  -
  吃完饭以后,林斯年又带着岑鸢去逛了下夜市。
  这一天下来,岑鸢其实很累了,但看林斯年正在兴头上,她也不忍心扫了他的兴,只能强撑着,陪他继续逛。
  他开车送她回来,车停在路边,他一直送进了小区门口。
  “姐姐晚安。”
  岑鸢笑了下:“你也晚安。”
  这几天的天气都还可以,晚上能看见月亮,带了点朦胧的光亮。
  林斯年站在那里,目送着岑鸢进了电梯,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可能是月光也有偏爱吧,有些没被照顾到的暗处,总有阴郁滋生。
  商滕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从白天抽到晚上,等岑鸢回来。
  然后看到了和她一起回来的林斯年。
  -
  江言舟接到电话过来,商滕已经喝了挺多了,深邃的眼底显了几分醉意。
  领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扯开的,虚虚的搭垂在胸前,手肘撑着桌面,轻晃着手里的酒杯。
  被酒精浸染到有些泛红的眼尾,卷至小臂处的衬衣袖口,甚至能看见一路延伸到手背的筋脉血管,上面的针眼还没完全恢复。
  许是这副样子过于诱惑了点,身边围着好几个搭讪的女人。
  江言舟走过去,礼貌的将她们打发走:“不好意思,我朋友已婚。”
  听到他的话,她们顿时觉得扫兴,纷纷离开了。
  江言舟扫了眼他手边的酒瓶子,种类杂,洋的啤的都有,还真是不要命的喝法啊。
  他屈指敲了几下大理石桌面,把商滕的注意力引回来:“我这要是再来晚点,你估计能被她们分走吃了。”
  商滕抬眸看他,眼里有失落,摇了摇头:“不是。”
  江言舟疑惑:“什么不是?”
  可能是嫌酒杯局限了他的发挥,商滕索性直接拿着酒瓶子,对着瓶吹。
  喝的急,大部分都洒出来了,沿着他修长的脖颈流进领口,白色的衬衣,染上一抹淡红色。
  江言舟把他手里的酒瓶抢走:“别喝了。”
  他只是摇头:“不是。”
  不是她。
  她以前都会劝他少喝点酒的,可是为什么现在不管他了呢。
  他问江言舟:“你说,她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江言舟皱眉:“谁?岑鸢?”
  他喝的人事不省的,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名字。
  岑鸢。
  岑鸢。
  “你帮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认识这么多年,江言舟还是第一次看到商滕像今天这样失态。
  他偶尔也会喝多,但理智的人,连喝醉酒都是理智的。
  可现在不是了,他像是丢了理智,从人类变成野兽,完全遵从本心。
  酒精把他深藏在心里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全部剖开了。
  江言舟拿出手机,拨通了岑鸢的号码。
  响了几声后,那边接通,因为开着扩音,所以能听见女人温柔的声音:“请问哪位?”
  江言舟问商滕:“说什么?”
  他连坐都坐不稳了,手撑着桌面,方才不至于摔下去。
  “你就说......”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让她来接我回家。”
  根本就没有转述的必要,江言舟直接把手机放在了商滕耳侧。
  他说的话,岑鸢全听见了。
  女人礼貌的询问:“商滕他现在是和您在一起吗?”
  江言舟点头:“他喝醉了,你来把他接走吧。”
  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麻烦您了,实在是很抱歉,您可以把地址发给我吗,我现在就过去。”
  江言舟把酒吧的名字说了一遍。
  中途短暂的没了声音,应该是进了电梯。
  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划过,然后才重新响起女人的声音。
  “可以麻烦您让他多喝些水吗,如果有醒酒汤的话,麻烦您帮他点一碗,我大概三十分钟就到了。”
  有的酒吧是有醒酒汤的,江言舟看了眼酒水单上最下面的醒酒汤。
  “没有,你还是尽快过来吧,我估计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好,我尽快。”
  商滕趴在桌上,睡着了。
  江言舟叹了口气,既然要当坏人那就当一辈子的坏人,怎么中途又弄出一副离了别人就活不了的窝囊样。
  他看着表算了下时间,三十分钟后他起身离开了,也没真的走。
  毕竟现在的商滕就跟带着香气的猎物一样,等着狩猎的妹妹们太多了。
  他担心自己这要是一走,他真被人拖走了,那清白可就没了。
  男人的清白也是清白嘛。
  他在旁边另外开了个台,坐着等了会。
  想不到区区几分钟的时间,就有人被商滕的美色给勾过去。女人靠的近,想趁他喝醉占点便宜:“帅哥,三楼的酒可比这儿的好喝,一起去喝一杯?”
  三楼是酒店。
  江言舟叹了口气,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刚要过去,身形纤细的女人走过来,礼貌的替他回绝了:“不好意思。”
  她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没完全吹干,就接到了电话。
  长发还带了点湿意,周身气质温婉,带了点出尘的仙气。
  看两人的长相,似乎不用特意介绍都能知道他们是一对。
  那个女的翻了个白眼,不爽的走开了。
  商滕看到岑鸢了,站起身,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别说走路了,站都站不稳,虚晃了几下,差点摔倒。
  岑鸢扶住他。
  两人的身高和体重差异有些悬殊,她有些吃力,靠着吧台站着。
  “商滕,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他不说话,抱着她。
  岑鸢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应,以为他是喝醉了,又喊了一声:“商滕?”
  “我以为你不会管我。”他的声音暗哑,因为喝醉的缘故,有些吐词不清,“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管我。”
  他第一次像今天这样难过,难过到想要用酒精麻痹自己。
  唯物主义的商滕,因为岑鸢的病,也开始变的迷信起来。
  以为自己多做点好事,就能帮她积福。
  今天见面的那个客户,放在以前,哪怕是求他一千次一万次,他都不会浪费那点时间,去听那些狗屁不通的项目方案。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岑鸢,如果他能多帮一些人,她的病,会不会好点?
  听上去好像很可笑,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又会去相信这种荒诞至极的事情呢。
  岑鸢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手臂,逐渐收紧。
  就像是一个不断缠绕的藤蔓,她挣脱不开。
  可是此时,这根藤蔓在颤抖。
  “岑鸢,我很没用。我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医生,可是他们都说没办法治愈。”
  肩膀处,他枕着的地方,有温热的湿润感。
  “但是你不用怕,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哪怕你离开了,我也......”
  “岑鸢啊,我爱你,我最爱你。”
 
 
第五十二章 
  岑鸢见过醉酒后的商滕。
  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 他偶尔应酬喝多了,都是她在照顾他。
  他喝醉后安静,不吵不闹,她给他脱衣服, 他也很配合。
  岑鸢其实也好奇过, 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有丧失理智的时候。
  可是现在, 她好像有了答案。
  她想逃离他的桎梏, 手肘抵着他的胸口, 推了推,许是察觉到了她想要逃离的念头, 商滕抱的更紧。
  她有点喘不过来气,于是说:“商滕, 你喝醉了。”
  他摇头,声音嘶哑:“我没喝醉的时候也爱你。”
  江言舟觉得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 于是非常识相的起身离开。
  想不到, 那个冷血寡言的商滕, 最后还是栽了。
  原本以为他这样的人, 是永远不会被感情左右的。
  --------
  商滕即使喝的再多,他仍旧有一部分的意识是清醒的, 就像此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他就是不想松开手。
  平时压抑的太久了, 他的性子让他做不出太出格的举动,他没办法像林斯年那年,落落大方的表达爱意。
  如果, 他的生长环境可以稍微轻松一点, 他肩上背负的责任不那么多。
  他是不是也可以毫无顾忌。
  “岑鸢。”
  他一遍又一遍的喊她的名字, 像是在用这种方式, 弥补曾经错过的遗憾。
  “怎么了?”
  她温声询问,替他把外套穿好。
  在生死面前,他们都太渺小了,他想要和她白头偕老,哪怕最后他们没能在一起,只是看着她,他也愿意的。
  可是他没办法,连他也没办法了,他找过很多医生,国内外的,但凡是有点名气的,他全都联系了个遍。
  可他们都说,治愈不了。
  “我很没用,我是个废物。”
  他声音微颤,“岑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你,我甚至连我们以后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岑鸢眉头微皱,语气难得强硬了些:“商滕,你别说胡话,你好好活着。”
  他摇头:“活不下去的,你要是不在了,我也活不了。”
  他想过了,想了很多。
  也想清楚了。
  “我不会再松手了,你嫌我烦也好,报警也好,我都不会再松手了。”
  他要,一辈子陪着她。
  岑鸢叹了口气,声音无奈:“商滕,你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不应该捆绑在别人身上。”
  “不是。”染了醉意的声音,依旧温和,但也坚定,“我的人生是属于你的,岑鸢,我也属于你。”
  他好像突然间想明白了,在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的那些责任,那些束缚,都无所谓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天了,他也要好好陪着岑鸢。
  如果说生命开始了倒计时,那么岑鸢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要是他。
  也必须是他。
  ----
  那天晚上,岑鸢带他去了自己家。
  岑鸢不知道他家的密码,开不了门,她问他,他也不肯说。
  还是司机帮忙把他扶上来的,她和司机道谢,送人出去,然后才进来。
  沙发上,商滕眉头微皱,应该是酒劲上头了。
  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岑鸢过去的时候,看到上面放满了已经空掉的酒瓶。
  她叹了口气,从冰箱拿出食材,去给他煮醒酒汤。
  一切都很熟悉,就好像是在重复她之前的生活一样。
  在家里等应酬结束的丈夫回家,然后给他煮一碗醒酒汤。
  谁的人生都不容易,商滕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接手了家里的企业,那个时候,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刚大学毕业的他。
  像是在审视。
  他们等着看他笑话,等着看一代商业帝国毁在他手上。
  不少人暗中给他使绊子。
  可他从来不抱怨,也不会和任何人诉苦。
  肯定也是有过苦楚难过的。
  但他从来不说,他在自己的人生里,独自负重前行。
  没人心疼,也没人管他。
  没有人爱他,但是他得让岑鸢有人爱。
  所以他爱她。
  岑鸢把醒酒汤端过来,还带着热气,商滕应该是睡着了,安静的躺在沙发上。
  岑鸢坐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商滕。”
  他缓慢睁眼,泛红的眼底,依稀可见她的身影。
  “把醒酒汤喝了,不然明天起床头会疼的。”
  他闻到味道了,眉头微皱,把头别开,不肯喝。
  他不喜欢醒酒汤的味道,岑鸢以前就发现了。
  她每次煮的醒酒汤,他都很少喝,偶尔只喝一口,岑鸢也从来不勉强。
  可是这次他喝的酒太多了,如果不喝完的话,明天肯定会难受一整天。
  她轻声哄道:“听话,不喝的话,会难受的。”
  这句话让他稍微有了点反应,他抬眸看着她,距离实在太近了,岑鸢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