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道歉,他也有错。”
他开口,声音沙哑。
岑鸢看着江祁景,让他道歉。
江祁景别开脸,没开口。
岑鸢很少生气,她总是一副温柔的笑脸,对每个人都包容。
可是现在,她罕见的动怒,眉头微皱,声音也染了几分厉色:“江祁景,你现在是谁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江祁景迟疑的垂眸看她,岑鸢呼吸急促,眼眶微微泛红。
分不清是气的,还是难过的。
江祁景一下子就慌了:“姐,我没有......”
她打断他,语气坚决:“道歉!”
商滕看着这样的岑鸢,是陌生的,陌生到,他从前竟然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习惯了接受她好的那一面,似乎就理所当然的觉得,她永远都是温柔的。
但人怎么可能只有单调的一面呢。
原来她也会害怕,原来她也会紧张,原来她也会生气。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她对他的包容和温柔,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
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不会生气。
商滕垂眸,笑了一下。
江祁景沉默了一会,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和赵新凯道歉了。
商滕看了赵新凯一眼,后者立马乖乖低头:“我也有错,对不起。”
刚刚还跟仇人一样互殴的二人,这会仿佛变成了被驯服的兽。
事情都解决了,他们也可以离开了。
从学校出来以后,商滕看了眼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的赵新凯:“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赵新凯结结巴巴:“因为......因为你是我哥。”
商滕没有理会他的话,语气平静:“我已经给姑妈打过电话了,她应该快到了。”
赵新凯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哥,你怎么给我妈打电话了。”
“犯了错就得挨着。”
赵新凯的性子,不挨打不长记性,商滕懒得管他,那总得有个人管他。
从学校离开后,岑鸢在路边拦了辆车,和江祁景坐上去。
看着的士从自己面前开走,商滕靠着墙,点了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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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江祁景全程低着头,也不说话。
岑鸢把医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管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处。
哪怕动作再轻,还是会疼。
江祁景皱了下眉,岑鸢紧张的收回手:“我弄疼你了吗?”
江祁景见她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摇了摇头:“不痛。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岑鸢比刚才更小心的给他涂药:“我没有生你的气。”
江祁景不信,伸手捏着她的外套下摆,毛线很软。
“你明明就生气了,还凶我来着。”
他好像有点委屈。
岑鸢垂放下手,叹了口气:“你还小,还在读书,我怕你学坏。”
“是他先动手的。”
“我不管是谁先动手的,做错了事就得道歉,知道吗?”
江祁景难得有这么乖的时候,可能是真的怕她生他的气。
他温顺的坐在她面前,半晌不吭声。
岑鸢看着他,温声道:“姐姐不能一直管着你的,所以你得自己学会懂事,知道吗?”
江祁景不解:“为什么不能一直管着我?”
岑鸢怔了很久,然后才轻声笑笑:“你以后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难道那个时候姐姐也要一直管着你吗?”
江祁景别扭的低下头,想说什么的,嘴巴嗫喏了几下,最后还是没开口。
药也上完了,岑鸢简单的做了点饭菜,留他在家吃了晚饭。
“在家要听话,别总和江窈吵架,爸......爸妈年纪也大了,让他们多省点心。”
岑鸢替他把衣领上的褶皱抚平,“路上小心点,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江祁景:“那我走了。”
“嗯,走吧。”
江祁景出了电梯,外面的天早黑了,夜晚有风,好在最近气温升上来了,有风也不冷。
江祁景走了两步,看到路边的男人后,脚步顿住。
那点微弱的橘色火光夹在修长细白的指骨间,商滕把烟掐灭。
他应该在这等了很久了,从手边灭烟盒上零零散散的烟头就可以看出。
有些甚至还冒着灰白色的烟雾,仿佛在极力证明它们的存在。
商滕走过去,递给他一袋子药,是他特地去附近药店买的。
“活血化瘀和去肿的。”
江祁景伸手接过,冷笑一声,全部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了。
垃圾桶应该刚清理过,东西扔进去,发出很重的撞击声。
“你放过我姐吧,你们不适合,她已经过的很苦了,我希望她能找一个能让她快乐的人,那个人不会是你。”
商滕看着他,像是在承诺:“我能让她快乐。”
又是一阵冷笑:“你自己家都一堆烂事等着你去处理,你怎么让她快乐?”
江祁景警告他:“我会撮合林斯年和我姐,希望你能识相点,别捣乱。”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就离开了,似乎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他多待。
他走后,过了很久,商滕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伸手去拿烟盒,手抖的厉害,“锃”地一声,打火机冒了点火苗。
他咬着烟去点,却几次都错开。
微弱的火光将他的五官轮廓短暂映亮,泛红的眼底,泣血一般。
第五十一章
江祁景说的撮合两个人, 其实就是帮着林斯年把岑鸢约出来。
两个大直男,都没有追女生的经验,关于约会的细节都得专门开会研究, 比应付考试还难。
“我觉得应该带姐姐去一些她没有去过的地方, 譬如游乐园,蹦极啊,还有滑翔伞。”
江祁景皱了皱眉, 否决掉林斯年的意见:“我姐身体不好, 受不得刺激,你别把你自己的爱好强加到她身上。”
林斯年恍然顿悟,摸了摸后脑勺, 带着歉意的笑道:“我差点忘了。”
对于江祁景的请求,岑鸢一般都不会拒绝。
他说自己答应了放假要陪林斯年去美术馆, 但因为临时有事,去不了,票也买了,不想浪费, 所以让岑鸢替他顶一天班。
岑鸢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给客户试衣服。
尺寸刚好, 不用改。
她把皮尺收回, 淡笑了下:“以后如果瘦了或者胖了,都可以拿回来, 半年内免费修改。”
女人满意的对着镜子左看看, 右转转的,笑道:“老板手可真巧。”
岑鸢把东西收好:“衣服不是我做的,是店里的小朋友,都很有天赋。”
女人是老客户了, 几年前就在岑鸢这儿订做衣服,那会从打版到剪裁,以及做出成品,都是岑鸢自己。
她愣了会,打趣道:“成大老板了,现在都退居二线了。”
岑鸢摇了摇头,唇角仍旧带着笑,只是有些微不可察的苦涩。
她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没机会了,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
刚好桌上的手机响了,她和女人说了声抱歉,然后过去接电话。
是江祁景打来的,他把自己早就组织好的语言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然后说:“你要是不去的话,票就浪费了。”
岑鸢问他:“是明天吗?”
“嗯,明天一整天。”
她翻了下预约名单,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最后还是点头:“可以的。”
江祁景松了口气:“那就这么定了?”
“嗯,好。”
电话挂断以后,客户走过来,见她脸上带了点笑,问她:“老公啊?”
岑鸢摇头,把手机锁屏放回原处:“是弟弟。”
她显然很有兴趣:“你那个帅弟弟?”
她虽然没有见过真人,但见过照片,之前岑鸢家里放着。
“嗯。”
“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有呢。”岑鸢笑了笑,客套的说,“您要是有合适的女孩子,可以帮他留意一下。”
她答应的爽快:“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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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其实约好了客户,但因为江祁景,岑鸢不得不把约见的日子往后推了一天。
她和对方道歉,非常有诚意的提出了打七折:“实在是很抱歉,因为临时有事。”
好在对方也是个好说话的,并且也不怎么着急,七折这个折扣她也乐于接受,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岑鸢是个有原则的人,但在重要的人面前,她的原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人无完人,她也有偏爱。
第二天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怕回来的晚了,饼干会饿肚子,所以她多准备了点猫粮。
林斯年早就等在楼下了,为了彰显出自己成熟的一面,他甚至还特地穿了西装。
岑鸢看到后,微愣了一瞬。
他有点紧张的紧了紧领带:“我......那个。”
岑鸢挑唇轻笑:“领带不是这么打的。”
他眨眼,有点懵:“啊?”
岑鸢用手比划了一下:“像这样,往后绕。”
林斯年涨红了脸,把领带解开,按照她教的又重新系了一遍。
“我......我不太会。”
岑鸢笑道:“多系几次,就熟练了。”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所以林斯年有点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没话找话。
“姐姐是怎么学会的?”
岑鸢愣了一下,而后轻声开口:“商滕的领带,都是我系的。”
商滕其实不太喜欢打领带,他本身就不是那种甘愿被束缚住的人。虽然他的人生早就被束缚在那一方天地里。
可能是从这些细微的举动中抗议吧,他很抵触。
讲话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扯开,思考的时候,也会。
每次他出门的时候,岑鸢都会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的解开,再重新系好。
看上去严肃沉稳的一个人,偶尔也会幼稚的要命。
岑鸢想到这里,下意识的垂眸轻笑,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林斯年微抿了唇,别开视线,心里很不是滋味。
每次只要想起,商滕曾经拥有过岑鸢,他就会嫉妒,嫉妒的发疯。
年纪小,也不懂隐藏情绪,岑鸢看出了他的不高兴。
从包里拿出一瓶酸奶,草莓味的,递给他:“吃过早饭了吗?”
林斯年伸手接过:“吃......还没。”
“前面有一家面馆,那里的牛肉饼很不错,要去尝尝吗?”
他急忙点头:“要!”
可能是觉得自己表现的过于主动了点,怕吓着岑鸢,他又放轻了语气,温和的又重复了一遍:“要的。”
岑鸢笑了笑:“走吧,姐姐请客。”
那是林斯年第一次觉得,希望时间能慢点,再慢点。
他带岑鸢去了美术馆,今天展出的作品是一个挺小众的艺术家,江祁景喜欢的,听说只有十九岁,是美籍华人,从小在国外长大。
她的画有种荒诞和野蛮的美感,稻草田里的赤脚躺着的女孩子,以及污水里的鲜花。
“这幅画刚展出的时候,就备受争议,也有很多人因为这幅画而去攻击这个画家。”
岑鸢对艺术一知半解,听到林斯年的话,她疑惑的抬眸:“为什么?”
林斯年不过是阐述江祁景曾经讲过的话罢了。
他好像对这个作者很感兴趣,关于她的作品他都有留意。
“有人觉得这个女孩子,是刚被□□过的,她笑容的弧度,其实是鲜血的痕迹,画里的她已经死了。”
听到他的话,岑鸢的眉头轻微的皱在了一块。
林斯年和她讲这些,原本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无知,没想到说完以后,反倒惹的岑鸢心情不好了起来。
他和她道歉:“姐姐,对不起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岑鸢抬眸,虽然是在笑,但总有些无力感:“没有,是我太感性了。”
生病的人对生死这个话题,似乎都是敏感的,哪怕只是画中虚拟的人物,可岑鸢还是会为难过。
会那个小女孩难过。
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面对生死,一点也不豁达。
她想活着,想好好活着。
她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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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为了让岑鸢心情好一点,林斯年又带她去了水族馆,看了电影。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结束了。
林斯年依依不舍,连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我知道前面有一家法餐,特别好吃。”
林斯年对这片儿挺熟的,他家就住在这附近,寸土寸金的地界。
虽然他家算不上豪门,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富二代了。
餐厅装修是简约风,整体像是用不起电一样,有点暗。
桌上的雕刻蜡烛很美,颜色像巧克力。
服务员把菜单拿上来,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岑鸢对法餐不太了解,所以林斯年就按照自己对她口味的了解,帮她点了。
等待上餐的那些时间,林斯年一直在努力找话题,岑鸢的笑点很低,很容易被逗笑。
林斯年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所以总是弄些搞怪的表情,或是说些冷幽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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