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即问,窦夫人也就说了:“我知道你想让老爷留在京城是个什么意思,你不愿意让荣国府一直压在咱们头上我也明白。现在我就问你,你有几成把握?”
贾珠真的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以为太太这些日子一心保胎,又一向不愿意出门交际,应该不知道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儿才对。不想太太早就知道了,那是不是老爷也知道了?
窦夫人直接给了贾珍答案:“你是我生的,你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跟老爷去道观里受那份罪,又怎么能让老爷乖乖的回府来。”
若是没有窦夫人跟贾敬的谈话做铺垫,打死贾珍也不敢相信窦夫人的话。可是有了窦夫人对贾敬的颐指气使,贾珍哪儿还能不相信。
太太简直就是大智若愚的典范。贾珍心里给自己的老娘立了个高高在上的人设,把自己现在做的事儿竹筒倒豆都说了出来:
现在的贾珍,一如原著里一样,投靠的还是义忠亲王。注意,是义忠亲王而不是几世造反不成的义忠郡王。也就是说,现在义忠亲王还有一口气,不过据贾贾珍说,也离死不远了。
离死不远的义忠亲王,为了让那些自己原来的部下忠心于将来的义忠郡王,该给银子的给银子,该给人的给人。贾珍这里,得到的便是人,也就是那位名号兼美的秦可卿。
“你这个糊涂东西。”本想着一次性听完的窦夫人,还是没忍住骂出了声,把贾珍骂的一愣。窦夫人索性将话挑明:“若是义忠亲王能活着登基,娶一个他的私生女,便是蓉儿将来得不到驸马的名头,也能落些实惠。可是眼见着义忠亲王自己都活不成了,你倒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把蓉儿一辈子给搭进去了,不是糊涂是什么?”
“义忠亲王虽然眼见着不成了,可是手里即有银子又有私兵,好些亲信也都没暴露,仍在六部任职。便是军中,咱们府里的人脉有些,荣国府赦大老爷那里听说也有些。”贾珍觉得委屈:“我如此出力助义忠郡王登位,便是蓉儿不娶那个秦可卿,他也不能亏待于我,何况蓉儿还娶了他妹妹。”
“放屁。”窦夫人觉得可以收回自己刚才对贾珍的评价,这货跟所有贾家的男人一样是没有脑子的:“一个私生女,算将来义忠郡王的哪门妹子。他不登基还好,想登基就要爱惜羽毛,不能有一丝污点。堂堂太子竟弄出个私生女来,真是好名声呀。”
这个贾珍还真没想过,他只觉得那好歹是皇家的血脉,自己儿子能娶进门,都是祖上积了大德了。若不是私生女的话,以自己现在的爵位,别说是太子的女儿,就是一般宗室女也不会嫁给贾蓉。
现在被窦夫人一说,竟成了烫手的山芋:“太太,我已经,已经向秦家替蓉儿下了聘了。”贾珍艰难的说出自己做出的事。
“花了多少银子?”
“什么?”贾珍觉得自己没听清。
窦夫人气恼更甚:“别告诉我那丫头是白给的,你那聘礼,总共花了多少银子?”
贾珍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底气更加不足:“明面上聘银五万两,暗中交付四十五万两,合共五十万两银子。”
呵呵,这太子的私生女还真是值钱,难怪原著里秦可卿的吃穿用度那么精致,敢情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按着京中惯例,嫁妆是聘礼的一倍,疼女孩的人家还会把聘银放进嫁妆里,加起来十五万两银子,秦可卿才在宁国府生活几年,便是天天吃金子也够了。
窦夫人肯定的说:“说你糊涂你还不信,人家给你的是个不上台面的私生女,可你拿出来的银子,打一百个那么大的银人都够了。剩下的人家都得了银子,儿子,那银子可都是你出的。”
好象真是这么个理儿,贾珍觉得太太助自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他就说嘛,义忠亲王被圈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手里的银子总是花不完?原来还以为是先皇后给留下的产业,现在看来暗地里与自己一样出了银子还感恩戴德的人不在少数。
“那现在该怎么办,蓉儿若是娶了她,岂不是死路一条?”贾珍终于知道害怕了,义忠郡王成事秦可卿是污点,义忠郡王不成事他就是附逆,简直两头都没有活路。
“此事我还要与老爷商量一下,这几日你不许出门,有人来找你也不许见人,只说老爷回府了,你怕让老爷发现坏了大事。”贾珍怕老子,在京里是出了名的,窦夫人毫不犹豫的把贾敬推出来做挡箭牌。
贾珍唯唯而退,回到宁禄堂时脸上的气色还没缓过来。尤氏知道太太刚才把他叫了过去,见他这副样子回来,自要关心一番:“可是太太责骂大爷了?”
贾珍心里正不自在,听到尤氏问起,正把一肚子不合时宜都发到她身上,尤氏辩不能辩说不能说,越加感叹原配与填房之间的差距——太太跟老爷相处时,太太想说什么说什么。轮到自己跟大爷相处,大爷想骂什么骂什么。
窦夫人这里的不合时宜,一点儿也不比贾珍少。竟然真的让贾蓉跟那个秦可卿定了亲,除了秦可卿不嫁进宁国府就死掉,简直没法摆脱附逆的罪名了。
偏偏秦可卿有着皇家的血脉。窦夫人现在还不确定,前次回到末世空间异能失灵,是因为手刃了皇帝,还是只要对有皇家血脉的人动手,就会引发那样的后果。
这个险她现在不敢冒。那就只能另想办法。
好死不死的是现在她又在做月子,房里人来人往的没个清静,就算是能封了人的五感,可是出了府呢?窦夫人心里而安慰自己,贾蓉现在还小着呢,便是成亲早也得到十四岁,时间还来得及。
义忠亲王真的挂了,那个秦可卿不是还得守上三年的孝?
思量之间,贾瑗小朋友的洗三礼便到了。贾母带着荣国府的女眷早早的都来了,自是要来看一看窦夫人。听说窦夫人不光直接否了贾母起的名字,还要把贾瑗直接记往族谱,贾母与王夫人脸上的笑怎么都维持不住。
“按理我只是个隔房的婶子,这话不该说。”贾母说的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隐含的意思却是自己还要说。窦夫人只笑着看她表演,没有出言制止或是解释。
这让贾母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把话给说出口:“咱们府上姑娘自是金贵的,可是刚洗三便上族谱,有些过了。族老们怕是不会同意。”
“瑗儿虽然是我的老来女,可是胎里养的不错,生下来也是健壮的。嫡枝添人进口,族老们哪能不跟着欢喜,不会讨我们老爷的晦气。”窦夫人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贾母的脸彻底掉了下来,她算是听出来了,这个窦氏是铁了心要跟她打擂台,要不也不会说出嫡枝、讨晦气这样的话来。
难道是窦氏知道是自己的人散布出的传言,让贾敬听到后才把她接到道观生产,要向自己报复?贾母深深看了窦夫人一眼,发现人也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己,眼里一片了然。
这样的目光让贾母很不自在,却不好就走,木着脸再不开口。王夫人本想溜两句话缝,不想贾母一句话便败下阵来,她只是个做弟媳的,更不好说什么,只是那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更憋屈的是,添盆的东西都是一早准备好的,宁国府好不容易添了嫡姑娘,贾母与王夫人为了面子拿出来的也是好东西,现在想换也来不及的,添进去分外堵心。
看着稳婆眉开眼笑的样子,窦夫人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对手恨不得咬死自己,却不得不自己把牙收起来,更让人高兴?窦夫人还真没有发现。
这一份好心情,让窦夫人在人客散后,很是赏了尤氏几样东西,理由就是她把洗三礼操办的极为妥帖。尤氏得了这个意外之喜,觉得自己婆婆仍如以往一样赏罚分明,恨不得日日奉承在窦夫人跟前,不为再得什么赏赐,能学上一两手驭夫之道也是好的。
没错,现在在尤氏的心目之中,窦夫人就是驭夫有术的代名词,没见老爷都出家修道了,太太还能老蚌生珠,更让老爷心甘情愿的连道都不修了,也要回府看着她做月子?
要是自己也学上一招半式的,说不定下次生孩子的就是自己了。
贾珍见了窦夫人,却象全身长了刺一样不自在。以前他知道太太胸中自有成见,可是她只过她自己的,并不管自己外头的事儿。现在太太还是胸有定论,却把自己外头的交际都给断了。
还断的让贾珍无话可说。贾珍能自在得了才是见了鬼了。
跟贾珍一样不自在的就是贾敬了。他在道观的时候,府里有了什么好的,贾珍都早早送过去,还得挖空心思替他四处寻些新鲜东西。现在回府了,别说新鲜东西,便是日常所用,都变得粗糙不堪起来。
小厮们也不是没去找买办或是管家,可是那些人都得了孙和家的话,说是老爷是修道之人,正该清心寡欲,让小厮们不能乱了老爷的道心。
听了小厮回的话,贾敬还能不知道这话是由窦夫人嘴里说出来的?有心去找她理论,想想又罢了——当年自己突然要修道,窦夫人不是没哭着求过劝过,自己不就告诉过她,在府里纸醉金迷,不合修道清心寡欲的本心?现在窦夫人把这话还给自己,自己也只能听着。
内心深处,贾敬想的其实还是那个突然着火的供桌,他不想承认自己现在有些怕窦夫人。
所以在听到小厮传话,说宁萱堂太太有请的时候,贾敬心里再不情愿,还是一刻不敢耽误的到了。贾珍比他还早一步,见了贾敬自是要行礼问安。贾敬从鼻子里哼了两声,便算是回应,反问贾珍:“你太太要商量何事?”贾瑗的名字不是已经上了族谱了吗?
贾珍心里多少有点儿数,也不敢在窦夫人不在的时候,说出自己办的混帐事,只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摇头:“许是要商量妹妹的满月宴?”
这也太早了点儿吧?贾敬觉得不大可能,只好坐下等窦夫人出来或是叫自己父子两个进去。
虽然这两个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便宜儿子,窦夫人还是出来见了他们——这个时代,有男子进月房不吉的说法,前次窦夫人是气的狠了,才忘了忌讳,现在想起来了,便不想再落人把柄。
孙和家的扶着窦夫人坐到贾敬的对面,便有眼色的带着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亲自远远守着门,方便窦夫人跟贾敬两个商量事儿。
窦夫人才不替贾珍瞒着呢,直接告诉贾敬,贾珍趁着他们两个都不在府上,是怎么作死的。贾敬一听这还了得,本来宁国府就已经两代单传了,贾珍这是要毁宗灭族呀,上前就是一脚,全不似吃了几年素的人。
等贾珍那一脚挨实了,窦夫人才开口道:“叫老爷来是为了商量怎么弥补,老爷等会儿再教训他不迟。”
这就是自己的亲娘。贾珍揉都不敢揉自己挨踹的腿肚子,还得跪下先向贾敬请罪,再膝行着谢过窦夫人替他求情,心里所有的憋屈,都转成对义忠亲王的怨恨。
窦夫人好人做到底,向贾珍招了招手:“你先起来坐好。”又向着贾敬道:“老爷,他的错已经犯了,老爷就是现在打死他,那事儿也得着落到蓉儿头上。不是我向着自己的儿子,实在是他年轻,没有人教导着怎么行事才上了别人的当。”别以为你站到道德的至高点上了,生而不教难道还有理了?
见贾敬低了头说不出反驳的话,窦夫人才往下说:“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把这事儿给弥补了。”
“聘礼都下了,还怎么弥补?”贾敬觉得太太在痴人说梦。贾珍自己已经想了几天,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也觉得窦夫人异想天开。
窦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冷笑笑了一声:“看看,这就是你们贾家的男人,有本事惹事,回头却让女人给你们收拾乱摊子。”
被一同鄙视的父子两个面面相觑,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特意到宁萱堂来让人瞧不起。可也没法反驳就是了,毕竟他们谁都想不出应该怎样让宁国府走出危局。
该庆幸窦夫人并不只是抱怨,她给出了一个让贾敬与贾珍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法子:“贾珍想办法接近三皇子,用最短的时间让三皇子知道你看好他,要站在他那一队。”
站队什么的,还是人式微的时候才被重视,等人家都要成事儿了,锦上添花的人太多,别人记不记得可就说不定了。
“你疯了。”贾敬说了自己回府之后头一次硬话,对上窦夫人的白眼,恨不得自己能把这话收回。说出去的话想收回去?若是别人还有可能,在窦夫人这里是不存在的。
“贾敬你也不必去道观了,不然我也不知道那道观会发生什么事儿,还是留在京里与你那些同年、还有故旧好生交往的好。正好借一下他们的阳气。”
借阳气这么高大上的词汇一出口,贾敬与贾珍突然觉得宁萱堂里的温度降了好几度,身子都有堕入冰窖的感觉。贾敬好歹还能端住些架子,贾珍那里已经牙齿相扣,两股战战了。
“太太,你说的是?”不问明白了,不敢出宁萱堂了怎么办?虽然宁萱堂阴森森的,不是有太太在呢吗。
窦夫人正想让贾珍听话,不介意再吓他一下:“你们都知道我生瑗儿的时候,差点儿大出血死了,当时迷迷糊糊的好象下了地府,都上了望乡台了,所以很多以前的事情,还有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别的不用说了,一切窦夫人不合理的行为,此时都那么理所当然,贾敬又想起那个怎么也扑不灭火最后烧成灰的供桌,贾珍想到的则是窦夫人自回府之后,对荣国府的疏远:“可是西府做了什么对不起咱们府里的事儿?”
这货嫡支正脉的意识很强呀。窦夫人有些了解贾珍为什么明知义忠郡王并不是最有希望坐上皇位的那个,却还要一条路走到黑——太子是先皇后嫡出正脉,义忠郡王又是太子的嫡长子,所以这货是觉得义忠郡王才是正统。
如秦邦业之流,也是跟贾珍抱着一样的心理吧。窦夫人稍稍觉得有些头疼,却不耽误忽悠贾珍:“西府?本来这次我是不会活下来的,你老爷也会一直修道,最后自己吞丹而亡。你,就是个被西府耍的团团转的傻狍子,人家的女儿封贵妃,你跟着跑前跑后出银子出地建园子,然后抄家的时候人家血脉得存,你跟蓉儿两个去了午门。”
庞大的信息量,让贾敬与贾珍木呆呆的动都不会动了,两人除了眼珠子会转一下,全身这次真的掉进冰窖里了。窦夫人要结合自己几世来的经验,算一算义忠郡王手里还有多少人手,由着贾敬跟贾珍两个发呆。
不算不知道,一算窦夫人还是对义忠亲王有些好奇的。说心里话,窦夫人对先太子现在的义忠亲王观感并不好,觉得那就是个一手好牌打烂还自己作死不认输的。所以她穿梭于红楼世界,都没想过跟他合作,一直静静的看他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