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口喻,宁远伯贾代化公忠体国,乐输善银,户部记档。赏宁远伯五彩逍遥杯一套,上用平安纹宫缎十匹。”
贾代化与户部尚书一起谢恩后,还要与戴权说话,戴权向他打个千:“宁远伯好福气,这逍遥杯才从茜香国进贡来,听说打造不易,只得了一套。圣人便赏了宁远伯,是圣人体谅宁远伯辛苦,想让宁远伯逍遥乐业呢。”
真不愧是皇帝能用一辈子的人,这话说的还真连蜜糖带刀子,都给贾代化准备全了。
贾代化是听了不回嘴的人吗?他也向着戴权笑眯眯:“老戴,咱们都是自己,何必这么客气,快起来。”说着拉人起身,拍了拍戴权的手,一副哥俩好的向他道:“我能得这个彩头,还不全仗着你向圣人替我美言?放心,我心里都记着呢。等你哪日出宫了,到我府上,我请你喝酒。”
戴权很想打人怎么办?眼前这个虽然受过伤,却是杀场上活下来的,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估计打不过,戴权只好苦笑一下:“一定一定,必会上宁国府讨宁远伯这杯酒喝。”
说完便看着贾代化,此人若是识趣,这个时候便该走了。身为粗人的贾代化能做出直接抬银子到户部的事儿,并不是一个识趣的人,最可恶的是他还问戴权:“你不回宫吗,要是不回宫的话今日便去我府上吧,我夫人为替我养伤,新买了个厨子回府,做的一手好菜,你今天有口福了。”
戴权只好咬着牙,陪着笑说自己还有密旨给户部尚书。被贾代化埋怨他为何不早说,才施施然的离开户部。不用问,皇帝是一定问责户部尚书的,所有不能用到贾代化身上的恶言,都被扣到了户部尚书身上,重点,就是让户部尚书明白回话,为何到现在西北的抚恤还没分发到位。
欲哭无泪的户部尚书,不敢说自己请发抚恤银的折子已经上过三道,却迟迟没有得到朱批,不敢做主这么大数目的银子,只能把皇帝的臭骂都接下来,还得跟着把自己骂的里外不是人。
贾代化也料到这一出,却丝毫没有同朝之谊的想着,不知现在户部尚书是恨他多一些,还是对皇帝怨气大一些。不管哪一样吧,户部要是还不往西北发银,或是到阵亡将士家眷手中银子少一文,他还有后手。
第146章
“焦大, ”坐到书房的贾代化,头一个要见的就是焦大。见他应声而来,便问:“银子可都兑好了?”
焦大点了点道:“回主子, 都兑好了。是奴才看着入库的。要让奴才说,这银票可真是方便,何必还要兑成银子,直接拿着银票走多方便。”
“你知道什么。”贾代化喝斥他一声:“西北地方哪里来如此大的钱庄,拿出银票来也没处兑去。”
焦大听了一惊:“主子想回西北?”
贾代化沉重的点了点头:“是呀,正想法子回西北去。这京里再呆下去, 你主子怎么死的, 你都查不出来。你知道今日你主子拿二十万两银子, 换来了什么吗?”
焦大一脸憨厚的向着贾代化一笑:“奴才是个蠢的,不知道主子拿二十万两换来了什么。”
是呀,你是个蠢的, 可是你自己知道,还有一个蠢的自己不知道的。贾代化也笑了:“说不定能换来刺杀,也说不定能换来光明正大回西北的机会。”
焦大已经急了:“谁敢刺杀主子?”
贾代化轻轻叩了一下桌子,示意他稍安勿燥:“咱们庄子里的死士,现在有多少人, 皇帝究竟知道不知道那些死士的存在?”
“主子出征前,共有三百七十名练成的,出征这两年,又训成了六十二名。合共四百三十二人。听我爹说,当年训死士, 是太/祖爷遇到的刺杀太多,才让两位国公爷悄悄练的,要做杀手锏用。太/祖爷是告诉过世宗皇帝,可是世宗皇帝去的太急太蹊跷,怕是没来得及告诉皇帝。”
贾代化听了轻轻点头,他也倾向于现在的皇帝不知道宁荣两府训练死士的事——死士、暗卫这样的存在,一向是皇家不传之秘,不会记在起居注上,由历代皇帝口耳心传。几世红楼下来,皇帝身边有暗卫贾代化清楚,可是看身手与贾家训练出的死士不是一个路子。
不管皇帝知道不知道,这股力量贾代化是不会再交出去了。至于贾代善那里,皇帝现在应该想拉拢他,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等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再分他几个人就是。
剩下的,他都要带走,一个不剩的带走。
“焦大。”贾代化心里一动:“你想法子跟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联系一下,告诉他们家里有子弟养不活想从军的,都接过来咱们养活。”
“主子,咱们不是还要去西北吗,把人接到哪儿?”焦大问了一句。
“不急,等他们有信给你,还不知过几日呢。你再派几个人,在甘、陕偏僻一点儿的地方买上几个庄子,将来孩子们都接到那里。”说完直接给银票:“别怕花银子,选的地方可以偏,可是进出一定要方便。”
说到这个焦大就有底气了:“主子放心,要论起设障眼法来,庄子上的那些小子有一套。保证咱们自己进出没问题,别人看还是没路的地界。”
被他说动了兴致,贾代化便想着自己亲自去庄子上见识一下死士的出奇之处。只是第二日没等出门,他就接到消息,说是兵部左侍郎要来宁国府拜访,生生把行程给延误了。
兵部来人不是为别的,又是为了阵亡将士抚恤的事儿,人家要跟他解释一下为何那些银子迟迟没有发放到家眷手里。贾代化这次可就不客气了:
“自我回京,已经三月有余,加上途中往返又是一个多月,也就是说抗击北戎之战,已经过去了五个月挂零。这么长的时间,就是把三万五千人重新投胎,都够了吧?兵部竟边抚恤银子还没拔出去,这是让那些死去的将士,在奈何桥上跟亲人相见?尚书大人,贾代化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你还说那么多!兵部尚书的脸都青紫起来,却没法反驳贾代化的话,只能赔笑向他说着朝庭的难处。贾代化静静的听他说完,意味学长的哦了一声,没有下文了。
接下来大家就是静坐,好象要比一比谁的耐性更好一样。兵部尚书实在尴尬,没坐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又把朝庭的难处说了一遍。
贾代化又是一声哦,似理解似叹息,最后没再尬坐,而是向兵部尚书礼貌一笑:“尚书大人也不容易。”把鬼话说的这么煞有介事。
兵部尚书一个没忍住,随着贾代化一起叹一口气,马上想起自己的任务来,尴尬地笑一声:“多谢宁远伯体谅。只是还请宁远伯口下超生,此事别传得尽人皆知才好。”
贾代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尚书大人的难处我已尽知。大人要是一个月前来说,我便不给西北的部下写信了。”早做什么去了,现在才想起封口,晚了八春了。
兵部尚书脸都变了:“宁远伯信中说了什么?”
贾代化一脸无辜:“不过是那些部下关心我的伤势,写信来问候于我。我便把朝庭马上要抚恤将士家眷的消息,在回信中顺带着提了一嘴。”
兵部尚书算出,一个月前已经是大朝会之后的事情了。当日大家为了不让贾代化捐银抚恤,可是一口一个朝庭自有定例,就是没人明确说过这定例的执行时间,往往要一年之后。
这个消息太过劲爆,兵部尚书一个人做不得主,只好向贾代化告辞,递牌子进宫向皇帝禀明。皇帝更加心塞起来,不用问,就知道这是西北有人给贾代化写信,他知道朝庭还没发放抚恤银子,又被驳不许捐银到兵部,这才抬银子直接送到户部。
脸是真疼呀。富有四海的皇帝,若不是还年轻,说不得要被贾代化这一招一招的连环套气吐血。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他不能骂捐银子的贾代化,却能骂兵部、户部两位尚书,质问这两个人为何不早点抚恤,非得让贾代化抓住把柄,让人觉得他这个做君父的,不顾阵亡壮士家眷死活。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将来还有人给他卖命吗?!
两位尚书回答不了这么深奥的问题,只能跪着向皇帝谢罪。等朝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拔出抚恤银子的时候,贾代化已经坐到了训练死士的庄子里,对着花名册一个一个的叫人到自己面前。
他要把这些人都过一遍目,更要知道这些死士都擅长什么,好方便下一步行事。
四百多个人,不是一天能见完的,贾代化干脆住到庄子里,有计划的把自己的身体也锻炼起来。焦大开始的时候还担心他的伤势吃不消,不想贾代化跟着训练几日,丝毫没有掉队的迹向,让焦大等人感佩不已。
“叫甲一等十人过来。”贾代化向焦大吩咐一声。庄子里训练的死士是按着天干地支排下来的,天干在前地支在后,每序十名,排序越前的,在庄子里训练的时间越长。
甲字十人到后,齐齐单腿跪地,向贾代化行了个晋见礼。贾代化也不说话,只看着他们曲着的那个膝盖。焦大上前往甲一还竖着的小腿肚子就是一脚:“见了主子,竟然还不行全礼,反了你们了。”
甲一训练的时间长了,一直在庄子里人有些愣:“当年国公爷曾教导过我们,除了出任务,非圣人不得全礼,免得乱了尊卑。”
焦大冲着他喷了起来:“你们在庄子里头,吃主子的、喝主子的、用主子的,把你从不到十岁的小乞丐教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主子竟担不得你一个全礼?你想行全礼的圣人,可是一两银子都没花到你身上。”
所有甲字辈的都愣住了,这跟他们最初发誓的时候说的不一样。贾代化等他们消化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庄训第四条,训练有成之人,由庄主送各地办差认主。一旦认主,永生不得反悔,可是?”
十个人低沉有力的齐应一声:“是!”
贾代化微微一笑:“现在你们训练有成,我要让你们认我为主,你们认也不认?”
居然还能这么操做,甲字辈的人面面相觑,都等着甲一拿主意。贾代化那里又慢悠悠道:“庄训第五条,一旦认主,与庄子无干,不得再与庄内之人有任何往来。你们都忘了吗?”任何人,包括同时训练的同辈之人!
甲一等人都低下头去,另一条刚才坚强指向天际的膝头,终于落了地:“甲字辈拜见主子。”
贾代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即认我为主,从今日起,你们便跟在我身边护卫我的安全。”甲字辈又整齐的向贾代化道:“甲字为主子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不用你们赴汤蹈火,”贾代化知道这些人认了主,反叛的可能性就不大——被洗脑了二十多年,忠心已经刻在他们脑子里了。
就是这些人呆在庄子里的时间太长了,学的东西不少,可惜都是纸上功夫,还得让人经些事才行:“焦大,找人带他们先去京城领着他们吃喝玩乐,把京里的地形都记熟了,遇到什么事儿该找什么人都告诉他们。”
焦大听了一咧嘴:“要不奴才带着他们去吧,这可是个好差事。”
贾代化看他一眼,让甲字十人出去,依次将天干的一百人都见了一遍。这么多人一下子从庄子里带出去,还由宁国府的人领着在京中四处乱转肯定不现实,便由焦大回府挑人,将人往京畿周边的府县散去。
几日一信、紧急情况下如何联系,都是庄子里教熟的,贾代化不必操心。现在他要问焦大的是:“让许大夫训的医女,训成了几个?”
“回主子,共计有十名医女可以独自看诊,还有五名正在训练之中。”
“嗯,可以独自看诊的十名,送进府里两人,剩下的八个,跟着丁字以下的到京畿各县行走。”行走中怎么给人治病,就不用贾代化一一交待了。
“还有,”贾代化继续向焦大交待:“地支各字辈的可以走远一些,有根骨好的孤儿都可收容下来。”
“主子,这两年年成不大好,各地孤儿不少,要是都收下来,怕是……”得花大量的银子。
贾代化摇头:“能收的只管收着就是,你主子这点儿银子还是有的。”这个焦大,竟这么会过日子吗?
焦大听了便不再多嘴,主子能给他说这一句交底的话,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接着,便是让那些没有排进天干地支辈的人,全部都撤退走,还要走的分散一些、远一些,正好配合着焦大往甘陕一带买庄子的事。他们也一样带着收容孤儿的任务,只是贾代化特意交待了,收容之前要问清孤儿们的意愿,人家愿意跟着走才收,不能行强迫之事。
不能好心养出仇来,等把本事都教给别人了,别人还要来刺杀他这个出银子养他们的人。
杂七杂八的事儿半个月才捋清,等着庄子里的人陆续撤走,贾代化带着焦大与两名医女回了府——甲字辈被他安排到南城不起眼的一座破宅子里了。
林夫人听说他回来了,打发贾敷在府门外亲迎,见到那两名医女,小孩的脸明显僵了一下。贾代化心思一向慎密,却不点破小孩的心思,向焦大吩咐一声:“带绿枝去见太太。红叶留在外书房。”
贾敷悄悄看了贾代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刚见到贾代化的兴奋劲都收起来了,默默的随着他进了外书房。留庆赶紧上来打水请贾代化梳洗,他先交待红叶一声:“给敷哥儿把脉,一会告诉我结果。”
小孩的嘴张开又闭上,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把小胳膊搭到桌子上,由着红叶给自己诊了左脉又诊右脉,嘴里还叨咕着什么,他没听清。
“敷哥儿的身子如何?”贾代化坐定后才淡淡的问了一句。
红叶躬了躬身:“主子让我给少爷诊脉,自是不放心少爷的身子。我学艺不精,只诊出少爷脉象平和,跳动有力,并无什么症侯。”说完脸上有些愧色,很为自己没诊出贾敷有什么病懊恼。
自幼身子就不好的贾敷,这段时间的确觉得自己身子轻快了不少,可是没有哪个大夫当着他的面说自己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今日老爷带回的这个女子会医术已经让他吃惊,还说他身子无碍,不管是不是真的,已经足够让小孩兴奋。
“老爷,我也觉得自己身子松快多了,这些日子按老爷的吩咐跑圈,也没那么累了。就是,就是吃的有点儿多。”贾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贾代化一眼——大家子规矩,食不过三箸,如他这样一顿要吃三碗饭才饱,会被人说是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