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如此一发话,朝中官员不少趋于附和。
李淇面上阴柔的笑意显得有丝扭曲,他暗暗要紧牙根,这几日他费尽心思想要求得解决南方水患之法,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能高出李溯一等,他太子处理不了的事情,自己却能替皇上与百姓分忧,如此一来,待景帝从行宫回京,自然便会觉得太子无能,自己更能留得一丝好印象。
他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三日,李溯便能想到如此令人钦佩的引流洪水之法,一时竟显得自己无才无能。
“太子殿下过誉,本殿只是为了能替民解忧,为国排难,拜访能人这些小事不足挂齿。然本殿虽有此心,却无太子殿下之能,拜访如此多人都未曾想到一解决之法,遂若冒然前去治理水患,也不甚精通引流之法,还请太子再三思虑其他朝臣。”
李淇恭恭敬敬的推脱了一番,面上笑的和蔼,槽牙却险些咬烂。
水患是发在南营城,距离京城数千公里,治理水患少说也要个一年半载,李溯想趁着景帝不在,将他支出京城的心思可谓是有目共睹,此刻的李淇心底当真是恨他恨得牙根痒。
“如此说来,元祺王是不想去治理水患?”
李溯一幅恍然惊讶的面孔,随后又笑了笑,好意道:“既然六皇弟不想去,便不去罢,确实南营城偏远,六皇弟未曾出过远门,身子于京中娇惯了,若是远去南营城出了什么事端,倒显得是孤的不对。”
话落,乾元殿内都静了,众朝臣互相对视,都没敢搭话。
李溯坐在空荡的龙椅下首,看着下面李淇脸上青紫交加,被堵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时御史大夫杨大人出列,沉声斥道:“太子殿下此言不妥,元祺王为着此事日夜艰辛,绝无推脱之意,老臣亦觉得元祺王并非治理水环的唯一人选,且即便要身赴南营城去治理水患,也应当是皇上下旨。”
话中意思便是,你太子没这权利。
李溯微抬眼睑,轻笑一声:“既然杨大人觉得不妥,是想代元祺王前去南营城?孤亦觉得未尝不可。”
杨德存顿时语塞片刻,惊异的抬头道:“这…老臣于御史府提督各道、监察百官数十年,历来也未曾听闻有过御史一职离京去治理地方水患这等荒唐事。”
李溯冷眼:“你不去,还在孤面前大言不惭什么,闭嘴。”
一句话,杨德存这张老脸顿时也变得五颜六色,和李淇如出一辙。
话已至此,李淇心中清楚,若是他不去,这顶推脱的高帽便算是给他扣上了,往后想要再于百姓中树立威信,怕是难上加难,他阴沉着面色,咬紧的唇舌间都有了一股血腥味,可也只能吞咽下肚。
怪只怪在,他又一次小看了李溯,这个幼时装成草包的人,实则比谁都心狠手辣,心如城府。
“本殿择日便启程前去,定会治理好水患之灾,解救于水火之中的南营城百姓。”
他松了口,李溯才侧目看过去,唇角勾起,满意道:“如此便好,六皇弟行程需快着些,水患等不得。”
当晚,元祺王府内,杨菡当即怒不可揭。
提起裙摆便要去进宫去东宫,找李溯当面对峙询问。
一旁的李淇蹙眉将人拦住,杨菡已是气的手抖,自己的夫君和父亲,于朝堂之上被李溯如此驳了颜面,且明日一早,李淇便要远去什么南营城。
“他简直欺人太甚!仗着皇上与贵妃不在宫中,便任意差遣殿下,待皇上和贵妃回宫,我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李淇见杨菡如此恼怒,心中亦是烦闷,他阴着脸说道:“待母妃回来,本殿早便离京千里远,届时还有何用。”
杨菡回身,扑进李淇怀中哭诉道:“殿下,妾身舍不得与你分离,殿下此去最快亦要半年时间,路途中定要加以防备,一路平安才是。”
杨菡声情并茂,李淇忽的有了想法,抱着杨菡笑道:“你若这般舍不得,不若明日与本殿同去。”
那常之茸肯为了李溯从京城跑到千里外的金都城,杨菡随他前去南营城治理水患,也并无不可。
闻言杨菡身子僵了一瞬,她勉强笑了笑,埋首在李淇怀中娇声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几日菡儿身子不大爽利,许是有了身孕也说不准,明日还要请宫中太医前来号脉一番。”
此言一出,回绝之意明显,李淇脸色顿时沉下,一把就扯开了怀中人。
“本殿要你有何用?”
第77章 . 殪瘟 殪瘟却是唯一一个能席卷整个京城……
元初二十一年八月, 元祺王亲身前去南营城治理水患。
同年九月中旬,景帝带着嫔妃们从行宫回京,并检查了这段时日里太子监政的所有大小事宜, 得知南方水患这一紧之事, 见李溯处理妥当, 治水之法甚是绝妙,还派遣李淇亲身前去南营城, 如此兄友弟恭, 共同治理国家要事,景帝最是喜闻乐见, 遂极为高兴,不仅称赞加赏了东宫,元祺王府也一同沾了光, 连瑜贵妃的景平宫都被赏赐下了不少物件。
而瑜贵妃见着这些赏赐, 哪里高兴的起来,她自己的皇儿远在南营城,虽不及行军打仗那般危险,但水患亦是会出人命的, 瑜贵妃整日在宫里担忧的吃不好睡不下, 因此没少把怨气撒在东宫。
京中炎炎夏日已过,天气微微转凉,常之茸身子便有些受不住凉气了, 每日都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现下她孕肚越发显大, 走路都已不甚方便,托着后腰,行几步便双腿酸痛不已, 辰时起床,还会手脚肿胀,当真是日日都不舒坦。
加之瑜贵妃三天两头的给东宫找事端,常之茸有些心力交瘁。
李溯看她这般,心疼不已,每日定当早起半个时辰,只为了给常之茸捏捏腿,令她放松片刻。
甚至有一日看到常之茸腰疼的眼泪围着眼眶打转,李溯心中慌乱不堪,捧着常之茸的手,直言道:“之茸,这孩子不要了,往后都不要了,我见不得你这般受苦,我只要有你在身侧便好。”
常之茸红着眼,她腰疼腿疼的倒气都费劲,听了李溯的话更惹得她啼笑皆非。
“殿下在说什么胡话,这点苦,我能忍的。”
她辛辛苦苦怀胎了八个多月,哪里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只是常之茸烦在已是自顾不暇,瑜贵妃还总找些糟心的小事来闹腾她,一直往东宫送些不省心的丫鬟嬷嬷,她知道瑜贵妃这是心中有气,常之茸亦不能借着这些小事与她起了争端,只能面上周旋,劳心费神。
后来九月底的时候,瑜贵妃忽然不来找茬了,常之茸有些奇怪。
于床榻间时,李溯才诚实的与她说道:“我命人告诫了她,若再与你找事,李淇在南营城能否顺利且活命,便都看我会不会派人前去骚扰他了。”
常之茸这才恍然,然后笑着躺进李溯怀中,安然入睡。
但也就只有福田知道李溯是怎么告诫的瑜贵妃了,他原话是,若你再找事,半年后收到的便是李淇的尸体。
这一句话,瑜贵妃就是再气的暴跳如雷,也只能安稳下来,不再惹是生非了。
常之茸的身子越发笨重后,就很少出门了,平日除却在屋中看药理典籍,便是在院子里简单散散步。
直至十月初,李清婉大婚之时,常之茸才拖着身子,出宫参与婚宴。
其实李清婉早在一个月前便去信到东宫,让常之茸不必亲身前来,如今她身子要紧。
常之茸却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日给李清婉撑足了场面,让钟府及其它京中之人都知道,李清婉是东宫护着的人,往后谁也不能小看欺辱了她。
钟府大婚现场,钟老爷子可谓是乐开了花,自己宝贝独子成婚,连太子妃都来了,这是何等的殊荣,即便常之茸是为着李清婉而来,但也让只是一介富商的钟府风光无限,什么时候府邸里也没来过如此身份高贵之人,当即钟老爷子的这些亲朋好友道贺的同时,亦都纷纷艳羡了起来。
而原本并未将李清婉多么看重的钟老夫人,现下已是另一番想法,也不嫌弃李清婉左手上的疤了,为着东宫的这层关系,恨不得什么好物件都塞给她。
总之常之茸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她也挺着肚子,在钟府端着笑大半日,嘴角都有些麻木,好在场上之人碍着她的身份,无人敢来明着攀关系,省去了许多麻烦,又瞧着钟温书将府里各项事宜都打典的十分妥当,钟府之人对李清婉毕恭毕敬,常之茸便放下心来。
几个月前对钟温书的敲打应是让他心里有了数,现下见两位新婚之人拜了堂,酉时已过,常之茸才准备回东宫。
累了一整日,晚间戌时李溯回了东宫,遣退了殿内所有侍候之人,亲自打了热水来,给常之茸泡脚捏腿。
起初常之茸还不适应,现下都有些习惯了,还打趣道:“怕是历来也没有哪个太子妃,能得太子殿下这般亲身伺候。”
李溯看着她仅出去一日,便肿胀成小萝卜头的腿,眼中更多的是心疼。
“史上亦没有哪位太子,能得太子妃生死相伴。”李溯轻声叹道:“我心疼你,你应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
常之茸抬抬腿,白嫩的脚掌搭在李溯的腿上,臃肿的身子半靠在床榻间,神情确有几分疲累,她点头讪笑道:“今后都听殿下的,再不出宫了,当真是身子有些吃不消。”
李溯侧头俯身,轻轻触了下她的额头,满眼怜惜道:“睡吧之茸,我守着你。”
常之茸疲惫的眨眨眼,躺平了身子,手中还抓着李溯的衣摆,听话的阖眼睡下。
仅仅片刻,常之茸便呼吸均匀的睡着了,李溯轻手轻脚的为她褪去厚重的外衫,又细心的为她擦拭手脚,盖好锦被,这才起身坐到案几前,继续看白日的奏章。
然而一刻钟还不到,殿外福田便叩门说道:“殿下,宫外有人紧急求见。”
李溯侧头看了一眼床榻上常之茸微微皱眉的睡颜,起身打开殿门,将其反手关上,站于殿外斥责福田道:“何事不会明日待说,宫外是何人?让他滚回去。”
福田哭丧着脸道:“奴才也说了让他明日再来,可那人说是有要事求见太子妃,好似是那月心堂的郎中,奴才不敢自作主张,赶忙来通秉殿下。”
李溯蹙眉,仍是不悦道:“不论何人,都给孤遣退。”
福田闻言,只得领命道:“是,奴才这便去。”
然殿门这时从里被人推开,常之茸已是醒了神,身着单薄的里衣,站在殿门前急忙问向福田:“是徐郎中?他此时前来定有要事,你快带他去正殿,我稍后便过去。”
福田得了常之茸的话,急忙就去了,他如今可机灵了,东宫里的人都知道事事要听太子殿下发话,就他福田门儿清得紧,太子殿下从不得宠时便都听太子妃的,如今更甚,自然还是太子妃的话最重要。
李溯见她衣着单薄,捧着肚子,十分不便的站在门前,立即将殿门关紧,拿着衣衫为她披上,口中却很是不满:“什么事值得如此夜深之时亦要向你汇报?乃至睡下都要起身相迎?”
常之茸换好衣衫,听出李溯不高兴了,忙拉着他的手笑道:“殿下与我一同前去罢,我差不多能猜到是何事,但不确定,殿下莫要因此生气。”
李溯仍是满面不悦,垂下眼不说话。
常之茸费力的抬头,凑到他眼前,亲了亲他抿紧的唇瓣。
“阿溯,陪我一同去吧,好不好?”
李溯这才抬眼,见常之茸祈求讨好的眼神看着他,顿时心中便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道:“只此一次,你身子不便,往后不可肆意用事。”
常之茸忙点头应下,二人这才一同前去东宫正殿。
徐郎中见太子也来了,忙行大礼,然后才慌慌张张的对常之茸说道:“太子妃殿下,今日酉时我收到了老母来信,信中言说草民老家容县内,一村落起了瘟疫,且那症状与殪瘟完全一致,我便顾不得夜深,急忙前来将此消息告诉殿下,且今夜草民便要连夜离京,前去容县,未免瘟疫扩散,亦是前去查探一番,殪瘟究竟因何而起。”
常之茸闻言,面色大惊:“容县?连夜前去也要一月余吧。”
徐郎中点头:“快的话,兴许用不了一个月。”
常之茸看了看自己已是快临盆的肚子,连声叹气,此番她亲自前去最为妥当,奈何身子不允许,常之茸真是恨不得明日便接生,后日就能去容县。
“徐郎中去到容县后,定要时时送信来京,汇报殪瘟的情况,可惜我身子不便,不能一同前去,徐郎中可需要人手?”常之茸蹙眉问道。
徐郎中摆摆手道:“太子妃殿下身子贵重,千万养好身子为重,且还是莫要太多人前去,若是染上了殪瘟得不偿失。”
常之茸思来想去,确实想不到更好的人能陪同徐郎中一同前去了,寻常人不懂医理,亦不会防护瘟疫之势,难免会帮了倒忙,最后染上殪瘟死在容县更为麻烦。
最后常之茸只能说道:“此番便要辛苦徐郎中了,亦要谨慎自身安危,有何需要便与我说,月心堂内有的药草你皆可带去用,盘缠若不够稍后让福田拿给你,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查探殪瘟一事,便麻烦徐郎中了。”
常之茸如此郑重的看待此事,徐郎中忙俯身应下,没再闲谈,汇报完此事便急急出了宫。
全程陪同听下来的李溯甚是疑惑不解。
“何为殪瘟?”
二人回到寝殿内,常之茸坐于床榻之上,细细的解释了殪瘟的症状以及它的恐怖之处,谈及这个瘟疫,常之茸都有丝无能为力,勉强笑着说道:“殿下从前不是一直怨我不顾身子,总在看那些医药典籍吗,我便是在找关于殪瘟的记录和对策,却一直收效颇微,实在是殪瘟所过之处,浮尸遍野,难以留下有用的记载。”
李溯扶着常之茸躺在榻上,他明白了殪瘟的可怕,但却仍是疑惑道:“为何如此关心殪瘟一事?哪怕此瘟疫再过严重,触发率亦微乎甚微,天下奇病数不胜数,殪瘟只是其中之一,尚不值得你牺牲自己身子的安康去过于关注此事。”
常之茸顿时语塞,李溯此言极对,殪瘟只是天下奇病之一。
若要探寻这些奇病的根源和解药,怕是一辈子都寻求不完。
但殪瘟却是唯一一个能席卷整个京城,让三年后京中横尸遍野的瘟疫。
第78章 . 思知 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