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求生欲很强的辩解:“姑姑原来漂亮,今天更漂亮。”一句话说得姑嫂两个笑个不住,让贾瑚默默回想,自己原来做女人的时候,笑点是不是也这么低。
姑嫂笑过之后,才发贾瑚自己皱着小眉头,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又都笑了起来,贾敏更是想起这两日隐隐听到的事儿——世家姑娘皆以娴静守心为要,就算事关自己,长辈也是能瞒便瞒,何况前两日贾瑚落水这样的家丑——看着贾瑚瘦了一圈的小脸有些心疼:“瑚儿这一病瘦了好些,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姑姑,姑姑给你做。”
这位挂了自己姑姑的名儿,如今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又是金尊玉贵养大的,能给自己做什么?不过这是荣国府除了便宜娘外,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长辈,贾瑚还是很开心的向人列了一个长长的食谱。
张夫人跟贾敏都听呆了,她们谁也没想到贾瑚竟然记住了这么多吃的东西。还是贾瑚看到两人震惊的表情,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自己在末世的渴望都说了出来,面上现出羞涩:“姑姑一天给瑚儿做一样就好。”
他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人,先是如数家珍的把好吃的都说个遍,然后又害羞的、怯生生的主动降低要求,配上圆溜溜的黑眼睛、闪动的的长睫毛、羞恼的表情,把人看的心都化了,恨不得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张夫人先撑不住:“瑚儿想吃,姑姑不得空,太太给你做。”
贾敏也连连保证:“大嫂子只管自己养身子,左右不费什么事,我吩咐厨房一声便是。”说完还征求贾瑚的意见:“瑚儿今天想吃什么?”
小萝莉一脸认真的征求自己的意见,哪怕她只是向厨房吩咐一声,也足以让贾瑚心里感动,此时却不再说话,只笑笑地看着贾敏:眼前这位可是原著里贾母自己说最疼爱的女儿(虽然贾瑚觉得这事儿值得存疑),跟她搞好关系,有事儿了哪怕只帮衬便宜娘一句,就比让便宜娘独身战斗强。
他这里不说话,贾敏自己倒思量出来了:“瑚儿这两天喝药,想是败坏了胃口,该吃得清淡些。前两日听说你想吃荷叶粥,不如今天就吃这个吧。”那日府里很是不平静,估计瑚儿并未吃到嘴。
贾瑚那日只是为了不让赖兴家的查检内宅,才想出荷叶粥这个由头,其实他更想吃肉。于是贾敏眼见着自己侄子小脸都皱到一起了:“姑姑,瑚儿嘴巴淡,想喝虾丸鸡皮汤。”
张夫人听了忙向贾敏摆手:“这个可别做给他吃,那虾是发物,他还得吃清淡些。”说得贾瑚低头咕嘟了嘴不高兴。张夫人也不理他,只向贾敏道:“我看你这两日管事很有章法,不如把厨房也管起来吧,这样你侄子要吃什么也方便。”
说得贾敏好笑:“大嫂子自己管厨房,难道瑚儿想吃什么倒不给他做吗?”
张夫人凑趣道:“正因为我自己管着厨房,才不好给瑚儿开小灶,倒是你去管着,不管给瑚儿做什么,都是做姑姑的疼侄子,谁也说不出什么。”
第9章
这会说的人是谁,姑嫂两个都心知肚明:以前王夫人没少仗着自己有孕,指东要西的折腾管家的张夫人,她的陪房甚至悄悄嚼说张夫人的不是,还指着瑚儿每日的点心说事儿。也不想想,瑚儿才多大,小孩子胃口小,可不就要中间加餐?
贾敏会意的点头:“也好,瑚儿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我就是。”
张夫人嘴角掠过一丝讥笑:“说来我也有些私心。这几年管家虽然没走了大褶,可也着实没落了好话,正好借你接手歇上一歇,你可别笑我躲懒。”
贾敏倒没觉得自己肩上担子多重:“这有什么,万事都有定例,我不过是动动嘴。”
张夫人摇头:“你这性子呀。这管家看似只吩咐一声,可是府里主子就有十几个,众口难调不说,还有那一等眼睛只盯着别人的,总觉得自己得的少了,你还要注意一二。好在有老太太坐阵,你有不懂的尽可请教她老人家。”便将自己了解的府内各人喜好,细细说与贾敏听,让贾敏不住道谢。
张夫人心知肚明,自己管家的时候王夫人敢不时挑刺,是老太太坐山观虎斗:两个儿媳妇越是不和,她居中调停才越能见功。又因为一向看不上自己管家,这才有意无意助长王夫人,面上公平内里多有偏袒二房之处。
现在自己要养病,贾敏说是帮自己,可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个说辞,为的是不让贾敏担了未嫁女插手娘家家务的名声——女孩子是该学管家,可是只是学,一般人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让姑娘当家的,因为会让人误会自家姑娘太过泼辣,也会担心姑娘因管家与嫂子之间不和,联姻后得不到娘家的助力。
现在老太太自己的女儿管家,难道还想着站干岸?
且看吧,有些委屈自己不得不忍下,贾敏这位娇客可不会忍,以张夫人对老太太的了解,为了表示自己对贾敏的疼宠,老太太也会帮贾敏出头。到时,只怕最爱不了的,就该是王夫人了吧。
贾敏接手了厨房,果然发现府里主子们要求不少,做出来不肯吃要另点的,到了开饭时不回家、要问了才说在外有应酬不回府用饭的……
恼得贾敏向着贾母哭诉了几回,她是贾母的老来女,是贾母与贾代善夫妻相得的明证,现在贾代善不肯让贾母管家,贾母更想通过贾敏控制府内大小事务,因此就出面要求各房男人不回家用饭必须提前送信回府,也不许再额外点菜,才算是好些。
大房贾赦是个死宅,虽然这些日子躲着贾瑚母子,可是出门的时候不多。张夫人跟贾瑚两个安心吃自己的病号饭,有什么想吃的只悄悄让人告诉贾敏一声也就完了。贾代善与贾母那里,贾敏每日定省的时候会问一声想吃什么,自会让人按着贾母的要求采买,让贾母更觉得自己女儿就是贴心。
唯有二房,一下子觉出不便来。贾政是时时要出门会文的人,此时已经开始往家里引清客,不时的就要厨房置办席面。几次被贾敏以没有定例回了,便是去向贾母抱怨,贾母也不愿为他破了自己说过的话,只让他去酒楼招待。
贾政自己的月例都在王夫人手里,自是要向她伸手要银子。王夫人还记得那日他张口就要休了自己,哪肯痛快出银子?惹得贾政向王夫人发作了几次不说,老太太更觉得王夫人不体贴丈夫,直接赏了个丫头给贾政,言明在王夫人有孕期间,由这个丫头服侍贾政起居。
王夫人乍被张夫人砍了膀臂,不敢直掳其缨。及见贾敏管家便想借着怀孕为由试探一二,谁知老太太竟然直接给贾敏撑腰,还塞了个丫头来给自己添堵。她不敢对贾母如何,竟把这些全都记到贾敏头上,恨到了十二分,不过现在无处下手,只把这份恨埋在心里,有了机会时,给贾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贾瑚因与张夫人一起安养,往往张嬷嬷来向张夫人报告府内消息的时候便装睡,将这些八卦听了个全,心下对王夫人的处境很是满意:
这位王夫人一时出不得自己的院子,现在婆婆与丈夫都不待见她,生产完也得想法先收回丈夫与婆婆的心。可惜她犯的错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让人忘记的,又失了心腹,行起事来定没有原来方便。等她真能出自己院子的时候,自己与便宜娘也该能收回贾代善跟贾赦的心,那时再把王夫人关回去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贾瑚不管府里看似平静,实则暗潮迭涌,一心只做着去张府的准备。
所谓的准备,不过是自己旁敲侧击的向着便宜娘跟张嬷嬷了解些张府的情况,再想想怎么让张府安然渡过危机。可惜原著里对张府之事分毫未提,他又不了解这个时代朝堂派系,全无一点儿头绪。
及至见到了自己的外祖父,贾瑚才知道情况比自己想得还不乐观:这些日子便宜娘表现得对娘家很有信心,让贾瑚以为张老帝师受弹赅,只是因为身子不好,小人觉得有机可乘,圣心还是在的。
谁知张老帝师精神虽然有些颓然,身体看起来并无久病之色,这问题可就大了——身为帝师,皇帝为了表现自己尊师重道,每天都有御医上门给老人家扶脉。这人有病没病、病轻病重,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明明知道张老帝师身子无碍,却还是任由朝堂上对自己的老师攻讦不断,虽然折子都留中不发,内中深意让人齿寒:皇帝,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相信自己的老师。
贾瑚一面按着张夫人的介绍向人见礼,一面悄悄打量着张府诸人的颜色。他有两个舅舅,大舅在户部任侍郎、二舅在吏部任郎中,任谁都得说皇帝对自己老师一家圣眷优渥。
可惜这份优渥变成捧杀,就成了毒药。
越想越惊心,贾瑚包子脸都快皱到一块了。因为今日张夫人归省,府里人到得齐全,也都听说前些日子贾瑚病了,人人要不时的看看他的气色,可不就把那皱巴巴的包子脸看了个正着。
“瑚儿还没好全,你还该让他多养些日子。”张老太太不满的嗔怪女儿:“看把孩子累着了吧。”又向着努力坐得端正的贾瑚招手:“瑚儿不必拘礼,难受了只管去睡一会儿。”
贾瑚忙将五官都归了位,向着张老夫人甜甜笑道:“外祖母,我不累。”
张夫人也道:“太医说他已经大好了,怕父亲与母亲惦记,这才带着他回来看看。”父亲身为帝师,当年为了皇帝登基耗干了心血,如今不过平稳了几年,就有小人弹赅父亲专权,她如何能放心得下。
第10章
张老帝师知道女儿不放心自己,心下熨帖,却还要劝:“你是外嫁女,不必总惦记我与你母亲。倒是你在那府里,自己也要万事小心。有些人可以同患难,不能同富贵。”说完触动了自己的心事,喟叹一声。
张大舅见老父又伤怀,忙劝道:“父亲且安心保养身子,御医不是都说父亲不宜多思虑吗。妹妹是荣国府长媳,有瑚儿傍身,又怀着身孕,那府里还能为难她不成。”
张老帝师心下道一声,怎么不会难为?自己才刚被人弹赅,女儿跟外孙就一起生了病,若是张家真有个什么,说不是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里,再看看自己眼内已经不复当年天真的小女儿,张老帝师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也该有个决断了。不过小女儿难得归省,老人家不欲让她跟着忧心,借着长子的话重露笑颜:“是,我也是病中多虑了,日后就听御医的话,好好将养身子。”
贾瑚听了不由看了外祖父一眼,这御医的话,也是那一位的话吧。
这一眼太过洞察人心,张老帝师想忽视都难。循着目光才发现竟是自己刚刚年满三岁的外孙,心下大奇,笑向贾瑚道:“瑚儿想说什么?”
我想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能听得进去吗?贾瑚心里吐槽,面上还带着甜笑:“外祖父养好身子,教我读书好不好,太太说外祖父是有大学问的人。”
“哦?”张老帝师越发来了兴趣:“你刚多大就想着读书,读了书要做什么?”
“做官。”贾瑚毫不犹豫地回答:“给太太挣诰命。”在这样的人家里,这应该是个标准答案吧。
谁知张老帝师却摇头:“读书明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又或为往圣继言、为生民立命,这官身不由己,不做也罢。”
看着老人家越说面色越沉重,贾瑚哪能不知他这是有感而发?因做懵懂之态问道:“外祖父是兼济天下还是独善其身?”
屋里就是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贾瑚的这句话集中到了张老帝师身上。张老帝师也一愣,良久方道:“外祖父本欲兼济天下,现在也只能求一个独善其身。”可是皇帝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吗?
贾瑚心里倒比最初乐观了一点儿。
按着他的推断,现在这位刚刚上位不几年的皇帝,应该就是原著里那位能逼得已经登基了的儿子以孝治天下的太上皇。原著里对他几次描写,都重重地落在了优遇老臣上,又出借了银子给臣子,可见是个好名的。
好名声好呀,好名声就不会吃相太难看,这应该就是御医只说张老帝师多虑,而不是直接说他心力枯竭的原因所在。
贾瑚直接两只小肉手拍起巴掌:“不多思,独善其身。”听着只是孩童就着大人的话学舌,却让张老帝师有拨开云雾之感:“好,外祖父听瑚儿的,不多思,独善其身。”
又向着小女儿笑道:“瑚儿是个通透的,即有心向学你也不要耽误了他。”
张夫人见老父眉头稍展,凑趣道:“他再通透也还小呢,这读书做人还赖父亲教导他。”
张老帝师摇头:“怕是没那个机会了。我身子不好,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只想着临去之前能再回家乡看看故土。过几日身子轻生些,便想着回乡养病,将来也好落叶归根。”
此言一出,张夫人直接落下泪来:“父亲何出此言,家乡虽好却医药不便,不比京中御医医术高明。何况山高水长路途不便,父亲这样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不想张老帝师主意即定,也觉得哪些方能保全了自己一家:自己教出的学生自己知道,最是言不由衷的。登基前还要摆胸怀若谷,搏一个仁厚的名声收买人心,登基后渐渐独断专行听不进劝谏。自己这位帝师一日在京,皇帝在朝堂上就要做出尊师之态。对于一心想着圣心独断的帝王来说,可不就得借他人弹赅让自己回府“忧思过虑”。
这还是自己平日劝谏多选于下朝师生独处之时,没有让皇帝在朝臣面前失了面子,否则自己怕是早被黄土埋身了吧。也罢,自古君权臣权都不相容,可笑自己竟妄想做那例外之人,辅佐皇帝学生做什么千古名君。
只可惜,自己家这一退,何时回京无法说起,与小女儿怕是相见无期了。荣国公一向善看风头,不知还能不能如当日代子求亲之时说的那样,善待自己的女儿。
不能怪张老帝师如此揣测自己的亲家。
同朝为官这么些年,又结了儿女亲家,贾代善其人,他还是很了解的。行军打仗时骁勇果敢,就是这人的眼光,有些差了。
当今并不是先帝最开始就看中的皇位继承人,原本还有一位太子,自幼被立为储君,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不过那位太子刚愎自用不说,性情也十分乖张。那些年东宫的太监宫女经常添人,就是因为东宫服侍的人经常“暴病而亡”。
就是对一些老臣,太子也毫无尊重之意,甚至出现过鞭打老臣之事。时间一长,先帝自是对太子不满起来,才让一直仁厚示人的当今得了机会。
偏偏贾代善这位先帝老臣,有段时间唯太子马首是瞻,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储君是先帝选中的人,他忠于储君就是忠于先帝。等到太子做了十几年的太子,看着先帝一直活得好好的没有让位之意,对自己还越来越苛责,就不甘心总做老二,想让先帝禅位自己过过皇帝瘾,却被先帝镇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