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文人相轻,贾珠要的便是贾政没有借口与林如海亲近,免得将来让林如海被他劝说倒向四皇子一脉。现在愿望达成,自是上前一步,拦着林如海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姑父用心教导我两年,我若突然不认姑父做先生,日后还怎么立足?”欺师与灭祖之间,贾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灭祖。
贾政气的快翻白眼,自己这个亲生的父亲就站在这里,贾珠说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不管日后怎么孝敬自己这个亲爹,自己在林如海面前都会矮一头,何况看他回来这几日,将来不孝敬自己这个亲爹,简直就是必然。
“贾珠,今日你敢迈出这书房一步,便不要认我这个父亲!”贾政气急败坏的喊出来,外头人人都说自己的女儿是因为林如海才得封,已经让他没了面子,现在长子又视林如海如父,自己这里子也让人扒光了。
贾珠对他的话恍若未闻,还是不停的向林如海赔着不是。林如海听贾政那句不认贾珠的话,也气的面色铁青,回头看向贾政的目光如同看傻子一样:“贾珠是你的长子,他是马上要春闱的人,你竟说出不认他的话,是想毁了他的前程吗?”
贾政一下子语塞,|在这个孝字大于天的时代,不被自己的父亲承认,等于在脑门上明晃晃刻下不孝两个字,别说前程,便是人也不用做了。
一家若出了不孝子,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可是要让贾政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着林如海承认自己说错了话,更不可能。他向着林如海冷哼一声:“即是不孝子,便是有了前程也不过是误人误己。”
林如海的冷哼声比贾政的还大,向贾珠狠狠瞪着眼睛:“你若是敢出这书房一步,日后便不是我的学生。”
两句同一个意思的话,谁为贾珠考虑很是分明。贾珠不再迈步,而是跪下,向快走出房门的林如海重重磕下头去。林如海脚下一顿便接着出门,留下快怄死的贾政与不用人叫就起身的贾珠。
还有一个看的瑟瑟发抖的贾宝玉。
本想冲着贾珠再发脾气的贾政,发现人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眼神里说不出的嘲讽,那脾气便都憋在胸口。贾珠看了移时,才问一声:“老爷,我现在可以出书房了吗?”
“滚。”贾政能说出的只有这一个字,贾珠站起身拍拍衣襟,问贾宝玉:“宝玉要去给太太请安吗?”
能不跟贾政呆在一起,是贾宝玉巴不得的事儿,也麻溜的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贾珠出了门,连跟贾政告辞都忘了。
两人走出老远,才听到书房里摔东西的声,每传来一声,贾宝玉身子便哆嗦一下,看上去很是可怜。谁知贾珠的心黑到十二分,偏在此时问:“宝玉为何总也不来给太太请安?”
便是再天真的人,年纪到了有些事也知道对错,贾宝玉只好给自己找借口:“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
贾珠顺势道:“即是离不得人,你还不快回去服侍着。”
贾宝玉有些发懵:“不是还要给太太请安吗?”
贾珠便是一笑:“太太如今病早好了。”老太太可还躺在床上动不得呢。
贾宝玉也想到了这一层,不由道:“如此请大哥哥替我向太太说一声,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说完便向府外走。跟着他来的李嬷嬷快急死了,老太太今日听说姑太太一家要来二老爷府上,便想着让二爷跟姑老爷、姑太太多亲近亲近,最好能让姑老爷也收下二爷做学生。
现在姑老爷已经跟二老爷翻了脸,只能去走姑太太的门路,让姑太太回府后多替二爷说说好话。可是宝二爷到现在连姑太太的面都没见到,回府可怎么跟老太太交待?
“珠儿,你姑父怎么突然要回府?”贾敏的声音突然传来,让贾珠眼神一暗,李嬷嬷却眼前一亮。
“二爷,总要给姑太太请了安再走。”李嬷嬷小声向贾宝玉提醒一句。
贾珠已经迎上了贾敏:“还以为姑母已经跟着姑父回府了,谁想到现在才出来。不如我送姑母回府吧。”
贾宝玉已经走了回来,眼里先见贾敏的温婉书香,转头又见了黛玉的风流婉转,再容不下别人。也不向贾敏请安,上前一步向着黛玉道:“这个妹妹我见过。”
我可去你的吧。贾珠心里大骂剧情的修复能力,面上却现出愠色:“满嘴胡说的是什么,表妹从未出门,你哪里见过。”
本来也带了恼意的贾敏,听到贾珠气愤的话脸色才放缓了些:“前次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听说这孩子跪经去了,想是我们离开前他远远的看到过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贾宝玉有心反驳,却被贾珠凶狠的目光吓得说不出来,只好低头默认。贾敏看都不再看贾宝玉一眼,一手拉黛玉,一手拉樘哥,在李嬷嬷快望穿的目光里越走越远。
贾珠自是要护送她回府的,路上,贾敏还是说了一句:“珠儿,日后你们府里不是婚嫁大事,不必再给我送帖子了。”
得,看来王夫人也把贾敏得罪了,这样甚好,两府的男女当家人分别相看两厌,不必再往来了。
第123章
就算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回府后贾珠还是向李纨打听了一下,把王夫人如何得罪贾敏的事儿听了个完全:
王夫人明显是把贾珠刚回京时,跟她说的贾元春是因林如海才得封之事听进心里去了。可是奇葩的是, 王夫人生怕人家贾敏也是这样想的,日后要借此拿捏自己,今日一见贾敏, 架子端得十足不说, 话里话外竟是林如海全因贾元春得了圣人的青眼,这才有了林如海的进京升官。
哪怕贾敏当场就讽刺回去,让王夫人下次见到贾元春的时候,不妨让她不必再替林如海求好处,只管请圣人升贾政的官儿便好,那口气还是没完全出来。
这才有了贾敏在路上便告诉贾珠,日后不必往林府送帖子的一出。贾珠听后只点了点头, 嘱咐李纨日后常去给贾敏请安,便又回了外书房。
李纨本想跟贾珠诉一下苦,说说一个是婆婆, 一个是姑母,她夹在中间难以做人, 谁知道贾珠竟不给她这个机会,只能自己独自垂泪。
不知道自己再次让李纨伤心的贾珠,一心备考,过年时才到荣国府走了一趟。贾赦对这个侄子心里有些忌惮,说话很是客气:“听说你还要春闱, 身子可受得了?”
贾珠明白两房虽然分了家,在外人眼里终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也有意提点:“多谢大老爷关心,身子倒还受得。这两年又跟着姑父读书,还算有些心得。”
贾赦看他一眼,点头道:“你姑父学问尽有,老太太也有意让宝玉跟他读书呢。”
贾珠了然一笑:“圣人命姑父进京,便赏了户部的差事,显见要重用姑父。只怕姑父没时间替宝玉开蒙吧。”
“你倒是看的明白。”贾赦不得不赞一句:“你姑父也是这么说,你去扬州之前,只是书有些不通,你姑父理一理也就好了。宝玉却是没开蒙的,你姑父那有那个精神。”
“听说琏儿现在还在打理府里的庶务?”贾珠不欲在贾宝玉身上浪费时间,也想不明白两年的时间,贾赦为什么还让贾琏留在府里。
贾赦叹了一口气:“且让他这么混着吧,现在皇子们争得厉害,琏儿家的又不是个省心的,若是让他去官场行走,说不定那天就给人家添了馅。”
对于贾赦不隐瞒自己,贾珠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看来,贾赦那上书房皇子伴读真不是白做的。贾珠自己都有些佩服起他来,要不是惦记着收集物资,他也愿意象贾赦这样,做一个明白的“糊涂人”。
终是远行新归,这一次贾珠还是去给贾母请了个安的。可是贾母就没有贾赦这么通透,都已经瘫到床上好几年,老太太才不管什么过年不过年,吉利不吉利,见到贾珠只管拉着他的手哭的言不得语不得。
贾珠能来见她一面,是不知道心里劝了自己多少回,才有的举动。所以他丝毫不为贾母现在的处境感到愧疚,更不会用言语开解贾母,由着她哭到泪干,才向她说一声自己还要回府读书准备春闱,起身便走,一点留恋也没有。
可是回府也没能如愿得了清静,贾政那里仍有想着烧冷灶的人,为数还不少。用灵魂力观察一下,贾政似乎还很受用,甚至言语间已经隐晦的说到四皇子,也提了江南甄家,还拉了拉林如海的大旗。
前两者在贾珠的意料之中,拉林如海的名头就有些无耻了。贾珠当晚便光顾了贾政的外书房——自王夫人瘸了之后,贾政初一十五也不往王夫人院子里去了,也不好去赵姨娘房里,这两日都是外书房,正好省了贾珠的事。
他也没做别的,就是用激光武器,把贾政的两个脚筋给切断了,外头只有一点点灼伤的痕迹,也足够把贾政疼醒了。富贵乡里长大的人,哪里忍得了疼,贾政自要大声叫人。
没过一刻,便有小厮跑到贾珠的外书房来请他过去:“大爷,老爷只是叫腿疼,小的们看了几次都看不出毛病来。”
贾珠吃惊的问:“你们服侍老爷的时候,可发现有什么异常没有?”
小厮回想一下道:“老爷叫疼的地方,有一点儿象火星迸了似的,再看不出别的来。”
这倒是个心细的。贾珠记下这小厮的模样,三步并做两步到了贾政的书房,远远的已经听到贾政杀猪一样的叫声,还有催着请太医的声音。
贾珠进去时,贾政还在抱着自己的脚干嚎,贾珠只恨自己刚才没给他喉咙来一下子,面上则是关心之态:“许是老爷抽筋了,来人快扶着老爷走动走动。”
小厮与贾政,都被贾珠说出的话给提醒了,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人在睡梦之中,腿抽筋或是压麻了,都是常有的事,说不定贾政便是如此呢。要是这样的话,还真不用去请大夫吃苦药。
上来两个小厮,左右搀扶了贾政,想让他下地走动一下。贾政心里也盼着自己真的只是腿抽筋,可是那一双脚儿哪敢着地,便一动都钻心的疼。听到他大声斥骂着小厮,贾珠面上出现出惊慌之色来:“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老爷磕碰到哪儿了?”
那两个小厮听了,把贾政放到床上,对着他的腿又是一番查看——除了那两点儿小小的灼痕,再看不出有什么伤口。在除了贾珠以外的人看来,就那么一点儿点灼伤,连血都没出,老爷如此大声呼痛,还真是……
深夜被人从被窝里请来的大夫,与小厮们的心理相同,对着贾政的腿脚捏了又捏,觉得骨头没事,贾政这个反应有些过度了,只好开了些安神去痛的药。
如此几日下来,贾政的痛倒是少了,可是路却走不得了。这对一个一心想从龙的人来说打击有多大,不问可知。每天在书房里作天作地。
王夫人腿瘸着,贾珠要准备春闱,李纨是儿媳妇,都无法亲身前去服侍贾政,算是占了便宜——发现自己走不了路后,贾政药也不好生吃,对着小厮与前去服侍的赵姨娘等人非打即骂。
没两日,王子腾便上了门,亲自看视贾政不说,还与王夫人见了面。兄妹两个打发了丫头,嘀咕了好一阵子。他们嘀咕的内容别人听不到,贾珠却一清二楚,无非就是王子腾向王夫人打听贾政是真病还是装的,并嘱咐王夫人与贾敏打好关系,方便日后把林如海拉到四皇子阵营。
用王子腾的话说,四皇子一党已经打到了攻讦五皇子与义忠郡王的好法子,不日便会让那五皇子不能再蹦跶,顺便还能除了义忠郡王这个隐患。所以现在四皇子别的不缺,想向他表忠心,最要紧的是银子得备足了。
王夫人心里苦呀,这两年她是真真在拆东墙补西墙的过日子,手里哪儿还拿得出银子来。王子腾便给她支招:“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与贾敏交好,林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你若与她交好,向她开口诉一下艰难,她是你的亲小姑子,还能不帮衬一二?”
“到时银子得了,再放出风去说是林家向四皇子乐输的,谁还管那银子是从内宅出的,还是林如海拿出来的。到时候林如海不想替四皇子效力,也由不得他了。”
贾珠听了,便知是那一日自己在通州下船,说与赖全的话那个奴才根本没信,还回府报与了贾珍。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写了封信让人送到林府,提醒一下林如海小心有人算计内宅便完了。贾敏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那日与王夫人不欢而散之后,再没到贾府来过,贾珠才不担心王夫人能从她手里得了银子。
只是王子腾如此卖力的替四皇子张罗,总不好让他深藏功与名,贾珠还是悄悄去了一次王家。
哪怕从来没到过王家,深宅大院的结构都是大差不差的,灵魂力一出,找到库房是很容易的事。王家库房里头的东西,倒是大出贾珠的意料,并没有想象中金银满箱不说,便是古董摆件布匹之类,都较荣国府的公库里差了好些。
这可不是原著里王熙凤口中,扫扫地缝便够荣国府吃一年的王家库房应该有的样子。贾珠索性便在库房之中,把灵魂力外放至整个王府,意外的发现,王子腾竟还没有睡,正与一个白面无须的文士打扮之人对坐。
难道王子腾一辈子无儿无女,不是他夫人不能生,而是王子腾的取向有问题?贾珠的八卦之心一下子被引起,对两人的对话听的分外认真。
那文士正说着:“……已经按着义忠亲王留下的暗号,与那位接上头了,也将四皇子希望他听到的命令,传达给他了。虽然他不大甘心,我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替义忠郡王承诺,一旦王爷事成,会将他生母的牌位摆进宗庙。”
王子腾向文士拱了拱手:“有劳先生费心。先生放心,一旦传出他停灵之信,先生的家人便可远走他乡。等义忠郡王那里有所动作,五皇子便蹦跶不了几日。五皇子事败之后,还有谁能与四皇子争锋?等四皇子大事一成,先生便可接家人进京同享富贵。”
这一套骗鬼有话,并未让文士动心,他的神情看起来很落寞:“想我张友士追随太子殿下多年,又得太子看重托孤,却为了一丝血脉之情,有负太子所托,哪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只盼着四皇子说话算数,能放我这个贰臣的家人一条活路。”
王子腾自是一番保证连着保证,张友士却冷冷道:“便是四皇子不肯放过我的家人,我也不是没有一丝后手,到时自有人替我拉四皇子下马。那样的话,也算我替太子殿下报了被人构陷之仇,不算亏。”
听他说还有后手,王子腾脸色便是一沉:“四皇子一片坦诚待张先生,先生竟行如此小人行径,不觉得愧对读书人三个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