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汐之前在玉坤宫做事的时候,许多事情也是由锦瑟教导。
锦瑟很赏识容汐,容汐也对前辈的教导和善待心存感激。这两年容汐虽然不在玉坤宫当差了,但她和锦瑟的共事之谊仍在。
出了殿,庭院里也是静悄悄的。
二人绕着院中回廊往宫门走,容汐皱眉向锦瑟问询:“娘娘的病情,太医怎么说?”
锦瑟满面愁容,“太医说,娘娘只是微感风寒,这些天几帖药下去,已经并无大碍,可是娘娘心病无药可医,他们也束手无策。”
容汐一叹,她明知未来却不能说出,对于皇后娘娘的心病也是束手无策。
“二殿下近日来得多吗?娘娘最疼爱二殿下,若是他能多多开解,或许有些用处。”
“二殿下最近倒是每日都来,也会开解娘娘几句,不过每次都待不久……”
锦瑟欲言又止,面上愁容又深几分。
“……奴婢听闻二殿下每日进宫,除了看望皇后娘娘,还经常去尚食局,与唐尚食走得颇近。”
容汐眼梢微动,有些惊讶,可转瞬又了然。
唐丽儿是他未来的丽妃,他们的爱情也在按照历史剧本发展吧。
容汐不语,可锦瑟对这件事似乎有些担忧和不快。
“皇子和女官来往过甚,总会落人口舌,陛下也尤为不喜,二殿下他……”
锦瑟止了话,惭愧地拍拍嘴巴,“唉,主子的事不该我一个奴才多嘴,不说了,不说了。”
拐过回廊转角,便能看见玉坤宫宫门前的石屏,石屏后正巧有人走出来,与容汐和锦瑟撞了个照面。
二人一看,正是李庭绪。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二殿下为什么会封妃唐丽儿,后面的剧情会慢慢解释,但请铁汁们放心,唐丽儿会有她的报应的
第37章 疯子
一见来人, 二人连忙躬身行礼。
锦瑟有些惶恐道:“这门口的奴才怎么回事,二殿下来了也不通报,是奴才们怠慢了。”
李庭绪面色平和, “无妨, 我来看看母后,怕吵嚷到她, 就没让奴才通报。”
他看向容汐,“司宫令也在,是来看望母后?”
“回二殿下, 是的。”容汐作礼道,“二殿下来得有些不巧, 皇后娘娘刚刚睡下。”
“这样啊, 那我就不打搅母后休息了,明日再来看望。”
锦瑟恭谨引路:“那奴婢送二殿下。”
李庭绪摇摇头,眼睛还是看向容汐, “不必麻烦, 锦瑟姑姑快些回殿吧, 母后身边离不开你,司宫令正好也要离开, 我们一路便好。”
锦瑟听命回殿了, 容汐陪李庭绪走出玉坤宫, 便低头冲他一礼,“若二殿下没有其他吩咐, 奴婢也告退了。”
对面没有动静, 没叫她走,也没叫她留。
宫道上静悄悄的,容汐低头看着脚尖, 以为他没听见,正要再重复一遍,对面却说话了。
“我去尚食局,不是为了风月之事。”
李庭绪的声音不大不小,只够容汐一人听见。
容汐一愣,忙道:“是奴婢们僭越了,不该妄议主子。”
刚才锦瑟和她的对话,想必是让他听见了。
容汐低着头,看不见李庭绪的神情,只听他声音柔和了几分,又好像交杂着忧愁和无奈。
“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想说,母后消沉不振,我不能也束手就擒。”
容汐沉默了两秒,依旧低眉垂眸,守着礼道:“奴婢明白了。只是,殿下去何处,做何事,皆无需告知于奴婢。”
李庭绪好像笑了,容汐依旧不抬头,他也没强求,只用噙着两分浅笑的声音,轻声低语。
“嗯,但我想让你知道。”
直到李庭绪走远,容汐才抬起头来望向他。
正午的阳光亮得刺眼,李庭绪的背影在光晕中,是比阳光更霸道的耀眼。
容汐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不安过后,又觉得荒唐。
按照历史记载,他喜欢的只有唐丽儿。
刚才那一番话,希望是她多心了。
————————————————
任南逸今天下戏很早,又难得没有其他行程,他早早回了酒店房间,脱掉有些汗湿的衣服冲个澡,晚上的时间想用来准备新专辑的事。
新专辑预定12月发行,但春天的时候就在准备当中了。
新专辑由他自己创作,6首单曲,任南逸还没全部写完。
温凉的水从花洒中喷洒而下,水柱击打在肌肉上,又化成柔顺的水流,沿着胸膛、腹沟的曲线滑下,身体的疲劳也被一并洗去。
任南逸喜欢在冲澡的时候思考创作,在水雾氤氲的小空间中,灵感密度好像也得到了提高。
可惜,今天不太顺利,水雾之中,他满脑子都是容汐,是那晚的她,是那晚的笑,像水雾一样将他包裹,渗透到他的每一个毛孔中。
任南逸揉搓着头发,无意中瞅了一眼墙上的镜子,镜子中的人顶着一头肥皂泡泡,正笑得灿烂。
任南逸一愣,这是他吗?
他转头冲进淋浴中疯狂冲洗。
如果头上的肥皂泡泡被冲洗干净,脸上的笑和心底的悸动好像也能被一并抹去。
他疯了吧?
那女人又冷又怪又无情,还比他大一千多岁,有什么好的?
冲掉肥皂,任南逸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子里的人,冲他警告地瞪了瞪眼。
镜子里的人终于不笑了,任南逸松了口气。
可很快他又走神了,思绪全跑到了她身上。
等他再回神时,镜子里的人又是满头肥皂泡泡。
任南逸才意识到,他这颗头,已经洗了三遍了。
任南逸垂着脑袋站在花洒下,水流再一次将泡泡冲掉,却没能冲掉他唇边的苦笑。
“……真的疯了。”
第二天,朱宇早上敲开任南逸的房门,准备接他去剧组。
任南逸还有些睡眼惺忪,像是熬了夜。
趁着他去卫生间洗漱的功夫,朱宇替他收拾出门要带的随身物品,发现他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
朱宇随意扫了几眼,“哥,你写新歌啦?”
看歌词,应该是一首情歌。
“情歌为啥起名叫《疯子》呢?”
朱宇嘟囔一声,正想仔细把歌词看完,笔记本电脑却被任南逸一掌合上。
“看什么看,让你看了没?”
任南逸额前发梢还沾着洗脸时蹭上的水珠,他随意抹了一把,戴帽子遮住还未打理的发型,冲朱宇扬了扬手。
“走了。”
在剧组化妆间做造型的时候,任南逸被工作人员通知明天要拍的一场戏临时有些改动,在原本的情节中加了一段李庭绪给唐丽儿写诗赠诗的剧情。
任南逸接过新改的剧本一边浏览,一边顺口问道:“怎么突然加戏?”
“是编剧老师和郑导商量的,说李庭绪的这首情诗非常有名,历史记载是南温太宗在皇子时期写给心仪女子的定情诗,学界普遍认为就是写给唐丽儿的,编剧老师说这段典故之前忘记写进剧本了,所以才临时加上。”
工作人员有些抱歉道:“真不好意思,辛苦老师这两天重新准备一下。”
任南逸点点头,又仔细阅读了一遍新剧本。
李庭绪写的情诗题为《忆相逢》,任南逸去网上搜了搜,解析说这诗写的是李庭绪怀念在芜州时与唐丽儿的初遇,同时又表达了在宫中与她重逢的欣喜思慕之情。
任南逸皱眉嘟囔一句,“这诗有名吗,我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
朱宇凑过来一看,咋呼道:“当然有名啦,中学课本不都学过嘛?”
“是吗?”任南逸努力回忆,却完全没有记忆。
“哥,你上学的时候也太不好好学习了。”朱宇啧啧两声。
任南逸一个眼刀飞过去,朱宇立刻闭了嘴。
任南逸将注意力重新回到那首诗上,再读一遍,还是没有印象。
唉,可能他以前确实没好好学习吧。
————————————————
回到南温的第二天,容汐又按往常时候去玉坤宫给皇后请安。
出乎意料的是,皇后并不在宫中。
“娘娘在御书房,给陛下请安去了。”
锦瑟也不在宫中,大概陪着皇后一起去了御书房,玉坤宫里掌事的宫女只留玉烟。
玉烟和容汐差不多年纪,容汐两年前离开玉坤宫后,玉烟便代替了她的位置,成了玉坤宫掌事宫女。
容汐有些惊讶,“娘娘今日能起身了?”
昨日见她时,明明还缠绵病榻,郁郁沉沉。
玉烟高兴道:“娘娘今早醒来,大病痊愈,精神可好了。娘娘说她忧心陛下龙体,便一早梳妆打扮探病去了。”
正说着,门外又有人走进来,是李庭绪来看望皇后。
二人给李庭绪请了安,玉烟高兴地把和容汐说得话,又给李庭绪重复了一遍。
李庭绪也是微讶,但转瞬便笑了,“母后心病得愈,身体康健,便是最好。”
“二殿下所言极是。娘娘精神一好,整个玉坤宫都焕然一新了。”
玉烟满脸喜色,她看看日头,对李庭绪道:“二殿下昨日没能见着娘娘,今日不如到殿内小等片刻,马上午时,娘娘应该快回来了。”
“如此也好。”
玉烟又冲容汐笑笑,“容汐姑姑也多待一会儿等娘娘回来吧。姑姑挂心娘娘,若亲眼见娘娘容光焕发,想必更能心安。”
说实话,容汐虽然希望皇后早日康复,但如此突然的康复,确实让她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便点了头。
“那二位先在殿内小坐,奴婢去备茶!”
玉烟将两人送进殿内,便匆匆走了出去。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除了容汐和李庭绪,偌大的宫殿里,只有门口守着倆小宫女。小宫女垂手低眉,屏息静立,倒像不存在。
院中传来一二清脆鸟啼,循声望去,皇后书桌前的花窗大开,那扇花窗正对着院中的木芙蓉,是皇后最喜欢的景致。
李庭绪踱步到花窗前,木芙蓉的花瓣和着鸟啼声随风潜入殿,盎然春意暖了窗前一寸,风停,便没法再往前走了。
李庭绪背手而立,半身披着春日暖光,半身置于阴影之中,突然道:
“古人作诗,总借秋冬萧瑟,感世事沧桑,若以春景赋之,该当何解?”
话落,他略略回头,看向容汐。
容汐垂手低眉,“奴婢愚钝,不敢妄语惹笑。”
李庭绪柔和道,“无妨,说说看。”
容汐这才抬眼,略一思量,道:“花年年相似,人岁岁不同,物是,人非。”
李庭绪看向窗外花红柳绿,笑得有两分哀伤。
“是了,花开得越热闹,倒衬得人越寂寥。今日与五年前的玉坤宫相比,繁花依旧,可人却冷清了。”
被发派芜州的五年,尽管他一直想尽办法维系京城旧党,努力拉拢新盟,但盛文帝对徐氏势力的削弱还是肉眼可见。
若体现在这后宫之中,便是原本对徐皇后殷勤的嫔妃,已有不少转头向朱贵妃示好。
“不过,也不全是不好的变化。”
李庭绪望着院中的木芙蓉,目光中有些怀念,哀伤好像也冲淡了。
“我记得初次见你,也是在如此时节。那时我还未被父皇派去芜州,天光晴好的午后,我与母后坐在那棵木芙蓉下对诗,你在旁添墨。”
“母后说你是她刚收的新人,前月大病一场,如今才刚好,便只叫你做些轻活。我看见你,像只被丢弃的瘦猫,弱弱小小的,看人的眼睛里还有些畏惧,可偏又倔强得很,强作镇定,拼命想把事情做好。”
“我与母后在树下坐了一下午,你便在旁一直研墨,不言不语,心无旁骛。那时候我身边有不少与你一般年纪的婢女,可从没见过你这般耐性的。”
李庭绪不是个多情之人,对于不重要之事、无所谓之人,他很少放在心上。可是那日初见容汐的情景,他却一直记得清楚。
大概是因为他在她的眸中,看到了自己。
小时候,兄长轻易就能得到父皇的宠爱和关心,而他必须做到百倍千倍的出色,才能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夸奖。
那时贵妃总揽着儿子笑得春风得意,而母后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慈爱中却有淡淡哀愁。
倔强地伪装,拼命做好一切,讨好父皇,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这一切的背后,是独自吞咽的不安,恐惧,悲伤,委屈,嫉妒,愤恨。
李庭绪总是笑着,可他的情绪,大部分都是黑色的。
说来奇怪,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她不过是卑微如泥的宫女,隔着巨大的差距,李庭绪却莫名觉得他的孤独和恐惧,她能听得懂。
李庭绪突然就很想和她说说话,那些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的话。
他不需要她回答什么,只要能听他说,就好。
“你或许不知道,我曾向母后要过你,要你来我房里侍候。可是母后没能同意,她那时就对你抱有期望,说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若好好教导,日后可堪大用,若只在皇子屋里当一个贴身婢女,实在可惜。”
李庭绪回头看向容汐,抿唇笑了。
“如今看来,母后所言不错。”
窗外春光温柔,比之李庭绪眸中的温柔,却稍显逊色了。
容汐不敢与那目光相接,只低下头恭谨道:“奴婢惶恐,全蒙娘娘和殿下抬爱。”
李庭绪眸中的光稍稍弱下去,他有些失落地一笑,走到书桌前,桌上宣纸成叠,只是墨已经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