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呀。”薛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老二只是担心族里的生意?”他还追问了一句,把剩下的人也看了一圈。
薛海被薛沛说得摸不着头脑了,谁不知道这族长一房每年除了生意分红外,独拿一成的利润,每每都有十几二十万两银子。现在薛沛这么平静的问出来,是几个意思,不是应该担心大家趁着他病,要占那一成的利润吗?
见薛海不答,薛沛好心的主动问其他人:“你们几个也是担心族里的生意,还是担心我一倒,这族中之事就没有人管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起来,他们是两样都担心好不好,就是想不通薛沛为何先问生意之事。见大家不答,薛沛又道:“我已经给薛襄信了,等他回来,生意之事你们可以不必操心。”
“不行。”薛海以为自己明白了薛沛的想法:“薛襄不过一个庶子,哪怕他回来了,让他主持族中的生意,我头一个不服。”其他人也跟着说什么不服,不能让薛襄主持族中生意之事。
薛沛所说的薛襄,便是原著里薛宝琴之父、原主的庶弟。他与原主虽然没有分家,可是娶亲之后妻子与薛姨妈处不来,薛襄一向敬重嫡兄,不愿意兄长为难,跟原主支了五千两银子便自己出门做生意,每每半年才送回封报平安的信。
薛沛敢提他,是因为薛襄对原主这个嫡兄还是很尊敬的,两人又同住一府,遇事薛沛不管是得到消息还是处理起来都能快当得多。
薛海等七人也想到了这一点,知道若是生意被薛襄打理,跟薛沛自己打理没有什么区别,自己这一趟可就白来了。因此薛海道:“族长,也不光是生意的事。这族中如今人口日繁,每天的事务也不在少数,总有需要族长出面的时候。薛襄就算是能处理生意上的事,族中之事他可处理不了。”
薛襄是庶出,在族里说话并没有什么份量,薛海此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薛沛便点头:“原来如此,老二是觉得这族长之位,我也应该让出来。”
他说的很肯定,薛海有心想替自己辩解两句,可是刚才三绕两绕就让薛沛把生意之事放到了薛襄的头上,若是自己再不承认,说不定这族长之事,薛沛也会说让薛襄一并处理。毕竟这族里各房自有家主,需要族长出面的事,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多。
人家薛襄有族长开口支持,只处理些日常杂事也不是说不过去。薛海被逼得只好点头,还想给自己拉一块遮羞布:“我们也是怕族长太过劳累,不好将养身子。”
薛沛再次点头:“你们不早说。那你们觉得族长之位,应该由谁来担任的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我不再任族长,生意之事你们也不要再麻烦薛襄了。他是我的庶弟,替我做事还在情理之中,别人再让他做事就说不过去了。”
哪怕薛沛的声音很低,可是还如一个炸雷一样把来势汹汹的七个人给雷的外焦里嫩:你有这么好说话,刚才那么咄咄逼人做什么?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薛沛是不是以退为进?
就连薛海也不敢言语了,所有的人都望着薛沛出神。薛蟠已经把拳头都攥起来了,觉得是因为这些人的逼迫,才让父亲不得不让出族长之位,还得让出那么赚钱的生意。
薛蟠心里很清楚,正因为父亲是族长,所以不管是族里的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对他都礼让三分。更是因为自己家里有银子,所以不管是好吃的好玩的还是好用的,他想买什么想都不用想,更不用象别的小孩一样还得攒月钱。
若是父亲不做族长,也不管生意了,那别的孩子还能让着他,他还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吗?
“父亲!”薛蟠这一喊,才让薛沛注意到小孩儿的脸憋 的通红,拳头也捏的死紧,大有谁再开口说话,就上前给人一下子的架势。
其他的人也都看见的薛蟠的样子,对于族长家这位小霸王,他们家的孩子也不是没被欺负过,一个个没来由的生出了些解气的感觉。一个孩子就让他们这样解气,若是将来族长之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是长房所有的人,都如薛蟠一样让他们解气?
所谓财帛动人心,想想自家几世来从没有在长房面前扬眉吐气过,现在可能在自己手里改过来,那七个人看向薛沛的目光都火热起来。
薛海向着薛沛拱了拱手:“不管是谁接了族长之位,自然没有再劳累薛襄管生意的道理。”自己家拿那一成利润,不比给了薛襄强,再说给了薛襄,不得仍落到长房手里。
薛沛听了还是平静的点头:“这还是句话。就是不知,你们谁想接族长之位,又是谁想接手生意。”
七个人再次相对无言,来前大家一火心的只想着怎么说动薛沛把族长之位和生意交出来,哪怕是大家轮着做族长,轮着管生意都行。
谁知道薛沛这么好说话,对族长之位与生意说放手就放手,等于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谁也不愿意放弃族长之位,更不愿意一成的利润落到别人手里。
拿到手里才是自己的,谁知道让别人先做族长或管理生意,那人尝到了甜头,不肯与大家轮班怎么办,可不是人人都如薛沛这么好说话的。
“父亲,我这就去让人给舅舅送信,再请甄伯父来给咱们主持公道。”薛蟠听那些人当着他的面,就开始争由谁接任族长,管理生意,气的忘记了薛沛进花厅前的嘱咐,愤愤的想往出走。
几个还在争谁最先接任族长之位的人都是一愣:长房能坐稳族长之位,可不光因嫡长之故。这官面上的人脉,还有几代比别人家更强大的姻亲,都是不小的助力。这个小霸王要真的往甄家送信,那个甄应嘉说不定会出来支持薛沛继续任族长加管理生意。
这几年族长与甄家往来密切,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
薛沛听到薛蟠开口,脸上也阴沉起来,一点也没有他把薛蟠带来,就为了让薛蟠说出这番仗势欺人的话的得意,而是向着薛蟠喝道:
“你给我闭嘴,不过是让你见见叔伯们,为的是有朝一日,我……还得你诸位叔伯多关照于你。你竟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你,你是要气死我吗。”说着说着,竟有一滴豆大的泪珠,缓缓从消瘦的脸颊滚落。
薛海等七人觉得自己明白了,族长这是在强撑着一口气给儿子铺路呢。一开始的强硬,也不过是想让人生出惧怕之意觉得他深谋远虑,交出族长之位与生意,是为了示好自己这些人,让大家感他之情,日后不难为薛蟠。
可惜族长人聪明,儿子却是个傻的,好不容易大家对族长留了两分情,也让这个傻小子几句话给吼没了。还想着拿甄家和王家压薛家,等到族长真的……甄应嘉那么聪明的人,还能不知道应该站在谁一边?
还有王家,现在金陵的不过是王子胜那个不中用的东西,身为长子连族长之位都守不住的人,请他喝上一两顿花酒,或是送他两个丫头,王子胜说不得会亲手把这个小霸王送到自己面前任打任罚呢。
薛沛把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长叹了一声,向着薛海道:“蟠儿如此不懂事,还是不给族里添麻烦的好。想让我交出族长之位和生意,我也有个条件。”
那七房家主听到薛沛说想让自己交出族长之位,还有条件,没有一个人冒头说他不应该提条件——族长之位与打理生意一成的利润已经足够让人迷了心,薛沛能如此痛快的交出来,对七房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提些条件再正常不过。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问薛沛是什么条件,心里都暗想着只要条件不过份,那自己就头一个应下,也好在薛沛心里留个好印象——下任族长是谁,有老族长的提议与支持,总比别人多些筹码。
薛沛长叹一声:“若不是我身子不知还能撑几天,这族长之位跟生意我是不会交出来的。不过我也只能交出这两样,你们可明白?”说完定定看着那几个人,似乎他们说一个不字,他就会收回成命。
几个人以为薛沛说不交出来的,是大房自己的家产,一个个狂点头。大房的家产是不少,可是不会经营便是死物,再多也有坐吃山空的时候。
再说刚才薛蟠说的没错,薛沛的姻亲不是好惹的,若是连大房历代积存的家产都惦记,说不得薛沛一气之下请自己的姻亲或是甄家出面,到时可是连族长之位跟那一成的利润都没了。
出身商贾的薛家人,说话间便把利害算清楚了,又七嘴八舌的表示让薛沛放心,别说大房的家产了,哪怕是大房日后每年的分红,都一文钱不少的按日子送来。
薛沛听了却摇头:“我正要说红利之事。并不我不信各位兄弟,只是蟠儿还小,性子也莽撞,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我想着他还是多读些书,压压性子的好,生意上的事就不用让他知道了。所以,长房要撤股。”
撤股?七个人一下子蒙了,好好的生意,年年有大笔分红的生意,说撤股就撤股?就说这个薛沛没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大伙呢。
当年薛家八房合在一起做生意,并不是每家都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那时长房独大,足足占了四成,剩下的七房才分了剩下的六成。
也是因为长房出的份子多,薛家的本钱足,生意才做的这么大。一般的商家哪里能争得过皇商之家,这些年薛家的生意才年年可见分红。各房日子好过又不用操心,银子来的着实容易,让人人都觉得做族长跟打理生意,是很简单的事。
可是现在长房说要撤股,肯定不会只收回当年出的那百十万两银子,而是要薛家的产业的小一半。薛家的生意要是分散了,自己就算是当了族长,又能得什么油水?
看着那七个人脸色变幻,薛沛心里浮出一丝冷笑,本来还觉得薛姨妈不会做人,得罪了整族的薛姓人,自己即占了原主的身子,替他媳妇多给族人些好处也就是了。不想这些人算盘打的太好,略一试便贪婪的让人恶心,自己也就不用做圣父了。
“怎么,你们想要的族长之位、打理生意之权,我都放手了,你们还想霸着我长房的银子不让撤吗?那就都请回吧,族长之位我坚持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等我死了蟠儿接任族长。至于生意,”薛沛冷冷一笑:“还有薛襄呢,年底分红的时候,不会让兄弟们一文都没得分。”
说着薛沛便把手伸向自己桌上的茶杯,分明是想端茶送客。
第84章
“族长, ”薛海看出薛沛并不甘心让出族长与生意, 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一声:“薛家自开朝经来聚族而居,图的是族人相互扶持。这么些年来大家也是这么做的, 现在族长突然说长房不跟大家相扶持了, 倒让人觉得族长是不是跟族人生分了。”
薛沛很想告诉他, 自己不是跟他们生分,是根本不认识他们。面上的神情更冷了些:“我倒是想跟族人相互扶持。可是现在我还在呢,不过是病了一场,你们就闹着要接族长之位,要接族里的生意。再跟你们相互扶持下去,等我去了, 蟠儿还能得几成的分红,甚至能不能保住现有的家产, 我还真不知道。”
话说的不客气,可是都是事实,就是脸皮厚如薛海, 面上也讪讪的说不出别话。
薛江觉得现在是表现自己的机会,坐都坐不住,直接站起来向着薛沛道:“族长这就言重了, 大家不过是觉得现在还没到封帐的时候,有些生意刚做到一半,长房突然撤股,那生意的损失该谁担着?”
薛沛听了脸色也是一动,薛江见了面上便有些得色, 眼角把剩下的六个人扫了一扫:看吧,咱这番话说的多近情理,这族长之位除了我还有谁能担任?
薛海几个见薛沛面色松动,便也纷纷给他戴高帽子,说什么薛沛自从担任族长以来,就一直以族人的利益为重,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们的生意做不下去呢?所以还是请薛沛顾全大局,千万不能撤股。
甚至七房的薛湍竟说出,薛沛若是这个时候撤股,那就是毁了薛家生意的罪人,就算是马上死了也该自愧的无脸见列祖列宗。
别的薛蟠都能忍,可是有人当面就说他父亲要死,薛蟠还能忍的住?跳出来指着刚才说话的薛湍就骂:
“银子是我们长房的,我们想什么时候收回来就什么时候收回来。你们来抢我父亲的族长,还抢我们家的生意,还咒我父亲死,你们这分明是不给长房留活路,那大家就等着鱼死网破好了。”
若是别家的小辈这么跟长辈说话,薛湍早就上去踹人了。可眼前说话的是一向有小霸王之称的薛蟠,他有一个任京营节度使的舅舅,还有一个在荣国府当家的姨丈,薛湍除了张着嘴喘粗气外,竟不敢大声斥责薛蟠一句。
别人听到薛蟠说出鱼死网破的话,也不敢多说了,纷纷向薛沛赔不是,都说薛湍不会说话,并没有咒族长的意思。薛沛这才摆了摆手:“连蟠儿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们可别说自己不知道。哼哼,”他冷笑了一声,把七个人都给笑的一哆嗦。
薛沛不管他们哆嗦的是什么,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生硬:“盼着我死?我就算是死了,该是我长房的东西,一文也不会落到别人手里。就这么说定了,你们自己回去商量,或是直接把四成的生意分给我,或是按市价用银子折算。等着商量好了再一起来见我,我是不单独见客的。”
说完自己扶着薛蟠站起来,对着守门的喊一声送客,自己已经走出花厅,出了花厅,才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还没来得及走的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意思,那就是薛沛撑不了太久了。于是一个个走的比兔子都快,好回去商量一下是不是拖一拖,将来可以不用再理会长房那四成的出资。
薛蟠这里也听到了薛沛的咳嗽声,头一次觉得咳嗽声如此让人揪心。他觉得都是刚才自己没听父亲的话,两次插嘴才让父亲为了维护他,不得不跟七位家主翻脸,心里涌起后悔之意。
薛沛眼看着薛蟠脸色换来换去,心里好笑,话还要说的:“蟠儿不必懊恼,为父只得你一丝血脉,自然能替你多争一分是一分。”
这是薛蟠长这么大,第二次从父亲嘴里听到的不是嫌弃、责骂,眼睛都红了,对那些族人更是厌恶到了十分:“父亲为什么不给舅舅和姨丈去信?”要是舅舅和姨丈出面,那些人一定不敢把父亲从病床上逼起来。
薛沛长叹一声:“傻儿子,你可是觉得你舅舅与姨丈一心向着咱们家?”
薛蟠很是诧异,觉得父亲这话好没道理,母亲每个月都与姨母跟舅母通信,姨母、舅母也不时的捎些京中的新鲜东西送给自己和妹妹,难道这还不是向着自家?
“你且等着,若是咱们家里往京中的节礼或是银钱送得不如以前丰厚,你舅母与姨母还惦记着你,那才是真的向着咱们家。”薛沛开始给薛蟠打预防针。
薛蟠还不相信,觉得自己家银子这么多,干嘛要少给舅舅与姨丈送节礼?薛沛这才见识了薛姨妈给儿女们洗脑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