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他的脸色实在是太不好了,语气也冷了下来,黎浔还是不迟钝的,微蹙了眉头立刻澄清:“不是啊,反正我们本来也是要再办一次婚事的,别的都只是顺便一下,大好的机会就不要浪费了嘛。”
她其实挺诚恳的,一点儿敷衍的意思也没有。
姬珩盯了她的脸孔半晌,却只觉得气闷。
黎浔倒是想哄一哄,可是她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虽然能意识到他是为了什么生气的……
两个人,站在半路的回廊上对峙许久。
姬珩才又一字一句表情严肃的开口:“若是父皇执意不肯答应我们完婚,你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珩珩子来啦……
第143章 喜欢
黎浔和皇帝基本不算打过交道, 确实摸不准他的性情和做事的风格。
又鉴于姬珩此时的表情是实在过于严肃和郑重了,她便不能掉以轻心,手掌下意识的抚上腹部才咬了下嘴唇问道:“为什么?是单为了我的出身, 还是为了惩戒你的善做主张?”
黎家虽然家世清白,黎珺现在也争得了功名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可也确实,底蕴不够深厚,拿来配姬珩这个皇子多少还是有些寒碜的。
黎浔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虽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也清楚, 她能有如今这般的际遇靠的全都是姬珩对她的纵容和偏爱,她攀上姬珩,背地里眼热的名门闺秀不计其数。
姬珩这次在外私自和她成了婚,这先斩后奏的举动多少会打到皇帝的脸,皇帝若是为了置气故意刁难也正常。
她面对此事时, 依旧是超乎寻常的理智冷静。
姬珩瞧见她手下的小动作,却突然怒上心头。
他似是不忍直视的狠狠闭了下眼, 为了压制情绪别对她表现得过激了, 就在袖子底下暗暗捏紧了手指,之后才重新睁开眼表情嘲讽的看着她,自顾有了定论:“其实你并不介意是吧?”
黎浔这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对了。
她慌张了一下,微微上前一步, 刚要说话, 姬珩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之前你之所以着急与我成婚, 为的就只是肚子里的孩子,你怕在无名无分的情况下曝光了怀孕的事实会导致这个孩子的身份血统得不到承认,要受人攻讦和迫害。现在它的名分有了, 哪怕父皇暂时还不肯承认也天下皆知它是本王的子嗣,所以你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别管是父皇刁难,哪怕他就是明令禁止我与你完婚,并且昭告天下,对你而言都不甚要紧。即使这辈子都进不了我信王府的大门……对你而言也都不甚打紧,是吗?在你眼里,本王就依旧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话到这里,黎浔才总算明白过来——
他就是借口找茬来的,也许在皇帝面前的局面其实没这么糟的。
她想要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姬珩的情绪:“你是需要我说些什么敷衍的话来宽慰你一下吗?”
奈何姬珩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
如果此时她面对着的是别人,或者哪怕她和姬珩之间的关系还停留在前世的阶段,她现在都可以毫无负担的虚与委蛇说些熨帖的场面话来忽悠他一下的。
不过——
就是逢场作戏而已,她又不是做不来。
可是现在——
却觉得没这样的必要。
因为从一开始两个人就都是彼此交了底的,她知道姬珩的用意和目的,姬珩也知道她的,她和他绑在一起,一则是因为她逃不掉,二则就是为了从他这里借力保一家老小平安的。
即便姬珩曾经明言强调他不想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一场交易,可它实际上就是一场交易。
只是因为他的坦诚,黎浔也不可能心中全无感激和动容,她也在尽量试接纳和迎合他,算作是对他这相护一场能给的回报了。
就因为他是发自内心对她好的,所以她才想坦诚相待,并不愿意说些漂亮的场面话来敷衍,这才是她能给他的最大的诚心和诚意。
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微蹙了眉头,表情十分的认真且慎重。
可姬珩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只是就因为他心里对她太在意了,也才会导致不知足,即便再怎么掩饰也终究盖不过心中真实的贪念和不甘心。
他看着她,眸色自嘲又无奈:“我有多喜欢你,在意你,此刻才会有多少的不甘心。”
手掌抚上她面颊,神色也跟着变得悲切起来:“黎浔,我的心情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懂了?我知道你觉得我自私偏执不可理喻,我枉顾你的意愿把你强行困锁在我身边,甚至利用你家人的性命威胁,让你对我屈服妥协……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我会觉得这天地间万物失色,芸芸众生都失去了光彩和意义。曾经你离开我身边的那些日子,日日夜夜我都觉得是置身在深渊当中,眼前没有光亮,也看不到希望。我不知道我那是怎么了,睁开眼睛看不见你,便不愿意醒来;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会恐慌难受到发狂。那余生里的每一天里,我甚至没有办法再专心下来去做任何事,每时每刻都在想你……现在我能看着你的脸,你又知道我有多欢喜吗?不是我想困住你,勉强你,是我不能没有你在我身边。”
最后,也只能是苦笑一声罢了。
黎浔微微仰着头看他。
她看到他眼中浮动的水光,那一刻,他的眼神里有狂热,有坚定,也有沉痛,交织起来,像是一场可怕的风暴,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
她见过他前世里暴怒的模样,冷酷的模样,也知道这辈子为了靠近她,他伪装起来的洒脱和儒雅都是怎样的一副面孔,可是她从来不知道这男人俊美的外表和强大的内心之下还会藏着这样的一面。
他并不脆弱,却需要用偏执和掠夺去建造心中的堡垒,用她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来撑起他全部外在的一切。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并且为了得到还甚是偏执和霸道,可是她不知道,他会将她树立成了心中的信念和支柱。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怕,也头一次开始怀疑前世在她死后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又或者是他把他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每个人都会有生老病死的,人只要活着,就总要经历身边亲近之人离开的悲痛,她曾经以为他就是再气恼悲愤,也无非是暴怒之下拿林家的那些人泄泄愤罢了,也许她的死,是会叫他一辈子都耿耿于怀的记在心上,可是强大如斯,一切也迟早会被时光掩埋成为过去的。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开始变得不确定。
她知道这辈子姬珩为了接近她而做了无数的伪装,她也一直以为那不过就是他另辟蹊径用来征服女人的手段罢了,此时方才觉得心惊和震撼——
为了接近她,得到她,他也许是真的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真的是卑微到了骨子里了,至于他明面上的那些看似强取豪夺的霸道之举才是伪装出来的手段罢了。
黎浔的心里有些乱,眼神慌张闪躲,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和回应他。
姬珩却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没指望她会给出任何的回应。
他手指慢慢拢到她脑后,将她压入怀中。
黎浔脸贴靠到他胸口的同时,蓦然感觉脖子后面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砸下来,没入她领口。
她心跳猛地一滞,颈后的触感仿佛瞬间沿着皮肤侵染到心脏,搅得她心中极度不适。
正在彷徨无措之时,又听姬珩沙哑着嗓子语气颓败的在她头顶继续说道:“怎么都好,你想怎么样都好,这种心情其实你不能明白也好,反正在你心里我始终就不是什么好人,只要是你肯安心呆在我身边就行,我也没别的想法了。只是这一次……将来一定得是我先死。”
失去的痛,实在是太难承受了,越是在意对方就越是经受不住失去的痛。
黎浔从没想到,在重生归来之初他竟已经打算到了最后的死……
这一个字,至少是在她重新来过之后还从未曾想过的,人这一生何其漫长,有很多的风景可以看,有很多的事可以做,明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字的煞气太重了,她心脏如是被什么猛刺了一下,揪紧之余,心中瞬间攀腾出无比恐慌的情绪。
她骤然一把猛地推开姬珩,表情无比惊骇又恐惧的蓦然抬头看向他。
姬珩怀里一空,再瞧见她正用一种不可思议又带着明显惊骇情绪的眼神看着自己,便是了然……
在她看来,他就始终是个偏激又不可理喻的疯子吧?生时要困着她,现在连死都要限制要算计。
可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自私又不讲道理。
也不想再把两人之间的气氛搞得更糟了,他扯了下嘴角,扔下黎浔转身就走:“我书房还有事情要处理,你累了就回房休息吧。”
他走得很快,是怕黎浔会揪住他跟他吵架,因为在他自己看来他的那些想法都是不可理喻的。
他如今的这个局面已经得来不易,不想跟她起争端。
一段感情,想要经营起来相当的不易,可是要消磨——
也就吵几次架的事儿。
他这么一走,面上撑出了个甩袖而去的气场,其实是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的。
黎浔被他扔在了回廊上,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两步,她其实很想要说点什么的,可是这一刻却是心乱如麻,又很有点自顾不暇……
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追,又在廊上站了会儿才默默地转身回了后院。
姬珩确实是去了书房,走到案后坐下。
战风跟进来,原是想问他用膳的事,他却已经随口吩咐:“去东宫送个信,跟太子说本王明日上午要携妇过去拜访。”
战风刚还在提心吊胆的担心他别是要和黎浔置气折腾上了,毕竟他俩一折腾,自己这些做下人的必然要跟着倒霉,此刻就恨不能抽自己一大嘴巴了……
置气个屁!他们家王爷这就是没出息,嘴上说是吵架,背地里依旧是给媳妇当牛做马的谋划大事半点不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44章 丢人
战风走后, 姬珩就瘫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他昨夜本来就只睡了个把时辰,方才又一时情绪失控和黎浔吵了架,此刻疲累难当, 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边黎浔回了房里,也是心中压抑莫名,很不舒服。
这前后两世,她都没对哪个男子生出过期盼和向往,姬珩所说的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愫究竟为何她确实难以感同身受, 也理解不了。
前世她对褚思扬也仅仅是寻常的好感而已,抱着的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想法, 甚至于后来他登门退婚,她都没有过一丝丝的难过。
而今生之于姬珩……
因为从一开始就持心不纯,她也是不做他想的,后来慢慢地也只是觉得他对她纵容,对她好, 那就两人在一起好好的过一生吧。
她从没有想得太深刻或者太久远了。
可是此刻她却清醒的意识到——
在姬珩提起那个“死”字的时候,她心中也并非全无感觉的, 那一瞬间的惊悸……
想想他说这辈子一定得是他先死, 想想如果这个人会就此在眼前消失再也看不见了……
她亦是明显的感觉到恐慌和无措了。
只是那一瞬间不适的情绪来得太突然,她一时应接不暇,才不知该如何应对。
此刻回到房里再一个人细想,才发现那感觉是真的,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他存在, 她也不是离了谁就活不成的那种人, 可若是真要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突然就不在眼前了,心里也好像缺了一块,空洞又迷茫, 那缺憾又似乎是用什么也都补不上的。
生离死别,原就是这人世间至恐怖的事。
而她不想经历,也不愿意去面对。
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转悠了无数圈,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天色已暮。
婢女小心翼翼的在外面试着敲门:“王妃,天色晚了,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是否需要传膳?”
黎浔走到门口去开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她:“殿下呢?”
婢女道:“好像……一下午都在书房吧,许是还有公务在忙。”
黎浔皱眉:“他一直在书房?”
婢女也不是贴身服侍姬珩的,故而对他的行踪也掌握不好,便面有难色:“应该是吧。殿下的书房不准奴婢等人出入的,是年先生差奴婢过来询问王妃是否到时辰摆膳了。”
黎浔想想姬珩那臭脾气,他赌气起来不吃饭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又想了下:“晚膳不要摆在厅上了,送房里来吧,再叫两个人来替我梳妆更衣。”
婢女也不了解自家主母的性情,故而也不敢多言,尽量的多做事少说话,应诺便去了。
黎浔的衣服不多,就从黔州城回来带的那几套换洗的,挑了一身还算艳丽讲究些的,又换回了女装上。
如今毕竟已不是前世了,她和姬珩之间的心结已解,虽然姬珩是脾气大了点,还老是爱没事找事的无理取闹,可她也没有晾着对方的打算。
又莫名的——
白天他在回廊上质问她的那些话还叫她没来由的有些心虚,这就想着服个软哄一哄,亲自去书房把他领回来用饭。
书房里,姬珩确实心情不好一直在生气。
战风下午去东宫送信之后又直接忙他自己的差事去了,一下午没在府里露面,他那书房平时除非是他指名要见谁,否则就只年十九和战风战烈两个可以自行出入的。
年十九憋了一下午,眼瞅着天都黑下来了他那屋子里也没掌灯,人也不见出来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了过去,推开门,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问:“殿下,天晚了,你是要先用膳还是小的给您掌灯?”
姬珩睡也睡不太沉,睁开眼还是面有倦色。
他眼睛盯着房梁缓了会儿,看着暗沉的天色,意识慢慢回拢之后就开始气闷——
这个黎浔是真行,果然不负所望,他虽说是有点找茬的发了个脾气,她就当是没他这个人了是吧?把他晾着一下午,连意思意思叫人来喊一声都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