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都是悄无声息就没有的。
“是贾敬媳妇。”贾母咬着后槽牙吐出这几个字来。
贾赦头一个笑了出来:“老太太,人家正在办丧事,连你生病了都来不及探病不说,敬大嫂子只是一个女人,她有什么能耐,一夜之间把你的私库搬得一点儿东西都不剩?”还说自己不靠谱,你说话靠点谱好不好。
贾政觉得老太太是不是急得发了病胡说,也没把贾母的话放在心里,只让人快去请太医。诊脉的结果自然是贾母急怒攻心,可能有些神智混乱之类,贾赦与贾政便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把贾母的猜测当回事了:太医即给贾母诊了脉,自是要开方子,然后便有人去公库领药,再然后大家就发现,公库里的箱子也少了好些。
公库,那可是荣国府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都在里头的地方,少的箱子是什么,当然要查。对着帐本查完了,贾赦与贾政都想跟贾母一样昏过去算了——少的箱子里,装的是荣国府压库的银子!
王夫人与邢夫人还要服侍贾母,只好让自己的心腹去看自己的私库是不是还完好。结果两个人听到的消息,并不如期望中一样私库完好,双双陪着贾母昏了过去。
荣国府的家底都被人掏的一点儿不剩,贾赦与贾政两个除了报官之外,也向贾母问起,为什么她认定是窦夫人做的——不是他们也怀疑窦夫人,现在府里一团乱麻似的,有个线索总好过没有——几个库房离得不近,东西又不是一般的多,别说一个女人,就是寻常的男子,没个百十来个同时动手,想一夜之间搬空也做不到。
第130章
贾母能说自己原本想害窦夫人的药, 消失的跟荣国府的财物一样无声无息吗?就算问的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能说。她只好以宁国府现在与荣国府离了心,前次窦夫人还把尤氏之死赖到荣国府头上为由, 认定是窦夫人对荣国府的报复——谁让当初说那话的是窦夫人呢。
哪怕贾赦与贾政两个也觉得贾母的话荒唐,可是巨大的损失让这两人急病乱投医, 还是对顺天府来查看的人说出了贾母的怀疑。
顺天府尹不得不上宁国府求证一下——荣国府失窃的财物数额太大,查不出来的话, 顺天府尹头上的乌纱怕是要戴到头了。
荣国府是国公府邸, 人家宁国府也是呀。顺天府的人很是客气, 不代表宁国府欢迎顺天府的人上门打扰:人家正办着丧事呢, 你就拿子虚乌有的屎盆子往人头上扣,疯了吧?
贾敬气的当着顺天府尹的面, 就让人把贾赦请过府来, 一定要让他拿出宁国府盗了荣国府财物的证据来,不然两府就分宗。
“府尹大人来查,也是怕两府离得太近, 有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大家查查解解心疑。”贾赦再混,也知道自己刚才不该跟顺天府尹说怀疑窦夫人报复的事儿, 现在想用奴才手脚不干净混过去。
贾敬很不给面子的冷笑两声:“我们府里的奴才即是贼, 那我便是头一个贼头。他们从你们府里偷来的东西,都在我这里收着呢。”
“不如让府尹大人把我们府里搜上一搜,好让你看看我们府里奴才的本事。不对,光搜我们府上算什么,你们自己是不是贼喊捉贼有谁知道。不如大家一起上奏圣人, 请锦衣卫的人一同搜个明白!”
贾赦再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心疼东西也是实打实的,现在听着贾敬冷嘲热讽,火也是压了又压。顺天府尹心里有苦说不出,还得两头劝着别让两人打起来。
不过贾敬的话倒是给顺天府尹提了个醒,向贾赦道:“贾将军,下官觉得不如先从你府上奴才们的私产看起。”
贾赦听了心一动,奴才不得有私产,荣国府这样开府日久的人家,奴才们早忘记了这一条,一个个在府里还装个奴才样,回了自己家比不得脸的主子还享受呢。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由头,正好抄了他们的家,就算没有公中的东西,也可以弥补一下府里的窘境不是——他可是听说,前些日子贾敬抄赖升等奴才的家,东西加起来有二三十万两银子呢。
想到这里,贾赦主动向贾敬服了软,带着顺天府尹就去了宁荣街后头奴才们住的房子。贾敬刚想回自己院子歇一会儿,就得了窦夫人让人传的信,再不情愿也得带着新挑出来的管家焦大出了门。
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贾赦与顺天府尹抄奴才家的后街。此时后街人声哄哄,孩子哭的,老婆嚎的,说冤枉,道功劳苦劳的……比菜场还乱些。
贾敬往哭闹声最大的地方寻去,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贾赦与顺天府尹所在,是那个叫吴新登家住的院子,顺天府的衙役与荣国府的健仆,正从里头搬东西出来,搬一样贾赦的脸黑一分,再搬一样他的脸又黑一点儿,没一会儿功夫,便跟锅底一样了。
“可是这些东西有什么古怪?”贾敬理都不理黑着脸的贾赦,只向顺天府尹问出自己的问题。顺天府尹悄悄看了贾赦一眼,小声向贾敬道:“据贾将军拿来他们府里公帐对的,好几样东西都该在公库里。听说这吴新登又是他们府管库房的。”
“贼喊捉贼!”贾敬说了这四个字后,便留下自己府里的管家,自己甩袖子回府了。
因宁国府还有尤氏停灵在家,前来上祭的人哪能听不到风声?这消息是从宁国府听到的,传出去便成了荣国府自家被奴才偷了库房,却想把贼名扣到邻居头上。亏得邻居还是跟他们同宗同源的宁国府,府里老爷、太太只比荣国府的老太太晚了一辈还这么冤枉人,原来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人呢。
有人就对消息提出疑问来,说的是宁国府可是贾家族长之家怎么会被旁枝侧脉给欺负了?
自以为了解情况的人便站出来给了答案,那就是荣国府的老太太可是贾氏宗族现在辈份最高的人呀,她不光辈份高,身上的诰命也高呀,那可是国公夫人。听说这位国公夫人最爱做的,便是说晚辈不孝,要进宫请娘娘们做主。
这下子该明白的全都明白了,原来欺负宁国府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荣国府的国公夫人。贾母继失了全部私房之后,好名声也不见踪影了。
谁知宁荣街的新鲜事儿还不算完,接下来的日子里,尤氏的灵堂之上再没人见过贾珍的身影,守灵的只有贾珍的嫡子和一些族中晚辈。
消息灵通的人又传出,贾敬听说自己儿子受了这么些年的欺负,觉得不能再跟荣国府这样的旁枝愉快相处,想要分宗。谁知贾珍这个被人欺负惯了的人,竟然还替荣国府说好话,贾敬一个没忍住,便把贾珍又打的下不来床了。
这让人不得不想起自贾敬回府之后,贾珍已经好几次被打得下不来床的事。老子教训儿子的确天经地义,可是这贾敬教训的也太频繁了些吧?
仍有消息灵通的人站出来替大家解惑,告诉大家事情的真相是,贾敬觉得贾珍本来不能长这么歪,可是打听之后才知道贾珍府外的那些狐朋狗友,大部分都是荣国府的人达线搭的桥!
还没听明白?人家贾敬是觉得,贾珍就是荣国府的人故意给引歪的,想把儿子导上正途的时候,发现儿子被人忽悠傻了,让荣国府的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这样的儿子,是你的你打不打?
听着兴儿学舌的贾珍,做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他就知道太太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可是自己被卖了还帮人数钱都说出去了,日后自己还能出门吗?
窦夫人才不管贾珍能不能出门,在她的谋划之下,贾敬以老族长的身份出面,召集贾氏宗族的人开了祠堂,言明自己一脉与荣国府分宗的决心。
那传言也不止一日了,贾赦与贾政可以说心里都有了准备。就算他们不想跟宁国府分宗,此时也说不出口了——荣国府失窃的东西,虽然在奴才家里找回来一些,可是与所失远远对不上,人人都知道荣国府现在精穷了。要是不同意分宗,结合着荣国府欺负宁国府当家人的议论,下一步说不定流言就是荣国府想让宁国府养着他们一大家子了。
这个宗不分也得分,还不如痛快点留点颜面的好。
“你个小东西也知道少了些吸血的,高兴是不是?”窦夫人没去祠堂,在宁萱堂里逗着贾瑗小朋友。
小家伙见风就长,现在已经五个来月,可以自己翻身了,现在正努力想自己坐起来。窦夫人知道这是自己给她用了营养液,小家伙身子硬朗的缘故,别人却不知道,在旁边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
窦夫人对别人夸奖贾瑗的话照单全收,自己也觉得贾瑗比起以前养的那些孩子都可爱些:小家伙全身都圆滚滚的,谁在她跟前说话,一对黑葡萄样的圆眼就盯着谁看,不时的还向着人笑一下,好象听懂了一样。
现在听到窦夫人和她说话,贾瑗就很给面子的啊啊两声,再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来,圆眼一下子变得弯成月牙,那样发自内心的高兴,感染力极强。
就连来向窦夫人说开祠堂情况的贾敬,都跟着笑了起来:“这丫头倒是个有福气的。”
能做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有福气的。窦夫人对此很有自信,向贾敬说的话却不客气:“老爷即觉得瑗儿有福气,不妨多与那些人往来,说不得沾了瑗儿的福气,就能心想事成呢。”贾珍现在下不得地,与那些皇子们的往来也不能断了不是。
贾敬却一下子想歪了,不赞同的向窦夫人道:“皇家不是那么好进的,哭不敢大声哭、笑不敢高声笑,咱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何苦让她受那个罪。”
什么?窦夫人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贾敬一眼,这货的书看来比贾政读的明白,还知道不能用裙带关系往上爬。就是这不攀龙附凤的心思,怎么一点儿也没传给贾珍,否则自己何苦费这么大的事。
“谁说瑗儿将来要……”窦夫人看了贾瑗的奶娘一眼,奶娘低着头退了出去,她才接着道:“我的女儿,金贵着呢。让你去跟那些人往来,为的是给瑗儿将来多些资本,省得别人说起她的娘家来,骂她有个做道士的爹。”
天儿真的都是这么聊死的。贾敬默默的出了宁萱堂,觉得自己可以去找贾珍谈谈心。
窦夫人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伤人,她又没想着跟贾敬相儒以沫,不出手让他给原身偿命,都是因为还有用到他的地方。现在她要忙的,是给尤氏发灵之事。
孙和家的进来,向窦夫人禀报道:“太太,尤亲家太太带着两位姑娘,在灵堂里哭着不起 。”
尤亲家太太?窦夫人还真是把那母女三个给忘了。现在起灵在即,娘家人哭着不起身,自己还真得去见一见。
让奶娘好生看着贾瑗,窦夫人带着人慢步往灵堂去。一路上两三拔婆子过来回话,无非就是族中的太太们谁劝了尤老娘,人家怎么光哭不说话也不起身等等。
看来是有备而来呀。窦夫人心里冷笑一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高人在后头指点过。想是这么想,她的脚步可没有加快,还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可以踩蚂蚁的步伐——别人想演戏,她去的太快了,岂不是让人没有发挥的空间。
宁国府府邸不可谓不大,却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比如现在的窦夫人,便已经站在了尤氏灵堂的门口。婆子们早已经向内通报:“太太来了。”
灵堂里原本哭诉声顿了一下,接着又哀哀而起,仿佛刚才那一顿,只是哭的人中间换了下气。孙和家的此时扶起窦夫人的胳膊,低声说:“太太小心门槛。”
这声音真心不高,可是又让哭诉停顿一下,窦夫人脸上便带出一丝冷笑。让人拿过黄裱纸,象征性的往火盆子里扔了两张,窦夫人才在孙和家的搀扶下,缓缓坐到主位,向原本已经在座的几位太太点了点头。
都是贾氏宗族里头与原身说得上话的人,又经了前两天分宗之事,还能坐在这里,便是跟着宁国府一宗的人了。窦夫人不介意向这样的人示好。
那几位太太见窦夫人客气,也都起了身向她行礼,口里还说着:“太太身子不好,还该静养才是,尤氏总是晚辈,若是她知道太太抱病替她操劳,就是去了也心疼的不安稳的。”
神助攻!窦夫人看向说话的太太,认出是后廊上贾致的太太,神情不由缓和下来:“多谢致大嫂子惦记着,我倒是想清静,这不是听说亲家太太来了,总不好不见的。”
哭诉声早已经低沉下去,现在完全停了下来。尤老娘知道自己一家子不大入宁国府的眼,也没想到窦夫人说话这么不客气。
这还当着一屋子的族中女眷呢,若是只剩下自己娘三个跟窦夫人对上,自己想的那点儿事,只怕更难成。
想到这里,尤老娘不用人劝便收了悲声,自己拉着两个女儿站了起来,一齐来到窦夫人面前,福了一礼后抽着鼻子给窦夫人问好。
窦夫人很和善的与她行了平礼,又让孙和家的快些设座,还问了一下尤氏姐妹两个现在都多大了,在家里做什么等语。
礼节周到,一点儿毛病也没有。这么礼节周到的窦夫人,却一点也没提自己刚才一进灵堂,没有第一时间与尤老娘打招呼,也没劝她节哀的事,其实是最大的毛病。
尤老娘本想着责问一下窦夫人,为何怠慢她这个尤氏的娘家人,可是窦夫人一句跟着一句的话说下来,她连个话缝都寻不到。好不容易寻到个空,自己已经不知跟窦夫人说了几句话了,再责问,就是无理取闹了。
那人是让她往大了闹,最好闹得开棺验尸,尤老娘几次张嘴,窦夫人那里的话还没说完,她开不了口。
“亲家太太好象有话要说?”窦夫人早看出尤老娘欲言又止的样子,本想着她突生畏惧之心,自己就当她今日没来过。谁知人家总摆出一副我有话要说的样子,窦夫人便想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来。
“啊?”尤老娘听窦夫人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蒙了一下后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开口问道:“我们姑奶奶一向身子好着呢,这么早早就去了,我这做娘的越想越觉得蹊跷,想问问亲家太太,姑奶奶得的是什么病,怎么突然就没了。”
几位贾家的太太不等窦夫人说话,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尤氏的娘家有几斤几两,她们一族的人都是知道的。贾珍爵位虽低,可宁国府的匾额还挂在那里呢,哪怕是续弦,都可以娶个比尤家身份更高的。
全因尤氏长得不差,没等原身给贾珍张罗续娶之事,就算计着与贾珍来了个偶遇,贾珍这个色坯自己看中了,原身想着尤氏的爹是做过官的人,尤氏也算好人家的女儿,才给娶进门来。
可尤氏没出阁便出门走动的事儿,终是被贾氏族里的三姑六婆们扒出来了。尤氏自己在世的时候,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族里人总要顾忌一下她的颜面,现在人都没了,尤老娘竟还敢到宁国府说三道四,这些人能有好脸色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