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铺天盖地的镜头和灯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和震撼,但容汐并不紧张,因为她并不渴望从这这些关注中得到什么。
对于其他明星而言,这里是华丽的名利场。
但对于容汐,她既不为名,也不为利,脚下不过是一条铺上红色毯子的普通的路罢了。
走到尽头,是一处高大的签名墙。
红毯主持送走上一波明星后,转过身又继续热情地邀请他们四人在签名墙上签名,然后接受对面媒体的拍照和提问采访。
签名墙前,任南逸和白璐站在中间,萧则站在任南逸另一侧,容汐则挨着白璐,媒体的提问基本都是冲着任南逸和白璐去的,偶尔问到四人在剧组的日常趣事,萧则也会插几句话,容汐则安然自若地站在一旁当个背景板。
唯一和她有点关系的问题,也是媒体问白璐,她和容汐一起走红毯,二人关系是不是很好之类。
白璐挽着容汐的手,表现和回答都很亲切,而容汐不需要碰话筒,只要微笑,点头,继续配合白璐表演“兄友弟恭”即可。
“好的,由于时间有限,我们再请媒体朋友提最后一个问题。”
主持的视线从手表移到对面一群媒体,随意挑了一位举手的瘦高男人,“请这位提问。”
瘦高男人带着渔夫帽,帽檐将脸遮住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出他把目光移到了容汐的身上。
“我想问今晚一直没说话的容汐老师,您作为一个完全新人出演《南温丽歌》这件事,最近受到了很多关注,包括网络上对您的一些议论,说您能出演这部戏的女二号和任南逸老师有很大关系,我想请问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话声落下,现场人声顿时安静了不少,但是拍照声却更加响亮。
镜头全部对准容汐,监视着她每一个表情,这位媒体人问出了全场媒体都想问但是没敢问的问题。
这种场合,主办方都会提前和媒体打好招呼,不会在红毯采访环节提太过火的问题,但偶尔还是会遇到个别不听话的独立媒体人。
签名墙前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凝滞,主持脸上有些尴尬,在犹豫是不是要打个圆场直接结束提问环节。
而萧则则抿着嘴,颇有看好戏的意思,白璐也不说话了,安静无害地站着,这不是她想掺和的事。
只有任南逸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怒意,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拿起话筒想替容汐挡下这个提问。
然而容汐先一步拿起了话筒,平静坦然地看向全场的镜头和目光。
“是的,我能有幸出演《南温丽歌》里容汐一角,和任南逸老师有很大关系。”
第36章 朋友
红毯直播在网络同步进行着, 容汐回答媒体提问的视频片段很快传遍全网。
“容汐回答与任南逸关系”“《南温丽歌》女二”等相关话题也迅速窜上了热搜榜。
视频中,容汐声音平和轻柔,吐字清晰, 脸上始终保持着坦荡淡然的浅笑。
“……容汐这个角色, 最初是任南逸老师向郑导推荐的我。”
“因为某些原因,《南温丽歌》临开机前女二号的位置突然空缺, 为了能如期开机,郑导和剧组工作人员一直在寻找能胜任此角色的新人演员,任南逸老师对《南温丽歌》这部作品十分看重, 也希望能顺利开机,就向郑导推荐了我。”
“……之前因为偶然的机会与任南逸老师相识, 我虽然不是艺人身份, 但有些表演基础,同时是南温历史爱好者,对《南温丽歌》很有兴趣。”
“任南逸老师了解后就推荐我去郑导那边试镜, 很荣幸, 我最终获得了郑导的认可。”
“所以, 任南逸老师和郑导都是我的伯乐,我很感激他们的赏识, 也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这个角色演好, 回报他们和大家的信任。”
“如果大家对我仍有质疑, 那么等《南温丽歌》播出时,欢迎亲自来检阅我的能力, 希望我能演绎出让你们满意的容汐。”
陈韦一开始刚看到容汐与任南逸的话题上了热搜, 一阵心惊肉跳头疼脑热,以为要危机公关了,但是没想到舆情反馈并不差。
容汐那段视频下面的评论和话题实时广场上的发言, 大部分都是正面的。
“我觉得她说得没啥问题,之前营销号捕风捉影的事,又没有实锤,没必要把人家正常的朋友关系都想的那么龌龊……”
“能这样大大方方地回应,我觉得她和任南逸之间就真的没什么。”
“这女的好淡定啊,感觉像实话吧,如果是装出来的那演技也太牛逼了,这样的演技能面试上女二号我信了(好像套娃了)。”
“她讲话好有逻辑和调理,心态稳得一批,明星中挺少见的,特别是这么年轻的新人,好有修养的样子,莫名有点好感了哈哈哈。”
“我的重点偏了,她长得挺好看的!很有气质!”
“小姐姐连微博账号都没有,不像那种爱捆绑男明星炒作上位的女十八线,人家靠自己能力面试到的角色,部分恶臭网友不要对女演员恶意那么大好吧……”
“她没有微博账号吗?我还想去关注一下呢……”
路人对容汐那一段看起来很真诚的讲话观感不错,导致之前那些关于容汐和任南逸之间特殊关系的黑料可信度直线降低,澄清效果显著。
舆论就是这样,瞬息万变又威力强大的双刃剑,利用的好,咸鱼翻身,利用不好,万人唾弃。
陈韦这波什么都没做,但公关效果比之前的操作都好。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有点小瞧了容汐。
她这次无论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图之,都很不简单。
一个未经专业培训的年轻艺人,在面对媒体突如其来的尖锐问题时,能迅速反应,得体作答,足以证明她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话术的精擅。
夜色温柔,明月初升,晚风顺着阳台,吹进敞开的落地窗,微微扬起宴会厅白纱窗帘的一角。
容汐走到阳台上,凭栏而望,酒店花园静谧幽雅,身后的宴会厅则华灯璀璨,衣香鬓影。
将近两个小时的红毯仪式刚刚结束,正式晚宴还未开始。宴会厅里,各路名人正在寒暄交际,这种场合也是结识大咖、拓展业务的好机会。
只有容汐这样没有“事业心”的假明星才有心情到阳台吹风看景。
按照任南菲之前告诉她的流程,这种晚宴无非就是大家坐在一起看看表演,假装吃吃饭,再颁几个噱头挺响但含金量不高的小奖。
容汐作为一个藉藉无名的小新人自然不需上台领奖,所以她这一晚上只要坐在台下鼓鼓掌就行了,比走红毯还要简单,容汐的心态就更放松了。
她倚靠栏杆,回身望向宴会厅里的热闹,满场子俊男美女,容汐却只想到任南逸,眼睛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他。
任南逸应该在应酬吧,他这样炙手可热的明星,在这种场合一定很忙碌,或许早已被人群包围。
容汐原以为自己很难找到他,可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竟一眼看见了他,而他也正在看向她。
隔着熙熙攘攘的繁华,却轻而易举的目光相接。
容汐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任南逸笑着向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就大步朝她走来,屏退璀璨华灯和人群喧嚣,阳台上,只有月光,虫鸣,他和她。
任南逸今日造型格外英俊,笔挺的黑色西装显得人比平时成熟稳重了不少,可眉眼间不羁与倔强,以及写在脸上的情绪,又让他像个叛逆期的少年。
容汐只需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来找她是想说什么。
她道:“不用担心,媒体说的那些传闻我不会在意。”
任南逸一愣,显然被戳中了心思。
他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一手插兜,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抬起摸摸后脖颈,“我没说担心你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那样回答。”
那记者一问出问题,任南逸火气就窜上了头,他原以为容汐会不安,会沉默,或者否认,完全撇清她与他的关系,就像任南菲和陈韦教她的那样,与他保持距离。
所以任南逸想抢过话筒替她回答,一是想保护她,二是,他不想再听到她将他远远撇开的话语,他不要与她保持距离。
然而容汐却说出那样一番话,着实让他惊讶,同时,又有点开心。
他想来确认这份开心,可真的面对她,又突然开不了口,害怕一开口,那份开心会落空。
“因为是你说的,我可以有我的想法,喜欢什么,就说出来。”
容汐声音很轻柔,却一瞬间就将任南逸的目光和心思拉了回来,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我的想法就是,我不想和你保持距离。”
“因为,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微风轻拂过容汐的发丝,月光在她的脸上洒下温润的光泽,容汐的眉眼变得柔软而真诚,她望着任南逸有些愣怔的眸,抿唇笑了。
晚风温柔,月色温柔,可都不及她的笑。
任南逸的脸一下子烧起来,要一直烧到心里。
他蓦地背过脸去,闷声道:“你、你、你笑什么!”
“?”
容汐下意识收了笑,可实在不清楚任南逸突然的别扭。
任南逸还是不正脸看她,“你个冰块脸,不能这样笑!”
容汐摸摸自己的脸,突然有点紧张。
“因为我笑起来……不好看吗?”
她确实不常笑,因为很少感觉到快乐。
虽然之前也常被宫人背后排揎,说她冰冷严肃,瞧着骇人,但容汐从不曾在意。
可现在,她突然有点在意了。
然而任南逸没回答她,他落荒而逃一般,逃回了宴会厅。
混进熙攘的人群中,迷离奢华的灯光可以遮掩他发烧的脸色,喧嚣的热闹却盖不住他疯狂躁动的心跳。
任南逸喉结动了动,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才低低地自喃出声。
“因为……”
“你笑起来,我会心动。”
微小的声音被盛大的热闹掩埋,谁都没听见,但那份感情已经破土而出,再也无法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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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夏天已经到来,而929年还是杨柳依依芳菲繁华的三月。
容汐在现代已经度过了一个月的时光,南温的光阴则还停留在金銮殿的阴霾中,不过七八日罢了。
那日从金銮殿回来,皇后就病了。
容汐每次从现代穿越回来都会去玉坤宫请安看望,七八日,皇后一直卧病在床,神色郁郁。
电视节晚宴之后,由于拍摄调整,容汐得了两天假,照例和喜喜托了办私事的借口,容汐在剧组消失了两天。
喜喜对容汐隔三差五会离开剧组办私事已经习以为常,任南逸之前也特意叮嘱过她和任南菲,容汐不是签约艺人,不要过问她的私人生活。
喜喜虽然对容汐的神秘行为感到好奇,但终究是憋住了,没去过问。
这日回到南温,容汐像往常一样去玉坤宫请安,晌午阳光明媚,玉坤宫内却依旧阴云笼罩,死气沉沉。
院里一株木芙蓉静开,只有它还在向阳生长。
皇后躺在锦榻上,隔着重重帘幕,容汐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见有气无力的声音,哀哀传来。
“……本宫这副模样,劳你每天来看望,这世上,也就只有绪儿和你还挂念着本宫。”
怕皇后沾了风,殿内一直关门堵窗,空气有些滞闷,容汐的胸口也有些闷,她听得懂皇后话里的绝望。
皇后病了七八日,陛下一次都没来看她。
“娘娘,陛下这些日子犯了旧疾,也在养病,才没能来看您,但陛下心中想必是一直挂念娘娘的。”容汐道。
帘幕后传来自嘲般的低喃。
“锦瑟这样说,你也这样说,呵,陛下心里什么样,本宫清楚,也不会再有任何期望。”
“娘娘……”陪在一旁的大宫女锦瑟出言想要安慰,可张口,却连安慰之词都难以找到。
这么多年陪在主子身边,陛下心里什么样,她和容汐其实也清楚。
“陛下如何看待本宫,本宫已经不在意……可绪儿是他的嫡子,他为了贵妃和庶子,竟然对捅向绪儿的刀视而不见……本宫之前,着实没料到他对自己的儿子也无情至此……”
“呵……是本宫太傻,当初他将绪儿发派芜州,本宫就该明白的……早就该明白的……终究是错了,错在还曾对他有一丝信任和旧情……”
“……贤良淑德,贤良淑德有何用,只换来他对绪儿的一次次狠心……”
皇后断断续续地低喃,像是说给容汐听,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话声中是嘲,是悲,是恨,是绝望的呜咽,如冤屈的游魂,坠入冥河,无望挣扎,却永远上不了岸。
容汐心中清楚李庭绪最终会称帝,皇后现在的痛苦也终会结束,可她又不能直接说出,只能坚定道:
“娘娘,一切都会好的,只要您保重身体,终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皇后没再说话,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已经不再相信希望。
帘幕后,容汐只能看到金线锦被中消瘦落寞的背影,一如金丝笼中的孤雀。
锦瑟伏在榻边,心疼道:“是啊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得先把身体养好!您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这马上中午了,奴婢叫尚食局多做了些您爱吃的小菜,奴婢服侍您起身用些?”
皇后一动未动,只道,“本宫乏了,想睡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锦瑟叹气,却也只能服侍皇后睡下。
轻轻关上房门后,锦瑟叫两个宫女守在门口,然后出殿去送容汐。
锦瑟今年三十出头,在皇后身边侍奉了十五六年,最是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