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祸事频频!”
江月旧唯恐多说露出马脚,嘴里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便假意困倦,阖上眼装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席地而睡,倒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听见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男人才不敢置信地转过脸去。
这小傻子还真是心大。
天寒地冻,孤男寡女,竟也能睡得这般酣甜。
顾言风瞧了片刻少女静谧天真的睡颜,这才揉着眉心半蹲起来,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江月旧很轻,窝在他怀里,乖巧的像只猫儿。
这时候才有几分公主的模样。
矜贵、娇美。
高高在上。
男人将她搂紧了些,快步返回了福至宫。
-
豆蔻趁着夜深,悄悄离了宫。
红绡坊里一片笙歌艳舞,纸醉金迷。小丫鬟轻车熟路上了三层雅间,叩响了里侧屋门。
“进来。”
男人的声音一入耳,平白叫豆蔻腿脚都在打哆嗦。
“属下拜见大人。”
“你入福至宫,多久了?”
豆蔻低着头恭敬答,“回大人,已有三个月了。”
“可有发现昭和公主的古怪之处?”
段桓边说边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跟前。
豆蔻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公主平日不爱说话,可是最近却活泼了很多。”
“除此之外,没了?”
“……没,没有了。”
段桓抬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目光登时冷肃了几分,“宣政殿设宴那日,公主为何在场,你不准备给本官一个解释吗?”
豆蔻吓得小脸煞白,忙重重地磕着头,“大人饶命,那日是属下疏忽,没有看好公主。”
男人余怒未消,从袖中扔出个蝴蝶流苏,又问,“这发饰你可曾见过?”
小丫鬟定睛一瞧,神色微怔。
公主丢的蝴蝶流苏,怎么会在这儿?
段桓见她迟疑,以为这丫头不肯说实话,遂嗤笑着开口,“本官既然能将你从红绡坊弄出去,自然也能再叫你回到这儿。”
豆蔻身形一僵。
男人高喝道,“说!见没见过?”
小丫鬟颔首,一字一句答,“属下见过,这是昭和公主遗落的发饰。”
段桓似早有所料,手一挥,便将她遣退下去。
有意思,发饰落在假山前面,想必傻子公主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所以救了圣驾,是故意而为,还是误打误撞?
男人思索间,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玉器碎地声,紧接着,侍从来报,“主子,顾姑娘她,她又闹脾气了。”
段桓皱眉,虽不想理会,还是迈步进了顾希希房里。
小姑娘发髻蓬乱,眼角通红。一瞧见他,便发了疯似的拔了簪子刺过去。
“混蛋!你放了我!你又让阿兄去做什么了!”
男人抬掌一推,将人掀倒在地。
“我救了你一命,顾言风替你还这个恩情,乃是天经地义。”
顾希希嗓子已经哭哑,声嘶力竭道,“我不要这条命了,你放过我阿兄,你放过他!”
段桓一脚踩在她的手腕上,官靴微一拧,残忍地笑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想死,也得我说了算。”
小姑娘痛得失声,眼泪大把大把落下,最后都化为无边的谩骂。
男人似是觉得聒噪,随手扯了帕子,塞进她嘴里,冲几个侍卫吩咐道,“去请大夫来处理伤口,然后仔细看住顾姑娘。”
“是。”
作者有话要说: 顾希希大概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郁躁症的设定
第47章 肆柒
自从有了顾大统领的严加看守,福至宫总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可那讨人嫌的家伙一到晚上就要来拿江月旧寻乐子。
不是抓条小蛇吓唬人,就是挂在老树上装鬼影。
少女无可奈何,索性任由他发神经。
照死都不搭理男人一下。
一日用了膳,松香旁敲侧击地提醒道,“公主,自从您落水后,就没去过万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奴婢想着,今儿天气不错,是不是要……”
江月旧抿抿唇,努力思索了一番,脑海中关于这位太后的印象,似乎只有女人跪在佛前诵经的记忆。
见她不说话,松香又宽慰道,“公主若实在不喜,那咱们就不去了。
太后娘娘总不至于有意找您茬吧。”
少女瘫在床榻上,顺着她的话答,“昭和不想出门,昭和要睡觉了。”
“公主少睡些,免得夜里睡不着。”
松香年纪轻轻,却似老婆子一般絮絮叨叨。
江月旧在她的叮嘱声中蒙起被子,滚到一边酣然睡去。
可这一觉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宫外传话的太监给嚷醒。
徐公公扯着尖锐的嗓子,足足唤了三遍,才见那痴傻的昭和公主汲着绣鞋,一面揉着眼窝,一面不耐烦地出了寝殿。
“太后娘娘挂念公主,特派咋家来请公主去万寿宫小坐。”
江月旧蹙眉,显然不愿前去。
她求助般望了望松香,后者立刻解释,“公主前几日遭犯人挟持,这还没缓过劲儿来,徐公公您看……”
徐严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少女,“太后娘娘一番好意,您还是随咋家走一趟吧。”
眼瞅着躲不过去,江月旧只好拉住松香往殿内走去,“等一下,昭和要换件衣服。”
一入殿内,少女便悄悄同松香耳语,“去告诉皇兄,母后要见昭和,昭和很害怕。”
松香颔首,领命退下。
磨蹭了好一会儿,江月旧不情不愿地跟着高公公进了万寿宫。
太后年逾四十,身子骨并不怎么健朗,也许是长年与青灯古佛为伴,女人浑身透着股淡漠清冷之感,却又居于皇宫禁苑,锦衣玉食,自相矛盾的很。
昭和是个脑筋不好的,对待熟悉之人尚且正常,可见了太后,江月旧既没行礼,也没说话,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二人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还是太后先开了口,“坐吧,今日哀家找你,是想问问陛下遇刺之事。”
少女动也未动,杵在铜铸鎏金薰笼前,盯着上边镂刻的花纹出神。
见她没什么反应,太后一张肃容有些挂不住,于是拍了拍桌案,沉声道,“昭和,哀家在问你话。”
江月旧懒得理她,遂驴头不对马嘴地胡扯道,“香香的,炉子。”
女人叹了口气,也不知在唏嘘她痴傻,还是感慨自个白费力气。
晋平帝江宗打小就与自己不亲近,更何况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儿,她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孩子最后变成了九五至尊。
毕竟从一开始,她这个做母亲的,就自私地只顾自己的安危,从未考虑过江宗的命运。
可今时不同往日,想起当年的诸多事情,太后显得忧心忡忡。
她耐着性子继续问,“昭和,过几日哀家要去缘山寺上香,你也一道可好?”
江月旧连连摇头。
她跟太后很熟吗?
上个唠什子香,一看就不安好心。
少女刚要拒绝,却见外头有人通报,喊得是,“皇上驾到。”
太后不慌不忙起了身,走到江月旧身边,有意提高了几度嗓音,“哀家知道你与宗儿感情深厚,此次前去缘山寺也是为了陛下祈福,昭和不会不答应吧?”
这坏心眼的老女人。
少女磨牙,哀怨着瞪她一眼。
此时晋平帝已进了屋,若她再执意拒绝,不就等于拂了陛下的面子,罔顾圣宠么。
再者而言,昭和这傻孩子心眼实,若是对皇兄有利的事儿,她定会掏心掏肺地去做。
江月旧不想答应,可昭和一定会答应。
少女背对着身后的晋平帝,装作乖巧懂事的模样,“昭和也想为皇兄祈福,昭和跟你去。”
太后轻轻牵唇,笑中似乎带了几分嘲弄。
晋平帝听了个大概,第一反应不是请安,而是将江月旧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母后今日找来昭和,就是为了上香一事?”
女人笑意骤散,眼里多了些无能为力的挫败神色。
明明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却与同父异母的痴傻皇妹关系最亲近。
“陛下,难得昭和有这份心,此去缘山寺,哀家会照顾好她的。”
太后说着,作亲昵状拉住少女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轻拍了几下。
江月旧丝毫不领情,飞快地缩回手,重新躲到晋平帝身后。
江宗跟着转过脸,并未接太后的话,反倒一本正经问,“昭和,你真的愿意去吗?”
少女笑着点头,“昭和要去,昭和想替皇兄祈福。”
晋平帝闻言,登时弯了唇角,摸着她的脑袋道,“如此,朕很是欣慰。
那就劳烦母后和昭和了。”
太后颔首,半垂下的眼里却是一片凉薄。
-江月旧成为昭和公主已有数月,但一次也未出过宫。
此番去缘山寺上香,倒也不失为一次溜出去玩的好机会。
前夜,少女蹲在寝宫里收拾包袱,冷不丁瞧见窗户被推开一条缝。
冬风飒飒,吹进屋内,直直往脖子里灌去。
“快关上!
昭和冷!”
话音未落,男人便钻了窗缝,利落地翻进屋内。
然后在江月旧即将骂出声之际,猛地合紧窗扉。
“坏人,你怎么又进来了?”
顾言风阔步走到少女跟前,身上还带着霜夜冰冷的寒气。
他屈膝半蹲下,视线与江月旧平齐,“公主嫌冷,微臣自然是进来替您关窗户的。”
男人半真半假地说着,眼里尽是痞赖戏谑的笑意。
少女将脸撇开,自顾自收拾着手里的物什。
顾言风见她不搭理自个,遂伸着头看了看,结果被包袱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给逗乐了。
男人捡起块黑布蒙面,缠在指尖晃了晃,挑眉笑道,“夜行衣、匕首还有蒙面,公主这是去烧香还是去行刺啊?”
“皇兄说了,江湖险恶,你不懂。”
江月旧嫌弃似的睨他一眼,又道,“昭和这么貌美可爱,当然要保护好自己了。”
顾言风翘唇,“公主多虑了。”
“你说什么?”
少女瞪眼,气呼呼地望他。
男人揶揄般改口,“微臣是说,公主聪慧,思虑周全。”
“那是自然。”
江月旧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只有一把匕首不够防身,于是把桌案上的剪刀也摸了下来,一并塞进包袱里。
见她一抹娇小的身影在屋里跑来跑去,顾言风竟觉得很是有趣。
就像是空荡的山谷里突然有了人烟,飘飘袅袅,心底有一处被填的满满当当。
等到少女收拾的差不多了,男人却存心对着干似的,伸手一抖,将那包袱全都扯散开来,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
江月旧停下脚步,愣了一两秒,这才震惊的转过脸去,怒目切齿,“大!
坏!
蛋!”
男人散漫地笑了笑,越过满地狼藉拾起了柜子上的蔷薇香露,丢进少女怀里,“公主只需带上这个就够了。”
江月旧不解,瘪嘴抱怨,“香香的,没有用。”
“怎么没有用。”
顾言风反驳道,“公主负责貌美如花,其余的,交给微臣来保护殿下。”
男人话说得笃定,一双眼眸直直落在她身上。
少女登时像被蛊惑了一般,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家伙,还是离得远些才好。
她实在没骨气,馋他的紧。
“昭和才不要你保护,出去!”
江月旧故作不屑地瞥他一眼,伸手推着顾言风往外赶。
好不容易将人关在窗户外,少女见他杵着不走,以为男人又要耍什么小把戏,遂恶声恶气地补了一句,“你要再敢进来,昭和就去告诉皇兄。”
一语毕,外边传来阵轻笑,不知在笑她娇憨,还是在笑她天真。
顾言风高大的身影倚在窗框上,莫名给人种心安的感觉。
少女垂眼看了会儿,还是听话地将蔷薇香露放进包袱中,心想着万一能用得上呢。
睡到夜半,外头风雨大作,雷声隆隆。
一道闪电落下,倏然将寝宫照的亮如白昼。
江月旧自然是不怕打雷,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刚要继续睡,却冷不丁想起守在福至宫外的顾言风。
少女立刻坐起身,担忧地瞥了眼乌黑的窗外。
什么都瞧不见,只剩下漫天雨声。
“公主,方才打雷是不是吓着您了?”
豆蔻持着烛台,轻手轻脚绕过屏风,满面关切之色。
江月旧眨眨眼,故作迷茫,“外面好吵,昭和睡不着。”
小丫鬟倒了盏茶,递上前道,“公主莫怕,有奴婢在这儿陪着您。”
少女仰着脖子喝完了茶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惦记顾言风,于是别扭着问,“凶巴巴还在外面吗?”
豆蔻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笑道,“您是说顾统领呀,他还在寝宫外守着呢。”
江月旧慢吞吞爬下床,赤着脚跑到橱柜前,埋头一阵翻找。
豆蔻怕她着凉,赶忙拎着绣鞋追过去,却见小公主从抽屉里摸出个老旧的汤婆子来。
“这个昭和不要了。”
少女将东西塞给小丫鬟,又道,“你去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