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贾赦也忍不下去了,也不送太医出门,直接请贾代善替自己主持公道——自己老婆孩子眼看着都不好了,这是要让自己家破人亡的节奏呀,再愚孝也有心冷的时候。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王统制县伯被人请进了荣禧堂。就算两家算得上通家之好,荣国府出身帝师之家张夫人竟然也在座,自己的女儿竟然跪在地中,也让王伯爷心里打鼓。
没等王伯爷开口,贾政也被人找了回来。贾代善对长媳再有不满,还知道此时不能自己先软下来,让王家有可乘之机。阴着脸将周瑞家的恶行说了一遍,更是将赖兴送过来利子钱的票据,都交给王伯爷看过。
“令爱如此行事,实实令人匪夷所思。我贾家虽称不上富贵,可也没有少了哪一房的用度,竟然如此不顾家族声名,这是要毁我贾家清誉呀。”贾代善并没有把推贾瑚入水之事直接扣到王夫人头上,反而只说她放利子钱之事。
就这件事也足以让王伯爷哑口无言:贾瑚落水还能推到周瑞家的心怀怨望上,放利子钱却没法推到周瑞身上。无他,这些票据上头的金额加起来,不是一个小小的陪房能拿得出的。
王伯爷辩无可辩,只好红着脸连连向贾代善请罪,直言自己教女无方,只恳请贾代善看在两家交情还有王夫人肚子里孩子的份上,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
谁知自认方正的贾政却不干了,他那么清高的人,哪儿能与一心只想阿堵物的人同床共枕?开口就请贾代善同意,让自己休了王氏女。贾代善意味不明的看了次子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王伯爷,就见人满脸紫胀,不知是羞是怒。
“贾存周,你好狠的心。”一直跪着的王夫人失声尖叫:“你每日买书买画,还要会文宴友,哪一样不是从我手中拿银子,现在倒撇得干净。”
“闭嘴!”“胡说。”王伯爷与贾政先后喝斥王夫人。
贾瑚的嘴角微微勾起,自此以后,哪怕王夫人还留在荣国府,与贾政也要离了心。与贾政离心,与老太太还能亲近到哪儿去?想想王夫人不得丈夫与婆婆喜欢的日子,贾瑚觉得比让她离了荣国府眼不见心不烦,还要让人期待。
因为一直装昏,贾瑚得以将此事的处理结果听了个全程。期间贾代善与王伯爷嘴上每句话很谦和,里头却都带着骨头,各自为自家争取最大的利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争的,贾政神来一笔要休妻,已经把王家给堵到了墙角,能争的不过是王夫人不被休弃。毕竟这个时代讲的就是娶妻看家、买猪看圈,如果家族里有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女子,那这个家族的女孩别说嫁得好,能嫁出去都得烧高香。
贾代善争的也是荣国府的名声,王夫人放利子钱,哪怕真的休回王家,贾家的声名也好不到哪儿去。加之现在张帝师已经被人弹赅,下一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一下子失去两门姻亲,还可能树一个强敌,贾代善觉得得不偿失。
可也不能就此把王夫人做的恶事一笔勾销。针锋相对的结果,就是王夫人放利子钱之事,由王家来收尾,但凡外头听到一点风声,或是日后再行此事,那就别怪荣国府无情了。
考虑到王夫人对大房的恶意,贾代善还逼着王伯爷做保,王夫人日后无事不得出自己与贾政所居的小院,不得插手荣国府其他事务的管理,就是她将来的孩子,也不能亲自教养,全由贾母亲自教养才行。用贾代善的话说,王夫人自己立身不正,没得教坏了贾家的子孙。
王伯爷当时的面色如何贾瑚不知道,却听到贾代善的这个决定一出,王夫人直接捧着肚子叫痛,似乎还昏了过去,可惜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请太医之事。可能是疼得太厉害,没过多久王夫人自己就醒了过来,让贾瑚在心里很是鄙视了一回。
送走忍气的王伯爷,贾代善吩咐贾赦也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回东大院。可是贾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这个当口说张夫人身子不好,就别劳累她管家了,言外之意便是这个家还是由她自己来当。
张夫人当然不乐意。自己管着家,儿子还让人推下水去,若是老太太当家,那自己一家还有安全可言吗?于是张夫人适时的将程嬷嬷的行事说了出来,就如何处置程嬷嬷一家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贾代善觉得这个长媳,今天的话太多了,对自己的夫人也太过不敬,沉着脸道:“不过是一个奴才,你们自己处置便是。”
张夫人却丝毫不让:“咱们府上的规矩,长辈房里的猫儿狗儿都是也轻易不能伤它,这程嬷嬷当日是老太大赐给瑚儿的,所以要请老太太拿个主意。”这个作死的奴才,可是老太太千挑万选给瑚儿的,就是如此“尽心” 服侍小主子的。
贾代善原本对长媳的不满,现在全化成对贾母的怨恨:总是说自己会当家理济,连个人都识不清,还敢让她当家?说自己慈爱小辈,今日一见也没见慈爱到哪儿去。平日夫人所说的,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内宅之事也不可轻忽,贾代善想想向张夫人道:“那样背主的奴才,但凭你们夫妻处置。老太太当日也是受了这奴才的蒙蔽,必不会为你们处置了程家的生气。这管家之事,从今日起,荣国府便由你当家,谁也不许从中插手。你忙不过来,叫你妹妹给你搭把手,有事尽管让你妹妹做去。”
该给老妻的面子还留两分,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贾母再也不能插手管家之事。看着贾代善随时要发作的脸色,贾母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心里却把张氏恨到十二分,等到贾赦带着妻儿退出,才向着贾代善抱怨:“敏儿自来身子弱,怎么当得管家之事。”
听她竟然还敢说话,贾代善啪地拍了下桌子:“那个程家的是怎么回事,还有老二家的,怎么就敢对着瑚儿动手?”
第7章
贾母连忙辩道:“程家的如何我不知道,可这又关老二家的何事,刚才不都已经说过,瑚儿落水,都是周瑞家的黑心。”
“哼哼,这话不过是为了堵外人有嘴,你竟然自己也当了真?”贾代善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向贾母,如同数九的冰凌一样让人心生寒意:“不让敏儿跟着老大媳妇管家,下次老大家再出什么事儿,也让史家的人来荣禧堂吗,我可是听说,你弟弟的身子不大好呢。”
“国公爷这是疑心我?”贾母惊心不已:“瑚儿也是我的孙子,又聪明孝顺,我也巴不得他好好的。”
“是吗。”贾代善语气越见平淡:“那你来告诉我,程家的是瑚儿的奶娘,怎么就跟周瑞家的交好,还听她的摆布让出空子来。”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
说这话的时候,贾代善心下也不由的想着,老大家的是不是也跟自己是一样的想法,这才不顾面子将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也是一片爱儿之心,贾代善倒将对长媳的不满消去了几分。
“日后你只管安享尊荣,该吃的吃、该用的用,即有了儿媳妇,便由儿媳妇孝顺便是。”说完这句话,贾代善摔帘子出了荣禧堂,只余贾母自己恼怒不定。
除了怨恨张夫人在贾代善面前不给自己留面子,顺带着把王夫人也给恨上了,竟然敢谋害府里的嫡长孙,谋害也就罢了,还不知道快些收尾灭口。更可恨的是,居然不顾府里的名声去放什么利子钱!蠢妇,都是这个蠢妇害的!
不得不说,贾政所以得了贾母的欢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两个人都善于把错误归于别人身上,做错事的都是别人,他们自己只是受了别人的连累。
回到东大院的大房,并不知道自己一家走后贾代善与贾母起了冲突,却也气氛凝重,久久无人开口。张夫人不放心贾瑚,让人将他放到自己房里歇下后,就默默的盯着茶杯出神。贾赦也不知道想什么,跟着发呆。
张嬷嬷在门外听不到房内的动静,不放心的小心劝了一声:“太太,时候不早,该歇了。”
贾赦这才好象回过神来一样,看着张夫人苍白的脸,低声道:“你累了一天,又有身子,早些歇吧。”说完起身想往外走。
“恩侯,”张夫人叫了一声后,仿佛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你是在怨我吗?”
贾赦没有做声,往出走的脚步却停下了。就听张夫人带着哭音的说道:“我知道你是怨的,我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如泼妇一样,仪态全失。可是瑚儿是我的儿子,看着他那么小小的身子**的气息微弱,想到自己差点失去他,我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什么仪态,什么教养,什么大局为重,都不及我儿子重要。”张夫人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更顺畅些:“儿子就是我的命,谁也别想伤了我的儿子还置身事外。”王夫人不能,老太太也不能。
贾赦好象被张夫人的话给吓着了,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你今天连吓带气累着了,别胡说了,让张嬷嬷给你煎安神汤,好生养着。我去看看老太爷。”说完如身后有儿狼撵一样窜了出去。
张夫人看着晃动的门帘,叹息一声,被急急进门的张嬷嬷给听了个正着:“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
张夫人摇了摇头,轻轻把刚才荣禧堂里的处置结果跟张嬷嬷说了一遍后嗤笑一声:“过了今日,不光老太太觉得我这个儿媳妇不能入眼,就是国公爷,也会觉得我桀骜不孝。”
张嬷嬷一听着了急,她可是知道自家太太在府里能站住脚,跟国公爷很看重长媳有着莫大的关系。要是国公爷也对太太有意见,那太太在府里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若是以前还可回张府求助,现在张家也是风雨欲来自顾不暇。
看出了张嬷嬷的担心,张夫人又是一声嗤笑:“就算是对我不满意又如何,朝庭法度,将来袭爵的只能是老爷,我的瑚儿是府里的嫡长孙,国公爷又亲口说了王夫人不得插手府里的事务,再不满意,也只能由着我管家。”
虽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贾瑚却觉得便宜娘能这样想是好事:就如便宜娘所说,贾代善跟贾母对便宜娘再不满意,也没有休弃她的理由——便宜娘可是给老国公夫人守过三年孝的人,属五不去。就算是平时想给便宜娘小鞋穿,见识了便宜娘的战斗力,估计也得掂量掂量,这天天面对自己不满意的儿媳妇,谁更憋屈还不一定呢。
不对,贾瑚心里迷迷糊糊的有什么东西飘过,细想却抓不到踪迹,让他十分不甘心,整个人焦燥的辗转起来。张夫人与张嬷嬷听到动静,顾不得再说,都到床前来看视。
“烧倒是好象退下去了些。”张夫人听到动静,过来摸摸儿子的额头,见没有刚才烫得吓人,欣慰地笑了一下:“王太医的药还是有用的,等会儿让人再给瑚儿煎一剂。”
王太医?贾瑚觉得自己好象抓住了点儿什么,这位不就是一直与荣国府替荣国府大小主子诊脉,深得贾母信任、极尽赞美之词的人吗?
由他开出的药……贾瑚想到原著里关于贾赦原配如何去的不着一墨,不得不阴谋论了:王太医为什么能让贾母那么信任,真的除了医术好外没有别的?
王太医可是替整个荣国府主子们看病的人,这药能治病,也能害命。没见不少红学家都考证出,林仙子所以青年不保,就是因为王夫人指使荣国府配药之人给用了腐坏之药?
“太太,我不吃药。”贾瑚□□一声,做出被张夫人跟张嬷嬷吵醒的样子:“王太医的药太苦了,不喝。”
这样孩子气的话,就算张夫人心里再多的郁气也不由的笑了:“药哪儿有不苦的,不怕,太太跟着你一起喝好不好。”
听到便宜娘说要跟自己一起喝药,贾瑚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他怎么就忘了张夫人劳累了一天,连气带吓的也得安胎,还真是非得喝药不可。可是这王太医的药,贾瑚深深觉得还是少喝为妙。
第8章
不让张夫人喝王太医药的理由,贾瑚说不出口——哪怕刚刚张夫人也对贾母的不作为心怀不满,贾瑚也不能直接跟她说,贾母这个人信任的太医大房还是别用了。因为这是一个子不言父过的时代,身为晚辈是不能质疑长辈的,不然贾赦明明见识了贾母的偏心,怎么还对便宜娘心生不满,甚至不肯跟自己母子同处一室?
贾瑚再次焦燥的翻了个身,张夫人更加不安,一迭声的让人快送药过来。张嬷嬷亲自去催,张夫人温声安慰自己的儿子:“瑚儿还难受吧,喝了药好生睡一觉就好了,到时去外祖父家跟表哥去玩儿好不好?”
听到张夫人提起外祖父家,贾瑚心下更加翻腾不休,原著里对贾琏的外祖家可是未着一墨,贾瑚觉得,如果自己的外祖家仍然位高权重的话,哪怕自己的便宜娘早早去了,贾赦也继娶了,以贾家人的尿性,也会扒着自己的外祖家求帮忙、求相助。
可是贾家从来没有一人提过外祖家,只能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己的外祖家与贾家恩断义绝,二就是外祖家已经败落,入不得高贵的荣国府诸人的眼。
贾瑚自己更倾向于第二种原因:贾政一向自诩方正吧,可是也曾做出向赖尚荣这个早就放出去的奴才借银子的事,还因为人家借得少发了一顿脾气。世人多道赖尚荣忘恩负义,却没想过贾政那是挟恩图报。
如此家风之下,如果自己外祖家还位高权重,想跟荣国府恩断义绝,怕是荣国府也会指着贾琏的关系,巴着外祖家不放。
可是自己外祖家是因何败落的,贾瑚接收原主的记忆完全没有半点印象。其实这也不怪原主,这具身体才刚刚三岁,谁又会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说这种事儿呢?现在张夫人说要送他去跟表哥玩儿,贾瑚觉得倒是一个了解内情的机会,向着张夫人露出一丝笑:“瑚儿想跟表哥玩儿。”
张夫人这些日子本也担心娘家,只是外嫁女无事不好归省,现在听了贾瑚应了自己的话,觉得也可借这个理由回娘家一趟,跟着笑道:“好,到时我跟瑚儿一起去外祖父家。”
说是这么说,成行要拖一段时日,总要张夫人自己安好了胎,贾瑚养好了身子才好动身。贾瑚后来也算是想明白了,现在张帝师家未倒,贾母刚经了一场风波,不见得立时便对张夫人动手,也就放心的跟着张夫人一起喝起苦药汤子。
母子两个养病期间,贾瑚有幸见到了帮助张夫人管家的贾敏。对于这位曹大大没有正面描写过的仙子娘,他还是挺好奇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盯着人看个不住。
贾敏是个纤柔袅娜的姑娘,见侄子一直看自己,含笑问道:“瑚儿是不认识姑姑了吗,还是怪姑姑来得晚了?”声音温柔,全无一丝骄纵。
这让贾瑚对她的好感倍增,笑嘻嘻否认:“姑姑漂亮了。”
贾敏雅好诗书,本就与出身言情书网的张夫人关系不错,对贾瑚这头一个侄子也很喜爱,现在听贾瑚赞自己,与他逗笑:“难道姑姑原来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