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压根就不是有长远眼光和大肚量的人,她当然会计较。
尤其——
姬珩回京之后还到处乱跑,却没有去给她这个养母请安,她必定会心生不满。
可姬珩不在乎。
何况——
等姬璎回京之后,知道是他解了姬璎的生死劫,那女人就算前面有再多不满也都要一点不落的憋回去。
战风默了默,后面没再说话。
姬珩骨子里就是个很冷的人,他的低调儒雅不过都是戴在人前的一副面具罢了,战风这样的心腹自然知道他以前面对林皇后时的态度里演戏的成分居多,不过因为这次回京之后他态度突然转变的这么明显也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姬珩没有在外滞留,从黎府出来就直接回了信王府。
方才在黎家黎浔拿手肘撞他的那两下把伤口撞裂了,好在他绷带绑得厚,血还没晕出来。
伤口在身上,很疼。
但这疼痛的感觉很真实,他反而心里其实欢喜。
为了值得的人,疼痛亦是值得。
黎家这边,黎浔虽然被黎云泽打发去了正屋呆着,可是拿针线的时候也始终心神不宁。
姬珩明摆着是要对她纠缠到底的,她就生怕书房那边他要直接跟黎云泽摊牌,心烦意乱的又不能去偷听,所以就连姬珩离开的动静都忽略了。
后来黎云泽去而复返时,她手里捏着那件破损的袍子其实也没走几针。
黎云泽骤然推门进来,她吓了一跳,针扎到手,也彻底清醒了。
匆忙的站起来,看了眼院子里,战风已经不在了。
想必——
是姬珩已走?
“大哥。”为了掩饰尴尬,她匆忙的将那件袍子卷了卷拿在手里,“你的客人走了?这衣裳的破口有点大,要么我拿回去给你补吧,可能得找花绷子绣个花样遮一遮。”
她作势要走。
黎云泽却站在门口,门神一样,冷着声音问她:“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啊?”黎浔腮帮子有点僵。
她不想对至亲之人撒谎,可是——
她和姬珩之间的事她却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解释。
“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最后,她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装傻敷衍,“那会儿在书房,我只是给信王殿下切了个脉,所以站的近了点儿……”
“我眼睛没瞎!”话音未落,就被黎云泽打断了,“这种纯粹敷衍的话,不用说。”
他的语气是鲜有的严肃。
黎浔喉间一哽,也跟着瞬间噤声。
她现在能说什么?说姬珩对她一见倾心,主动追上门来要跟她喜结连理?
黎家的人心性儿个个踏实,不会去做那种飞黄腾达的美梦,纵然她很清楚姬珩对她起码是带了几分真心和诚意的,可黎云泽却一定会觉得她是疯了,随随便便去相信一个才见了两面的男人的鬼话。
“大哥……”黎浔张了张嘴,却是几次的欲言又止。
她不是不会撒谎,再怎么巧舌如簧的说辞她都编排的出来,可那是对外人,对自家人,她是能编排,却没办法取信他们。
她的纠结,都写在了脸上。
黎云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她是有难言之隐。
他是有些气恼,气得却是姬珩登堂入室把他当猴子耍,结果却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来私底下接近他妹妹,可是姬珩的身份摆在那,他没法当面发作,这才迁怒的黎浔。
此刻见黎浔为难,就也难免心软,咬咬牙终是往旁边让开了:“回去吧。”
黎浔暗暗松了口气,此刻却顾不上想要怎么圆谎了,埋头就走了出去。
院子里书云这会儿已经回来了,不过看黎浔兄妹在屋里说话没敢进来,这才快走两步迎上来,接了黎浔手里的衣裳陪着她离开了。
黎云泽盯着黎浔的背影目送,待她出了院子就叫了自己的小厮过来:“常斌,二小姐方才是因何过来的?”
常斌去沏的茶还捧在手里,连忙就走到廊下来回话。
黎家在边城的时候虽不算什么高官大户,家里也是有七八个奴仆的,不过多是雇佣的,后来举家迁徙来京的时候带过来的就只有耿妈妈和两个签了死契的丫鬟,书云和书玉,再剩下的这些就是进京以后找人牙子买来的了。
这小厮对主人家的情况目前也不是很熟悉,也不敢隐瞒,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黎云泽盯着常斌手里托盘上的紫砂壶,许久无言,后来才挥挥手:“下去吧。”
常斌是被姬珩打发的,但显然书云就是黎浔主动给支开的了,她居然不避嫌的私底下和姬珩独处?这绝不是他性格稳重的妹妹的作风。
黎浔的确是有事瞒着他……
黎云泽心里警惕,但也没有再穷追猛打的马上去找黎浔质问此事。
黎浔这边从陶然居出来就径直往后院走。
书云亦步亦趋的跟着,手里紧紧的抱着黎云泽的那件袍子,虽是一个多余的字也没问,却时不时表情有些忧虑的偷偷抬眸去看黎浔。
黎浔的感官还算敏锐,便刻意的将脚步放慢了些许,随口道:“老盯着我看做什么?是有话要说?”
书云本来有点走神,被吓了一跳,赶忙就顿住脚步并且屈膝跪了下去,底气不足的摇头否认:“奴婢不敢。”
黎浔也停住了,不紧不慢的回头将她扶了起来,顺手拍掉了她膝上的泥尘。
书云偷眼看她。
黎浔脸上表情却甚是淡雅从容,帮她整理好裙裾才徐徐地抬眸看向她,然后就轻轻的笑了:“之前你在陶然居见到的是当朝的六皇子,信王殿下,并且以后应该还有的是机会经常遇见。我与他之间的事,都不会避讳你,只不过……你可以知道,但却不能再对任何的第三者说,包括大哥和婶娘他们,谁都不行,记住了吗?”
书云自幼父母双亡,九岁被卖进黎家做丫头,在那之前吃过许多苦,所以人很懂事也很克制。
上辈子她就一直跟着黎浔了,黎浔对她确实很放心。
姬珩就没打算跟她一刀两断,以后他再想方设法的寻她相见,别人也许都能避开了,却唯独她身边的大丫头没法子完全绕开,而且黎浔暂时不想惊动了家里的人,只怕很多场合还需要书云给她打掩护和把风的。
书云对她的坦诚惊愕不已,心里自然也有了更多的疑问,不过也很快恢复了状态,赶忙抛开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疑问和想法点头应诺:“是。奴婢明白。”
主仆俩回到静水轩黎渃已经把那个箱子里的东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
她倒是心大,黎浔走后就没多想前院还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只随口问了黎浔两句,黎浔搪塞了过去她也没起疑。
季氏这几天忙着整理宅子,忙得脚不沾地,中午没顾上正经摆饭,黎浔姐妹俩就在静水轩点了个小炉子,又让丫鬟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食材吃了古董羹。
用了辣锅底,两人吃了一鼻尖的汗,等消了食之后又在这边歇了午觉。
过午季氏得空,就着人来叫了两姐妹过去跟黎浔商量:“你生辰在六月,但我想着趁你叔父和兄长还在家中,下月三月三就趁女儿节的日子把你的及笄礼给办了,时间有点赶,得抓紧时间订首饰和衣裳,我叫了裁缝一会儿就过来给你量尺寸……”
正说着话,外面管家就疾步进了院子。
季氏也没多想:“可是裁缝登门了?”
“不是。”管家擦了把汗,神色有些惶恐的还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外面有信王府的人来,送了一整车的绫罗布匹,说是咱们大公子曾经接济过王爷一件衣裳,如今礼尚往来,王爷让来还礼的。因为东西实在是……有些贵重,小的不敢擅自做主,也不知道该接不该接……”
季氏上午忙着修院子的事,压根还不知道姬珩登门拜访的事。
她这还懵着,外面黎云泽显然也是听到了消息也赶过来了,一进院子就先瞪了黎浔一眼。
黎浔:……
一天折腾她两次……这位信王爷还真是不消停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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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殷勤
“信王?”季氏完全反应不过来。
黎家才刚搬来京城没几天,她虽是跟着黎珺了解了一些,可京城里错综复杂的权贵圈子她连人物关系都没捋顺呢。
“去把信王府的来人请去前厅吧。”黎云泽暗暗压下脾气,吩咐了管家一句。
管家应声去办。
他才走到季氏面前大概解释了下和姬珩之间的渊源。
季氏听后便十分吃惊,后怕的分别瞧了他和黎浔一眼:“你们这两个孩子,路上遇到了事怎的回家来也不说?得亏遇到的不是什么恶人。”
黎浔歉然的扯了下嘴角,没做声。
黎云泽道:“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想着救人一命也仅是举手之劳而已,不想今日他会亲自登门道谢。”
黎渃眨眨眼:“咦,那上午给我们各自都带了礼物来的就是这位信王爷了吗?知恩图报?那他人还不错嘛。”
“莫要胡乱妄议皇族贵人。”季氏嗔了女儿一眼,扶了扶鬓边就抬脚往前院走,“泽儿你随我去前院看看吧。”
“好!”黎云泽陪她往前院去,临走,又深深地看了黎浔一眼。
黎浔有些尴尬的咬了下嘴唇,依旧没做声。
季氏原是想着既然自家侄子侄女儿对信王有救命之恩,那人家知恩图报,送一点谢礼过来这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虽说施恩不图报,可黎家也不算无功受禄,接了王府的礼物,结个善缘也好。
毕竟……
他们一家子初来乍到嘛。
结果去了前院一看,王府的管事年十九已经带人把东西全部搬了进来。
下至绫、罗、绢、缎这些各色的布料,上至蜀锦、苏绣这些稀有贡品,林林总总加里起来有上百匹,在院子里堆了一片。
着是季氏不很看重财帛之物的人也有点眼晕:“这位先生……”
“是黎三夫人吧?”年十九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人长得有些粗犷,但说话办事却周到规矩,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在下姓年,是信王府替王爷处理府务的下人,我们殿下特命小的备了薄礼,聊表心意,说是……”
说着,看了后面跟过来的黎云泽一眼,“上回他借走了贵府大公子的一件衣裳,那衣裳甚合心意,兼之又被他过了手了,便不好再送回来。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他也不会白占了府上的便宜,刚好今日上午过府拜访又偶见府上二小姐在替兄长缝补衣物,便遣了小的送些布匹过来,好裁新衣,也省得二小姐辛苦了。”
黎云泽被他堵得直接气血逆涌。
姬珩这番说辞明显是话里有话!
什么衣裳合心意?还刻意提到黎浔两次,这分明就是跟他在暗指黎浔的!
这个人,对他妹妹存了觊觎之心,并且还这样明目张胆的登门示威,毫不掩饰掠夺的本质,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季氏虽然不知内幕,但也敏锐的感觉到了一点信王府这位管事的话里似乎不太对味儿,再看堆了一院子的礼物,就要婉拒:“家里的孩子们也只是举手之劳,不好……”
话音未落,却被忍无可忍的黎云泽冷声抢白:“信王殿下既然知道夺人所好非君子作为,就压根不该起这样的心思,区区布帛就想抵我黎家的心爱之物,黎某的心中至宝?”
他话里带刺,态度不好已经明显写在了脸上。
季氏吓了一跳,忙去看年十九脸色。
刚想打圆场缓和一下气氛,却见那位明明看上去人高马大很不好惹的王府管事依旧是笑容可掬的一副谦逊模样,见她面露尴尬,就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物双手奉上,又一面笑道:“黎大公子说的是,我家殿下与您的眼光甚是投契,都有识珠慧眼,殿下说来日方长,以后咱们两家常来常往的,他自是不会叫府上吃亏的。”
他递过去的东西是两封帖子,一份烫金尊贵,一份素色古朴。
季氏狐疑的接过去,展开。
那素色的一封是以姬珩名义给青山书院简从之老先生的拜帖,而烫金的一封则是姬珩自己的名帖。
“这是……”季氏微微有些震惊,但同时又是心中一喜。
黎珺进京之后就在打听京城里比较好的学堂,要给家里的两个孩子拜先生读书,没少和季氏私底下商议这事儿,季氏虽是初来乍到的一介妇人,也对这京中几家比较有名气的书院如数家珍。
简从之学识渊博,曾是官身,并且是包括太子在内的一干皇子的启蒙老师,出入宫廷教授诸皇子课业多年,后来皇子们逐渐成年了,而这前后有十来年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宫里也没有再新添子嗣,皇帝原是想把他送去姬璎身边任太子太师,继续辅佐教导姬璎的,但简从之一心只想钻研学问,教书育人,并不愿意成为太子个人幕僚那样的存在,就上书请辞了。皇帝和太子也没勉强,便由他去了。
简从之辞官之后就开设了一家青山书院,不过他这个人脾气有点怪,没了官身做束缚之后就有点随心所欲的过了头儿,年纪越大就越是任性,做事全凭本心喜恶。众所周知京城里贵胄云集,更是世家子弟齐聚,别家书院多是分三六九等的,或者是看家世收容门生,或者单看才学考核入门,他那就很随意了,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要不要收,要不要教全看他当时的心情。
可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也称得上是当代大儒之一,这十来年从他手底下也出了不少的后起之秀,在朝中门生也不少,很得世人称颂赞誉的。
本来以黎家这样的门第,青山书院黎珺夫妻是想都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