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扁平竹
时间:2021-01-04 09:46:27

  “嗯。”他把水杯放下,“回去吃顿饭。”
  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看岑鸢,而是将视线移开,看着别处。
  越是闪躲就越是证明,他心里没底。
  以前那个运筹帷幄,善于算计别人的商滕,仿佛朝夕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会担忧,会有顾虑,也会变得不自信。
  岑鸢可以以任何理由拒绝他。
  可是他说服自己不难过,却需要找很多理由和借口。
  商滕指骨微屈,轻轻搭放在桌面,仍旧清冷寡言,但在岑鸢看不见的地方,那张薄唇却不安的紧抿。
  “好。”
  她终于开口。
  一霎,紧绷的神经松开,商滕将头转过来,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像是不确定,又确认了一遍:“好?”
  岑鸢点头:“正好我做了点桃酥,甜甜最喜欢吃了。”
  商滕没说话。
  也不算意外,她答应回去,不可能是为了他。
  虽然早就有了答案,但也不是没有奢望过,或许,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呢。
  现在看来,奢望这个词,本身就是不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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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长大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离上次见面,好像也没有多久,再次见到,陈甜甜又高了许多。
  似乎是得益于良好的基因,她比同年龄的小孩子要高。
  看到岑鸢了,也不敢让她抱,抱着周阿姨的腿。
  岑鸢对她突如其来的生疏感到疑惑,以及不知所措。
  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商滕。
  他轻声安抚她:“可能是害羞,你们也有两多月没见了,小孩子都这样。”
  岑鸢点了点头。
  商滕走过去,替陈甜甜把裤子穿好,刚刚也不知道玩了多久,裤子都跑掉了:“不认识妈妈了?”
  陈甜甜点头:“认识。”
  商滕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声说:“别让妈妈难过,知道吗?”
  “嗯。”
  她咬着手指头,小心翼翼的过去。
  她记得岑鸢,也喜欢她。
  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感情好像都很奇怪,跟风一样。
  很容易吹散。
  两个多月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世纪般。
  对她来说,她和岑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除了喜欢,又好像有点拘束的礼貌,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在她怀里肆无忌惮的撒娇了。
  岑鸢蹲下身,把自己做的桃酥给她:“妈妈给你做的,你最喜欢吃的桃酥。”
  她礼貌的和她道谢:“谢谢妈妈。”
  岑鸢看了她一会,沉默的抿唇,眼眶有点泛红。
  商滕微皱了眉,急忙走过来:“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头,冲他笑笑:“没事。”
  他沉声:“岑鸢,看着我。”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商滕这才确认她的确没有哪里不舒服,遂松了口气。
  应该是在为陈甜甜疏远她的事难过。
  小孩子都这样,尤其是这个年龄段的,太小了,小到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
  商滕:“何婶,您和小周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何婶疑惑的看着他:“那岑鸢她......”
  他看了眼正蹲着和陈甜甜说话的岑鸢:“我今天不去公司了,在家陪她们。”
 
 
第五十四章 
  女孩子丰富又感性的情绪, 商滕其实不太能理解。
  他是完全相反的性子,没有同理心,也很难做到和人共情, 所以没办法理解。
  但如果那个人是岑鸢的话, 他愿意花费时间慢慢的了解。
  只有了解了, 他才可以离她更近。
  岑鸢正柔声和陈甜甜说话, 和她道歉,自己这么久才来看她。
  “以后不会了,妈妈有空了就会来看你。”
  陈甜甜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的商滕, 似乎想寻求他的意见。
  商滕走过来, 问她:“怎么不说话。”
  陈甜甜这才点头,怯生生的说了一句:“好。”
  岑鸢微抿了唇,虽然仍旧是在笑,但笑容里多少有些苦涩。
  商滕沉默了一会,把陈甜甜抱走,他和岑鸢说:“你先坐一会, 我带她换个衣服。”
  回到她的房间, 商滕从衣柜里拿了件薄点的外套出来。
  她身上穿的外套太厚, 这会太阳出来了,阳光正烈, 怕她热着。
  他替她把外套穿上:“刚刚为什么不理妈妈?”
  她低着头,不说话, 坐在床边, 脚还太短了,吊在半空上。
  商滕蹲下身, 轻声哄她:“就当是爸爸拜托你, 和妈妈亲近一点, 别让她难过,好吗?”
  她抿着嘴,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嗯。”
  商滕放心的笑了,摸了摸她的头:“乖。”
  岑鸢有点不安,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不安是源自于什么。
  可能是因为陈甜甜对她的疏远。
  她喜欢小孩子。
  从小到大,她都没什么特别远大的理想。
  小时候写作文,别人的梦想都是当警察,或是成为医生。
  而岑鸢则是想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年幼的她把自己的梦想写在作文上,被老师当成例文在课堂上念了出来。
  做为一个老师,他并没有点评岑鸢这个梦想有什么不对,而是让其他同学好好学习一下她的遣词造句。
  但那个年纪的学生,理解不了太深入,都在笑话她那个傻子一样的梦想。
  父亲去世的早,周悠然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勉强能吃饱饭的程度。
  周悠然为了给岑鸢一个好的教育环境,每天早出晚归的打零工。
  省吃俭用的把钱攒下来,留着给她买好看的裙子,好看的发卡。
  别人有的,岑鸢也都有。
  所以岑鸢觉得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
  他们都嘲笑她,可她却觉得自己的梦想很伟大。
  比他们的都要伟大。
  但她好像没这个机会了。
  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很遗憾。
  她有太多想做的事情都只能寄托给下辈子了。
  如果人真的有来生转世,下辈子的话。
  陈甜甜从房间出来,商滕靠着墙站着,没跟过去。
  她一步三回头的看他,想是在寻求意见。
  他略微颔首,点了点头。
  陈甜甜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岑鸢面前:“妈妈。”
  她环住她的脖子,轻轻蹭了蹭,“我好想你。”
  岑鸢微愣了一瞬,然后挑唇轻笑:“我也很想你。”
  商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也没敢让陈甜甜抱太久,小孩子不知轻重,他担心陈甜甜会弄伤岑鸢。
  “作业还没写吧。”
  他不苟言笑的时候,陈甜甜总是会有点怕他。
  商滕对她算不上溺爱,中规中矩吧,该严厉的时候也不会纵容。
  周末放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她作业一个字也没动。
  陈甜甜听到这句话,这才不情不愿的从岑鸢怀里起身。
  岑鸢看了眼商滕:“你别这么凶。”
  他语气放轻了许多,像是在和她解释:“我没凶她。”
  岑鸢没有理他,牵着陈甜甜的手带她进了房间,陪她一起写作业。
  看着关上的房门,商滕沉默了一会,没有多说话。
  何婶煮了奶茶,就在锅里放着,商滕倒了两杯,想到岑鸢爱吃甜的,就给她多放了点糖。
  端着奶茶进去,他空出一只手敲门:“我可以进去吗?”
  陈甜甜的声音立马传了出来:“可以的!”
  商滕把门推开,岑鸢就坐在书桌旁,身侧是窗户。
  夕阳落在她身上,整个人仿佛都置身于温暖之中。
  商滕安静的看了一会,突然很想,抱抱她。
  她是他温暖的来源,他偶尔也会觉得冷,想要取暖。
  这种想法一旦涌上来,就和潘多拉的魔盒一样。
  商滕止不住念头,只能将注意力移开。
  他把奶茶放在桌上:“写了多少了?”
  话是问陈甜甜的。
  他在刻意躲避岑鸢的视线,担心自己会忍不住。
  如果抱了她,她应该会害怕吧。
  还太早了,再等等吧,等她开始接纳自己。
  陈甜甜炫耀一样的把写字本递给他看:“还有最后一页就全部写完了。”
  他粗略的看了眼,把本子还给她:“嗯,写完了出去吃饭。”
  岑鸢手抵着唇,打了个哈欠。
  商滕注意到了,轻声问她:“困了?”
  她摇头:“还好。”
  商滕百般体贴:“会热吗,我把空调打开?”
  他很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但一点也不违和。
  看着这张温润儒雅的脸,岑鸢竟然连从前他的半点冷漠都记不起来了。
  商滕这个人,喜怒不显,冷漠疏离,不管是对谁,都是无形中拒之千里。
  可是最近,他好像在慢慢改变,变成她陌生,却又熟悉的模样。
  岑鸢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
  也或许,两个都是他。
  商滕对待岑鸢,除了那份无微不至的关心,还多了些小心翼翼。
  就像是一件无价的易碎品。
  他怕把她碰碎,特别怕。
  他每天都在害怕,夜晚睡着了都会突然惊醒,怕岑鸢不在了,怕她离开。
  怕到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分一秒。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着她。
  很多时候,他甚至希望在岑鸢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可以全部转移到他身上。
  他本身就是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的性子,虽然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在意。
  但他的抗压能力,总比岑鸢要好的多。
  不管多大的磨难,在他这里,都闹不出太大的波折的。
  他也没别的愿望了,就想岑鸢能身体健康,幸福快乐的活着。
  当然,那份幸福快乐里,有一部分是因为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哪怕只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他也都知足。
  很讽刺吧,以前那个唯利是图的资本家,居然也开始做起了这么不划算的生意。
  可是他却不觉得这是一场生意。
  他爱她,他爱面前这个女人。
  很爱很爱,爱到,就算是死亡,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陪她一起。
  人和这个世界是需要枢纽才能达成联系的。
  岑鸢就是商滕与这个世界的枢纽。
  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商滕很理智,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用自己的办法,把岑鸢留在身边。
  他不想和她耍心机,也不想在她身上用什么套路。虽然他很擅长这么做。
  但他不会这么对岑鸢,永远都不会。
  温柔是茧,他想用自己的真心,来换岑鸢的真心。
  -
  吃完饭后,岑鸢又陪陈甜甜看了会电视。
  这一下午的时间,她和岑鸢终于又亲近了一点,还缠着岑鸢让她下次带她回去看饼干。
  商滕看见岑鸢眼底的倦色了,她是强撑着精神在陪陈甜甜。
  商滕把陈甜甜抱走:“八点了,你该去睡觉了。”
  陈甜甜刚玩到兴头上,但她又不敢不听商滕的话。
  他对她很好,但大多时候都是严厉的。
  不苟言笑的家长,总是更能震慑住小孩子。
  陈甜甜不情不愿的被周阿姨抱走,商滕替岑鸢把包拿了,见她穿的少,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搭在她肩上:“夜晚有风,小心着凉。”
  她也没拒绝,和他道过谢。
  毕竟她也没有任性的条件,就她这个身体状况,吹会冷风估计就感冒了。
  -
  车开到家楼下,岑鸢却说想下来走一走。
  总是在家里待着,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闷坏了。
  商滕轻声应道:“好。”
  然后就近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里。
  他和岑鸢一起下了车,这个点天已经黑透了,路边算不上热闹,但人也不少。
  偶尔有小孩子打打闹闹的跑过,那个时候商滕会很紧张的把岑鸢护在自己身侧,生怕她被磕到碰到。
  她笑他的大惊小怪:“我又不是玻璃做的,哪这么脆弱。”
  他看着她,没说话。
  然后岑鸢就沉默了,是啊,她的病,也被称之为玻璃人。
  她就是玻璃做的。
  看出了她眼底的失落,为了不让她继续在这件事上多想,商滕只能将她的注意力往其他事上引。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
  岑鸢安静的等待他的后半句。
  商滕停下来,看向她的眼神是带了点侥幸的。
  “你当初和我在一起,是完完全全把我当成那个人的替代品吗?”
  或许也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这个人。
  是因为,他是商滕。
  岑鸢无声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商滕轻笑了下。
  他觉得自己的性子好像在潜移默化中被岑鸢改变了。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发很大一通脾气。
  他是喜怒不显,但他不是没有脾气。
  当然不会和岑鸢发,面对她,他总是狠不起来。
  刚结婚的时候就是。
  虽然对她冷了点,但连大声说话都很少有过,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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