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陈嘉琰突然有些不明白,这沈君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对沈画棠的意图难道还不够明显?但他表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
沈君阳一咬牙,狠狠心说:“可是王爷,小女的亲事下官已经许过人了!”
这下连沈画棠都惊了,这还是那个一向唯唯诺诺软弱圆滑的沈老爹吗,竟敢如此当面顶撞陈嘉琰?她清楚地看到陈嘉琰的脸黑了下来,语气中满满的不悦:“怎么?沈少卿也想让七姑娘嫁给罗家三老爷啊?”
沈君阳慌忙摇头说:“不是的,下官再糊涂,也不可能这般糟蹋自个的女儿啊。是下官的上司,太常寺寺卿的庶子,年龄什么的都与棠姐儿相仿,身份上也正巧相对...虽说是庶出的,可他家太太一向对待子女仁厚,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沈画棠在心里头替那什么太常寺寺卿的庶子捏了把汗,只听得陈嘉琰的声音很郁闷地响起:“本王在少卿眼里还不如那太常寺卿之子了?”
沈君阳额头爆冒冷汗,慌忙摇头说:“不不不,王爷,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棠姐儿的姨娘临去之时,下官曾答应过她,一定要让棠姐儿日后做正房太太,不得...”
沈君阳的语音突然就梗了一下:“不得,不得像她一般给人做小,任人欺辱。下官既然这样答应了棠姐儿的姨娘,纵使王爷有所不悦,下官还是要有所得罪了。”
沈画棠不由得就有点吃惊,看来沈君阳对她的那个亲娘是有情的啊,如今既犯着顶撞陈嘉琰的风险也要在他面前争一争。沈画棠不由得在心底佩服起沈君阳来,当年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姨娘怎么死的她虽然不清楚,但想来和刘氏脱不了干系。这沈君阳这么些年明明心知肚明,却依旧对刘氏客客气气,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照沈画棠的认知,她可不认为是沈老爹宽宏大量,像沈老爹这样十年寒窗一点点挣来自己幸福美满生活的人,对仇怨什么的计较得更清楚。那这么些年他这么忍着刘氏的胡作非为,是酝酿着给刘氏整场大的了?
“谁说我要她做小了?”陈嘉琰有些不满地说,“你们沈家都是这般看她的么,认为她只能给人做小?”
沈君阳诧异地抬起头来:“王爷的意思是...这是不可能的啊,小女和您身份相差甚大...”
“皇兄都答应了沈少卿难不成还有什么意见?”陈嘉琰的话怎么听怎么都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沈君阳慌忙摇头:“没有没有,下官怎么敢有意见。”
“那我们言归正传,”陈嘉琰轻咳了一声说,“方才贵夫人和小姐确实对我无礼了,只是本王性子宽厚,也不想去追究那些。只是...”
沈君阳立马紧张地抬起头来。
“只是皇兄方才也随着我来了呢,”陈嘉琰突然扯了扯嘴角,看起来竟有些不怀好意,“贵府的太太和小姐,对皇兄也是毫不客气。依沈少卿看,这可如何是好呢?”
沈君阳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他僵直着脖子看向陈嘉琰,颤颤巍巍地说:“她们不明事理,还请王爷饶过她们性命。其他的...但凭王爷处置!”
陈嘉琰满意地笑了起来。
*
刘氏沈画蕊等人正在碧沅堂里等得焦灼,突然碧沅堂的门被推开,为首的正是一脸铁青的沈君阳。后面跟着先前见过的那个风姿不凡的少年,少年的腿脚看起来是好了些,走起路来虽然还有些微异样可已经不太明显。沈画棠和沈画芷跟在最后面,看到刘氏等人被看管起来的模样什么也没说。
刘氏见沈君阳过来慌忙迎了上去:“老爷,这是...”
却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君阳狠狠一耳光甩在了脸上:“贱妇!还不快跪下给景王殿下赔罪!”
刘氏略显富态的身躯直接被沈君阳的一耳光甩倒在了地上,就连沈画棠在一旁看着都感觉到沈君阳使了大力气,看来他这心中的恨意可真是不浅啊。刘氏却被打得耳晕目眩,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沈君阳。
沈画蕊猛地冲过来扶住自己的母亲:“父亲这是做什么,做什么如此对待母亲!”
沈君阳看着自个这个蠢到一定程度的女儿就觉得心累,刚要说什么,陈嘉琰却在一旁凉凉开口:“贵府这礼数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沈君阳心中又是一凉,有些勉强地对陈嘉琰一笑说:“那依照王爷的意思...”
“看在她们都是女子的份上,本王也不与她们多做计较。桂嬷嬷。”
桂嬷嬷沉声应了走上前来。
“既然她们不懂得怎么说话,满嘴污言秽语,那只得让她们长长记性,桂嬷嬷,就由你来教教沈家太太规矩吧。”
桂嬷嬷点了点头,突然上前扯起来地上的刘氏,刘氏想挣扎,可也不知道桂嬷嬷的手劲怎么大,在她的桎梏之下自己的挣扎竟然丝毫无用。
“太太还是省些力气吧,老奴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桂嬷嬷那张严苛无情的脸在此时的刘氏看来竟如此的可怕,“当年在宫里头,老奴也是早就干这个干顺手了的。”
桂嬷嬷话音刚落,就抬手麻利地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刘氏脸上,刘氏痛呼一声,剧烈挣扎起来,可那桂嬷嬷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攥得她丝毫动不得。
“太太别挣扎了,您得罪了王爷,这就是您应该受着的。若是您再挣扎,恐怕还要再加上一条不服从管教的吧。”桂嬷嬷虽嘴上这么说着,手下却是分秒不停,直把刘氏打得连连哀嚎。
陈嘉琰仿佛没看到眼前的惨状一般,反倒是过去轻轻扯了扯沈画棠的袖子:“站着做什么,坐呀。”
沈画棠脸一红,扯着沈画芷的手坐得离陈嘉琰远远的。
陈嘉琰也找了把铁梨木太师椅坐了下来,似乎是有些遗憾地说:“桂嬷嬷手法虽好,可惜这桂嬷嬷只有一个。府上不知礼数的又都是些女子,也不能让本王带来的那些人近了身。如此只好...”
陈嘉琰朝早已被吓呆了的沈画蕊和罗月婵看过去,如水一般好看的眸子里满是冰冷:“那只好劳烦二位互相掌嘴了。”
第47章 .聘礼
罗月婵似乎是不可置信地问:“就算你是景王又如何, 你凭什么在别人家这样动用私刑?”
“本王动用私刑?”陈嘉琰的眼底愈见冰寒,“既然你也知道这是别人家, 那为何还是这般毫不收敛地为非作歹?我看容家大奶奶对本王意见很大啊, 那用不用本王去请了皇兄的圣旨再来处置你呢?”
罗月婵脑子里一激灵, 突然联想到了方才的场景, 既然眼前的这个少年是景王,那刚才随他一起来的那个眼底俱是威严的男子岂不是...
她突然感到了一阵后怕,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容云鹤,她的整颗心刹时都落进了深深的绝望里。她突然不管不顾地走向沈画蕊,在沈画蕊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猛地一耳光甩在了她脸上。
“你!”沈画蕊惊怒交加,话还没说出来, 就又被罗月婵一巴掌甩在了脸上。罗月婵此时已经知道了她刚才开罪的是皇帝, 若是乖乖听从景王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因了她牵扯到她的整个家族她可负担不起。这般一想她便不带迟疑地一巴掌又一巴掌地甩向沈画蕊。
沈画蕊虽还没搞清楚状况, 可依照她的性子怎么肯白白挨打,当即使出她那蛮力气拽向罗月婵的头发。罗月婵自然比不过身躯敦实的沈画蕊力气大,瞬间就变成了两个女子厮打在一起的混乱局面。
沈画棠有些感动地看向陈嘉琰,她知道陈嘉琰定是还没忘了她前两日受的伤害, 所以想出这法子来惩戒她们。这时正巧陈嘉琰也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交接在一起, 沈画棠瞬间有些羞涩地垂下头。
看着方才还亲密无间的罗月婵和沈画蕊此时如泼妇一般互相厮打的场面,沈画芷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再看看沈画棠脸上害羞的神情, 画芷心中一丝欣慰划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 刘氏脸上已是痛得没了知觉。她那张本就圆润的脸此时肿胀如猪头一般滑稽可笑, 可桂嬷嬷就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一丝不苟地一耳光一耳光地往她脸上甩。
沈画蕊和罗月婵那里更是闹得不可开交,陈嘉琰不发话,谁也不敢去拉。沈画蕊身形粗壮,气力极大,罗月婵那张眉目浓丽的脸已经被沈画蕊挠出了几道血痕,身上的衣衫也被扯得凌乱不堪,沈画蕊就像一个市井泼妇与罗月婵滚在地上相互殴打着。
可罗家的护主原则极严,罗月婵身边的奴婢不敢眼睁睁看着主子挨打,都上前来帮罗月婵厮殴打沈画蕊。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嘉琰才像是看倦了一般淡淡出声:“停下吧。”
桂嬷嬷面无表情地停了手,刘氏已被扇得没了知觉。
沈画蕊被罗月婵和丫鬟殴打的衣衫脏污,浑身是伤,一张脸更是青青紫紫看起来极为骇人。却依旧还是不肯松手地去挠罗月婵。最后还是沈君阳遣了婆子上去才将她俩分开。
沈画棠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里,似乎刚才的这些喧嚣丑恶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倒是沈君阳看到女儿如泼妇一般的行径感到特别窘迫,惴惴不安地想景王会不会到皇上面前说他什么,自己身为太常寺少卿,家中却是这般丑陋光景。
容云鹤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扶起罗月婵低声说:“回去吧。”
罗月婵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淬着恨意的目光看向坐在那里面没有一毫表情的沈画棠。这个低贱的庶女,明明方才还是一副任她羞辱践踏的模样,怎生这会就攀扯上了景王,弄得她如此丢人现眼!
容云鹤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沈画棠就在那里静静地坐着,明明是简单清素的打扮,却光彩夺目的叫人移不开眼。这般静静地看着她,自己当年的年少意气似乎尽数变成了一个笑话,自己曾信誓旦旦地说要护住她,却由得妻子对她如此践踏。难怪她当年躲着自己,原来自己带给她的果真尽是祸端,是自己没用,自己...配不上她。
陈嘉琰静静站起来,淡淡的目光轻轻在在场众人身上巡视了一周说道:“今日的事情,我劝你们一个字都不要往外提。如果让本王听到了外头有什么人乱嚼舌根,本王可是要尽数算在你们头上的。而且贵府的女眷今日遭到的这些事情,传出去也不是很光彩吧。如若本王听不到什么闲言碎语,今儿的事咱们只当没发生过。”
沈君阳此时才微微放下心来,慌忙应道:“自然如此,王爷请放心吧。”
陈嘉琰刚点了点头。突然碧沅堂的门被轻轻推开,刚才就已经离开的朱氏瞧见眼前这场面也是吓了一跳。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走过去对沈君阳说道:“父亲,沈尚书夫妇突然来访,媳妇已将他们请进了锦玉堂那边,还请父亲快些过去吧。”
这么快?沈画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朝陈嘉琰瞥过去,没想到陈嘉琰恰好看过来,倒弄得她像被撞破了心思一般,忙不迭地低下头去。
她很快就是自己的了...陈嘉琰此时心情格外地好,瞧着她低头脸红的样子,心里愈发地痒了起来。
又下了两场大雪之后,冬日很快便过去了。转眼便又到了满园春色,杏雨梨云的好时节。燕儿回归,大地拂绿,四周都变得泛上了一层暖意。
沈家自从经过了那么一遭子事之后显然安分沉寂了许多,沈君阳也终于横下心来不许刘氏出门,更不许来些乱七八糟的来往。这次棠姐儿的事情到底是他疏忽了,万一真叫刘氏得逞,将棠姐儿送去了罗家那等地方,便是没发生什么,他也是说不清楚了。这开罪了景王不说,更是对不起死去的何姨娘,还会叫外人议论他沈君阳拿着女儿去讨好权贵,他这么多年的清名,差一点便毁在这个刁妇手里了。
沈君阳想想便觉得后怕,好在景王对棠姐儿看起来倒是很在意。那天私底下将他叫过去说,只要他能保证棠姐儿在沈家过得好,他就定在皇上面前多为他说好话,他太太犯的错,也不会怪罪到他身上。
虽然景王这样说了,但沈君阳还是觉得心里有愧。这些年他故意忽略庶女,就是想让刘氏将注意力尽可能少地放在她们身上。尤其是沈画芷和沈画棠两个,又没有姨娘回护,若被刘氏因此拿捏是很容易的事儿。当年他那些妾室为何而死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表面上不闻不问,其实比谁都更清楚刘氏的嫉妒心有多强。
他的不管不问确实让沈画芷和沈画棠顺利地活了下来,可却没让刘氏有一点点收敛。依旧不把他沈君阳的女儿当人看。他想起那些紫萱憋屈地死去,握着他的手要他保证,以后绝不让棠姐儿给人做妾的场景就觉得心里难受。
紫萱大概是这么些年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关心他的女人,别的女人跟了他或多或少地都或图他的财,或图他的权。可唯有何紫萱,那个家境贫寒却美丽善良的女子,每日发自心底地关心着他,他也是从她那里尝到了唯一一点夫妻之间的温馨。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对她关心过甚,那时候老南安侯还没过世,他诸方面还要依仗刘家。所以尽管内心喜爱,他还是故作更喜欢徐姨娘些的样子,徐姨娘出身商户,性子大胆泼辣,头脑也有几分小聪明,由她来和刘氏相对,好过柔弱单纯的紫萱。
可是没想到刘氏还是不肯放过她,她还是牺牲于妻妾斗争之中,美丽而凄落地,成了这个院子里又一个枉死的魂灵。
那时沈君阳心底对刘氏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也已破灭,一种无法言状的恨意在他心头暗暗生长。那个每日与他同进同出同枕而眠的女人,他已不再当作妻子。
那日棠姐儿本来托了人去太常寺找他,可不知为何,那日他偏生被事绊住了脚,让芷姐儿的丫鬟寻了好久还未找到他。后来一查才知是罗家的手笔。
他能查到的事情景王自然也能查到,所以他才严令禁止刘氏再和罗家来往。他早就听闻罗家近几年嚣张得很,早已引起了诸多非议。可偏偏这蠢笨如猪的刘氏还要祸害着自个的女儿,赶着去讨好罗家。沈君阳借机好好清肃了一下内宅,将管家的很多事务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媳妇朱氏,朱氏为人谨慎温顺,沈家内宅一时之间清明了很多。只是刘氏由此更恨上了朱氏,只是这都是后话了。
那日沈尚书来找他商议将棠姐儿过继过去的事,他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自然不会拒绝。沈尚书夫妇还显得很重视这件事,沈夫人杨氏还朝他解释是因为她没有子女,同族中的女孩儿家没有看上眼的,倒觉得他家棠姐儿很是乖巧听话,便想着记到她名下去。但棠姐儿依旧还是他沈君阳的女儿。只是在他们那儿担个名号而已,以后最亲近的自然还是他们沈家,这事儿还用不用叫夫人出来商量一番云云。
沈君阳自然不肯叫刘氏那张肿胀如猪的面孔出来吓人,只推脱说太太身子不舒服。他也明白人家只是跟他说说客套话,一切都是皇家的意思。因此双方很快便敲板说定,当即就商定了将棠姐儿的身份在族谱上定下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