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唯心点头:“恩,昨晚我数了一下,就少了文凤书的折子,其余就归了档。”
他说完,谭唯同没有动,倒是谭唯征颇为激动的站了起来道:“着啊!这是好事儿啊!!这上杆子给家里添横财,我就说前几日一直做祥云梦,原来应在这里了!”
他有些兴奋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儿,就差一点蹦起来了。
无怪他失态,谭氏这一代嫡出就他们三,老大有爵位继承,老三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一品侯爵,还是个嫡出公主的驸马爷。
他卡在当间儿,那真是要啥没啥。
谁家不是一大家子妻儿老小,都是一个爹妈养出来的孩子,凭啥他就最可怜?都这么大了,用点零花还得跟哥哥伸手。
若从前爹爹还活着,他爹得意他,就总要给他考虑下。
然而这是爷爷,爷爷跟爹是不一样的。
爷爷心里,嫡出庶出都是孙子,何况亲祖母也没了,又因为那事,这几年谭氏庶出旁支也开始不安分了。
谭唯征原地搓手,脸上涨红的一直絮叨道:“我这就回去,回去~让你嫂子把嫁妆拿出来,再把家里划拉下……”
他说完,人就利索的跑了。
等他走远,谭唯同才叹息一声道:“哎,这出息劲儿!老二这是一年一年的越发没了志气,他那点子零头,放到这局子里能有什么响动?”
谭唯心的脸上却又是讥讽,又是矜持道:“无妨,肥水不流外人田,到底是我亲亲的二哥,便是他对我不住,看在咱爹的份上,我也不能不管他,是吧~大哥?”
谭唯同闻言,却端起茶杯品起茶来,他不掺和这事儿。
谭唯心过继出去,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不让人家老二嫉妒?
当然,老二给老三下绊子下的有些难看,这事他知道,却没有阻止。
为何?
你大便宜沾了,就得让人家出口气,不然就活不得了。
喝了半杯茶,谭唯同才放下茶杯看着自己小弟说:“三弟,我倒不是爱这点浮财,主要是……家里跟乌秀那本烂账也是该结结了。”
谭唯心笑,举起茶杯:“我听说,杀~押两处现在已经有三四百万贯了,这燕京人就是爱折腾,可惜,今年郑阿蛮却老实了,除却他,满燕京谁能主持这局儿?”
他大哥这点小心思他是一清二楚,他根本看不上兴业那孩子,就是兴业做的再好,甚至科举上都有建树,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没有缘法就是没有,人心都是偏的,这一点皇帝老儿都一样。
然而家里用了乌家的钱,这就甩不脱了。
“郑阿蛮!” 谭唯同发出一声不屑的呵呵,他是看不起郑阿蛮的:“他就是今年想坐庄,也没有个五六百万贯钱啊。”
他此话一出,谭唯心却说:“哥,郑阿蛮没有这个钱儿,难不成咱家就有?”
谭唯心说完举目四顾,看这神仙境般的牡丹园,却是前几年谭唯同回金滇,路过一处道观见人满园姹紫嫣红,一眼就相中了人家的牡丹花。
那日也是喝多了,他就非要买下。如此买牡丹不过几万贯,可是百株牡丹入燕京,运费就花了四十多万贯,这还死了一半去。
这些牡丹伤了根,是请了最好的师傅照顾了三年,才在去岁开了花,一结账,几个园圃师傅又拿了十万贯不止,人家到底是行家名手,请了来就是一份体面。
去岁五月,今年四月,燕京只要是体面人家,谁不以接到谭家牡丹花会的帖子为荣。
而除却这些大项,他哥一人又有多少妾氏,多少子女,家里又有多少丫头婆子。
尤其大哥最心爱的那个叫张宝锦的,那女人一年的花费,也不比他家公主少多少,那女人最爱折腾,去岁说想学琴,他哥就给买了一张清溪玄音八万贯,还有一张松风那是三万贯。
然后那女人玩了半月,指甲方劈,指肚才破皮,他哥心疼,就把琴烧了。
谭唯心不爱算这些小账,却也知道个大概数目,他哥这个侯府,可比他的侯府抛费多,一年少说也得四十万贯打底,然而这些钱,他爷爷是不管的。
没错,他爷谭守义在金滇不但不管,还要跟他们伸手。
谭家军如今给兵部上报的是兵力不足八万,谭唯心知道,其实早超了十五万。
而养这么多人,单是军费,金滇那边一年都在四五百万贯。
如此,谭家从上到下,除却在金滇弄的花用,却已不知道欠了乌秀多少钱了。
若说他哥那也真是个黑心牛人,花了乌家两代钱,就是不肯退让,兴业那孩子不错的,怎么就看不上呢?
谭唯心想到乌秀,就听自己哥哥在那边问:“我这边挤一挤,也不过百万贯的意思,这还得从今年太仆寺的军马上挪借一下,可,就这样也不够啊。”
谭唯心抬头看向自己哥哥:“那我跟公主商议一下?”
他这话一出,却被谭唯同立刻否了:“千万不要,回头她们姐三一说,这消息瞒不住那位……”
他指指天空。
谭唯心便为难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这肉是香~到底太大,这样,都是一脉同宗,你且再去确定一下消息,最好有个实在证据,咱把燕京族里这些做主的唤来,许也能翻腾个一两百的意思。”
谭唯心想想:“这,倒也不是不成,可,还是不够啊。”
他说完,谭唯同却笑了:“不够,你去找乌秀啊,就说我这个做爹的,想给儿子存些家底呢……”
谭唯心能说什么,他哥越来越像他爷那般刚愎自用,他是谭家未来的家主,他就得好好辅助他。
正要就谭兴业的事情再劝几句,谭唯心却看到花园月亮门那边露出一只嵌了宝珠的鞋儿,他猛的站起问了一句:“谁在那儿!出来!”
那边就传出一阵嗤嗤的放肆笑声。
听到这笑,谭唯心就瞪了一眼谭唯同,可他大哥偏偏不在意,却端着茶杯,满面的享受愉悦。
得了,这个妖精来了,今儿正事是没法谈了。
谭唯心一甩袖子转身就走,等他走远了,那月亮门后面才微微探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谭唯同故作不知道的继续品茶,那边又咳嗽,又跺脚,他也只做不知道。
一直听到有婆娘喊了一句:“哎呀~祖宗,可不敢!”
心道一声坏了,谭唯同立刻回身,便见那冤家已经把他的花王,一朵粉嫩嫩,开的硕大的酒醉杨妃插在了发间,阳光正好,照在花心花颜,那美人淘气的一笑,便盖住满园丽色。
谭唯同蹦了起来,几步过去,抓住这美人的手先是亲了一下手背,接着轻轻拍打她手心有些气恼骂到:“好了,今年花会开不成了。”
张宝锦得意一笑,脑袋微摆娇笑说:“开的成,明儿爷弄个大花盆儿,把妾种进去给人看看,也就得了,谁让我把你的大宝贝掐了呢。”
谭唯同抓起她的手咬了一口:“什么大宝贝,你才是我的大宝贝儿……”
这一次,人家下了真口,生是给美人咬出血了……
偏这美人无所谓的也在笑,等他咬完,就看着自己满是血手背,缓缓举起伸出香舌舔了一下说:“甜的!”
谭唯同心里一酥,捧着手也舔了一下:“恩,蜜一般。”
可这美人便恼了,她将手放在后背嗔骂道:“姓谭的都是狗么?”
谭唯同却一抬头:“汪~来,给爷再咬一口。”
美人丝毫不惧,就用手扒拉开软丝织就的衣领,露出斑斑驳驳的旧伤道:“找个好地方。”
谭唯同抱住她,观察半天才一口咬伤去,这次没使劲却听张宝锦说:“使劲呀,不敢咬你就是我孙子!”
如此,谭唯同又给人家咬出血了,半天他才住口道:“好奶奶,且等着我,过几日与乌家结了恩怨,我就提你做我的侯夫人。”
张宝锦却不信这话,她抬手摘下那朵牡丹丝毫不在意的丢在身边的池子里说:“屁话,你的夫人好端端在庆丰呆着呢,我又是个什么东西?还侯夫人,奴满身罪孽,忤逆罪奴之后,又哪有这个福气。”
她抬手爱怜的摸摸谭唯同的脸:“也就你把我当个宝贝,你说你傻不傻?堂堂一个侯爷,却跑到小舅子家做偷儿,你说,打你偷了我来,可添了多少麻烦事儿,傻子!”
谭唯同看着那花飘去,就搂住张宝锦说:“谁偷了?当初那丫头路上早就死了,我也赔了乌秀银钱,是他不要!你可是张宝锦,是我侯府的小夫人,是我谭唯同正儿八经从金滇抬来的官宦之后,又~何苦跟过去牵缠不撒手呢?”
这一次,张宝锦没有说话,只是靠在谭唯同的肩膀上空洞的看着天空。
那天空的鸟儿是多么自由啊。
成群的鸽子从郡王府屋顶掠过,翠鸟在小院里叽啾。
稚儿眼睛溜圆的看着,小脏手里举着一块皱吧桂花糕。
陈大胜伸舌头舔了一口糕,小狗看看,觉着他爹吃的少,就又举起诚恳的对他爹说:“孝敬爹爹,爹再吃……恩,一点点。”
大人咋舍得吃孩子的东西,陈大胜就假模假样又虚空一口,最后就摸着孩子的脑袋说:“爹吃撑了,我儿吃吧。”
如此,这孩子才抱起糕吃了起来。
离娘的崽子,几天就瘦了一圈儿,陈大胜心疼,就抱着小儿子在屋里转圈。
期间,几个婢仆端着羊腿,肘子,羊肝,猪心……将十几个肉菜上了桌,又拿大荷叶包裹了,草绳扎了,最后放进一个大食盒里。
正晌午的功夫,小狗在爹的怀里转了几圈就迷糊着了。
看他睡的安稳,陈大胜才抱着他去了王府书房,放在房中榻上。
佘青岭正在打棋谱,瞧见儿子又把孙子甩了来,就抛下棋子,洗了手,这才半坐在榻上捏捏孙子的小脸问:“休沐也不家里呆着,这是要上哪儿?”
陈大胜笑笑:“刑部大牢。”
盖薄被的手停顿了一下,佘青岭问:“这是要去看陶继宗?”
陈大胜点点头:“恩,他都回来好些天了,到底是老一辈儿的交情,他母亲跟咱老太太还挺好的,再说了,陶继宗那人不错的。”
佘青岭点点头,看着陈大胜要出去的背影说:“献俘前两日,陛下还说陶继宗那两个儿子养的不错,书也读的好,好像他还有个叫状元的侄儿?”
陈大胜回头:“是,状元前年就入翰林院了,那孩子到过咱家,也去过老太太那边,您该是见过的。”
佘青岭点头:“这倒是没注意,既书读的好,那真就不错了,这陶继宗于国有功,左梁关那边一时半会子也动不了,陛下的意思,就让照顾一下,先给他家两个武勋,我这里还没想出个合适位置,那你的意思呢?”
陈大胜想想:“这事儿~还真不着急。”
佘青岭一愣:“为何?”
陈大胜笑着回身,又坐到床榻前说:“陶继宗不错,他家下一代也成,只是,却有个作孽的爹,就一家两拨儿人互相跟个仇家一般。
那周兴发而今还在燕京晃荡,是跟着乌秀混着的,这次陶继宗回来他就满世界折腾,他不是好人却也是陶继宗的亲爹,这照顾了孙子绕过爷爷,就说不过去了……”
“这样啊,这倒是难了。”
佘青岭拿起蒲扇给孙子呼扇了几下,又看着陈大胜说:“那也要把陛下的意思说到了,别让陶继宗不满意,好心生埋怨……”
陈大胜笑笑,提着食盒离去了。
半个时辰后,陶继宗站在刑部大牢门口,看着一手酒坛,一手食盒的陈大胜问:“您这是来看我的?”
陈大胜笑笑:“恩,主要看你。”
陶继宗眼神闪过异色,又看看左右,这才走到陈大胜耳边问:“次要呢?”
陈大胜将食盒递给他:“次~要,那既然来牢里叙旧,就捎带看看小坦王呗,到底是老仇家了。”
第241章
牢狱昏暗,没有体面的地方,陈大胜便与陶继宗在入牢临门一处守卫间饮酒。
大白日里此处光线昏暗,陶继宗便在炕几点了两盏油灯。
陈大胜斜坐,将食盒头层里的荷叶逐个打开。
肥嫩的肘子,焦黄的羊腿,流油的肥鸡香气在屋内四溢,陶继宗虽回到燕京多日,却也只吃了两次宫宴,怕小坦王这里出事,他是小心再小心,无事根本不敢擅离。
闻到香气,陶继宗低头:“好家伙,这都是好东西啊。”
陈大胜笑笑:“陶将军于国有功,我又怎敢怠慢。”
他抬眼仔细看陶继宗,觉他竟老了许多,除头发已花白,不到到左梁关,自那满面沟壑,便能听到关外猎猎戚风。
酒花四溅,陈大胜放下酒坛:“我听说,这些日子将军未曾归家?”
陶继宗笑,端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也不是,不瞒陈侯,我悄悄回去了两次……”
他仰头喝酒,放下酒碗才说:“哎,甭看我是个为人夫,做人爹的,其实还真没啥用处,家去了,除了我那傻婆娘,家里是谁也不认识我……木氏你见过吧?”
陈大胜点点头:“你家就在后巷,你说呢?”
陶继宗笑:“人家是个利落女子,就命不好!嫁我算是亏了,哎~呵~这么些年了,有我没我就这样,我不在,人家也把日子过的挺好,都在庆丰府给俩孩子置办了产业了。
哦,这事儿我还要谢谢陈侯,亏得嫂夫人多有照应,不管是姜竹那边的庄子,还是街上的铺面,都亏她伸手,这娘们几个才能宽宽裕裕着度日。”
此事陈大胜却是不知道的,他至多给陶继宗的两个孩子找燕京的好学舍,平日也就是逢年过节关照的意思
他却不知,霍七茜看木氏如看自己,将木氏母子庇护在自己的势力当中,也是下意识而为,感觉就像帮助自己前世般。这也是霍七茜心底很深的疙瘩,人家靠着自己一点点开解。
陈大胜愣了,想起自己媳妇儿爱管闲事的劲儿,又笑了,他还是挺骄傲的,便说:“这我可不敢揽工,此事我却是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