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正站在水池边上看鱼,贾珠不知道怎么脚下一滑,就要落到水里,本能的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可不就把王熙凤给拉倒了?
他们去水池边玩的时候,是不让自己的下人跟着的,不过张来家的安排的人,却没听三个孩子的话,离了不到五步远。一见王熙凤要落水,两步就跑过去把王熙凤的衣裳给拉住了。
王熙凤虽然没落水,可也吓了一跳,直接大声的哭了出来。贾珠好象也吓着了,话都不会说的脸色煞白。贾元春也跟着王熙凤一起哭,见到有人来了还哭得更大声。
大人们都听到了孩子们的哭声,自是没心入席,纷纷走出来看是怎么回事。等到张夫人知道了前因后果,看向王夫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当着众人的面便道:“二太太家的孩子,还真是与这水池有缘。”
王夫人的脸也一下子变了颜色,强道:“小孩子爱稀奇,只顾着贪玩也是有的。”
“秦嬷嬷?”张夫人唤过一个人来,王夫人一下子脸色更苍白了——贾敏的奶娘,怎么没随着她一起去林家?
这自然是张夫人的主意,她即知道这秦嬷嬷可能被王夫人收买,怎么会再让她随着贾敏去林家?理由很简单:秦嬷嬷跟着贾敏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再劳累了,不如留在府里当个闲差。
现在整个一等将军府,张夫人说出的话贾赦都不会驳回,贾母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只好留下来。今日张来家的还真给秦嬷嬷派了个差,那就是秦嬷嬷照顾小孩子有经验,一定要看好了二房来的三位小主子。
听到张夫人唤自己,秦嬷嬷自是要把前因后果都说一遍,重点强调自己已经提醒过贾珠三个,水边湿滑不能过来玩,可是贾珠却嫌秦嬷嬷多事,一定要去,就导致了这个结果。
“二太太,你怎么说?”张夫人一脸冷色的向着王夫人发难。
王夫人心里暗骂张夫人不留情面,来前她的确吩咐过贾珠,要想法让王熙凤在一等将军府里落水,不管后果如何,王家都可以借机向贾赦发难,说他为了报复王家,连一个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谁想到张夫人竟似早知道她的打算似的,竟让人寸步不离几个孩子,好不容易贾珠想出一个借口,王熙凤还让张夫人安排的人给救下来了。
现在还当着所有宾客的面问出一切都是贾珠的主意,这可让王家怎么向一等将军府发难?!不过王夫人借着那一脸疤痕的遮掩,脸上连神色都没怎么变:“大太太这话我就不懂了,小孩子淘气是常有的事,怎么还要向我讨说法?”
张夫人冷冷一笑:“是不是淘气还要再论。只是这王家的姑娘,今日二太太非得带进将军府,又在珠儿带着的时候差点儿出事,二太太怎么也得给我一个交待吧。”
能来送嫁的宾客,自是对贾王两府的恩怨知道的很清楚,都觉得王夫人的确不应该把王熙凤带到将军府里来。大家议论之际,王熙凤已经被哄得不哭了,张夫人干脆问她:“王家姑娘知不知道你姑母带你来的,是什么地方?”
王熙凤很重的点头:“知道,姑姑说了是她们家,要带着我先来看看,等姑姑搬回来后,我好知道该挑哪处住。”
这算盘打得还真是精呀。张夫人脸上的笑终于有了些温度:“二太太,让你们搬出将军府,是圣人的口喻,你是想抗旨不成?”还挑地方住,你就不怕要去顺天府住?
王夫人恨不得捂住王熙凤的嘴,当着这些人的面当然不好捂,只好强笑:“不过是糊弄小孩子的玩儿话,大太太何必当真。”
“我不得不当真!”张夫人脸色重新冷下来:“本念着今日是妹妹出阁的好日子,身为兄嫂你们夫妻不来给妹妹送嫁,总是遗憾。不想二太太竟得陇望蜀,还想连累着将军府一起抗旨。”
“将军府的人没有二太太胆子大,一向以圣人之言是听。来人,送二太太回府,日后就不劳二太太来给老太太请安了。”张夫人决定再也不见王夫人,免得将来有事说不清。
王夫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指责张夫人不把贾赦的兄弟放在眼里。张夫人心说我就是没放在眼里,一句也不分辨,只看着张常家的带着一众粗壮的婆子赶人。
外头官客也得了消息,贾政气得满脸通红,还想着去找贾母评理,贾赦直接告诉他,若是他也不想再踏进将军府半步,那就去找老太太好了。
对于自己为什么要把王夫人赶走,张夫人连解释都没给贾母跟贾赦半句,那两个一个心虚一个心疼,竟谁也没指责张夫人一声。
贾敏回门之日,自是知道王夫人被大嫂直接在宴席前赶出府之事,想想张夫人生贾琏时的难产,也觉得不好问什么。她婆婆好相处,丈夫也体贴,正是甜蜜的时候,没一会儿便把两位嫂子不和之事给放下了。
不是贾敏太过势利,实在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处出来的。王夫人这一世虽然还没来得及对贾敏动手,可是平日两人相处也只能说是平平。而张夫人为了自己,如何对林老太太曲意奉承,怎么尽心尽力的替自己准备嫁妆,贾敏都看在眼里,心中的那杆称,自然而然就偏向了张夫人这头。
贾母其实是很想让贾敏与贾政一房好好相处的,毕竟林如海又升了一级,现在已经开始内阁行走了,若是他能替贾政美言几句,贾政就职便不成问题。
可是张夫人竟不许王夫人在贾敏回门这日登门,这让贾母如何甘心,深恨自己现在拿张夫人越来越没有办法,又悔那日没当着宾客的面,与张夫人闹上一场。
悔恨之间,也顾不得问贾敏在林家过得好不好,夫妻之间是不是和睦,婆婆是不是好相处,只一味抱怨张夫人欺压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贾赦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贾敏能有什么办法,自己的亲娘自是想亲近,可是亲娘更偏向二房她也十分清楚。这些年与张夫人相处下来,张夫人时时开解自己,更是让贾敏无法附和着贾母一起骂张夫人。
外书房里贾政倒是来了,可是他说起话来想引经据典,可引的经据的典又过于呆板生硬,让读通了书的林如海听得别扭之极。加之贾政心里想求林如海,又觉得自己好歹是贾敏的兄长,这话说出来有**份,硬是不肯开口。
那幅想要还得人家求着问自己是不是要的做派,贾赦哪里看得上,直接拉着林如海说起自己新淘弄来的古董。林如海对金石之术也有些心得,两个人倒说得着,生生把贾政一个人干在那里。
等到摆宴的时候就更让人恼火了。因是家宴,只中间隔了个屏风,里外分男女设了两桌。因王夫人不能来将军府,贾珠与贾元春两个也都没来,席上内有贾琏一个小孩子,自然缓和气氛的重任都在他身上。
贾琏即不认生,小嘴也来得,林如海问起他是不是读书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自己还没开始读书,只认了不到两千个字。
三岁的孩子,竟然将字都快认全了,已经很了不起了。林如海幼时也有神童之称的人,自是要问贾琏几个字。开始时还是常用字,渐渐的字生僻起来,贾琏竟问着便答,哪里考问得住。
林如海不由羡慕的向贾赦道:“琏儿小小年纪,就认得如许多的字,大舅兄要好生替他寻个先生。”
第75章
贾赦是知道贾琏认字的, 只不知道他认得这么多, 脸上的得意怎么也消不下去。贾政那里又别扭开了:贾珠比贾琏大两岁, 现在还没开蒙,贾政心里知道他认的字不如贾琏认得多。本来觉得五岁开蒙有些早,现在看自己回去就得给贾珠寻个先生,就不信早开两年蒙, 还读不过贾琏去。
张夫人在屏风内笑向贾敏道:“不如妹妹回去跟姑老爷说说,有空的时候让琏儿去跟姑老爷学个一天半天的, 哪怕学了姑老爷一成本事, 琏儿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
若是真能认了林如海做先生,将来林如海帮衬起贾琏来, 更是名正言顺了。
张夫人的声音不小, 林如海在外头已经听见了,笑向贾赦道:“得英才而育之, 正是快心之事。只怕大舅兄嫌我才疏学浅,耽误了琏儿。”
贾母哪里听得?觉得林如海便是想收学生, 也该收年纪更大的贾珠才对, 向外道:“琏儿小孩子家只会淘气, 没得耽误姑爷的功夫。倒是珠儿那孩子又听话又懂事, 也正是开蒙的年纪。”
屏风内外一片安静。张夫人真心觉得贾母对贾政还真是一片慈母之心,要不怎么贾政一家子都搬出去了,贾母还事事都惦记着他?
贾赦更是觉得自己很受伤,又替贾琏觉得不值——这两年多贾琏晨昏定省可是一次不落,比贾珠见贾母的次数多多了, 可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依然还是贾珠。
又或者,根本不是因为孩子的关系,贾赦心里起了一个念头,看向贾琏的目光都深遂了起来。贾琏若有所感,抬头向贾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点儿也不知道贾母打断了他认明师的机会。
贾政想到儿子读书是大事,终于不再端着舅子的架子,有些期待的向着林如海问道:“如海,你觉得老太太说的是否可行?”
所有人都听到了贾政的问话,也都在等着林如海的回答。林如海向着贾政淡然一笑:“岳母与二舅兄有命,本不应辞。只是内阁不时便要值夜,海怕是不得空闲。”
张夫人拼命忍了笑,觉得林如海还是上一世那个老官油子,不说自己看不上贾政与王夫人教出来的孩子,只说自己没空,这分明是不怕贾母与贾政挑礼的说辞了。
只是你刚才还说得英才而育之,是大快人心之事,现在就说自己没空,真当别人都失忆了吗?贾敏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对贾母频频向自己使的眼色,只能装做研究菜色看不到。
好好的回门宴,因林如海的一句话几乎是不欢而散,偏林如海在贾政比他这个新姑爷还早告辞之后,竟还好意思邀请贾琏去林府做客,张夫人也是醉了。
贾琏自此日起,每到林如海休沐的时候,便会去林府,也不是正式上课,不过是林如海自己读书的时候,扔给他一本书,让他自己看去。遇到不懂的地方,林如海才会给他讲解一下。
贾琏连蒙都没有开,不懂的地方自然多了去了,所以林如海就极有耐心的给贾琏讲解,惹得本该已经病逝的林老太太都心疼起来,直说林如海讲得太深了,怕贾琏接受不了。
可是贾琏接受得挺好,也很享受这种时时有人给自己解惑的学习方式,每次来了林府就不想回家。张夫人对贾琏与林家的亲近很是满意,不时的让他带些补品给林老太太,图的是在贾敏生出第一个孩子之前,林老太太一直保持健康的身体。
还有一点是贾赦与张夫人之间都不讨论的,那就是这一世的贾赦与前世的林如海不同,他没有什么正经差事,暗中又得罪了太子,除了大朝会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对朝庭的消息很是闭塞。贾琏去林府,总能不时带回些消息来,虽然有些囫囵半片的,总好过一点儿也没有,所以贾赦送贾琏去林府也十分积极。
至于贾母与贾政一房是不是满意,还真没有人在意。
立冬这日,宫里依例要摆宫宴,张夫人这次也是有份参加的。贾母因脸上有疤痕不愿见人,早早向宫中报病,不肯去宫宴接受别人的目光,张夫人只要准备自己的就好。
宫宴皆排在午后,循例拜见了宫中品级最高的甄贵妃后,张夫人便随着一众外命妇退出,按着宫女的引导,来到摆宴的春深殿,张夫人找到了自己座位。
贾赦的品级在一众武勋人家里不上不下,张夫人的座位也就不前不后的排在中间。对这样的座位张夫人还是挺满意的——泯于众人才安全。
身侧的人大都见过,只是进了宫中的夫人太太们都提着一颗心,谁也不会放肆的交谈,不过是相邻的几个人小声的说一说家常。
张夫人刚跟旁边的镇国公牛家的当家主母搭上话,一个宫女便走了过来:“贾将军夫人,太子妃有请。”
太子妃?张夫人确定不管是原主还是自己都与太子妃有什么交集,面上不由现出疑惑来。太子对将军府有着深深的恶意,自己现在可不是见太子妃的时候。牛夫人暗暗推了她一下,才让张夫人醒过神来,一边站起身来一边问那个宫女:“不知太子妃召臣妇何事。”
问是一定要当着大家的面问出口的,不然以太子的小心眼,假借太子妃之口召了自己,再让人对自己暗中下个黑手,还要给自己扣个不守宫规四处走动的帽子,可就说不清了。
宫妃召见外命妇,为了提前有个准备,路途中悄悄的向引人的小太监或是宫女打听消息,也不是没有过,可是如张夫人这样当着人问出来的还真是少见。那个宫女面色就有些不好:“太子妃娘娘有命,我哪里敢打听。”
听到宫女当着人敲打自己,张夫人倒放了心:承认是太子妃召见便好,到时真遇到什么事儿,自己就有人证了。
随着宫女一路行来,张夫人自然看出真是向东宫的路,心略放下了些,不着痕迹的走到宫女身侧,小声问道:“女官在太子妃娘娘身边几年了?”
虽然被人称为女官,让宫女心里挺高兴,可是步子却没放慢,嘴上说话倒和缓了些:“自太子妃娘娘进宫,我便在东宫当差了。”
那就是太子妃的心腹了。这就更说不通,张夫人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主角光环,值得太子妃一听她的名字便要倾心相交。说不得,还是因为贾赦手里那莫须有的军中人脉。
这是看着贾赦现在天天宅在府里,要在自己身上打开缺口的意思吗?
“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娘娘。”宫女吩咐张夫人一声,已经快步进了内殿。张夫人只觉得这东宫里安静的诡异,为保险起见,自是要把灵魂力外放出来,提前观察一下动静。
这一看才发现,内殿并不止太子妃一个人,窦夫人正坐在太子妃的下首,与太子妃一起听着那个宫女禀报。看来今日还是不见太子妃的好。收回自己的灵魂力,张夫人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太子妃的召见。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那个请她的宫女才从内殿里出来,向着张夫人招手:“太子妃娘娘有旨,贾将军夫人晋见。”
张夫人边走边外放灵魂力,发现太子妃还在殿内与窦夫人说话,两个人的眼睛都不时的看向殿门口,经夫人更坚定了自己不能见太子妃的决心——谁知道一会儿太子妃会当着窦夫人向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
行走间,张夫人刚刚要迈台阶的时候,不知怎么脚下一歪,嘴里不由呀的一声呼痛,整个人都倒在了台阶上,手也磕破了。
宫女哪想到走得好好的人,竟然会突然倒在台阶上,忙上前想把张夫人扶起来,可怜哪里扶得起?张夫人头上已见细密的汗珠:“都是我不当心,还请女官禀报太子妃娘娘一声,臣妇不敢驾前失仪,今日不能晋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