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有着成人的自制能力,不比一般孩童坐不住,又知道自己现阶段想保命,只有好生学习、让贾代善重视自己这个嫡长孙进而重视大房这一个途径。不管先生怎样暗暗吃惊,一点儿一点儿给他增加学习难度,每日里都能按部就班的完成。
张老帝师给贾瑚找这位先生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也是他信得过的人,知道自己不光要给贾瑚启蒙,还要引导着贾赦多思多想朝堂之事。每日上午给贾瑚上完课留下课业之后,下午便与贾赦一起赏古董论金石,再借着这些引入一些朝庭之事,闲谈间将朝堂暗流分析给贾赦听,也慢慢给他分析别人说话的言外之意,每每让贾赦佩服不已。
这样的方法贾赦接受起来很容易,虽然慢了一点儿,却也一点一点的让贾赦的精神面貌发生着变化,贾瑚与张夫人自是乐见其成。
日子一时平静无波,又在王夫人突然传出要生产的消息时被打破。
其实张夫人得到消息的时候,王夫人已经发动了一会儿。就算明知道王夫人是贾瑚落水的推手,担着管家太太之名的张夫人还是要过去看顾一二。
贾瑚却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谁知道王夫人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在便宜娘过去时使坏心。不说两房已经差不多撕破了脸,就说便宜娘自己还大着肚子呢,也有理由不去走这一遭。可是这话他没法说,只好一直做舍不得张夫人之态,拉着人不肯松手。
张夫人无法,又怕自己过去晚了被贾母斥责,只好带着贾瑚一起来到二房住的院子。贾母早已经守在这里,贾敏倒没见踪影,看到她们母子果然皱眉:“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还把瑚儿带来了,他小人儿家吓着了怎么好。”
贾瑚忙做一脸期待状:“弟弟,瑚儿要看弟弟。”
都说小孩子眼净,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贾母听他一直叫弟弟,也有些高兴,顾不得再责备张夫人,问:“瑚儿说你二婶要生弟弟吗?”
反正原著里王夫人头一胎就是短命鬼贾珠,所以贾瑚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我要在这里等着弟弟。”
张夫人借机说明自己来晚的原因:“瑚儿一直吵着要看弟弟,劝了半日总是不听留在东大院,所以我过来的晚了些,还请老太太勿怪。弟妹现在如何?”
贾母点头:“才刚发动,她是头胎,有得等呢。你妹妹是女孩家,不好张罗这样的事儿,还要你费些心。”
贾瑚听了心中暗诽,你知道王夫人是头胎,谁知道她要生多长时间?没见自己便宜娘还怀着孕呢,最是累不得,也好意思让她张罗。只管扮出懵懂的样子问:“二婶那里没有丫头婆子伺侯吗?二婶好可怜,张嬷嬷去帮帮她吧。”你敢让张嬷嬷去吗?
贾母听了贾瑚的话,果然面皮就是一紧:这妇人生产可是一脚踏进鬼门关,所以能进产房的都是选信得过的人。张嬷嬷是大儿媳妇的陪房,两个儿媳妇因贾瑚落水已经撕破了脸,她怎么敢让张嬷嬷进王夫人的产房。
倒不是说贾母有多看重王夫人的生死,前次因贾瑚落水之事她被贾代善下了面子,恨王夫人还差不多。可是现在王夫人生的可是贾政的孩子,为了贾政有后,贾母也得保这个孩子平安,至于王夫人,就让她自求多福好了。
“不必了,”贾母只好耐下心来向贾瑚解释:“产房里人够了,你太太此时也离不得张嬷嬷,就让她在这里伺候着吧。”
贾瑚听劝的点了点头:“哦,原来二婶有人服侍,那就好。张嬷嬷,还不快服侍着太太坐下。”
贾母听了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觉得这个孙子让张氏教得太过精明,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见长。可是自己都说了让张嬷嬷留下伺候张氏,也只得看着张嬷嬷张罗着让人给张夫人搬来椅子,再小心的扶着人落座。
且等着,贾母面色不动,暗想着等贾代善消了气,自己再好好给张氏立规矩。反正做婆婆的搓磨儿媳妇,有得是招数和手段,且让她得意一时。
正想着,稳婆匆匆出了产房,向着贾母禀报:“老太太,二太太胎位有些不正,宫口开了孩子一直生不下来,是保大还是保小?”
第14章
贾瑚听了就是一呆,按着原著的描述,贾珠跟贾元春岁数相差不大,也就是说王夫人在生了贾珠之后不久就有了贾元春,应该不存在生产伤了身子的问题,怎么这次就要二选一了?
真是这样的话,那贤德妃跟贾石头是不是就不用出生了,也不用荣国府打肿脸充胖子修什么大观园,那些好女儿也不必再历什么情劫了?
贾母的选择很没让他失望:“国公爷听说府上要添丁,刚才还欢喜地给孩子想名字,自是要子嗣为重。”
稳婆会意,又匆匆进了产房,里头王夫人的呼痛声马上大了起来。贾瑚依偎在张夫人身边,紧紧扯着她的衣服,担心的看着她的肚子,觉得贾母现在与原著里那个面带慈爱的老太太越来越远:这里还有一个孕妇在听着呢,就这么大刺刺的说出保孩子,就不怕张氏兔死狐悲吗?
再一想也有些明白了,现在红楼故事还没开篇,贾母还不是荣国府宝塔尖上的人物,在她上头还有一个贾代善镇着呢。就是两个儿媳妇,张夫人出身好,过门就生了府里的嫡长孙,平日行事按礼而为,她拿捏不着。王夫人还没越俎代庖地做整个荣国府的管家太太,虽然捧着她也有限度。所以现在的贾母远没有原著里的老太太活得从容。
张夫人的手也紧紧捏着自己的帕子,心里跟贾瑚想的差不多,对贾母这样毫不掩饰的选择一阵阵齿冷。哪怕每一个母亲,面对这个问题时都会选择保孩子,可那是自己的选择,跟被别人放弃是两种感受。
老太太这次可以放弃王氏,将来有一日就能放弃她。这样的婆婆……
贾母被身边的丫头悄悄碰了一下,才向着张夫人描补道:“政儿家的这是头胎,生得艰难些也是有的,你不必担心。”
张夫人强笑着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这个话,将头转向不停传出王夫人痛呼的产房,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听着王夫人的呼痛声小了许多。
贾瑚摇摇便宜娘的衣摆:“太太脸色不好,要回去歇歇吗?”别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干,便宜娘可不能被吓着了。这王夫人胎位不正也好,被贾母放弃也好,都是她咎由自取。便宜娘前些日子才受了惊,好不容易养好了些,可不能再出岔子。
张夫人对上儿子担心的眼神,心里暖了几分:“太太没事儿,瑚儿先回去等太太好不好。”
“不,太太我怕,我要跟太太在一起。”贾瑚现在唯一的武器就是装小儿放赖,用得炉火纯青:“太太咱们不在这里,咱们回东大院。走,瑚儿要回东大院。”说着竟哭闹起来。
贾母让这魔音吵得头痛,见张夫人怎么也哄不好贾瑚,不耐烦的向着张夫人摆摆手:“你且先将瑚儿送回去。”
张夫人也知自己在此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听到贾母放人,站起来说几句场面话便带着贾瑚坐车回东大院——反正她跟王夫人本就没什么妯娌情份,自己留在这里王夫人不但不会感激,说不得要防着自己,更可能吓着瑚儿,还是回东大院的好。
只是这情绪难免低落,一路上一言不发。贾瑚上了车就停了哭闹,见张夫人不说话,怕她多思伤身,把小手塞到张夫人手里:“太太也吓着了吗,一会儿让张嬷嬷给太太煎安神汤吧。”
手心里传来软软的热度,让张夫人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知道儿子关心自己,不愿吓着儿子,勉强给儿子一个笑脸:“太太没事,瑚儿现在还怕吗?”
贾瑚连忙摇头:“我在太太身边就不怕了,太太别离开我。”
张夫人听了心下一痛,知道儿子还是吓着了,心里对贾母的不满更增一分:怎么能当着孩子说出那样的话。连忙搂过贾瑚细细安慰起来。
娘两个回了东大院也没分开,坐在一起说话等消息。张嬷嬷为防意外,自己让人请了太医过来给张夫人诊脉。贾赦听到大房叫了太医,也从外书房过来问情况。
贾瑚这个时候还能不给贾母上眼药?就算贾赦是个愚孝的,可是这情份也终有消磨干净的时候,要不原著里也不会讲那个偏心的笑话给贾母听了。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做那个不停挖山的愚公,加快贾赦认清贾母真面目的脚步。
听到儿子连说带比划的学完,贾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般人家都重子嗣没错,可是前些日子贾瑚落水贾母维护王夫人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现在就直接放弃王夫人,也让贾赦有些难以接受。
人都怕生出比较之心,贾赦想的是自己儿子落水,种种迹向都指向了王夫人,可是国公爷跟老太太最后只是追究了王夫人放利子钱的事儿,可见在他们心里二房比大房要重要。等到现在跟孙子比起来,老太太又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二房的王夫人,明显是贾政的子嗣比王夫人重要。
岂不是说,他贾赦的子嗣,还比不过王夫人这个随时可以被贾母放弃的儿媳妇?
瑚儿可是自己的长子、府里的嫡长孙、将来的继承者呀,在老太太眼里都比不上一个随时放弃的人。贾赦忍不住心疼的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已经在劝媳妇喝安神汤,心里升起了一股悲凉。
这么懂事的儿子,听先生说读书也聪慧,竟然被老太太那么嫌弃,不就是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吗。要是瑚儿是老二的儿子,呸,瑚儿凭什么是老二的儿子,他就是自己的儿子,别人不稀罕他自己稀罕。
第15章
想到这儿,贾赦向着贾瑚招了招手:“瑚儿过来。”
贾瑚刚才已经察觉贾赦看他,不过没在意。现在见他叫自己,有些不解的凑了过去,竟得到了摸头摸脸的待遇,顿时觉得惊悚起来,不安的叫了一声:“老爷?”
贾赦难得温情没得到回应,心塞的问:“瑚儿刚才吓没吓着?”
贾瑚虽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立杆见影,可不防碍他继续上眼药:“瑚儿好怕,老爷,咱们不要弟弟了吧,要不老太太……”
张夫人忙喝止贾瑚:“不得胡说。”怎么也不能说长辈的是非。
贾赦却没觉得儿子说得不对,看向张夫人道:“你放心保养,等你生产的时候我亲自守着。当日岳父出京的时候让我好生照料你,我决不食言。”
张夫人听了感动得两眼蕴了水光:“恩侯。”
贾赦坚定的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说话算数。贾瑚觉得自己还是别在这里防碍人家夫妻交流感情,想着下地回自己房里,外头已经有人送信进来:“二太太生了,是位哥儿。听说二太太伤了身子,现在还用老山参吊着,等着王家来人呢。”
“老太爷那里送信了没有?”贾赦知道自己现在得去贾代善那儿去了,听到人说国公爷已经得了信,又安抚了张夫人两句便匆匆的走了。
张夫人也不能再歇着,不然王家来人挑礼,贾母一定会将她推出去背锅。这次贾瑚怎么闹也没能让张夫人带他过去,被自己的奶娘带回房里。
等到再见到一脸疲惫的便宜娘,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该就寝的时候了。贾瑚顾不得问王夫人的情况,着急的让人快些给张夫人送上汤来:“太太先喝汤垫垫,一会儿再吃饭。”那边有王家人在,便宜娘一定顾不得吃饭。
张夫人便接过汤来便喝了几口,才缓过劲来跟儿子道谢:“瑚儿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照顾太太了。”
贾瑚让自己奶娘去催饭,才问:“二婶还好吗?”王家的人闹没闹?
张夫人刚才在正院应付王家人身心俱疲,加上贾瑚还小不是听这些的时候,不欲多说:“太医说只看今夜,要是今夜无事,好生养着就行了。”
贾瑚便不多问,只请张夫人早些安歇。他直觉王夫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没听说那句话吗,祸害遗千年。做为一个原著里扼杀了好几个女孩的祸害,王夫人说不定还真能挺过去。
身处荣禧堂的贾母,却没有贾瑚这样的信心。当时她说出了保孩子的话,到底还是让王家人知道了,刚才给了她好大的没脸。要不是有张夫人从旁调和着,说不定现在还不肯回王家去呢。
贾代善对贾母自作主张也很不满意:“此事你怎么不跟政儿商量一下。”
贾母觉得自己分外委屈:“谁家不是这么做的,难道国公爷不愿意政儿有后?再说政儿一心苦读,哪儿能为这么点儿小事分心。”
这是一点儿小事儿吗,那是政儿的的媳妇和儿子。贾代善语气越加不善:“人命关天岂是小事,此事你不该替政儿做主。”到现在王氏生死不明,若真有个好歹,就让王家得了把柄,一个不好两府便要成仇。
就算是王氏能保住命,对自己的夫人也会心生间隙,前次瑚儿之事已经让长媳对夫人不满,现在又跟次媳离心,夫人这是想做什么,是嫌府内太过太平不成。
“老大家的今日也累着了,你让人送些东西过去。”贾代善已经不愿意再与贾母多说,想着该让夫人跟长媳缓和一下关系,不得不吩咐一声。
可是贾母不领情:“她是长嫂,没陪着妯娌生产已经失礼,招待亲家也是她的责任,竟还敢叫累不成。”
贾代善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自己向着外头叫人,命开了他的私库挑了两样摆设给张夫人送去。贾母见此便知贾代善真的生气了,没敢再行阻拦之事。
东大院里张夫人突然接到贾代善的赏赐,心下奇怪,正好贾赦回来便问他是怎么回事。贾赦哪里知道,只好让她收下便是。张夫人无法,便要亲去正院谢赏,还是贾赦劝下了:“你今日已经劳累一天了,要谢也不忙在这一时,还是我去吧。”
张夫人想着自己身为儿媳妇,也的确不好到外书房,若是去了荣禧堂,这东西又是贾代善赏下来的,若是贾母同意的话,哪能让做公公的赏儿媳妇东西,也就同意了贾赦去向国公爷谢恩。
见长子过来,贾代善觉得他今日面对王家人,行事较往日有些章法,难得地给了个好脸:“你媳妇今日能劝住王家的人,劳心劳力的,这两样东西不算什么。你也学着些,别每日总是想着玩乐。”
贾赦听到媳妇得了夸奖,只觉面上有光,没觉得不好意思,十分得意的告诉自己老子:“这些日子瑚儿的先生跟我说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倒也按他的指点看了几本书。”我也有长进呢,难道你老人家没看到?
这下子贾代善也就知道长子为何长进了,心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高兴有些,更多的是失落:自己对这个长子虽然不大重视,从小也是想着他好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去给皇子做伴读。谁知自己教了二十来年,还不如亲家送给孙子的先生几日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