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僵尸嬷嬷
时间:2021-01-11 00:15:03

  奚薇倒巴不得赶紧上班,但保姆的不稳定让她丢不开手,眨眼间孩子都两岁了,她和苏令城讨论过,是不是要等到宝妹上幼儿园,她才能重返职场。
  “我不想做全职妈妈,时间久了,和社会脱节怎么办?而且我得自己手里有钱才能安心。”
  苏令城笑说:“我的工资都在你那儿,还不够吗?”
  “那是你挣的,不一样,我不想失去自食其力的能力。”
  苏令城大概没有太当回事,他喜欢回到家就能看见老婆和孩子,客厅有一盏为自己留的灯。
  可奚薇无法忍受他每夜晚归,身上带着烟酒味和不知谁的香水味,这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吧?
  于是他们吵架,平日有多亲密,吵起架来就有多刻薄。
  奚薇常想,是不是自己当初不够体谅,不够包容,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如果她没有那么多的不甘心和自我情绪,是不是宝妹也不会出意外?
  可惜哪有如果,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16章 
  某次夜半三更,苏令城又是一身酒气回家,按门铃,奚薇从卧室出来,刚走到客厅就听见他拍门,含含糊糊地叫:“老婆,我回来了!”
  她怕邻居投诉,赶紧跑过去开门。
  “你钥匙呢?”
  “不知道……”
  他就喜欢家里有人等着,给他开门。
  而奚薇心里却压着一口气,眉尖紧蹙,面色沉沉。
  苏令城毫无自觉,把她抓到怀里又搂又亲:“怎么又不高兴了?今天过得怎么样?宝妹睡了吗?”
  “都几点了,她怎么可能没睡?”
  苏令城便往宝妹的房间走:“我去看看女儿。”
  奚薇一把拉住:“你别吵醒她!”
  苏令城脚底虚浮,摇摇晃晃,瞥了眼表,说:“都一点过了,那么现在就是二十六号,老婆,你生日,我可没忘,你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首饰盒:“礼物我都准备好了,送给你的。”
  奚薇随手接过,也没有心情感动:“行,谢谢,我收下了,你赶紧洗澡去吧。”
  “不打开看看吗?”
  她按捺着烦躁,撇撇嘴,拆开来,是一对耳钉。
  “喜不喜欢?”
  “嗯。”
  “你戴上我看看。”
  “明天吧。”
  “不行,现在就戴。”
  奚薇冷声说:“我很困,要睡觉。”
  苏令城自顾拿起耳钉,凑近她的耳朵,非要试:“我来帮你……”
  “别弄我。”
  “老婆,你听话。”
  “我说了别弄,走开。”
  “一会儿就好,你看多漂亮。”
  “走开!”
  “戴上吧,特意为你挑的。”
  如此拉拉扯扯,奚薇不胜其烦,忽然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
  “苏令城,有完没完?不要和我嬉皮笑脸的,我很讨厌你这样!”
  他愣了愣,瞬间清醒大半。
  奚薇扭头回房,拖鞋踩得“啪啦”作响,苏令城站在原地默了会儿,垂头看着被她丢在脚边的耳钉,弯腰拾起,揣进兜里,然后一言不发地去洗澡。
  洗完出来,走向沙发,准备关掉落地灯,这时却见茶几上摆着吃剩的麦当劳,鸡翅、薯条、可乐、冰旋风,还没收拾。
  苏令城回到房间,问:“晚上阿姨没做饭吗?”
  奚薇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因为刚才动怒,睡意全无,只能玩手机:“做了。”
  “那怎么有薯条可乐?”
  “宝妹晚上饿了,要吃宵夜。”
  “宵夜就给她吃这些垃圾食品?”苏令城皱眉:“做点蛋羹或者粥不行吗?”
  奚薇烦道:“我不想做饭,懒得动。”
  “蒸蛋这么简单你都懒得动?那如果请不起阿姨怎么办?每天给孩子叫外卖?”
  奚薇坐起身来,瞪着他:“宝妹就想要薯条炸鸡,偶尔吃一次能怎么样?你厨艺那么厉害,你怎么不给她做?”
  “如果我把一切都包了,要你干嘛?你当了妈妈都不愿意为孩子学一点简单的烹饪,你觉得自己合格吗?”
  奚薇气得连连点头:“我就叫了一次麦当劳,你倒是抓住不放了。好,这个月底我就出去工作,我也加班加到半夜,到时候再换一个保姆,全天二十四小时带宝妹,你没意见吧?”
  苏令城说:“你不用跟我赌气,谁不想收工早点回家,你以为那些酒都是我自己愿意喝的吗?每天累个半死回来,还要看你的脸色,所以我不该挣钱是吧?”
  奚薇不想和他多谈,蒙上被子翻过身去,拒绝这场失败的交流。
  她没有告诉苏令城,其实宝妹出生以后,她虽然很爱这个孩子,但因为不能立刻工作,重心全放在家庭上,总常常感到愁闷,情绪像善变的天色,忽然没来由的阴云密布,甚至倾盆大雨。
  她怀疑自己产后抑郁,私底下看过心理医生,因为在哺乳期,没法吃药,心理咨询做过几次也没效果,于是丢在一旁。
  她没有选择告诉苏令城,那时他刚刚升职,对事业怀着满腔热情和抱负,家里有一个婴儿需要照顾就算了,如果再多一个病人,他怎么办?
  奚薇觉得自己可以扛过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
  有一天傍晚,宝妹发烧,奚薇带她去医院,排队、挂号,排队、付款,排队、拿药,排队、打点滴。一直到天黑了,医院空调开得很大,她给宝妹拿毯子盖上,然后请护士帮忙照看几分钟,自己往洗手间去。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绷不住放声大哭,毫无缘由。
  哭完赶紧出来,急忙回去找宝妹。
  她害怕在女儿面前失控,害怕崩溃,于是用力克制,而因为克制却愈发的产生焦虑。
  没有人可以帮忙。
  所以那天……
  那天晚上,大概十点半,宝妹强撑着不睡,非要等苏令城回来,给他看她捏的橡皮泥,三只蜗牛,一家三口,她已经得到妈妈的夸赞,还想得到爸爸的表扬。
  奚薇把她抱上床,哄说:“你先睡,等爸爸回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真的会叫我吗?”
  “当然,拉钩。”
  她伸出胖胖的小手:“我要奖励。”
  “好呀,要什么。”
  “涂在手上的,很多颜色。”
  奚薇想了想:“指甲油?”
  “对,涂指甲的。”
  奚薇摇头:“不行,那个对身体不好,换一个。”
  宝妹嘟嘴:“可是我想玩。”
  奚薇决定退一步:“可以玩,但不能用在你身上。”
  “那我给妈妈涂。”
  奚薇叹气:“好吧好吧,乖乖的,快闭上眼睛睡觉,已经很晚了。”
  宝妹也熬不住,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奚薇坐在边上打量她的包子脸,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下去一个窝,胖嘟嘟,真是可爱得要命。奚薇亲亲她,关上灯,悄悄出去,把门带上。
  给苏令城打了个电话,但那边没接,也许在忙,也许没听见,也许烦了,不想接。
  家里静得出奇,仿佛布满阴云,压在天花板下,令人透不过气。
  奚薇抓起钥匙和钱包出门,走到小区外的商店,买了一罐啤酒,一盒烟。
  当然不能在家抽,而且她也不想回家。
  于是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待了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一个好妈妈?好老婆?那她奚薇本人呢?等宝妹上学后,她再回到职场,还有竞争力吗,还能重新开始吗?如果到时不能适应该怎么办?
  而且……奚薇明显感觉到产后抑郁并没有好转,她在想,什么时候告诉苏令城,先接受系统的治疗,把病治好了再重新进入社会,否则以她现在的状态,持续低落的情绪,根本无法完成任何工作。
  她当时在想这个。
  然后仿佛听见宝妹的声音,在喊妈妈。
  她不确定那是幻听还是事后责怪自己的臆想。
  他们家住第七层,楼道的窗口有半人多高。
  突然“咚”的一声。
  沉沉的,砸落在她身后的草坪。
  草坪里种着梧桐和玉兰树,大朵粉紫色的花开满枝头,香气浮荡。夜空繁星密布,隐约还能看见航班缓缓前行。
  脚边散落的烟头,喝了一半的啤酒。
  强烈的预感,迟疑的脚步,惊惧的脸。
  那晚,小区里的住户听见一个女人撕破喉咙般的哭叫。
  宝妹,宝妹。
  你怎么了?
  你不是好好的在睡觉吗?
  快叫医生,救救我的女儿,快救她啊!
  ……
 
 
第17章 
  霍良深心神不宁地上了两天班, 只要想起奚薇,脑中纷乱如麻。
  忽然不知该怎么和她见面, 怎么相处。
  如果她心里的荒漠只是因为原生家庭,只是一次情伤,或者一段伤痕累累的婚姻,那也算不了什么,他有大把的自信可以陪她走出来。
  可她的孩子死了。
  霍良深不知道要怎么把她从那么深的沼泽里拽上岸,他对她的认知一夜之间全部颠覆。男欢女爱,试探、游戏、暧昧,忽然变成轻飘飘的泡沫,一戳即碎。他哪里还忍心跟她做痴男怨女, 玩那些轻浮风流的把戏?
  霍良深感觉心里压了灰尘, 不禁长长叹一口气。
  陈皓那边似乎听到什么消息, 急忙打了电话过来。
  “你和奚薇最近怎么样。”
  “问这个干嘛?”
  陈皓默了片刻, 迟疑开口:“昨天我把你们在一起的消息发到高中班级群里,本来想逗逗他们, 谁知有人找我私聊,说起奚薇, 她前两年上传过结婚照和一些孩子的照片……后来……”
  霍良深摘下眼镜, 按压眼角:“我知道。”
  那边无言以对, 两人静默半晌,陈皓轻叹:“我还挺难受的,上学的时候她多开朗啊,现在变成这样。”
  霍良深没有接话。
  没过一会儿, 陈皓给他发来几条新闻链接。
  《两岁女童坠楼身亡,妈妈竟在楼下喝酒》。
  骇人听闻的标题,评论与留言全是对奚薇的指责与谩骂。
  视频内容来自邻居家门口安装的监控画面, 半夜十一点,一个小娃娃开门出来,穿着浅粉色的睡衣,光着脚,还在哭。
  她先去按电梯键,没等门开,又跑回家,搬出塑料小板凳,往楼道窗台方向去。
  霍良深心跳发沉,不忍再看下去。
  第二条新闻,事发数日后,奚薇披头散发出现在附近的小商店,像个幽魂似的站在柜台前,声称要打劫。老板愣怔地望着她,大概也懵了,搞不清状况,于是从收银台里摸了张十元钞票递过去,还关切地问:“你是不是没睡醒?”
  奚薇让他报警。
  她想坐牢。
  她曾经质问民警,监护人失职导致孩子坠亡,为什么不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她应该把牢底坐穿才对。
  只可惜没能想到更有效的方法,也不可能杀人放火,于是那次“打劫”只让她被拘留了五天。这个霍良深早就知道,但从没想过会是这种动机。
  从拘留所出来,两个月后,奚薇因为割腕被送进医院抢救。
  她和苏令城之间发生过什么,霍良深无从知晓,从孩子意外身亡到他们离婚,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两年过去,她显然还陷在回忆的荒原,把自己放逐了。
  傍晚七点,霍良深到奚薇的公寓找她,按了很久的门铃,没有人应,他给她打电话,手机关机。
  于是忙通知物业,叫来房东开门,进去一看,满桌的酒瓶,她神志不清地倒在沙发里,嘴唇惨白。
  瞧这架势,大概这两天没有出去过,桌上也不见外卖盒子,她什么都没吃。
  霍良深抱她下楼,打算送往医院,谁知她根本无法接触车内封闭的空间,一上去就吐了。
  没办法,还是抱回家,把私人医生请来。
  “你吃点东西,我给你煮粥。”
  “吃不下。”奚薇很不舒服,推开他的手:“别管我。”
  “我不管,你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霍良深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她脾气很差,眉尖紧蹙,一直让他不要动自己,可惜孱弱病态,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摆布。
  两天不见,她瘦了一圈,屋内空调开着,她竟然满头湿汗,因为胃痛,蜷缩着,手指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裳,没过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医生到,打了点滴,冰凉液体输入体内,奚薇又开始发冷,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霍良深拿了条小毯子给她盖上,不知怎么,忽然又吐了一回。
  他以前没这么照顾过谁,更别提清理呕吐物了,但此刻也不觉得脏,都给收拾干净,只是心里想,这个女人为什么总要糟践自己,人生还那么长,难道后半辈子都要这样吗?
  霍良深坐到床边看着奚薇。
  她这么让人心疼。
  可是,如果一直走不出来,怎么办。
  他要陪她这样消沉下去吗?
  一些可怕的回忆如潮水翻涌,慢慢逼近,叫人不得不连连后退。
  有的事情他不想经历第二次,真的不想。
  霍良深碰上奚薇的脸,停顿片刻,收回了手。
  ……
  醒来的时候不知几点,反正外面天已经黑透,楼下的夜市应该也散了,很静,窗户开着,台灯亮在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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