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她随口一扯,管的太宽,惹怒兄长了?
男人半晌才不悦道,“哥哥满心都是你,月儿却要将我随便推给旁人。”
江风霁捻过一缕碎发,轻别在少女耳后,指腹微微摩擦着她白嫩的小脸,语气委屈,“哥哥很伤心。”
“……”
江月旧吞了吞口水,瑟缩着避开男人的触碰,不自觉又想起那晚。
哥哥的眼神。
就像是野兽对猎物的那种占有欲。
让人窒息,想要逃离。
“哥哥,我,我们回去吧,月儿饿了……”
少女握他手掌,可怜兮兮地摇晃了几下,想要结束这段危险的对话。
江风霁扬了扬眉稍,并不说话,只是反握住她的小手,紧紧拉着,往前走去。
“月儿这几日去了何处?”
正当江月旧以为安然无恙时,男人冷不丁又丢出个重磅问题。
“我……”
“莫不是,有了什么心仪之人?”
江风霁说这话时,明显将少女的手握紧了些。
后者一阵生疼,忙不迭甩开,“哥哥你弄疼我了……”
男人面目冷鸷,目光触及江月旧蹙起的眉头,又不由软了下来。
江风霁步子刚向前一跨,少女就受惊般往后缩了一大步。
男人眼里一下淬了冰似的,猛然握住她的双肩,将人重重往墙壁上一抵。
“月儿,不要肖想其他人。”
江风霁与她额头相碰,牙根咬的却很紧,“哥哥爱你,你也只能爱哥哥一个人。”
少女呼吸急促着挣扎,却被箍的死死,半点不能动弹。
江月旧又慌又惧,被桎梏的感觉将她勒的快要透不过气来,遂高声道,“哥哥你疯了吗?我们是兄妹啊!”
男人抬手,指尖冰凉,抚她面颊。
“兄妹又如何?更何况,月儿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们并无血缘关系么。”
“即便这样,我对哥哥也无半分男女之情。”
少女话一出口,脖颈上便是一阵刺痛。
江风霁忽然低头,狠狠咬着她的脖子,像头嗜血的怪物,下一秒就会将她撕碎了去。
后者痛的闷哼,用力捶打着兄长的脊背。
好在男人很快就松开了口,唇角沾着殷红的血迹。
江风霁伸手随意一擦,然后抹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声色清润又淡漠。
“没关系。哥哥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回心转意。”
男人站在冷风里,笑的没一丝温度。
如是说。
-
江月旧生病了。
她那铁打的身子,突然之间成了病秧子。
大夫说只是受了风寒,可少女觉得,她这全是被兄长给吓得。
高烧了一整日,迷迷糊糊。
后半夜醒来时,竟发现江风霁抱着自己睡在榻上。
男人长出下颚一圈发青的胡茬,外衫都没来得及褪去,瞧着很是狼狈。
少女想推开他,但没有力气。
只能微微弯了弯指尖。
江风霁也不知敏感过度,还是容易惊醒,立刻睁开了眼,去寻她的额头。
男人的大掌,似乎一年四季都很凉。
此刻倒很舒服地熨贴在额上,比任何药石都来的更管用些。
烧的糊涂了,江月旧莫名想起小时候来。
江风霁从云崖上回来的第一个年头,下着大雪。
他身上有很多伤口,大部分都在慢慢愈合,唯有一处怎么也好不了,反复裂开,反复流血。
那道伤口在心脏处,不偏不倚。
约莫再深几寸,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兄长说那是他最信赖之人,在下山前刺的一剑。
少女不解,既是信赖之人,又为何要刀剑相向。
江风霁只是露出阴森森的笑,目光平静而空洞。
“因为活着下山的名额只有一个。”
所以哪怕做了约定,甚至一路相互扶持,都无济于事。
- 我不同你争。
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他明明这么说了,最后拔剑时,也没半点犹豫。
江月旧猜想故事的结尾,一定是兄长亲自了结了挚友,然后带着一身伤回到了这里。
只是落雨落雪,伤口无法愈合,才会让他每每都想起被人背叛的滋味。
少女心疼兄长,遂去鬼市里求药。
鬼市的婆婆不要钱财不要金银,只要一缕头发。
江月旧痛快地割了下来,临走时听她叹气。
“又是个坎坷早夭的命格。”
她心里害怕,嘴上却不说。
有兄长在,她才不会早夭呢。
后来江风霁的伤好透了,少女却毫无征兆地病倒下去。
兄长那时也像现在这般,每晚都将她抱在怀里,陪她入睡。
“想什么呢,月儿?”
男人的俊容一下子在眼前放大数倍,江月旧忙移开视线,哑着嗓子道,“哥哥……水……”
江风霁闻言,从她额上抽手,翻身下榻去倒茶水。
少女咳嗽了几声,半个身子被兄长托起,倚靠在他的胸膛上。
唇部抵着茶盏,一大口凉水灌进肚里,江月旧方觉得活过来了。
“哥哥……我们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相依为命嘛……”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
江风霁声色轻柔,抬手拭去少女唇角的水泽,任谁见了,都是副温润兄长的模样。
可说出的话,却叫江月旧的心骤然凉下去半截。
男人替她掖好被衾,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少女蜷缩成一团,然后慢慢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
“哥哥……我累了……想睡觉……”
江风霁望着那一团抗拒着意味十足的身影,想了想,还是往外走去。
走了一半,又顿了顿道,“月儿要乖乖待在哥哥身边,不能像上次那样耍小聪明。否则……”
少女竖起耳朵等着后半段警告,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遂悄悄回过头想要瞄一眼。
哪知她刚转过半张脸,就被兄长抬手捏住。
江月旧吓得瞪圆了眼儿,哆哆嗦嗦往被子里拱了拱。
他是阿飘吗?
走路没一点儿声响。
“否则哥哥就把百花杀里那个头牌给腰斩了,挂在楼前。”
男人捏了捏少女柔软的脸蛋,笑眯眯丢下一句话,这回真的离开了屋子。
江月旧僵在床榻里,整个人又慌又乱。
兄长知道自己在包庇阿颜,那么想要逃走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但若顾言风发现她被囚在这儿,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他的身份被识破……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少女掀了被子爬起来,推开窗户,吹着冷风,捋了捋混乱的思绪。
先是许崇被杀,她逃出府邸。
接着阿颜卖身百花杀,燕霄受命追查采花大盗。
现在她的名声被毁,为救阿颜重新回到兄长身边。
江月旧咬着唇瓣,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或许,兄长比自己了解的,城府要深的多得多。
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说不定兄长就等着顾言风自投罗网来救自己。
念此,少女决定先下手为强。
-
江月旧原本的计划是向兄长服软,再套点话。
但男人明显吃一堑长一智,闭口不提外边的事儿,每日就是变着法提供滋补的药膳。
十来天下来,少女足足被喂胖了好些斤。
一日黄昏,兄长难得晚归。
江月旧溜到书房,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关于许崇的死,或者关于采花大盗。
不过她倒意外地发现了一份手稿。
上边写的是,她在宣德城被顾言风抓走一事。
原来散布谣言的人,是她最亲近的兄长。
江月旧将手稿揉成一团握在掌心里,惨白着脸刚要出门,就听房梁上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小月儿乖,可千万忍住别掉眼泪。”
少女怔住,仰着脖子往上边瞧,瞧见顾言风倚在房梁上,低头冲她笑。
算起来头头尾韦也不过十日左右未见,江月旧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如隔三秋。
她瘪瘪嘴,方才好不容易忍下的委屈劲一股脑儿全涌上来,直冲眼窝。
少女吸吸鼻子,张开双手对着房梁,哼哼唧唧道,“我太难过了……”
顾言风见她一幅要抱抱的模样,本想着逗弄几下,到底还是软了心肠,暗叹自己算是彻底栽在她手里了,然后旋身落下,将人揽进怀里。
少女埋头,往他胸膛上揩油般蹭了好几下,这才缓过悲愤交加的情绪,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小爷不来,你还准备在这儿长住下去了?”
顾言风吃味,没好气地轻撞她额头。
后者连连摇头,诉苦道,“是哥哥他,他传了我的谣言……”
“我知道,所以小爷这不特地来带你离开了么。”
“可我不能走。”江月旧退出他的怀抱,解释道,“阿颜姐姐还在哥哥手里。”
男人拉她腕子,如实告知,“你那日让江水瑶转告我这件事后,阿颜就落到了小相爷的手里。我同燕霄设法救她,她也不肯走。我猜测,阿颜是想要亲手替许崇报仇。”
少女微垂眸,略一沉吟不语。
百花杀尽,美人香殒。
阿颜姐姐,看似是一株娇花,实则却是块坚硬的顽石。
她当真,自愧不如。
第78章 柒捌
“所以说,阿颜姐姐想要报仇,不愿同你们离开?”
顾言风颔首,又低低道,“这儿不安全,我会将你姐妹二人送回宣德城暂避一阵子,等事情结束了再去接你。”
少女嗅出男人话里凝重的意味,暗道京中恐要掀起腥风血雨,遂乖乖点头,刚要答应,又记起什么般惶恐地拉住他的衣角。
“我前几日伤寒,病中做了个梦。”
江月旧握住那双大掌,嗓音微微发颤,“梦里我最后一面见你,你已是一具,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顾言风反握住她的手,故作轻松地笑骂,“怎么,小月儿这是瞧不起小爷?梦里小爷就这般没本事?”
少女吐出口浊气,显得更加委屈,“我的梦一向灵验,我不走,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才不要落的梦里那般结局。
男人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言风松开手掌,眼神示意她缄口,然后环顾四周,寻找藏身地。
江月旧指了指头顶,轻推他一把,男人只好飞身重新倚在了房梁上。
几乎是同时,书房门被打开,江风霁拧眉看向少女,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她抢先一步质问起来。
“哥哥,就算你气恼我不告而别,也不能,也不能这么大肆毁我清白,污蔑我的名声!”
江月旧猛地把袖中揉成一团的手稿砸向男人,颇有几分知道真相后歇斯底里的模样。
其实她只不过是想要抢占先机,为顾言风寻一个逃脱的机会。
“月儿,你听哥哥解释……”
江风霁眼眸一颤,果真慌了神,出声想要辩解,却见少女挥袖愤然离去。
如果他足够冷静,首先应该质疑江月旧为什么出现在书房里。
可是在一切前提之下,江风霁本能地在只想留下少女。
男人跟着她一路出了院子,终于借着腿长的优势将人拦下。
江月旧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戏精,眼泪说来就来,毫不含糊。
江风霁眉心一皱,忙伸手去拭她泪珠子,语气心疼,“月儿别哭了,哥哥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少女本就觉得气愤又难过,此刻得了安慰,更是变本加厉,扯着嗓子哀嚎道,“呜呜呜,我的清白,我的名声,什么都没了……”
说着说着,江月旧一把推开兄长,对着旁边的高墙作势就要一头撞上去。
若此时身边站着的是顾言风,一定会抱着胳膊看她演戏,然后戏谑着骂她怂。
可江风霁不一样,他十足十当了真,立刻搂住少女的细腰,将人摁在自己怀里,一遍遍重复着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错了……月儿你打我骂我,千万不要同自己怄气……”
她才不会同自己怄气呢。
江月旧装作抽噎状,重重捶打了几下兄长的肩膀,这才停下演戏。
“那哥哥答应我,不许瞒着我做坏事了……”
少女退开些距离,灼灼盯住他,伸出小拇指晃了晃。
聪明如江风霁,自然听出了江月旧话里有话。
无非是知道了些什么,劝他收手,劝他从良。
可他早就无法停下。
江风霁露出习惯性的温润笑容,也抬手同少女勾指起誓。
“好,哥哥答应月儿,不会再做坏事。”
江月旧瞧见兄长身后隐约闪着刺眼的光芒,像是什么要绽开一样。
她无心顾及这些,只是暗自做了决定。
决定再相信哥哥一次。
-
自那日从百花杀离开后,江水瑶就没睡过一次好觉。
虽不能怪她,但总升起一股莫名的负罪感。
好像都是因为她没用,帮不上忙,才害得江月旧不得已又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