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转变薛蟠的想法,不是一天半天可以见功的,就要跟薛蟠打个赌,让他把今日花厅的事先瞒着薛姨妈,等着将来自己家真送的节礼少了,贾王两家还如常待自家,那薛沛便可以答应薛蟠的一个要求。
听说自己不管提什么要求都行,薛蟠一下子高兴起来,连自己刚才觉得父亲咳嗽的揪心都忘了,一心盘算着该向薛沛提个什么条件,哪怕薛姨妈问他花厅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被他不耐烦的抢白走了。
一连两天,薛沛都让人把金陵知府请到薛府来密谈,谈的什么没人知道,可是却成功的让薛家七房的人凑在一起成宿连夜的商量到底该怎么办,没人发现这两天,薛沛一直在看薛家的帐本,还不时的让人扶到库房查看东西。
薛沛当然不是只为查看东西,他一到库房便支退了人,将现成的金银都收到自己的空间里,只留些大件的粗笨家俱布匹之类占地方的东西掩人耳目。里头不得杂些大的瓷器、少许字画,薛沛自己心疼的要死。
及至第三天薛家七房的人再上门,薛沛已经把整个薛家的生意都摸透了,还让人请了金陵知府,还有一路跟着知府的甄应嘉,一齐出现在了花厅。
用薛沛的话说金陵知府跟甄应嘉就是来给自己做见证的,让薛家七房的人想反对都找不出理由。他们也不敢反对——不管是谁接了薛家族长或是生意,都少不了跟官老爷们打交道,现在将两个人赶走倒是痛快了,以后的生意不想做了吗?
甄应嘉是不想来的,谁让金陵知府亲自去请,还告诉甄应嘉,薛沛有意向他出让薛家生意的四成,可是金陵知府自己吃不下,就想与甄应嘉联手。甄应嘉知道,金陵知府吃不下是真,向自己卖好也是真,自然欣然前来。
薛沛见金陵知府与甄应嘉联袂而来,脸上的吃惊让甄应嘉十分受用,以为他真不知道知府请了自己,连薛沛言语里的讽刺都不计较了。
薛沛还是不主动开口,不过薛海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由薛海接任族长之位,生意则由薛江、薛河一同打理。而薛沛想撤股,那七房不愿意生意半途而废,希望可以折变成银子,由七家共同出资顶下。
薛沛对此不置可否,只问薛海七家一共肯出多少银子顶下那四成股。薛海面上就有些难色:“老族长也知道,咱们各房的银子都放在生意里了,能拿出的现银不多。暂时先给老族长一房二百万两,余下的等年底封帐再送来。”
“呵呵,”冷笑的是本应该旁听的甄应嘉:“薛家生意遍布江南江北,四成的股份竟只想出二百万两银子,吃相未免有些难看吧。”
薛海被说的满脸通红,他们商量出的这个数目,连薛家生意的二成都不到,就指望着薛沛还如原主一样,以族中生意为重,先收下银子。至于说什么封帐后把剩下的银子送来,那都是糊弄鬼呢。
别说到时候薛沛还在不在,就算是薛沛还在,他已经收过一回银子,还想收第二回 ?剩下的银子少不得七房平分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薛沛竟然请来了金陵知府跟甄应嘉来做见证,哪怕是现在薛沛收下银子,有这两个见证人在,封帐的时候也能再讨回剩下的。
还不如那一天直接应下薛沛的要求了。
这是薛家七房共同的想法,不过现在还得跟薛沛说说好话——他们一时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薛沛则是一脸没想到的看了看甄应嘉,向着他拱了拱手:“多谢甄大人仗义执言。”甄应嘉说了句好说,也就继续旁听。
薛沛脸上就浮出些气愤来:“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小人之心,没想到今日还真长了见识。你们即拿不出银子,那我把话放在这里,不管是谁拿出五百万两银子,我四成股就转给谁。”
一室皆惊。哪怕金陵知府与甄应嘉提前知道薛沛的打算,现在真的听他亲口说出,还是十分震惊:那可是薛家的生意,原本外人想插手都无处下手,现在薛沛竟谁出银子就让给谁?
人人都觉得薛沛这是让薛家族人给伤透了心,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七房的人轮流劝薛沛三思,希望他看在同族的面上给他们点儿时间,别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谁知道薛沛油盐不进,只说自己经过族人逼迫让出族长之位与生意,才算是认清了谁是亲谁是仇,更别说刚才那七房还想着算计他一半的银子,他都不好意思再说是这些人的同族——外人都不会这么算计他。
做为唯二的两个外人,金陵知府与甄应嘉真是不好接话,只好看着薛沛手撕薛家七房。到最后大家话赶话说的急了,薛沛连与那七房分宗的气话都说出来了。
不想薛海不容薛沛反口,说什么薛沛即觉得族人如仇寇,那大家硬搅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分宗就分宗!
薛沛心里明镜似的,这薛海是怕有他这个老族长在,他这个新族长于族中不好立威。若是自己一房真的分宗出去,二房就成了长房,将来不想交出族长之位给别人,也算名正言顺。
一下子,薛沛便被薛海的语气给激怒了,说即是分宗,那大家就现分个明白,别想着即占着他的便宜,还把恶名扣到他头上。
于是问题又重新回到了四成股的作价之上。七房的人一下子傻了眼——那二百万两银子,还是他们扫空了库底子凑出来的,别说再拿出三百万两,就是三十万两他们也拿不出来。
现在又跟薛沛撕破了脸,谁也不好意思再请薛沛宽限。金陵知府这个时候便站了出来,说是自己儿子也快成年了,自己想给儿子置办些家业,有意出一份银子买薛沛手里的股。
薛家七房的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日后指望金陵知府照顾的时间还长着呢,再说一个四品官能有多少银子,占股也占不了多少。若是同意了金陵知府从中占股,下欠的银子薛沛还敢讨要吗?
等着他们同意金陵知府占股,还只是四成的一成,心下更是一松,觉得薛沛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谁知此时甄应嘉也开口了:“说到底我与薛老爷相交一场,哪怕以前有些误会,说开也就过去了,实在不愿意看他如此吃亏。剩下的股该多少银子,就由我补上吧。”
别说那七房的家主,就是薛沛也如吃了苍蝇似的腻歪:“甄大人何必趁人之危,若是生意由甄老爷接手,不如薛家还维持原样的好。”一副哪怕不分宗,也不让甄应嘉占便宜的样子。
可甄应嘉惦记薛家的生意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每次跟薛沛要银子那是死数,可薛家的生意却是会下金蛋的母鸡。有了薛家三成九的份子在手,凭着他皇子舅舅的身份,不管薛家让谁管着生意,那都是替他做活的下人一要,年底他说怎么分红就怎么分红,再给四皇子送银子也不用缩手缩脚。
四皇子手里银子充足,不管是收买人心还是养兵,都不是难事,甄家做承恩公的日子,还远吗?
“薛老爷可是怕我只是嘴上说的响,拿不出银子来?”甄应嘉觉得自己明白薛沛为何宁愿维持现状,也不将股让给自己,自信的一笑:“多了没有,把甄家折变折变,二百七十万两银子还是拿的出的。”
薛沛好心的提醒甄应嘉,哪怕他拿出二百七十万两银子,买下的也只是二成半的股,不加他以为的四成。甄应嘉眼里二成半也是薛家生意里最大的一份,少拿些银子却能撬动薛家这么大一盘生意,正合他意。
于是不等薛家七房开口呢,薛沛已经赌着气立时就要见到甄家的银子。不出两个时辰,甄家的银子已经抬过来了,薛沛如遭雷击的样子,让甄应嘉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可是薛沛又要反悔,说什么他的股一次出清,没有只收一半的道理,这下子逼着薛家七房掏那二百万银子的人就变成了甄应嘉,再加一个敲边鼓的金陵知府。
直到七房把银票交到薛沛的手里,金陵知府的三十万两银子还是水月镜花,甄应嘉是怕薛沛借此反口,自是不提,薛家七房是没想明白自己明明打算占便宜的,怎么就成了大头生意变成甄家的,想不起提。
至于金陵知府,薛家生意如何分配的契书都攥到他手里了,他会提醒这些人自己也该出银子吗?
花厅内薛家七房家主兴奋的声音很高,甄应嘉高兴的言语很挥洒,知府大人就合着诸人很适意。只有薛沛,一脸灰败的看着众人立契书,看着众人人按手印,看着众人离开花厅去府衙盖官印,生无可恋之下竟没有一个人劝他一句。
薛成掉着眼泪进来扶起薛沛:“老爷也别伤心了,这样虎狼一样的族人,离远了也好。等着咱们家大爷好生读书中举做了官,这些人再上来巴结,奴才一定劝大爷把他们打出去。”
薛沛看着薛成的泪,自己也掉下泪来:“薛成呀,我没想到薛家败在我手里。日后大爷……”
“老爷,”薛姨妈的声音已经传来了,一边靠近还一边报怨:“老爷怎么不早对我说,那些狠心贼竟是逼着老爷让出族长之位跟生意?这可让咱们日后怎么过活。若是早给我哥哥送信,那些人也不敢……”说着说着想起自家日后再没分红,怕是过不了视金钱如粪土的日子,也哭了起来。
薛沛看了薛成一眼,薛成向着他点了点头,带着人去将刚刚收来的银子入库,那些银票自有薛沛收好,任由丫头扶着他回了正房。
薛姨妈一路走来哭声都没停,薛沛忍了又忍才道:“于今我身子总不见好,那些人惦记着也是意料之中事。好在我还撑着把股卖了个好价钱,日后不管是蟠儿立业还是钗儿出嫁,总不至匮乏。”
薛姨妈哪里听得进去,呜呜哭着道:“老爷说的轻巧,咱们有个皇商的名头,与别的商贾的比起来多些底气,孩子们嫁娶也可往高寻一寻。现在没了皇商之名,将来孩子们婚嫁,难道就寻一般的商户人家吗?”
薛沛也不与她争论,只说自己身子乏了要睡,让薛姨妈把内帐好生理一理,过两日他身子好些也是要看的。
一听薛沛还要看内帐,薛姨妈脸上就有些慌乱,连忙请薛沛安心好生休养,那点子内帐她还是理的清的,不必薛沛操心等等。
薛沛也不戳破她,一夜好梦之后,起来没等用饭,就听到薛成哭着来报:“老爷,不好了,府里招贼了。昨日,昨日收的银子,还有压库的银子,都,都不见了呀,老爷!”
薛沛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又抱着一线希望的问:“你是不是看错了,昨天不是你亲自带人把银子入库的吗?”
薛成比薛沛还急呢,那可是足足五百一十万两雪花银子,除了昨天入库的银子,还有府里压库银二百四十万两,是府里所有的银子呀。现在老爷的族长之位也让出去了,生意也被别人抢走了,没了这些银子,薛家可怎么办呀!
“老爷,都是奴才不中用,昨天把银子入库之后,想着咱们府里一向有护院,老库又隐蔽,就没派专人看着。谁知道,谁知道那天杀的贼人好象知道咱们府上昨天收了银子一样,生生的把锁砸了,一两银子,一两银子都没剩呀。”
“天要绝我薛沛,天要绝我薛沛呀。”薛沛冲天大吼,嘴角又有血溢出。
“老爷,薛成,这是怎么回事?”薛姨妈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一同来的还有薛蟠跟薛宝钗。不过两个孩子发现自己父亲跟大管家都在哭,吓得连话也不敢说,尤其是薛宝钗,小嘴撇呀撇的也想哭了。
等到薛姨妈问清了情况,也跟着薛沛一起哭的时候,薛蟠跟薛宝钗两个再也忍不住,一起陪着大哭起来。还是薛成先收了泪,又劝薛沛:
“老爷,贼人偷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就是搬也得搬一会儿,不可能一个看到的人都没有。运出城更是麻烦——咱们府上的银子,可都有薛家的签印呢。还是请知府大人快些派人拿贼吧。”
薛沛已经六神无主,薛成说什么他都点头,直到薛成已经跑出去上知府衙门报案去了,他才回过神来一样向薛姨妈道:“此事光指着金陵知府怕是不中用,太太还是给京里写信,请舅兄给知府施施压吧。”
薛姨妈比薛沛也好不到哪儿去,连忙擦擦泪去写信了。薛蟠别的没听懂,只知道自己家里这回是真的穷了,自己以后真的不能想买什么买什么了,哭的比薛宝钗还伤心。
“你现在哭也没用,还是多在府里走动走动,见到有奴才偷盗的就让人快抓起来,不然连余下的一点儿粗笨东西都保不住了。”薛沛向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薛蟠说道。
薛蟠才不信呢:“那些奴才都是几代的老人,身契还在咱们手里呢,偷了东西又没人敢收他们的,哪个敢动府里的东西。”
没想到这个傻小子竟有些脑子,可惜想到的只是太平时的人心,完全不知道这人起了贪念,才不管身契不身契,也不管忠心不忠心。
薛沛向薛蟠摆了摆手:“去吧,去看看什么是树倒猢狲散吧。多带两个人,能震吓住的把东西留下便好,震吓不住的,就随他去吧,别伤了自己就行。”
第85章
薛蟠听自己父亲说的笃定, 还真叫了自己的两个大仆人跟着, 满府溜达了起来。就见一个个奴才也不干活,三三两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议论什么。就算是见到他这个小主子过来, 也没人好好给他请安, 还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薛蟠。
奴才们中间的消息传递的是最快的。薛成向薛沛报告库银遭贼的时候, 府里没银子的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传遍了整个府。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天天替主子当牛做马,图的不就是吃的用的比外头平民还好,每月还有月例可拿吗?
现在府里竟然没了银子,那他们这么些人吃什么用什么, 还能按时发月例吗?有那心思活动的,也不跟别地凑在一起说闲话, 倒把眼睛放到自己经管的东西或差事上,想着是不是先自己悄悄藏起点儿东西来,等到主子真发不出月例来, 自己也能折变了养活家人。
毕竟不是所有的奴才,一家子都有差事。家里那些没差事的,也不能不吃饭不是?
所以薛蟠不一会儿便碰到一个怀里鼓鼓囊囊的下人, 见到薛蟠几个马上溜边想躲。薛蟠要不是被薛沛提点过了,才不管一个奴才是不是躲他呢。现在倒觉得这个奴才可疑的很,忙让自己的大仆薛根拦人:“去看看他怀里的是什么,可是拿了府里的东西?”
偷东西的奴才机灵倒是机灵,可是让主子拿了个现行还是心虚, 由着薛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五彩定窑瓶,更是面如土色的跪了下去。
薛蟠上前给了他一脚,非得问他是在哪儿当差,管事是谁,又让人快些把管这个奴才的管事叫来。依薛蟠的意思,也不过是叫来管事的下了这个奴才的差事,算是杀鸡儆猴。
谁想那个奴才嘟嘟囔囔的道:“奴才是管着古董库的,刚才路管事才搬了一箱子古董回家,奴才不过是跟着路管事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