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就单冲着皇帝对黎浔和姬珩这件事的态度——
她却不得不相信,黎浔怕是真的已经怀上了孩子。
她们重生才不过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她上辈子费尽心力隐忍筹谋最后都得不到的圆满,就这么轻易的全被黎浔抓在了手中?
姬珩的心,他的正妃之位,甚至于这么快连孩子都有了……
要知道,这可是她为自己定下的毕生追求的目标啊。
她想要的,任凭她怎么伸手去抓也抓不到,可黎浔却仿佛儿戏一般,随随便便就得了去?
这对骆雪来说就已经不是挫败和不甘心了,甚至让她觉得是莫大的耻辱,仿佛她之前破釜沉舟不惜一切去筹谋算计所做的那一切都成了一场笑话一样。
她坐在牢房阴暗一角**的稻草上,双手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青稞死了,她现在又身陷囹圄,就是再恼恨,身边却连一个能倾诉和分享的人也没有了,所有的情绪都只能暗藏在心底。
她把脸藏在黑暗中,狰狞的冷笑……
黎浔你觉得你赢了吗?很得意是吧?
不!你没有!
登高易跌重,很快你就会鼻青脸肿,摔得粉身碎骨,即将到手的一切也会瞬间化为乌有的。
黎浔的宫门一跪之后,她和姬珩两个就开始闭门不出了,就在家看着姬珩陪他养了两天的伤。
姬珩其实就是膝盖跪肿了,淤血比较严重,反正黎浔把他当回事他就顺杆子往上爬,也矫情上了,整整两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等黎浔带着丫鬟婢女围着他转,很是享受了两天一家之主的待遇。
第三天宫里来人传皇帝的口谕,叫他抽空去礼部和钦天监走一趟,趁着年前挑个日子把他那事情办了。
毕竟前几天才刚发了脾气,皇帝这会儿也还有点端着拉不下脸来,降的还不是明旨,是叫身边心腹来传的话。
反正不管是口谕还是圣旨,他松口了,大婚的仪典就可以办了。
传旨的太监往信王府走了这一趟之后,外面本来就在盯着信王府观望的达官显贵们也就都会意了,和姬珩稍微能扯上关系的都开始琢磨要送的贺礼。
姬珩也是猴急猴急的,片刻都没等,直接跟着那传旨的太监走了一路,紧赶着就去了钦天监。
钦天监测算吉时也要挑着当天特定的时辰行占卜之术的,姬珩这倒是耐性又好了,蹲在钦天监一直等到夜里二更,拿到测算结果,就定在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当天。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来准备了。
姬珩也等不得宫里正式降旨,回府之后次日信王府就热火朝天的开始筹备。
三书六礼的仪式都是要过的,虽然时间很赶,但他苦心经营两辈子才得来的这一场容光,哪怕就是走过场,他也半分不肯懈怠,一切都按照他这个身份能给的最高规格来。
既然要办婚事了,黎浔自然就要回黎府去住了。
两家都是忙乱又热闹。
黎家的家底不算厚,姬珩甚至为了给黎浔撑门面,背地里在让年十九帮忙给她筹备嫁妆。
下聘的日子定在腊月十八,其间年念从沧州回来带了黎渃报平安的书信。
黎渃应该是情绪已经缓过来不少,约莫是也想到了她年关将至都不归家,黎浔就是有意给她遮掩也怕季氏疑心,当时黎浔只说让她给自己写封信报平安,她信上倒是周到的问候了双亲,又跟季氏说在外帮着黎浔采买婚嫁用品,暂不回京。
官宦人家的姑娘这么跑出去,哪怕是有正当理由传出去也不好听,事实上这段时间黎家上下对外还是一直宣称黎渃是去了黔州城探望父兄了。
季氏收到她的亲笔书信,最后的一点疑虑和忧心也便放下了,自然也不会出去对任何人宣扬说出她此刻的真正去处,所以这件事上,黎浔也不需特意再嘱咐她就很默契的将黎渃的下落给保了密,断了太子和怀王两方面追查的线索。
因为这婚期赶得紧,纳彩问名纳吉这三项连着走下来,黎家几乎日日车水马龙,热闹的不得了。
十五之后,总算能消停两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见的客人太多受了点累,再加上待客时杂七杂八的又吃多了茶点,黎浔肚子里的孩子也开始不怎么乖了,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醒来,很是吐了一场,吐完之后都有种昏天黑地的感觉。
季氏过来给看过,确定只是正常反应就又急急地继续忙着去筹备她的婚事了。
黎浔吐得有气无力,早饭就吃了几口清粥,正歪在榻上看礼单,书云就捧了个盒子从外面进来。
那礼盒不大,却是个喜庆的红色的。
黎浔看过去一眼,觉得奇怪:“这怎么还有提前送礼的?”
书云还是比较慎重的,将盒子捧到她面前,那盒子居然是上了红色的封条的,上书笔迹苍劲有力,一边写着“百年好合”另一边却是空白的红纸。
黎浔就更是觉得奇怪了,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书云道:“来人说是骆相府上的,说是他家大公子特意为姑娘您准备的新婚贺礼,一定要面呈您亲启。”
既然是骆长霖送来的,黎浔就不怕他会在盒子里藏着什么机关暗算自己了,不过他送礼不送去信王府,送自己这,还是提前拿来的,这就挺反常的了。
随后拆开了封条打开盒子,却见里面特别隆重的装饰过后却是只放了个小小的拨浪鼓。
鼓身上画的是一圈色彩鲜艳喜庆、嬉笑着的圆滚滚的胖娃娃。
书云看得彻底愣住了。
黎浔却很快反应过来,将那拨浪鼓拿起来随手晃动了两下,听着那声音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道贺词儿的时候这八字通常都是连用的。
这位骆大公子果然神思敏捷,约莫也是从她和姬珩之间的种种行为迹象给猜出来的。
只是——
他现在送这个过来,是二度示好还是警告威胁呢?
反正牢里还压着一个骆大小姐做底牌,黎浔并不怕他,她婚事在即,暂时也没心思搭理他,就将这盒子给收了放好,没再理会。
骆长霖随后也没再登门抑或叫人再传什么话来。
十八上午,姬珩那边会亲自带人来府上下聘,十七这天季氏又忙着准备了一番,过午姬珩却突然过来,说皇帝传旨叫他带着黎浔进宫去面圣。
黎浔不能怠慢,忙换了衣裳跟着他走。
给他俩正式赐婚的圣旨皇帝一直没颁,按理说这时候他传召,应该就是为了这事了。
可如果是赐婚的圣旨,那完全可以送往两边府邸的,为什么一定要她和姬珩进宫去接呢?
姬珩显然也有同样的疑惑,不过也不能抗旨不去,两人只能尽量的提高警惕。
结果进宫被请到御书房,却见那里还挺多人的,包括太子、怀王,还有几个臣子。
“父皇……”姬珩刚要行礼请安,却被皇帝抬手打断了,“你先不要说话,朕这里刚收到一封紧急奏报,叫你过来一起听听。”
他目光转向站在右边下首一个黎浔看着有些眼熟的官员。
“微臣黔州知州杜广良奏请陛下,黔州招讨使黎云泽黎大人勾结南岳岳元婧,行通敌叛国之逆事,臣查有实证,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御览定夺!”那官员立刻上前跪下,将一封厚厚的走着举过头顶,开始奏禀:“逆犯黎云泽被拿获后却拒不认罪,更有怀远将军黎珺枉顾皇恩,强词夺理为其辩解,阻碍微臣查办此案,黎氏一门,其罪当诛!”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53章 舌战
黎浔刚跟着姬珩进来的时候看见这满殿的皇子和朝臣们就已经意识到这环境气氛不对了。
再看那位杜大人, 一时倒也没想起来他是谁,直到他自报家门——
原来是头两个月在黔州城她和姬珩摆喜宴那天见过一面的黔州知州大人。
而这位大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京还跪在了皇帝的御书房内,却是为了检举自家的通敌叛国之罪的。
姬珩也始料未及, 在他筹备婚事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竟有人给他玩了这一出……
说黎云泽通敌叛国, 他们是真敢想?!
因为搅和到了他大婚的事, 心里老大不高兴, 一时情绪就写在了脸上, 瞬间就拧起了眉头。
那位杜大人奏禀之余, 忍不住偷偷侧目偷瞄了一眼这刚进来的两个人,就见信王殿下拧着眉头已经是变了脸色了,旁边站着的黎家姑娘黎浔也是峨眉微蹙。
可是——
他两人却都堂堂正正的站着, 一个也没慌。
按理说, 正常人遇到此等情形, 必然会立刻感知大难临头,当场就要腿软跪下求情请罪的呀?
他这边心存疑惑,皇帝也疑惑啊——
我儿这是因为惹上了大麻烦, 所以一时反应不及被吓傻了么?
总之杜广良刚开头参了黎云泽叔侄一本,这殿中气氛就整个有点不对劲了, 太子带着在场的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的在旁边不掺言;杜广良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之余也只先等着看姬珩和黎浔的反应;而姬珩和黎浔……
就分别皱着眉头,一脸表情凝重的站着,谁也没慌, 却也谁都没动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咳……”皇帝忍不住,假装咳嗽了一声。
“哦。”太子姬璎收到暗示,赶忙收摄心神代为开口说道:“怀远将军黎珺在南境军中效力多年, 黎云泽也很有些资历的……杜卿所言……父皇面前,想必杜卿也不至于捕风捉影的随意诬告,既然说是人证物证齐全, 那便详细说说吧,父皇和众位大人再行论断不迟。”
“是。”杜广良也暂时不去管姬珩和黎浔二人的反应了,全神戒备的开始奏禀:“如陛下所知,微臣在黔州城任职主官已有十载,算是颇有些资历了,又因黔州城乃是边城,所以臣与驻军主帅徐将军也一直都是协同治理边城,保一方百姓安康的。微臣经营这些年,也算小有成效,有安插过几个探子混过境去,蛰伏在了南岳边城之内,其中也有一两个混进了他们的军营之中。就在半月之前,有个探子却探听出一个大消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南岳那位郡主岳元婧的帐外听闻了她与贴身婢女的对话……”
因为他此次奏本矛头直指黎家人,现在这御书房内就刚好是有一位黎家人在场,他说着便忍不住又侧目看了黎浔一眼。
黎浔的表情倒是严肃,但是她并不着急。
黎家的人绝不会做通敌叛国的事,这一点她心里清楚,这位杜大人不过就是构陷,她如果现在就乱了方寸才是正中下怀,所以她就只想先听完对方所有的陈述再整合思路,并且找出破绽来反击。
杜大人见她如此这般沉得住气,心里奇怪但也还是只能继续往下说:“九月初南境军中曾经发生过一件小事,微臣不知当时徐将军是否有奏禀过陛下,在军中任职的黔州招讨使黎云泽黎大人在率人出营巡视探查时曾遭遇过一次突袭,当时他手下十来个士兵皆是被人当场杀死,只有黎大人和另外两个亲兵侥幸逃脱,但也被设伏之人冲散,躲避进了山林之中。当时他下落不明足有三天时间,说是被敌人追击逼入山林之中并且迷了路,但是这一次探子却探听到原来那次他迷失在山中本是不太有可能脱身的,是岳元婧发现他踪迹,并且命自己的贴身婢女假扮成农女为其指路助其脱困的。原来早在数月前南岳使团进京之时,趁着使团在黔州城逗留的那段时间黎大人就与岳元婧这个敌邦女人之间互相暗生情愫……”
怀王姬琮听到这里倒是听出了兴致,忍不住的发问:“那杜大人的意思是说黎云泽当时明知道是南岳郡主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却没有拒绝,而是顺水推舟领了这份人情?”
“是。”杜广良道,“探子探听到的消息,黎大人是认得岳元婧的婢女的,明知是对方示好却未拒绝。并且不仅如此,后来岳元婧在信王殿下黔州城的婚礼上行刺被俘,便是黎大人投桃报李迷晕了守卫将其纵虎归山给救走的。”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而且这么大一项罪名,按理说也没人会敢随意捏造的。
在场的几位朝臣已经开始暗暗心惊,并且暗中互相交换神色了。
皇帝看向了姬珩和黎浔,却见他两人依旧还都只是表情严肃的听着,谁也没站出来反驳。
姬珩能沉得住气,皇帝并不奇怪,但是黎浔居然也有这般定力?
皇帝忍不住就盯着她多看了两眼。
而彼时的黎浔则是微垂着眼眸,盯着殿中地砖,似乎是听杜广良的话听得很入神,并没有注意到皇帝在看她。
皇帝后又定了定神,主动发问:“就凭两个南岳人私底下的几句闲话,也不能证明她们所言就是事实。”
“臣还有旁的人证和物证。”杜广良道,“得到探子密报之后,微臣也知兹事体大,未敢轻信,但此事如果是真,那我军中就出了极大的隐患了,微臣也不能当做不知道,于是就先叫人秘密请了当日和黎大人一起失踪的亲兵过去询问并且从他口中确认……当初他们在山野之间迷路时确实得一民女指路方才脱困的,只是这亲兵却不敢断言那所谓的民女是否真的就是岳元婧的婢女。后来臣想着就算是冒犯得罪了黎大人也好,此事却务必是要查实的,如若是个误会,也好还了黎大人清白,于是就带人去搜了黔州城内的黎府,又争得徐将军做见证,去军中黎大人的住处一并搜了,最后又在他帐中的隐蔽处搜出了物证……便是那夜在营中迷晕守卫,助岳元婧脱困的迷药。虽然黎大人矢口否认,怀远将军也力保其清白,但是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的证据线索严丝合缝,串联完整,臣还是认定此事可信。军中出了通敌叛国之人,并非小事,臣不敢欺瞒,所以只能如实奏禀陛下了。臣愿出面首告,望陛下彻查此事,以清除军中隐患。”
言罢,郑重的伏地叩首。
殿中其他人暂且都还是持着明哲保身的态度,并不言语。
皇帝略沉默了片刻,见着姬珩两人依旧都还事不关己的站着,就朝他递过去一个眼神:“珩儿,你曾在南境军中呆过一阵,也和黎云泽共事过,并且岳元婧一事发生时你也刚好是在军中,此事你有何看法?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这公然发问,姬珩是不能不答的,刚要站出来,却是黎浔先一步站出来,拎起裙角冲着皇帝端端正正的跪下了:“陛下,杜大人出面首告,既然控告的是我黎家人,那么臣女斗胆,身为黎家人,我愿与他御前对质,先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