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晓没有那么多道道,但是光禄寺卿却给她找了个好说辞,“恭贺皇上,再过几天就是您的二十五岁万寿节。广德乡君三个月前就送来了一件新奇吃食,做法特别,您要不要瞧瞧?”
皇上微讶,“她一个孩子做吃食?”
皇上倒是没忘了广德乡君,事实上,他心里很急,可人家不急,他也只能干等着。
等了这么久,没等来玻璃方子,倒是等来了吃的。净整这些没用的,朕是差吃的人吗?朕想要的是玻璃方子。
哎,算了,好歹知道有好东西送给他一份。
光禄寺卿眉心一跳,大半年过去了,这皇上居然还记得广德乡君,还知道对方只是个孩子,可真是稀奇。
不等光禄寺卿想明白,皇上抬了抬手,让他将方子交给御膳房。
光禄寺卿忙道,“广德乡君上面写的方子有些独特,会发出很大声响,请皇上切勿见怪。”
皇上表示知道了。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惊动皇上,御膳房离御书房好一段距离,发出声响时,御书房连个声都没听到,倒把御膳房那帮人吓得魂都快丢了。
本来有些人正在板凳上睡午觉,突然砰得一声,那人直接摔到地上,头上的帽子都摔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
有个御厨出来,冲大伙连连告罪,“没事,没事,是我给皇上做新鲜吃食。”
其他人心有不满,“你整什么吃的,居然发出这么大响。”
那御厨也无辜得很,“我不知道啊。这方子上就这么写的。”
等吃食呈给皇上,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皇上看书累了,贴身太监黄章将吃食送上来,“皇上,御膳房将广德乡君呈上来的吃食做出来了。”
皇上对李秀琴上回送的蛋糕是非常满意的,他这次对这米花糖也是相当期待,睁开眼便看到两盘点心。
一盘是圆圆的,大米被放大了四五倍粘在一块的东西。
一盘是方方正正,有小米,大米放大四五倍粘在一块的吃食。
皇上颇有些惊奇,“居然将大米弄得这么大,这是泡了水吗?”
从未下过厨的皇上,只知道加了水,东西会泡大。
“不是,皇上,广德乡君还呈上了一个新式锅子,这大米就是用这锅子做出来的。”
皇上了然,尝了一口,这米花糖甜中带脆,既有大米的清香,又有糖的蜜香,还有芝麻的醇香,三种香味混合在一起,造就独特的美味。
官员们时常赞美御膳有多好吃,曾经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也不知是好东西吃多了,还是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些御厨做饭好吃是好吃,但是总觉得他们一个菜百八十道步骤,将菜反复折腾用了太多的高汤和香料,就失了食物原来的本味儿,少了些真实的菜味儿。反而不如他在齐王府当庶子时,他娘时常给他做的那些原汁原味的粗食。
这个米花糖就有那么点意思。看着粗糙,但是食物本来的味道分得很清。
“嗯,不错。”皇上吃了一块,就让太监给太后和荣华夫人各送一份。
等又吃完了一块,皇上才想起,“你刚刚说广德乡君呈上了新锅?是什么新锅?”
黄章也说不清,反正是从未见过的新式锅子,他便让人将锅子抬上来。
皇上恍然,围着这这锅子转了半晌,越看越不同,“这怎么烧东西?”
黄章夸张地比划,“就是将东西从这口子放进去,然后将盖子盖上,架在火上烤,不停地转,然后打开这个盖子,米花就从里面飞出来了。还会发出好大一声响,刚御膳房那边好几个御厨都吓着了。”
皇上失笑,“一个姑娘家倒是真会折腾。”
黄章眼含笑意,凑趣道,“可不是嘛。不止爱折腾,还是个马虎的性子,刚刚御厨送吃食过来时,说这方子后面还有一张方子,看着不是吃食方子。”
皇上拧眉,“不是吃食方子?那是什么方…?”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皇上罕见的露出惊讶之色,示意黄章赶紧将方子呈上来。
第141章
皇上接过方子, 上面写着原料:硅砂(砂岩)、纯碱、长石、 凌子石、石灰石、芒硝。
上面有所需要的熔窑和退火窑,以及生产过程破碎、熔制、成型、退火和后加工等步骤。
皇上眼睛发亮, 难不成这就是玻璃方子?前段时间,他接到瑞和的密报,说广德乡君正在建窑,想来应该在弄玻璃。但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将玻璃方子提前送了过来,而且还是夹在吃食方子里。
他立刻召集秦官入宫。
一个时辰后,秦官急匆匆入了宫,进了御书房刚要给皇上跪下,就听皇上急切的声音传来,“爱卿平身。这上面有一个方子,爱卿看看能否将东西制出来。”
秦官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方子,越看越心惊,“皇上, 这上面写的原料, 大部分是制作琉璃的原料, 只是这个纯碱, 老臣真是闻所未闻。”
皇上心中落实,琉璃和玻璃本来就很相似, 有一大半原料相同也属正常, 听到秦方没听过纯碱, 他不由蹙眉,“没听过?会不会是说法不同?”
秦官也不确定, 想了想,“待老臣回去查阅书册, 看看这词的出处。”
皇上颔首, 叫他退下。
过了两日, 隐卫首领来报,瑞和有密信传来。
因为事关玻璃方子,隐卫首领不敢耽搁,刚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过来汇报。
皇上正在批阅奏章,闻言也是一怔,抬了抬手,“说吧。”
瑞和在信中写明林晓已经将玻璃制出来了。
这倒是实情。
他之前就已经知晓林晓在后院建了窑,村民们只当她爱玩,却不知她在鼓捣玻璃。
前几日,她将玻璃做出来,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将东西摆放在她家东厢那间打谷机实验室。
瑞和半夜听林满堂和李秀琴说话,得知林晓已经将玻璃制出来,而且就放在东厢,他就想亲自看上一眼。谁知那个房间被林晓设置很多机关,瑞和想从窗户溜进差点被扎成筛子,也幸亏他轻功好,要不然真有可能命丧当场。
皇上看了过来,“他真的看到玻璃制出来了?”
隐卫首领点头,“亲眼所见。”
瑞和看到的是一面玻璃制成的镜子,上面有一块幕布,他从屋顶用勾子挑开,又送下一盏油灯,看得清清楚楚,确实跟他曾经见过的玻璃镜一模一样。
皇上忍不住翘起唇角,方子没问题,那他之前送出的乡君诰命终于能收回本了,他现在只要等总明观将东西制出来。只是皇上有些头疼,到底还是个孩子,从新陵到皇宫,层层递上,这东西经过那么多人的手,有那贪心的,说不定已经将方子抄录一份,这么多人都知道的方子还能叫秘方吗?
只是接下来的结果却让皇上大跌眼镜。
总明观上上下下一百多个官员将藏书阁上上下下翻遍了,也没能找到纯碱这个词的出处。到最后,秦官只能向皇上告罪。
皇上这才发现自己小瞧了那姑娘,她竟然敢留一手。她就不怕他问罪吗?
可一细想,他拿什么问罪呢?人家呈上来的就是吃食方子。只不过里面多夹了一个方子。她可以说是她写方子时不小心多放了一张。那又不是啥大逆不道的言语,他还真不好怪罪她。
秦官试探问,“皇上,不知这方子是何人所写?下官想亲自问问本人。”
皇上看了他一眼,“也可。那你亲自去趟新陵县吧?”
秦官一怔,新陵县?他眼前一亮,“这该不会是广德乡君呈上来的法子吧?”
皇上点头,“正是。朕万寿节,她特地呈上来一道吃食方子,御膳房说这根本不是吃食,朕以前你们总明观能制出来,谁知你们也制不出。”
秦官老脸通红,相当汗颜,跪下请罪,“都是老臣无能。”
皇上摆摆手,“也罢,你不妨亲自去问问她,这方子到底是何物?”
秦官躬身应是。
秦官得了皇上重托,只能自己坐马车往回走。
他这次不是颁旨,所以没有仪仗,只能让仆从护送,也因此速度极慢。
不说秦官,就说林家这边迎来了稀客。
林晓这天正在屋里写书。
玻璃已经制出来了,她现在要给她爹写《齐民要术》之农作物篇。
当然不仅限于农作物,还包括蔬菜、白叠子、稻田养鱼。白话文还好说,文言文她就需要翻阅大量资料。
门外传来敲门声,林晓有些不耐烦,让人不要打扰她,直到喜鹊说,来人是萧定安,她才出了屋。
萧定安这一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老爹都出来迎接了。
“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有您将咱家的猪呈给皇上,光禄寺也不会到咱们小庄村来采买了。”
萧定安抿嘴,“林叔,我的字叫固方,您就叫我字吧。”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这不合适吧?您到底是世子。”
本来他俩就够占便宜的,因为前世的缘故,不爱给人下跪,所以刚刚才故意没叫世子,但是称呼上还是称了“您”,以示尊敬。
萧定安拱手,“林叔,林婶,固方,萧固方。”
李秀琴迟疑,林满堂见他坚持,从善如流改口,“那成,我们以后就叫你固方。”
这边改确定称呼,林晓就出来了,林满堂立刻招呼女儿过来,“瞧瞧,咱们家贵客来了,你前几日刚鼓捣的东西快些拿出来给固方看看。”
林晓抽了抽嘴角,她爹也是个奸诈的,生怕萧定安下次不来了,赶紧让她将好东西亮出来。打的啥主意,她就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她在吃食方子里塞了玻璃方子这事没有告诉爹娘。
那方子被其他人看到只以为是盖窑的步骤,或许总明观的人才能窥探里面的玄机,但是经过那么多人的手,她不确定方子真能送到总明观手里,所以还是不说为好,免得他们跟着失望。
但是她没想到萧定安这时候来了。
过年没有仗打的时候,他都回不来,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了?
她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林满堂也反应过来,“对啊?你怎么会来了?边城仗打完了吗?”
萧定安摇头,“我受了点伤,边城不利于养伤,所以就回了城里。”
李秀琴仔细打量他脸色,面色确实有些苍白,额头一直在冒汗,刚刚她还以为他是热的,现在看来分明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李秀琴看气色,林满堂和林晓是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没看到受伤之处,“你伤哪儿了?现在好了吗?”
萧定安捂着胸口,“已经好些了。”
但是瞧着他说话没有以前有劲儿,林满堂猜测他伤得应该不轻,蹙了蹙眉,示意他媳妇回屋拿些酒精。
李秀琴出了堂屋,林满堂向萧定安解释,“你别看我们只是庄户人家,却也有些好东西,我媳妇配的这药酒对伤处特别有效,你给换块纱布,我保证你过几天就能结痂。”
林晓抽了抽嘴角,这解释也太苍白了吧?人家能信吗?
却不想萧定安拱了拱手,点头道了谢,“多谢林叔。”
李秀琴从屋里拿出一坛陶罐装的酒精,这里面的酒精是稀释过的,浓度大概是75%,专门用来擦拭消毒。
李秀琴又回屋拿了些干净的纱布,特地将她闺女制作的自动风扇抬出来给他们扇风。
林满堂要给萧定安换纱布,林晓和李秀琴便出了屋。
萧定安解开衣裳,一层层解开纱布,林满堂便看到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倒吸一口凉气,“你这……”
明明才是个少年郎,比大吉还小了三岁,但他已经在战场上拼杀夺功名了。这要是换成他的儿子,他怎么舍得。
林满堂低低一叹,拔开陶罐上的塞子,萧定安立即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儿,不由惊诧,“这酒好浓啊?”
林满堂笑了,“酒越浓,对伤口越有好处。”他看着这伤,“你伤口这么深怎么没用线缝啊?”
萧定安显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定定看着他,“用线缝?”
林满堂见他如此震惊,笑着解释,“对啊。刀口太深,失血过多,容易死的。”
他挠挠头,他也不是大夫,解释就很苍白,“我媳妇是郎中,她知道的,曾经给人缝过伤口。”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伤这么深,这么长,用线缝都能救得回来。”
萧定安拧眉,“真的能成?”
打仗死的人很多,受伤的人更多,伤口感染救不回来的更是数不胜数。他有不少属下都是因为受了重伤,用了几天药,也没能抢救回来,甚至有不少人受的伤还不如林叔形容的那么深呢。
现在听到能救回来,他自然想确定。
林满堂点头,“也不是说全部都能救回来,但是她确实用线缝救活过人,具体怎么缝你得问问我媳妇,她比我懂。”
萧定安点了点头,视线转移到不停摇摆的风扇上。
林满堂倒了些酒精在纱布上,看着他身上有好几处差点刺中胸口,心里低叹,“哎,你爹娘要是知道你伤成这样,恨不得从地底下爬起来。萧家名声是重要,但是你也要顾惜一下自己。”
萧定安抿抿嘴,“我会的。”他侧头看着这风扇,“林叔,这风扇是谁做的?”
林满堂颇有些得意,“当然是你妹子啦。她就爱捣鼓这些东西。上次弄了那打谷机,皇上还封了她当乡君。”
萧定安是三日前来的新陵县,那时他连走都困难,是他属下用马车护送他回来的。
张瑞和给他叫了县城最好的大夫,照顾三日,他才能下床走路。
这三日里,他躺在炕上无聊,他和张瑞聊分开后发生的事。他不想让张瑞和担心,就只引导张瑞和讲县城的事儿。
张瑞和讲的最多的就是林满堂家。
从龚福海为夺养猪法陷害林满堂入狱说起。萧定安这才知道当初林晓被掳走,不仅仅只是被当人为质,还差点被猥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