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十九递了帖子过去,又解释:“殿下听闻府上有两位小公子都到了要进学堂的年纪,简老先生与我们殿下份属师徒,在他那殿下还是颇有几分情面可讲的。殿下说府上的子侄读书是大事,夫人若是不弃,可带他的帖子过去试试。”
这件事,姬珩既然敢出头牵线,就自然是心里有把握的,否则要让黎家人拿着他的帖子空跑一趟,那脸上难看的就不只是黎家的人了。
季氏其实对姬珩送来的这些布料一点也不眼热,也没打算收,这会儿手里捏着两封帖子……
这就有点不舍得推回去了。
黎云泽心里虽是反感姬珩其人的所作所为,也隐约有些顿悟对方这是想走迂回路子先渗透攻略黎家的其他人,好进一步伺机行凶,但也不得不说,姬珩能考虑到黎家孩子读书的事情上来……
单凭这一点,就得承认至少对方对这事儿是真挺走心的。
这边他心神一荡。
季氏那里就已经败下阵来,面有感激的捏着两封帖子:“有劳殿下替我家的孩子们费心,妇人多有不便,还请先生代为跟殿下道谢,待到我家老爷回府,妇人一定转告,再叫他登门前去王府拜访。”
再想叫对方把布匹收回去的时候,年十九已经先拱手告辞:“我们殿下说他是晚辈,请黎夫人不必客气,黎将军也不必太过将此事放在心上。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小的就不打扰府上了,告辞。”
季氏后面的话就没能再说出口。
见他雷厉风行急吼吼的走,就只能追出去送。
黎云泽站在院子里,盯着摆了一地的布帛之物看了许久,眼底神色变了又变。
他不确定姬珩和黎浔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二人只见过两面并且独处的时间也都有限,按理来说也不可能生出什么事端和情愫来的。
可是现在——
姬珩明目张胆的登门暗示还挑衅,黎浔又明显对他有所隐瞒,这就由不得他不多心了。
只是黎浔不愿意跟他坦诚,姬珩其人他目前又不甚了解,所以最终他还是忍了又忍,没去找黎浔。
姬珩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晚上黎珺回来看过了也很震惊,夫妻俩商量了半宿,都觉得这位信王殿下也未免太过热情了殷勤了些。
黎云泽白天跟季氏交代事情的时候怕吓着她,只说了姬珩受伤,却没说他们还被官兵围堵险些要命的事,后来黎珺过来,他才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具体细节都跟叔父交代了。
有人公然行刺追杀当朝皇子,还险些真的害其殒命,这个消息也是足够让黎珺内心受到抨击的了。
他的为人还算谨慎,就对京城里看似繁华锦绣的局面越发忌惮,斟酌再三,便没急着马上去信王府拜访。
黎浔这边,白天也被黎渃拉着去看了一遍姬珩送来的那些布料,她倒是不吃惊,所以心里波动也不大,只要姬珩不亲自登门来堵她,她暂时也不想去深思和他有关的事,随便的先得过且过好了。
而这天之后,姬珩也消停了,安生的呆在信王府养伤,没再来黎家找事儿折腾。
褚家那边,褚老夫人的确是因为夫婿故去而受了打击,心事太重才一直病着不见好的,黎珺把她亡夫的遗物送过去那天她又受了刺激,悲痛过度,还吐了口血,一时看着是加重了病情,也算歪打正着,反而把这两年积压在五脏六腑的毒火都借着血水给呕出来了。
黎浅在医道上是比黎浔和季氏都更有天赋的,那天过去之后当机立断的又给她扎针驱散残存的内火毒气。
但是这个病三两天也不能立刻就好,还需要继续医治,所以后面接连十多天她隔日便往褚家走一趟。
这天黎浅又去了褚家看诊,中途跟她过去的小厮却带了张她新写的药方回来:“大小姐说褚老夫人这两日的病情恢复得出奇的快,她原先配好带过去的药就不适用了。她那边在施针赶不及回来再配药,这是药方,说让您给配好了赶紧送过去。”
救治病患的事不能马虎,黎浔当即就去落梅轩黎浅的小药房里重新配了药。
只是抓药的时候有一味药的品相不太好,她就把药抓了两份,一份照黎浅的单子,一份则是调了几种药材,根据疗效重新配的,可是又怕小厮不通药理转述不清,便亲只能自去了。
可是因为前世的渊源,她依旧不想和褚家人走得太近,过去的时候在大门前又犹豫了一下,就把药交给了书云,又细细的嘱咐了那味药的事。
书云提着药包进了褚府大门,黎浔转身要回车上。
不期然的一个回眸,就和站在不远处长身而立的年轻人视线碰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攒人品,继续求收藏,我不贪心,月底能凑够60个就行,路过的各位可怜可怜孩子吧,我觉得我闺女也不算太丑啊-_-||
第18章 邂逅
褚家的宅子临街,胡同很宽,车来人往的很多。
黎浔不是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却没在意,只当是过路的车马。
褚家门前这会儿停靠着黎家的两辆马车,褚思扬刚从外面回来,他虽是骑马出行的,此刻也被挡在了后面。
黎浔看过来的时候,他正安静的站在那里等。
不期然和黎浔的视线撞上……
他许是觉得唐突吧,眼中闪过一丝的不自在,随后倒也没有闪避,反而落落大方的歉然颔首。
黎浔前世其实也仅限于和他有过婚约而已,彼此接触不多,了解的也不多,并且这辈子她暂时也不想和对方有所交集,所以就只也匆忙的略一颔首,算是礼貌的打过了招呼。
原是想立刻回车上,可黎家的马车挡在这里,褚思扬牵着马也回不了家,她便又吩咐车夫:“把马车往前面赶一赶,别堵在门口,我们到旁边等。”
“是。”车夫答应着,提醒她,“小姐您往边上站一站,别让马车蹭到。”
黎浔于是往台阶上走了两步。
她没再往褚思扬那边看,就是想保持距离避嫌的。
却不想褚思扬竟绕开障碍走了过来,并且主动开口搭讪:“你是黎叔父家的二姑娘吧?”
声音醇厚不张扬,语调却舒缓轻快。
黎浔避无可避,只能转头看向他。
他人长得高高瘦瘦的,却精气神儿很好,身上并看不到一般读书人的文弱气息。
五官容貌虽不及姬珩和黎云泽那般的俊美出色,但确实也不丑。
尤其——
他这明明生了一副端方君子的气度,可配上一双桃花眼,眼眸里但凡是染上一点笑意,那整张脸上的光彩就越发的清爽明朗起来,很是宜人。
黎浔的记忆里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清他的长相了,只是能认出来罢了,此刻再见其人,便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褚公子好。”她依旧还只是克制又疏离的打了招呼。
“噗!”不想褚思扬一个没绷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种清秀中又带点卓尔不群的书生意气,不显突兀,却会叫人看着神清气爽。
黎浔有点莫名其妙,盯着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褚思扬就越是觉得这个姑娘很特别……
他第一眼看见黎浔的时候,听她絮絮叨叨的在那嘱咐丫鬟药方的事,就觉得这会是个心细且行事稳妥的姑娘,在她身上有种这个年纪的姑娘少有的沉静,后来不期然的撞了视线,他歉然颔首,她也态度从容随和的回应,十分镇定。
而这会儿……
他上前搭讪,一般的小姑娘,就算心思转得够快能一下子猜到他的身份,但是出于矜持也只会再含蓄着问一遍。
可是黎浔猜到了,就直接给说出来了,没有矫揉造作的回避,也没有弯弯绕绕的含蓄试探。
偏她的表情语气还很纯粹,很自然。
话说出来,也给人清新舒适的感觉,并不觉唐突。
见黎浔目露疑惑的看着自己,褚思扬倒也不觉尴尬,稍稍敛了神色,直言道:“二姑娘甚是坦率。”
黎浔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这一笑之间的确切含义。
她能一眼认出褚思扬的身份是因为前世见过,本来就知道,并且褚思扬上来就单刀直入的打招呼,她习惯性的就礼尚往来公平对待了。
不过就哪怕是没有前世的记忆,她既然一眼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也不会遮遮掩掩的再反过去问一遍。
她的心思不纯,但逢场作戏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不会用在褚思扬这样的人身上。
于是她微微扯出一个笑,也不顺着话茬多说,只道:“抱歉,方才没主意到你过来,挡了公子的路了。”
她说话很是刻板,其实挺没趣的。
褚思扬却也不觉得被冷落了,这会儿反而拱手一揖,正式的跟她打了招呼:“小生褚思扬,见过二姑娘,方才多有唐突,望你莫怪。”
他这个人还是挺亲切的,其实黎浔并不排斥他,可只要想到前世的事……
她心里就忍不住的有点发毛。
人家丰神俊朗的一颗好苗子,可不能再让她给祸害了。
于是就只心不在焉的搪塞了一句:“褚公子言重了。”
再看那边车夫已经把马车赶到旁边停稳了,就又匆忙的施了一礼,告辞:“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公子请便吧。”
她的态度敷衍,褚思扬又不傻,见她匆忙上了马车,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深思的表情。
黎浔其实是想马上就走的,可书云还没出来,她只能坐在马车里等。
其间稍稍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却见褚思扬并没有进门里去,依旧站在门檐下,负手而立表情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这边的马车在看。
黎浔不是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可上辈子的事总让她心有余悸,这时候心里就莫名七上八下的不安定。
褚家祖上的家底不薄,褚思扬这又是三代单传,祖业全部落在他手上,褚家的这是一座老宅子,家里虽然人口不多,却有四进的庭院,蛮大的,书云进去一趟,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看见门下站着个年轻的公子,忍不住的多看了眼,后就快走过来也上了马车。
黎浔喊了车夫牵马,主仆俩就离开了。
之后一直躲在褚家大门内偷听的小厮才探头出来,扯着脖子往巷子口探望着又冲褚思扬挤眉弄眼:“公子,您看什么呢?不进门?”
褚思扬有他身为读书人的修养,还真不是个会随意招惹跟小姑娘的登徒浪子,以前就算是有亲友家的姑娘主动和他搭讪的,他也会尽量避让,态度向来不热络,所以今天哪怕是他和黎浔之间总共也没说几句话,小厮也明显感觉到了他态度上的差别。
褚思扬从远处收回目光,并没有掩饰眉眼里的笑意,屈指敲了敲他脑门:“还不去牵马?是黎家阿姊还在府上替母亲看病吧,我去打个招呼。”
说完,一撩袍角,大步跨进了门去。
脚步……
居然都见着比往常轻快了?!
这个小插曲,就算过去了,黎浔回家之后就将其抛之脑后,不再去想。
转眼到了二月底,这是姬珩回京的十天以后,这天街头巷尾突然就热闹起来,原是太子姬璎办完了南边的差事回京了。
林皇后得了消息,便立刻打发了在正阳宫请安陪坐的嫔妃,等着儿子过去请安。
龚嬷嬷递了茶汤过去,见她神情有些恹恹的,就劝道:“太子殿下要跟陛下复命,交代这次南下办差的事,一时半刻的且过不来呢,娘娘要么小睡片刻养养精神?”
“年纪大了,总觉得精神不济,可真要说睡也睡不着了。”林皇后欠身接了茶碗,呷了一口茶之后才突然问道:“小六呢?今日可曾进宫?”
皇帝对姬珩这个儿子一直不怎么上心,上回想起他的事还是在他十二岁上依照惯例颁了一道圣旨又指给他一座府邸让他搬出宫去开府立衙的。不过反正姬珩依附于太子姬璎,太子的职权范围很广,他从出去单过了之后就偶尔上手帮姬璎做些差事了,有事只寻姬璎即可,自觉主动的也不往皇帝跟前凑。
龚嬷嬷摇了摇头:“没呢。这几天奴婢也有盯着打听消息,王府那边传出来的就说是病了,在府养病,但是奇怪的是一次也没宣太医。”
有病却不传太医,谁知道这病是真是假呢。
林皇后冷嗤一声,未置可否。
龚妈妈察言观色,就又说道:“许是真有什么事呢,六殿下是在您膝下长大的,对您还是孝顺的。”
“人心隔肚皮,有什么好指望的?随他吧。”林皇后只喝了两口就把茶碗搁下了,抬手去揉太阳穴,“本宫也不指望他什么,只要他安分,别跟其他的那几个一样瞎折腾去拦太子的路,旁的就随他好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终究还是忍不住计较的。
姬珩这趟从外面回来十多天都不来给她这个嫡母请安,这样明显的怠慢,她不可能不介意。
而姬珩这边,他关起门来养伤是真,伤得蛮重也是真的,却也着实没到不能随意出门走动的程度。
“太子回京了,这会儿已经进宫去了。”战风带了消息给他,“不过战烈从南边送回来的消息说是那夜堤坝决堤的事最后还是没能查出幕后确切的关联之人,线索等于是断了,这次这整件事算下来,恐怕太子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姬珩只穿了件便袍,披头散发的站在窗前,目色沉沉的看着围墙外面的天空。
他没做声,战风就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不该退下。
正在为难之际,却又忽听得他意味深长的道了句:“甚。好。”
甚好?什么甚好?查不到真凶头上去怎么就甚好了?
太子吃了暗亏险些丢了性命不说,主要是还连累自家主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哪怕不是为着太子鸣不平,现在难道不也该尽快想办法把幕后黑手挖出来替自己平了这口怨气么?
可是他家主子回京之后却压根没有着手查究此事,去了黎家一趟之后就开始毫无作为的闭门养伤了。
若说是之前还抱着指望在等太子追查真凶,可现在明摆着太子那也不顶用啊……
这口气到底还出不出了?
战风憋了一肚子闷气又不好抱怨,正在憋屈至极时,又忽听得姬珩沉吟:“再过几日便是女儿节,黎家阿浔及笄,你说本王送她什么礼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