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黎浔其实是算绝了的,案发现场引了大批百姓前去围观做见证,这就直接堵死了骆家打点关系替骆雪疏通大事化小的门路。
身在高位的人,固然能有许多的特权和好处,可就因为站得高了,万众瞩目,他身边发生的所有事也都被关注和放大,有时候他的身份反而会成为制约他的利器,将他困死在一个圈子里,束手无策。
姬璎一夜没睡,脑子里都开始嗡嗡作响,靠在椅子里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那你是什么意思?直接借由这个事情添上一把火把骆璟良的名声搞臭拉下马吗?”
骆璟良不识抬举,他多番示好拉拢,对方都不给他面子,已经差不多让他的耐性耗尽了。
既然拉拢不到,那拉下马也可一劳永逸的。
只是——
他和骆雪之间还有一腿呢,万一骆家倒台,骆璟良父女俩再把他的丑事抖出来,他也得惹上一身腥。
总归这又是一笔麻烦不断的糊涂官司。
董千里作为幕僚和智囊,自然也会全面考虑这些牵扯,这时候就谨慎的偷瞄了他一眼方才接口说道:“骆府的这个事情即便我们不添油加醋,骆璟良也讨不了好,名声再度受挫是一定的,其实殿下暂时不动他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他的处境每况愈下,等到日渐艰难的时候自然知道该靠着谁才能保住他的名声地位。”
骆璟良反正和姬琮那边是早就彻底结仇了,所以相对的姬璎其实是没太着急他那边的事。
董千里接着往下说:“昨夜是骆大小姐托人送信过来,卑职才去见的她,她说……之前她为殿下筹谋的那件事,是该动一动了。”
姬璎闻言,忽然一扫前一刻的疲软之态,猛地睁开眼。
董千里道:“前面多方铺垫筹备,现在时机确已成熟。黎家三姑娘的事不管是不是信王殿下所为,总归如今他在南境军中树立了威望是真,殿下对他都是不得不防的。趁着现在他势头还不曾完全起来,如若能在这时候压下去,自然是最好的。”
显然他所提起的不是一件小事,姬璎的表情也是慎重无比的。
手指叩击在桌面上,在忖度。
过了会儿才又看向董千里,确认道:“是骆雪催你了?”
董千里点头。
姬璎的眸色沉了沉,随后冷笑出声:“她这也是看清楚了在这次的事件上骆璟良无法替她打点助她脱困,所以才急着暗示本宫救她吗?”
他跟骆雪搭上线,一开始就是抱着政治目的的,别有居心的成分居多。
只是本以为用男女□□笼络一个女子是最方便简单的,却没想到骆雪其实很难缠,在得知他暂时无法给她太子妃的名分之后就开始试着疏远且抽身。
姬璎贪恋女色是真,但就因为滥情,却反而是对哪个女人也没看那么重。
刚开始和骆雪在一起打得火热的时候,也确实有动了点心的,但事后冷静和消磨下来,依旧还是审时度势互相利用的心思占了大头的。
所以,他现在再提起骆雪的时候,也不过尔尔,就是个公事公办的态度了。
董千里道:“她嘴上没有明说,只道是信王殿下刚在军中露了脸,说是叫卑职提醒殿下,要趁早牵制住了才好。今儿个上午卑职也注意观察了一下,信王殿下对黎家二姑娘确实很是体贴在意,所以骆大小姐谋划的那件事当是可行的。只是么……陛下暂时没有应允他把大婚的仪典给补办了,黎家姑娘的名字也还未曾记入玉牒,这时动作就真的只能是牵制和警告一番了。若是能等到他和黎家姑娘正式大婚之后再发难,效果会更好,但是机不可失,再拖下去只怕他要在军中站稳脚跟了,到时候能得的效果也未必就比现在更好。”
姬璎听了这话,倒是没多想,直接摆了摆手:“诶……小六毕竟是本宫的亲弟弟,也追随本宫这些年了,他是个懂事的,适当的牵制警告也就够了。”
不得不说,他对待女人和兄弟还是两种态度的。
最起码在姬珩没有明确表示和他为敌,或者真的有实力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之前,他也没有把对方太往坏处想。
“那……”董千里也不过分多言。
姬璎又再抿唇权衡了片刻:“去办吧,这件事确实宜早不宜迟。”
“是……
而此时的东宫门外,姬珩已经带着黎浔登上了归家的马车。
车上他把黎浔抱过去靠在自己怀里,又隔着厚厚的衣物徒手去丈量她腹部起伏的尺度,“这马上就满三个月整了,还是瞧着没什么反应,这不知道的还当是本王苛待你了呢。最近也不要总是出门乱跑了,在家好生养养,吃点好的?”
黎浔觉得他没准又在暗搓搓的开始疑心是不是被骗婚了,忍着笑握着他的手隔衣压在自己腹部:“这么看我儿子可比你懂事多了,知道我最近烦心的事情多,就乖乖的不给我添乱。”
她这几个月除了神思会格外倦怠些,并且又有点贪睡之外,别的大反应确实还没有,很是省心的。
姬珩心里不大高兴,却也不敢明着和他儿子计较,干脆就转移了注意力又问起了正事道:“你今天特意来东宫走这一趟,当是收获不小吧?都打听出什么了?”
黎浔于是就将乔旭的话跟他转述了,后又分析道:“照着乔旭的说法,当是下元节的庙会当天那个姓柴的察觉了太子对渃渃有好感,所以就暗中安排,投其所好了,可如果只是为了拍太子的马屁,他就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绝对不会胆子大到会潜入三品大员府邸去劫人出来。而且事后在短短的两日时间之内就做好了周密的安排,送了渃渃亲手写的纸条回府糊弄婶娘,后又把婶娘派出去追人的家丁也全部拦下带走了,甚至还安排做了驿站的戏混淆视听。”
姬珩也有同感:“是啊。在两日之内做好一切的善后,确定无后顾之忧后才把黎渃送去了东宫,这其中是需要很大的权利和人手支持的,别说是柴同义的侄子,就是他本人出面,也未必能做这么周全的。”
尤其是,他们甚至掌控住了驿站的信件往来,精准无误的在南下的众多信件中把季氏的家书抽走,延误黎家人两边交换消息的。
黎浔仰头看向他:“你叫人去查一查,确认一下吧。在京和我们有仇并且会不择手段对付我们的也就那么两个人,可骆雪手上掌握的人脉和她自己能施展的余地都有限,就是想设这样的局怕也有心无力,这么算下来……”
姬珩接过她的话茬:“怕是就只有本王的那位好三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二更在下午六点以后。
第149章 弹劾
黎渃的事是发生在客栈行刺黎浔失败之后的,如果说是姬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也不为过。
而且做这样的事,他有能力也有动机——
这不单单是要报复谁或是给谁添添堵这么简单的了。
姬珩明显十分中意黎家的二姑娘黎浔,若是黎浔给他吹吹枕边风,要怂恿着他冲冠一怒和姬璎反目,这完全是有可能的,这样他就可以坐看鹬蚌相争。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哪怕是姬珩没被美色所迷,不肯因为此事与姬璎翻脸,单就冲着姬璎这堂堂一国储君却做出了强占良家女子这样德行有失的事……
只要将此事抖出来,抓姬璎一个现形,姬璎就再难在天下人面前立足,这个太子之位他直接就坐不稳了。
为了大位之争,姬琮是向来不择手段的。
黎浔此刻心中不免更加自责——
如若真是为了挑拨姬珩和姬璎之间反目黎渃才会被人算计了,那这件事说到底就还是她所连累的。
那晚哭过一次之后,这两天她一直在忙着理顺思路和收拾京城里的这些烂摊子,看着正常,姬珩却知道她心里不可能真的将黎渃那件事放下了,只是知道单纯的哭泣和伤感无用,有那个伤心和愤恨的时间,莫不如做些实在的。
他摸摸她的脑袋:“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亏欠她的,我们以后好好补偿,嗯?你总是想的太多,会影响到孩子的。”
黎浔此刻心中又有些发堵。
但确实也是已经发生的事了,她就是再自责也于事无补,就靠到了姬珩的怀里,不说话,尽量的调整心态。
回到信王府,待到两人下车进了门,战风才追上来禀报:“殿下,王妃,属下这里还有一桩消息,昨天傍晚骆大小姐从牢里收买狱卒送了个消息去东宫,后来夜里董先生就去了牢里一趟跟她见了面。”
黎浔两人的脚步顿住,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姬珩问:“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战风摇头:“他两人都挺谨慎的,骆大小姐传信的时候什么消息也没透露,董千里过去之后又刻意支开了狱卒,而且他在里面呆的时间不长,应该也说不了几句话。”
董千里算是姬璎身边最得用的一位幕僚了,东宫里虽然也有姬珩的眼线,但事实上是连乔旭那样的近卫也有很多消息是探听不到的,姬璎有很多事都是单独和董千里商谈,不会让第三人在场。
姬珩打发了战风。
黎浔又略斟酌了下,神色凝重:“她不会天真到去以为太子能把她从牢里弄出来,但是坐以待毙和以德报怨也都绝不是她骆大小姐的心胸,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姬珩此时也格外慎重起来:“若是单凭她一己之力,她确实就只能玩些跳梁小丑的阴诡伎俩,可若是她借力于太子,就只怕谋划的不会是一件小事了。”
斟酌再三,就又抬手蹭了蹭她脸蛋儿,笑道:“未免夜长梦多,我明日再进宫去请旨,不跟老头子耗了,早些定了名分,你有个皇室的身份罩着会更稳妥。还有……这两天你也先别急着回黎府去住了,就留在家里,不放心你婶娘就经常回去看看行了。”
骆雪此人最大的利器就是她的隐忍,越是对某些人和事有执念,她就越是能忍,明明是已经抓心挠肝的想要得到了,可如果看不到她需要的良机,她面上还可以伪装的若无其事的一直蛰伏。
前世她用的那些手段高明吗?其实一点也不高明,可就是因为她伪装的太好了,面上一副无欲无求不争不抢的样子,反将她做的那些龌龊事给遮掩了下去。
前世种种,也不怪姬珩和黎浔一叶障目,而是事实如此,一个人,当她行事上从无偏差,她平日里的行事作风规规矩矩,每个人都觉得她是个贤德淑良的温和女子时,谁又会将那两件一出手就几乎是捅破了天的大案往她的身上去联想?
而一旦她的真面目曝光……
无论是对姬珩来说还是对黎浔,她的那点儿小算计就真的完全不够看了。
可是现在她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优势——
那就是她也是重生回来的,前世另有很多事,即便不是她参与左右,但她知道的也会比别人多,万一她抓着某些蛛丝马迹利用了先机去筹谋,也有可能造成不小的改变和动荡。
黎浔和姬珩哪个也没把她当成对手,但也不至于大意轻敌到完全忽视她。
姬珩定了主意,决定先完婚,暂时就只是先盯着京城各方的动静了。
而此时的怀王府内,怀王姬琮却愤怒的刚砸了一块白玉镇纸。
他身边的那个心腹钟洪玉和柴映分别站在下面,他镇纸一砸,钟洪玉就仓惶跪下磕头了:“殿下息怒,息怒啊。”
姬琮确实是怒气冲冲,指着他咬牙切齿的大骂:“本王费这么大劲布了这个局,现在倒好,忙了这些天到今天这会儿了你们来跟我说黎家那个小丫头已经被人从太子手里救走了,并且连个追查的踪迹也没摸到,老六和太子还是一团和气的兄友弟恭?难道这些天都是白忙活吗?”
柴映其实不太想跪,他毕竟也是官宦子弟,而非是怀王府的家奴。
可是看姬琮大发雷霆,也只能是勉为其难的跪了,拱手劝诫:“殿下暂时也不必如此这般恼怒的……”
“不恼怒?”姬琮终究还是因为前几个月和姬珩交恶之后的那口火一直没散出去,后来算计姬珩哪怕是黎浔都是屡屡无功而返,这就导致他这口气越来越喘不顺了,这会儿就连着柴映一起骂,“还不是你办事不利?送个女人给太子而已,他接手之后你就盯紧了,本王早早发难告发到父皇那里去,趁着那丫头在他手上将他抓个现行,现在早就一举两得形势大好了。你倒好,把人送过去就跟丢了……”
依着姬琮这火爆的脾气,他其实是不太有耐性做一个诱导姬璎和姬珩自相残杀的局的。
当初他安插在东宫的眼线打探出姬璎似是对黎渃有些好感,再加上他派出去祸害黎浔的人失手,他立刻就心生一计……
利用黎渃,摆上太子一道。
当然,人不能明目张胆的送,就让柴映假装是跟随护卫的时候发现了太子的心思,以献美的名义把人弄出来送给他了,就等着抓太子一个现行。
他的本意就是针对太子的,至于黎渃也是好巧不巧,刚好又是和姬珩能扯上关系的,能在拉下太子的同时也甩姬珩一个耳光,他又何乐不为?
柴映也是汗颜的很,却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殿下,太子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了,孰可为孰不可为他又如何不知?掳劫强占官眷的罪名一旦公开,就会叫他万劫不复的,他会谨慎行事,卑职也是无可奈何的。”
当时他去献美,太子虽然没能抵挡住美□□惑,半推半就的直接把人收了,却没有当场办事儿,而是接手之后就交给下属带走了。
说起这个柴映也很冤……
太子不肯轻易上当这是必然,可后来追踪太子手下的人都是姬琮自己的人,他自己的人不中用,把帮着太子转移藏匿黎渃的人给跟丢了,现在却拿了他来撒气?
有怨言也不敢说,就只能是忍了。
当时也正是因为姬琮的人把黎渃这个鱼饵给跟丢了,他才会拖了这么久也没能对太子发难,后来退而求其次,这才想着丢的人是黎浔的亲堂妹,等姬珩回京之后黎浔必然要央着他帮忙找人救人的,届时再放一点风声和消息过去告诉他们太子的兽行。
只要黎浔的枕边风吹得好……
姬琮自己就是那样的人,便觉得姬珩也是极有可能会为了女人去和姬璎翻脸的。
由姬珩去揭发和告发姬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